◎范庆奇
去岳阳途中,经过一个山谷
两旁林木葱郁,路边开满了野花
平整泥路上鲜有车辆
这该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我们一路欣赏风景,一路闲谈
讲述城市高楼扩建和乡村消失——
那些吆喝的货郎不见了
那些换东西的挑夫不见了
村里的年轻人也不见了
——行到水边,有一座瓦房
老妇人在屋前喂鸡,她手里的竹竿
敲打着这片被遗忘的故地
白牛巷往南,路过三个路口
有天晚上我路过那里
门口蹲着一个中年男人
他双手抱头,掩面而泣
我站在树荫下,不敢打扰他
一个男人的哭声是多么可怕
就连高原的风也变得沉默
他身后的路灯只为他一个人亮着
昏黄的光亮照在他的身上
人世间又多了一个悲伤的人
先从声音开始死去
继而是子女的哭声
最后是亲朋的劝慰
死被安排得井然有序
道士在院落里念经
乡村乐队合奏亡灵曲
我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
无法和死亡联系
日落,夜深,人归,风过
独坐于棺木旁侧
香炉里的香一点点燃烬
这个过程像极了一生
那时我不懂生死
误以为死亡只是睡觉
看着漆黑的棺木,回想亡人的模样
她有些泼辣,干活卖力
儿子不成器,进了传销
那个夏夜很热
我记住死亡是冷的
用凿子和錾子劈开山的身体
在靠近它心脏的位置支起机器
拉来电线,运来砖块
房屋就地而起
从那以后,货车从未断绝
他们运走山的身体
石头在机器的重压下粉碎
白色的粉末在空中乱舞
夜晚的昏黄灯光下,男人们
袒露胸膛,谈论家中妻儿
这山饱经摧残,这人又何尝不是
几年后采石场倒闭
男人们又去了另一座山
他们挥舞着膀子
在坚硬的石头中寻找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