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歌
01.玄鸟鸣金
玄鸟街是衡城最大的古玩市场,俗称古董街。
温微光的目的地就是在这里,她的脖颈上挂着一部索尼单反相机,穿着打扮与游客并无二致,但她不是来旅游,而是来走访调查。
她是南大导演系的大一学生,准备拍摄一部有关玄鸟街的微纪录片,用以参加省级的微视频大赛。
玄鸟街的游客并不多,街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
温微光从街头走到了街尾,最后走进了一家名为“鸣金居”的古董店。
店内装潢古朴雅致,低调不显富贵。
温微光第一时间就确定自己要以这家店为故事主线。
正当她思索之际,有个人从黄花梨木的柜台后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
周末空闲来守店的霍天明躺在老爷子花高价买来的藤椅上小憩,听到有人进来,他才起了身。
他站直身体,望了一眼温微光,看出她的目的并不是买卖古玩,便淡淡地问:“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两人的初次见面便是互相打量。
温微光出身木匠世家,自小对木材耳濡目染。她仔细观察这间店铺,所用建筑木材均是上等好料,古玩她不了解,可摆放古玩的博古架用料讲究,价值不菲。
她眼前的这个男生五官清秀、气质高贵,有文人书卷气,十之八九是这家店的老板。
霍天明戴上搁在柜台上的无框眼镜,目光被她左手腕上缠着的一百零八颗小叶紫檀手串吸引,两三圈缠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珠子十分红润,这手串没有几万块钱是拿不下来的。
懂文玩的年轻女生,有趣,也是潜在客户。
温微光并不擅长人际交往,但为了拍摄,还是硬着头皮往前一步,告知她此行的目的。
霍天明听到她自报院校的时候,眉毛一挑,重复了一遍:“南大的?”
“是。”她应道,“冒昧打扰您,我想拍摄古董店主中的年轻人,请问您能否同意拍摄?”
“我不是店主,店主是我爷爷。”他扬了扬下巴,示意让她看柜台后面的营业执照,坦然道,“仅有周末,我会来这里帮他看店。”
他并没有强硬地拒绝她,温微光觉得有希望,趁热打铁道:“我也只有周末有空,拍摄您就够了……”
她将传媒人厚脸皮的精神发挥到极致,极力劝说对方。
不知霍天明是否被她说的话打动,他开了条件:“也行,你手上的串借我盘两天?”
“成。”温微光爽快地答应下来,摘下手串,右手掌心朝上,托着小叶紫檀手串,递给站在柜台后的高大男生。
她的双手如同艺术品,纤纤十指如嫩荑,在木珠手串的映衬下更显秀气修长。
霍天明没管老一辈说的“货不过手”,直接去拿她掌中托着的手串。
他的手指触到她的掌心,她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
霍天明心里纳闷,但没有问出来,把手串绕到自己手上,当即盘玩起来。
“那我要干什么吗?”他手持小叶紫檀手串,身上的气质是与温微光完全不同的淡然沉稳。
“把我当空气,做你日常会做的事情就好了。”她正在埋头调单反相机的模式与参数。
霍天明平时就是在藤椅上睡觉。她的到来已然改变了他的日常。
他没了睡觉的兴致,从随意放在地板上的背包里拿出电脑,走出柜台,坐到旁边的方桌旁,打开电脑里的CAD软件,继续建筑设计的制图。
温微光拍了店内环境的空镜头,期间霍天明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看了两眼正在拍摄的她,那双托着单反相机的手极稳,运动镜头不带一点晃悠的。
她拍够了今天的素材,放下单反相机,和他搭话:“你现在特别像我之前在网络上看到的一张图。”
“什么?”霍天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摆摊卖卤菜的阿姨在摊上支了个招牌,上面写着:‘兼职原画、CAD软件、建模,我好像看见了你未来的样子。”
霍天明也看过那张图,会心一笑:“差不多吧,我现在是个正在兼职的古董店小二。”
在霍天明守店的这段时间里,鸣金居里头一次响起了发自内心的笑声。
02.小叶紫檀
这一天拍的素材不够,温微光打算下周末继续来鸣金居拍摄。
温微光伸出左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旋即愣了一下,她有些不习惯左手腕上空荡荡的。
南大有六個学生食堂,温微光向来按照就近原则选择吃饭地点。
周四中午下了课,室友拖着她一起去六食堂吃糖醋小排。
她们坐的位置靠近档口,旁边就是排队的学生。她不经意间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了一只缠绕着小叶紫檀手串的手。
从成色和配饰来看,那手串很像自己的那一串。
她的目光上移,看见了那只手的主人,正是上周拍摄的主人公。
难怪他会对自己是南大的学生感兴趣。
温微光正想问室友,没想到室友先悄声喊了她。
室友指着霍天明激动地道:“看见没有?那是我们学校的校草!”
温微光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种称号了,最近的一次还是高中时代参与的女生八卦聊天。她扯了扯嘴角,道:“校草?大学也有这种评比?”
“南大论坛的投票评比,有人发了一张偷拍的霍天明的照片,画质极差也挡不住他的美貌。”室友边说边打开手机相机,偷拍霍天明。
“你怎么还偷拍?”温微光想起电脑里几十个G的霍天明的视频,那都是她光明正大拍的。
室友打开手机相册,给她看霍天明选上校草头衔的那张照片。
从专业角度讲,那张照片的光影和构图都不合格,但是氛围感实在太好,是戴着眼镜的霍天明站在讲台上的话筒前发言,拍摄者抓拍到了他抬眼的一瞬间。
“帅吧?”室友碎碎念着,“论坛里有个帖子,里面是校草的各种照片,不过大部分是偷拍的。”
“他知道吗?”温微光的眼神追随着霍天明的那只手,见他打好了饭菜,端起了餐盘。
“知道,偶尔发现有人拍他,他还会比剪刀手。”温微光耳边是室友的声音,“他很温柔,不愧这校草名号。”
霍天明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循着感觉望过去,看到了盯着手串的温微光。
一时间,四目相对,各有各的尴尬。
霍天明故意隐藏的校友身份被她发现,温微光嘴角的油还没擦干净。
温微光率先打破了僵局,她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轻咳一声,站起来朝霍天明伸出手:“都四天了,手串還我。”
尽管知道人们常说的“两天”是“几天”的意思,她本打算周末再去要回来的,但这几天没了这串珠子,她睡不着吃不好。
霍天明不好再扣着她的东西,本打算放下餐盘,将手串取下来,谁知意外发生了。
温微光的小叶紫檀手串在她眼前断了线。
珠子四散,落在瓷砖地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羊皮绳还挂在霍天明的手腕上。
他连忙把羊皮绳握在手里,蹲下去捡珠子。室友听到他们的话,知道手串是温微光的,去捡落在其他地方的珠子。
温微光站在原地消化了这个事实,加入捡珠子的行列。
这条手串共有一百零八颗小叶紫檀木珠,珠子直径都是六毫米,还有点缀用的玛瑙、绿松石与和田玉珠。
珠子又多又小,此时正是就餐高峰,几个人捡得满头大汗。
半个小时后,最后一颗木珠在角落里被找到。
温微光刚想说把珠子还给她就好了,羊皮绳容易断,这手串之前也断过一次。
霍天明握着一把木珠,满怀歉意地说:“我修好之后给你。”
温微光没答话,把自己和室友捡的木珠一并装进霍天明的口袋里。
这天,南大论坛出现了一个热帖,校草霍天明的感情状况似乎有了情况,大中午不吃饭,在食堂帮学妹捡珠子。
03.镜头世界
周末早上,温微光背着大包小包去往鸣金居,她带了两个摄影包、一个三脚架,以及装了充电器和备用电池的双肩背包。
她先和霍天明打了声招呼,随后熟练地架起三脚架,安上一部单反相机,接着从摄影包里拿出另一部相机,准备双机位摄制。
霍天明从柜台底下拿出他找老爷子要的工具包,再拿出放在收纳袋里的木珠摆在木盘上,拿了一块麂皮布开始仔细擦去木珠上的脏污。
他擦完珠子后,半天都没有往线绳上穿好一颗珠子,叹了口气,求助似的望向镜头后的温微光。
她一直在看显示屏里的内容,两人隔着一部单反相机对视良久。
最终温微光败下阵来,绕到柜台后,坐上霍天明让出的位置,开始穿珠子。
一个小时后,在温微光的亲自操作下,手串修复好了。
她一抬头,架在三脚架上的单反相机正闪着红灯,提醒她入镜许久。
她没有急着把手串要回去,在这两天拍摄的素材中,她的手串俨然为了重要道具。
“等拍完我再拿回来……”温微光起身,一转头,见霍天明躺在藤椅上睡得正香。
她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勾了勾唇角,拿起放在一旁的单反相机,拍起了他睡觉的模样。
这是温微光第一次端详他的脸,难怪他会被评为校草,鼻梁高挺,睫毛似乎比她的还浓密,睡着了还多了一丝平日里没有的乖巧。
她凑得近了些,霍天明感觉到有人靠近,睁开眼,入目便是温微光的单反相机,吓得他“噌”一下坐起来。
霍天明做了一个梦,梦见温微光的脑袋变成了单反相机,一直对着他拍摄,连他去卫生间也要跟进去。
温微光见霍天明被她吓着了,便暂停了摄制,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霍天明单手撑着脑袋,缓了一会儿,和她说了那个梦。
她觉得有趣,笑了好一会儿,然后对他说:“对不起,让你患上了相机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霍天明也笑了:“你如果不笑,这道歉还算诚恳。”
温微光笑够了,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家店怎么一天都没有一个人来?周末玄鸟街的人流量挺大的,我看前面那些店,顾客一个接一个。”
“地理位置的原因吧,老爷子喜欢安静,鸣金居闹中取静。”他回答了她的问题,想起还有作业没有做完,便取过电脑放在方桌上。
她抱着单反相机问他:“那你们这店没生意?”
霍天明抬头好玩似的看了她一眼:“你听过一句话吗?三年不开张……”
她接道:“开张吃三年?”
他一副“你懂的”的表情,随即埋头开始操作温微光看不懂的软件。
温微光调了一下三脚架上的相机机位,和他说去街上拍点群像镜头,比如游客和其他店主。
霍天明点点头,半晌,他想起什么似的,跑出店去找温微光。
果不其然,她正被一群人围着,大部分是玄鸟街的店主,还有玄鸟街的物业人员。
面对一位胖胖的店主,她极力辩解:“我确实是南大的学生,来这里拍一部微纪录片,不是什么违法人员。”
“让一让。”霍天明挤进人群,站到她身边,“她是我学妹,确实是来拍摄纪录片的,不好意思给各位造成麻烦了,如果各位不愿意入镜,可以和我们讲,我们会删除的。”
众人闻言,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失了,他们说着“误会”“没事”,不一会儿就散了。
胖店主摆了摆手,也回了自己的店里。
温微光终于知道了以前看的那些电视剧中英雄救美的戏码之后,女主角为什么总是会对男主角倾心。
面对一群陌生人的时候,她表面镇定,实际上内心慌乱。她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霍天明的出现犹如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道:“我拍了些街上的镜头,然后进了那家店,店主见我拿着相机就把我赶出来,还叫了这么多人……”
她越说越委屈,就当霍天明以为她要哭出来的时候,她话头一转,长舒了一口气,庆幸道:“还好当初我进的是鸣金居,你没把我赶出来。”
霍天明亮了身份:“其实这条街都是霍家的产业,现在你想拍什么就拍什么,没有人再敢拦你。”
她好半晌才收住自己的表情,调侃道:“店小二变成太子爷?”
他陪着她拍摄的时候跟她解释:“那位店主是怕有人拍了门店、营业执照的照片,以他的店铺身份去网上诈骗,之前他就被这么坑过,所以有些激动。”
“还能这样?”涉世未深的温微光诧异地看向他,默默地放下了相機。
一时间她感触良多,多出来走走,她会接触新的人、遇到从未想过的事情,拓展自己的眼界。
04.御龙关公
素材拍得差不多了,温微光准备回校开始剪辑。
她拿回了小叶紫檀手串,但给了霍天明一条由九颗八毫米的木珠串成的指捻。
这串指捻小到只能穿进两根手指,在他手中显得分外可爱,与他的风格完全不符。
霍天明笑着接过,然后掏出手机,让她扫二维码:“温导演,成片给我看一眼?”
她答应了他,加了微信好友,开始整理设备。
霍天明让她等自己一会儿,他把电脑放进自己的背包里,准备提前关门,同她一起返校。
温微光又把相机拿了出来:“那我补拍一下你关店的镜头。”
他忍不住笑了,觉得今天的梦成了真,边关灯边说:“你上辈子不会是个相机吧?”
“可能这辈子是。”她抬眸,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热爱。
周三下午温微光没有课,在宿舍与剪辑奋战时,接到了霍天明打来的语音通话。
他找她帮忙鉴定一件木雕作品:“我学的是建筑,对古董文玩一窍不通。”
温微光觉得有些离谱,推辞道:“我学的是导演,我更不会。”
霍天明笃定了她会同意,他西装革履,单手撑在车窗上,道:“拍卖的是温许多的关公像。”
果不其然,她立刻答应下来。
两个小时后,霍天明按照温微光的要求,在南大侧门的门口接到了她。因为去的是拍卖会,所以他交代她穿正装。正装过于隆重,她只好从侧门走。
温微光没有礼服,拿出了压箱底的钉珠旗袍,特意卷了头发,化了全妆。
她的腰身被旗袍勾勒出轮廓,走在南大侧门的梧桐大道上,俨然一位真正的民国美人。
她拉开霍天明的副驾驶座车门,坐了进去,不信任地问:“你有驾照?”
霍天明还处于受到美貌暴击的震惊之中,做了几个深呼吸,心还是怦怦直跳。他发动汽车,打开导航,强装镇定道:“拿驾照一年多了。”
“那行。”温微光系上安全带,语气不善,“你怎么知道温许多是我太爷爷?”
“先说声抱歉,我是校学生会的副会长,在归整新生档案的时候看到了你太爷爷的名字。”
她没再追问,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太爷爷的遗作取回来。
他们是最后到场的,引起了在场众人的议论。
“霍老爷子没来,小少爷来了?还带了女伴?”
“那女生是哪家的名媛?身上没一件首饰,就手上的一串木头珠子?”
温微光一并听了去,她没有邀请函,只能作为霍天明的女伴出场,揽着他的手臂,脸色难看。
他们看了这次拍卖会的流程,关公像并不是重点拍品,但拍卖顺序在后面。
霍天明对其他拍品没有兴趣,直接带着温微光去了后台。
玻璃展柜里是一座金丝楠木御龙关公像,龙与人物均栩栩如生。
霍天明找工作人员要了一副手套,递给温微光,她一愣,惊讶于他的特权。不是每个人都能直接去拍卖会后台,找工作人员拿手套,直接触摸拍品。
既然有这种特权,她也不介意使用。温微光戴上手套,仔细观察,确定出自温许多之手,叹道:“当年只换了一袋米。”
关于温许多遗作的故事,是温父以睡前故事的方式告诉温微光的。
那几年蝗灾泛滥,庄稼颗粒无收,温许多拖着病体完成了此生最后的作品,然后找当时的大户人家换了一袋米留给家人,几天后便与世长辞了。
“你为什么要确认这是不是真品?”温微光摘下手套,抬眼问他。
他眼神中有歉意,坦诚地道:“给米的是我们家。”
起拍价对她来说已是天价,她无法靠自己将关公像买回来。
他明白她的顾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05.与你同行
“等下你举牌,不要管价格,我来付钱。”霍天明在她耳边低声嘱咐,让她忍俊不禁。
“太子爷真在我身边?”她眼神玩味。
他摇头解释道:“把关公像送回温家,这是我家老爷子交代的事。温许多文人风骨重,宁愿拖着病体完成木雕,也不愿去霍家的施粥棚子接受救济粮。老爷子一直对温家心怀敬意,所以一定要拍下这座木雕,也算是对温家的一种补偿。”
温微光举牌举得手臂酸软,每有一个人的价比她高,她就举牌压下去。
有故意抬价之人,但他们两个都没有在意,一是实际付款的是霍老爷子,二是拍下的价格越高,越能证明这座关公像的价值。
最终霍天明以高价拍下关公像,和温微光一起把关公像先送到鸣金居,打算周六再一起把它送去温家老宅。
温微光第一次见到霍老爷子,倾身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
霍老爷子感叹霍家与温家的缘分,最后说了句:“你有温许多的风骨。”
温微光转头去看关公像:“毕竟我身上流着他的血。”
拍卖会之后,霍天明与温微光的照片和事迹在古玩圈子里传疯了,版本众多,比如霍家小少爷豪掷千金为红颜,再如霍温两家不得不说的缘分……
霍天明不予置评,全部转发给了温微光。
与此同时,南大论坛上出现了新校花的议论帖子,引起热议的是有人在梧桐大道拍到的穿旗袍的温微光的照片。
她看完这些八卦,给他发微信消息:“我现在和你一样有名了?南大校草?”
霍天明在屏幕那头一笑,回复:“是啊,南大新任校花。”
温微光向温父讲明情况,说好了周末回老宅,然后一头扎进纪录片的剪辑工作。
温微光的微纪录片体量小,撰写的解说词弥补了画面的不足,讲述了霍天明的故事。她赶在回家之前完成剪辑,交给了指导老师。
周六一早,霍天明照样把车停在南大侧门等温微光,他不知道她特意提醒他穿休闲装是为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他跟着导航开到了村口,然后在温微光手忙脚乱的指路中停在了温家的自建房前。
“听我爸说,曾经的温宅是三进三出的院子,后来只剩了一间瓦房,再后来推倒重建了现在的房子。”
她家的大门是敞开的,停好车之后,温微光和霍天明一起把装有关公像的玻璃柜搬进了客厅。
客厅里堆放了不少木料,两人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木头香味。
温微光在后备箱不仅看到关公像,还见到不少礼品。霍天明放下关公像,折返回去拎了礼品进门。
温父听到声音,从后堂走出来,放下手里的农具,向霍天明道谢,又喊了他帮忙,把关公像移到二楼房间。
两人边下楼边聊得热火朝天,温微光轻轻咳了两声,温父这才想起正事。
“我要去干活了……”温父还没说完,就被温微光打断了。
“我和霍天明也去。”她给霍天明抛了一个眼神,“是吧?”
霍天明现在明白她为什么让他穿休闲装了,他笑着应下:“是。”
温父走在前头,温微光和霍天明在后面闲聊,回村后,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这是村里分的地,他坚持自己耕种。”
“把粮食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放心。”他明白这种顾虑,纵使蝗灾已成过去,可造成的心理阴影不会消失,“你们温家是不是都这样?喜欢什么都是自己来做,不习惯假手于人?”
温微光一顿,问他:“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他回答:“拍攝大都是团队合作,而你参赛的作品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制作。”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喜欢一个人默默将所有事情做完,虽然累些,但更加放心。
“你可以试着相信你的同伴,比如我。”
她声音带笑:“我相信霍少爷可以做好农活。”
霍天明第一次被坑得这么惨,可他不介意,毅然踩进水田里。
06.相思入骨
温父对霍天明的评价极高,劳作一天下来,对他赞不绝口。
霍天明累得不行,这是他第一次下地,是在温氏父女的指导下学会了做农活。
反观温微光,她样样都做得好。他猜测,她手上的薄茧就是这么来的。
霍天明疲惫不堪,温微光没有驾照,两人一合计,便决定明天再回校。
晚上温微光睡不着,敲开客房的门,霍天明迷迷糊糊地问发生了什么。
她任性直言:“我失眠了。”这是她第一次做扰人清梦的坏事,也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
霍天明醒了醒神,拎着两张凳子,同她上了楼顶,一起吹晚风看星星。
温宅后面是竹林,此时晚风吹过竹林,带起竹叶沙沙作响,林声入耳,心静如水。
温微光取下手腕上的手串盘玩,霍天明见状拿出她给自己的指捻,问她:“这是什么木头?”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说出答案,而是给他出了个字谜:“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相思,相思木。
他猜了出来,转头去看她。
温微光故作无事发生,仰着头看星空,手上盘串的速度却加快了不少。
霍天明觉得告白这种事不能让女生来做,她暗示得这么明显,已经足够了。
他转移话题:“成片出来了吗?给我看看?”
温微光拿出手机打开成片给他看,他边看边夸,看见温微光把他睡觉的镜头也剪进去了时,他挑了下眉:“嗯?”
她不敢看他,一本正经地用大道理来搪塞他:“纪录片最重要的是真实。”
他打着哈哈带过:“行,祝你获得奖项。”
他们在这个夜晚聊了很多,从天南聊到海北,从青春聊到未来。
困意袭来,霍天明的声音越来越小。
温微光没听到他的回应,发现他睡着了,这回是叫也叫不动,于是从屋里拿来毯子给他盖上。
霍天明把相思指捻牢牢握在手里。
她轻声道:“指捻,执念。”随后她嗤笑一声,好像他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次日回程途中,温微光坐在副驾驶座上,放平了座椅,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已经入夜。
霍天明把车停在了南大侧门的梧桐大道上,两边的路灯均已亮起。
“你怎么没叫醒我?”她坐起来,发觉他早已帮她解开了安全带,让她可以睡得更舒服。
“见你睡得熟,就没叫你。”他放下正在阅读的书,抽了张纸巾递到她面前,指了指她的嘴角。
“我睡觉流口水了?”温微光慌慌张张地接过,狠狠擦了两下,然后凑到右边的后视镜去看,似乎并没有口水印子。
霍天明趁机打开车门,去后备箱拿了藏起来的花。
温微光一回头,目光就撞进了捧花之中。
他坐了进来,捧花离她又近了些,他诚恳地告白:“张国荣说,谈恋爱要从收到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开始。”
他在温微光还没醒的时候,叫跑腿把花束送了过来。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随身携带的相思指捻,在他对温微光动心的那一刻,就成了他的执念。
温微光的纪录片获了奖,虽然不是金奖,但对她来说已是鼓励。经过霍天明的同意,她将纪录片发布在了网络上。
没料到,凭借霍天明的颜值,那部纪录片一跃登上热门,鸣金居成了网红景点。
霍老爷子觉得苦不堪言,干脆直接闭了店,等这波热度过去再开店。
南大论坛又掀起一波讨论,有同学关注到导演的名字,再循着名字查下去,正是论坛上之前热议的旗袍美人温微光。
温微光的室友发现纪录片中霍天明的小叶紫檀手串正是温微光经常戴在手腕上的那一串。
室友逛完论坛,去瞧温微光的左手,手串正缠在她手上,于是八卦地问:“上次送你花的那个人是霍天明?”
“是的。”她不敢和室友说这件事,因为室友似乎也对霍天明感兴趣。
室友得到肯定回答,笑嘻嘻地探听他们的故事:“我只是喜欢看帅哥,你们郎才女貌,我想听甜甜的恋爱故事。”
室友感叹道:“你喜欢独来独往,好不容易有了男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
确实可以像霍天明所说的那样,相信她的同伴。
霍天明是温微光人生中第一个主动去认识的陌生人,他陪着她将她的世界之门打开得更大,让更多的阳光照了进来。
霍天明陪她在楼顶吹风的那一晚,她一直没睡,见到了破开夜空的那缕微光,见到了黎明时东方的天空呈现鱼肚白,等到天色大亮,她把睡熟的霍天明喊起来。
“早安。”
(编辑:八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