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动寻共鸣——歌词《请叫我大运河》创作谈

文|宋青松

郭小聪先生在他的《胸中块垒与神来之笔》一文中说“内心确有力量和才气的作家，当他处于激情的顶点，总是能够将心中的每一种冲动转化为形式的能量，形成适宜的风格。人们曾在贝多芬谱曲手稿上见过一行字：‘为丢掉一分钱而愤怒，以随想曲的形式发泄。’的确，将胸中块垒化为神来之笔才是艺术的真谛。”

我相信每个写作者几乎都有“胸中块垒”，但却不是都能将其化为“神来之笔”的。有时我自我调侃：“有些歌词是应用文学。”因为我觉得许多歌词创作并不是出自作者内心的有感而发，而是为了完成某个任务，所以往往是主题先行，为了某个目的而写。我虽不是专业词作家，但也常有一些命题的创作，难免也为完成某些任务而应景写作。如何把别人交给的任务与自己内心的感受结合起来，就成了我近年创作的一个尝试。无论哪方面的命题，我都希望在作品中能找到自己的触动点，用我心灵的共鸣去感动别人，我也要借这些作品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抒发我的思考与情怀。歌词《请叫我大运河》就是这种尝试之一，因为我在这首词中尝到了排解“胸中块垒”、一吐为快的感觉。

我出生在山东德州的农村，我们村几公里外有一条河，小时候我就知道那条河是山东和河北的交界，但是我并不知道那就是大运河的一个支流，后来到东北学习工作更是离大运河越来越远。我对于大运河的关注，始于2014年6月，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宣布，中国大运河项目成功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成为中国第46个世界遗产项目。这时，这条我以为已经干涸中断的人工大河才在我心中鲜活地奔流起来。而为大运河创作作品是直到2017年“大运河文化带”建设提出时才开始的，由于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的提出，我先后应北京、山东、江苏等地之邀为大运河创作歌曲，印象深刻的是2017年11月山东音协组织的采风活动，这是我离开家乡四十年后第一次回到家乡参加创作活动，所以有些激动并更加认真。我试着一步步走近这条河，用心去感受这条河，了解她的历史与现实，关注她的荣辱与兴衰。我在不断研讨这条河，有时觉得她像一位伟大的圣者，有时觉得她是一个漂泊的游子，有时觉得她是一段沉寂的记忆，有时觉得她是正在流淌的血脉。我把大运河的命运与自己的经历比较，觉得我们都曾被忘记，又被想起……

在读大运河时我特别关注到中国另一个伟大工程：长城。两者相比，无论是在思想上、艺术上、情感上人们对长城倾注的要比大运河多得多。而我自己的理解却是这样的：长城是用来防御的，而大运河是用来融合的，正如一些专家所说“大运河文化，是民族融合的产物”。无论在历史上还是现实中这两个人造工程至少同样的伟大，如果说长城是民族的脊梁、骨骼、精神支柱，那大运河就是民族的血脉、文脉，活的灵魂。

我觉得这首作品不再是为完成一个任务，而是要表达我的思考，我的倾诉，甚至我的不甘，我的呼号。要写好大运河，我不能是一个旁观者、甚至不能是一个赞美者，我必须与她融为一体。她的责任、她的荣辱、她的伤痛、她的梦想也必须是我的，我要为这样一条历时几千年、跨越几千里、养育无数人的大河代言。

而当我感觉她就是我，我就是她的时候我写下了这些文字……

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工程是什么？也许你会说是长城或者是故宫，可我告诉你，那个最伟大的工程就是“我”！别激动，我说的“我”，是因为现在我就叫大运河，也请你叫我一声大运河！

大运河是什么？她是两千多年前开始的南水北调。我曾专门采访过当代的南水北调工程，这个工程用的是全立交的方式将湖北丹江口的水调入京津冀，它是一条长长的水渠。而两千多年前开凿的大运河，却是连接着一个又一个水系，是一条融通南北、连接无数水脉而又独立成流的大河。她努力把一道溪、一条江、一个湖连接起来，成为一条由南向北广纳百川源源不断的长河，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有海的情怀。

大运河是润泽万物、滋养维系无数生命的命脉之河。每一片田、每个城市、每个村落、甚至每一只虫鸟，她都努力用自己的每一滴水去滋养，她像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大运河是一个承载千秋记忆、融通南北文化的文脉之河。沿河的每一个字，每一双桨、每一盏渔火都有一段难忘的记忆，成为民族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

大运河是一条忍辱负重、包容宽厚、修成千秋功德的河。无论是雨水、雪水，甚至污水浊流她都容纳，然后通过自己的沉淀、吐纳，不断地完善自己、修正自己，成为造福人类的一条长河。

是的，这就是大运河，她连接了几千里的山川，穿越了两千多年的岁月，影响着多少代、多少人的生活，极大地丰富了中华民族的文明，而且至今还在为我们造福。可是当你享受着她传承的文化、她改变的生活、她养育的生命、她营造的风光、她出产的美味时，你是否想起了她——大运河？

这时，我想到：也许我就是大运河！我要努力把我的追寻、我的宽容、我的博爱、我的隐忍、我的历史、我的向往、我一切的一切告诉这个世界，也请人们亲亲地叫我一声：大运河！

这样的情绪使我很快完成了歌词：

一道溪、一条江、

一个湖泊，

我牵着引着连着，

连成一条大河。

一片田、一座城、

一个村落，

我思着想着念着，

去把那里润泽。

一双桨、一条船、

一盏渔火，

我划着运着记着，

写成千古传说。

一场雨、一片雪、

一条长渠，

我容着纳着修着，

修成千秋功德。

风过两岸、万物蓬勃，

谁还记得、谁还记得我？

星耀长河、万家灯火，

你可想起、你可想起我？

请叫我、请叫我，

请叫我一声：大运河！

显然，这首词是有些情绪化的，而句式结构，特别是每段开句的三个词叠加会给作曲带来困难，歌词完成后这样的写法能否被接受我心里还是忐忑的，为了认真地完成任务，我又写了一首更为简练的歌词《水中圣者》，其后我将两首歌词都交给了山东省音协的同志。

没想到，过了不长时间后接到山东音协领导的电话，说我的《请叫我大运河》被山东省艺术学院音乐学院院长、作曲家李云涛“抢”走了。后来我认识了李云涛，他说：那次采风的评稿会是在他们学院进行的，他有机会先看到全部作品，当时就说我要谱这首，即“抢占”了这首歌词，他让我放心，说他会认真对待这首作品。

几个月后，他将由王庆爽演唱的歌曲音频发给我，我听着听着，真的感动了，大有“胸中块垒一曲消”的酣畅！因为我听到了心的共鸣。这首作品虽然在山东、北京的一些音乐会演唱过，并在地方上得过一些奖励，但并没有产生多大影响。但这并不影响我对这首作品的自怜自爱，我现在就居住在北京通州的大运河边上，我常常漫步在大运河畔，一边散步一边播放这首歌。在音乐中我似乎听到了这条河的倾诉与呼号：“风过两岸、万物蓬勃，谁还记得、谁还记得我？星耀长河、万家灯火，你可想起、你可想起我？请叫我、请叫我，请叫我一声：大运河！”

历史的风沙会把无数往事埋没，现在没有多少人知道这首歌，将来更不会有多少人记得。但是我希望人们永远记得这条凝聚着民族血脉、文脉、灵魂、精神的人工长河——大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