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勋
女人在河边洗衣。触及水草、石板
和倒影。与波纹隔开一段距离
垂钓者自如收放着
饵线深处的恬然。用一个意境构建一首诗
是远远不够的。卵石的寂静
勾画了这个纯洁的午后
在仰望的目光中,羊群变幻着
云的身姿。作为回应,蚂蚁的搬运
忙碌而曲折。似在印证
物与物间的隐秘关联
这儿是五月,声线细软——
天灾之祸尚远。仿佛只有一念可及的
浮云、流水和望眼
清晨散步我看见,街心公园树下的少女
踮脚去摘枝上的山丁子
绷直的身子,像一柄刚出鞘的剑
五指并拢,努力地向上
近了,近了:青涩与青涩的对碰——
十公分,六公分,三公分……
直到再也不能向前
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脸上
像斑驳的谜团——
跳起来啊,跳起来
我暗自较劲。就像站在树下的是我
整个上午,这美丽的画面
在我的心里反复放映
让我重生向远之心
和思而不得的奇妙
一群羊在放牧我。在街面
零星的草与水泥路面,是牧笛
与牧鞭的关系。一顿饭。一个干瘪的下午
胸中的郁结,要用风来润滑
牧笛来自于店铺——
悠扬的饵料。车子习惯性吐出尾气
牧鞭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如虚无不可触摸,又随时可能落下
城市就像一个茶杯。叶子与水
不停搅拌。以榨去内部的色彩和滋味
入夜。街灯模拟繁复的星空
栅栏外面,一群羊像反背双手
徘徊的猎人。蓬草上
我一个人侧卧,暂且压住
老寒腿和神经痛,一边倒嚼一边修行
幕布拉开。舞者像云影时聚
时散。“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
音乐的构想,发乎想象
止于笔墨。灵魂从沉默中爆发
但无须使用翅膀
风之所以吹,是因为
民俗体内残余的冰。喧响的掌声
源自树干牵动了暗处的枝叶
而篝火,是木的本体在闪光——
舞台高高在上,作为旁观者,我有
自己的戏码。比如在节奏中
迷路,看星空零而不散的鸟群
比如像羽毛一样落下来
牵紧你的手,听你附耳说:我
我轻轻应答:我们
第一缕光穿过窗帘。我还在
为写不出一首诗而苦恼。坐上餐桌
仍然没有头绪。四十岁
已经过去。五十岁无限接近
窗外麻雀的鸣叫
像是寂静与寂静的摩擦
而彼岸这个词,始终存在于潜意识
未曾抵达。流水频繁刷洗的卵石
让我对意境的构想
缺少棱角。因而我总是
为我占用诗人这个称谓而羞愧
流水的顺与逆,就像
哲学的双面论,无论怎样
我都走不出一小段漩涡
仿佛一只水鸟,猛地俯向水面
又疾速远去。涟漪退去
好像什么都未出现过
六月,我被强迫写一首诗
蜿蜒的土路,把记忆从整体,截成
长短句并将平坦的部分
犁得崎岖陡峭——
高处是台,矮处是沟
对文字的布局,就是满足麦米所有的
七情六欲。并剔除
杂草虫蚁的不确定因素
依照这样的逻辑,犹如搭建
一幢高楼:一再压低重心
略去天灾人命,以撑起麦浪起伏
打牢村庄的根骨
村庄之上是炊烟。再往上
是踮脚也触摸不到的浮云——
啊,我的白银纳村
时光的恍惚、易碎和雷同
是机械的永恒,而不是因为我凝眸时
惯性的失神
在雪地上行走 我感觉
有什么东西在离我而去
这段时间教孩子们
古诗里蕴含的韵律和光
教室镶嵌在天空,像一个木楔
清脆的诵读声使它微微起伏
白银纳的冬天很冷,泪腺时常有雪落下
这古典的月光扬洒
就像两种水果的嫁接融合
晶体下垂的过程不只是
覆盖和吞噬,而是要让
想象带着本体飞
雪为最纯洁的水,脚步是趟过
梦境的河。风携针与碎布
针线:意境的圆满
仿佛那些离我而去的
又重新回到体内
背靠窗子
想到相邻的两棵树
水龙头下的水,积攒却不落下
想到:花瓣和蜜,欲与节制——
爱有时要站在原地
不需要移动、苦痛和纠缠
几米的距离刚好
枝叶的手无限伸向对方
刚好,青春期的根
彼此交叉,却互不藤蔓缠绕
风吹松针为相思之弦
雨打青蛙吟肺腑之声
大地以短暂的凹陷,成全
音律与倾城之美。缘份如舞蹈
一上一下,一左一右
不远也不近。像因果不离不弃
涡轮转动,天涯与咫尺
像游子与乡村的无声对望
它有随时飘逝的倾向,又稳定地
聚拢。就像我正构思的新诗。因为
节奏的不规则而有力
田野是一个整体,而余下的
都是零件——拆散重组
我身体的鼓面
隔着黑夜与青蛙形成对峙
不依附于他物。思绪
自然地凹陷或弹起
看似温软的东西实则
玄机密布。不间断地敲
一波紧似一波,像冲锋号
没有尽头。命运和麦浪起伏。灯火弯曲
仿佛鼓槌是普遍的引信
我是孤单的炸药
风不是吹,而是在飞
我看见了什么?朝阳与剑气
天使和鬼面。午后井边
我在研究蜗牛的螺旋,用软肉
支撑身体爬。女人把扁担放在肩上
扭动宽阔的臀部,以显露
水桶的摇晃和阳光的平衡之美
相比于远山的静,花瓣
脱离花蕊——自制的漩涡
像一个尽职的舞者
飞翔无处不在,让我无法否认想象
对意境的构建力。风在飞
带着整片春天。我看见了什么——
龙飞凤舞的墨迹
带着一张白纸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