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明
近年来,“中坚青年”这个起初源自UC网友自我调侃而创造的网络用语日益流行,成为部分青年的又一个鲜亮标签。它被用来指称夹在“前浪”和“后浪”之间、以“80后”和“90后”青年为主的“中间一代”青年群体。这不仅揭示了他们对自身生存状态以及精神面貌的体认和感悟,也引起了学界的研究关注。
“中坚青年”一词,构造虽然简单,但其蕴含的涵义却较为丰富。“中坚青年”的称谓,既包含了对其“中间”年纪的客观描述,也隐喻了其“艰难”的生存状态,更表达出了“坚强”的精神底色以及“青年”未曾老、不服输的年轻心态。
从代际视角来看,“中坚青年”是在年龄、年代乃至世代上处于“中间位分”、属于“社会过渡群体”的“中间青年”。随着年龄增长和社会身份的变化,他们开始承担起越来越重的责任和压力。“艰”由“间”而生,“中坚青年”在工作家庭中处于三重“中间”位置:在工作中,他们位于功勋卓越的“前浪”与迅速突围的“后浪”中间,承受着巨大的工作压力的同时也努力在“前浪”与“后浪”之间拓展自己的发展空间;在家庭中,他们位于父母和子女中间、“上有老、下有小”,承担着赡养与抚育等多种照料责任;与此同时,他们也位于工作任务和家庭事务中间,尽力协调兼顾工作—家庭关系。
相较于以往世代的前辈群体,身处新时代的“中坚青年”作为改革开放这一历史巨变和时代背景下成长起来的新生代,有着独特的社会表征或社会性格。其中,“80后”青年在改革开放后出生,伴随着改革开放进程成长,受益于改革开放创造的各种红利,也承受着市场化全面推进带来的前所未有的竞争压力;他们活跃于互联网和各种新媒体,展现出与前辈群体截然不同的态度和行为倾向。“90后”则是在生活条件进一步改善、社会氛围更加包容的环境中出生的“网络原住民”,伴随着中国融入世界、实现崛起的过程而成长,并且在视野上更加开阔、文化上更加自信、价值观上更加多元。由于成长环境迥异,“中坚青年”的价值观与前辈群体之间存在更加显著的代际差异,虽然因其中也夹杂着超前、过激等元素而时常引发老一代的担忧和指责,但是主流趋势仍然朝着进步、开放、创新、宽容和平等的积极面向前进。
面对三重“中间”位置挤压及由此导致的角色冲突(Role Conflict),“中坚青年”仍展现出了坚强心态、坚持行为以及更强的主观能动性,以“换个角度”的态度,继续“认真生活”,勇于承担责任、保持积极进取,可谓“一面艰难”,“一面坚强”。可以说,坚韧坚强、积极向上构成了“中坚青年”的精神底色。
“中坚青年”是与改革开放同向同行、共同前进的一代,他们出生并成长于改革开放后多重交叠的社会、经济、文化巨变中,时代赋予他们与前辈群体不同且难得的人生际遇。持续的经济高速增长使得他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独生子女政策使得他们在成长过程中能够获得更多的资源投入和精力关注,义务教育普及与大学扩招使得他们获得了年限更长、质量更高的教育资源,互联网兴起与智能手机快速普及将他们带入了一个更具比较优势和创新创业机会的信息社会和知识经济时代。市场化、城镇化、工业化、全球化快速推进及其共同促成的中国崛起,也为视野开阔、个性张扬、创新求变、追求成功、开放自信以及因受教育水平提高而得到更为全面发展的“中坚青年”创造了众多发展机遇、提供了施展才华的舞台。可以说,时代巨变造就了“中坚青年”,而他们在时代巨变中的成长和参与也影响了社会变迁的速度和方向。
生逢“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关键时期”是新时代“中坚青年”最大的人生际遇。经过四十多年的发展,我国实现了从生产力相对落后到经济总量跃居世界第二的历史性突破,实现了人民生活从温饱不足到总体小康、奔向全面小康的历史性跨越。中华民族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更有信心和能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一场接力长跑。前辈群体作为中坚力量已经引领“中坚青年”跑完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的“第一棒”。现在,“中坚青年”将接过前辈群体手中的接力棒,从新起点出发、开始真正以中坚力量和引领者的身份乘势而上,跑好“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进军”这个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征程中的“关键一棒”。
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快速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不断前进,也使中国成为推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关键力量。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快重构世界创新版图、重塑全球经济结构,国际格局和国际体系正在发生深刻调整,全球治理体系正在发生深刻变革,国际力量对比正在发生近代以来最具革命性的变化,世界范围内呈现出影响人类历史进程和趋向的重大态势。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危”“机”并存的大变局同时蕴含着挑战与机遇,在给“中坚青年”带来巨大挑战与考验的同时,也将为他们施展才华、实现抱负提供更为广阔的平台和更多可能的选择。在应对大变局中,具有开阔眼界、独立思考、理性判断、创新能力、文明品德、强烈进取心以及自信心的“中坚青年”,有机会更加深入地参与到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中,成为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建设科技强国、加快发展现代产业体系的中坚力量;有机会站上世界舞台,走向国际社会,投身到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改革完善全球治理体系、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各种努力中去,发挥自己视野开阔以及适应能力、沟通能力强的优势,为人类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身处民族复兴关键期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交汇期,“中坚青年”“既面临着难得的建功立业的人生际遇,也面临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时代使命”。时代赋予使命,每一个时代的青年都有其特定的时代使命;时代呼唤担当,民族振兴就是“中坚青年”肩负着的时代重任。实现民族振兴、赢得国际竞争主动,关键在人才。从个体生命历程的视角来看,当前和今后二三十年,“中坚青年”的前辈群体将陆续步入老年、功成荣休,而“中坚青年”接下来的职业生涯将贯穿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过程,并一直作为担当民族振兴重任的中坚力量。当前,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之后,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出生高峰期(1950—1958年)形成的人口队列已经逐渐步入老年期;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目标时点前后,中国第二次出生高峰期(1962—1975年)形成的人口队列也将逐渐步入老年期;直到2050年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目标时点前后,中国第三次出生高峰期(1981—1994年)形成的、包含在“中坚青年”内的人口队列正好逐渐步入老年期。因此,民族振兴的时代重任历史地落到了“中坚青年”肩上,民族复兴的伟大荣光也将由“中坚青年”参与创造。
生逢其时,重任在肩。面对最大的人生际遇和最大的人生考验,广大“中坚青年”展现了自身担当。他们心怀“国之大者”,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为己任,涵养迎难而上、挺身而出的担当精神,淬炼善于作为、精于成事的担当能力,在担当中历练,在尽责中成长,努力成为堪当民族复兴重任的先锋力量和时代中坚,为服务国家富强、民族复兴、人民幸福贡献力量。不论是实施科教兴国战略、人才强国战略、乡村振兴战略等一系列重大战略,还是在航空航天、量子通信、人工智能等重大项目研发建设中;不论是打好防范化解重大风险、精准脱贫、污染防治等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三大攻坚战,还是在新发展阶段打好构建新发展格局这场攻坚战持久战过程中;不论是推进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还是在疫情防控、抢险救灾等应对突发事件过程中,具备“愈艰难愈坚强”心理品质的“中坚青年”都勇做走在时代前列的奋进者、开拓者、奉献者,并立足岗位、脚踏实地勇做创新创效创优先锋。
“中坚青年”群体身处新时代,除了民族振兴这一重任在肩,还在工作家庭中面临着“中坚青年”这一标识性范畴自带的多重角色责任,以及多种结构限制因素所带来的多重角色压力。“中坚青年”群体长期面对这些压力与挑战,不仅可能损害个体身心健康、威胁家庭和就业稳定,还可能进一步引发青年问题与特定社会问题,影响“中坚青年”群体担当民族振兴的时代重任。
在工作场域,“中坚青年”群体面临着更为激烈的职场竞争压力。按照一般的自然和社会规律,“前浪”与“后浪”之间理应是一种替代、传承、反超的关系,但是,“中坚青年”群体作为“中浪”所取得的职业成就暂时无法与年长的“前浪”们相比,在工作能力上却已感受到来自更年轻的“后浪”们的冲击,由此而产生竞争压力。这种职场竞争压力,既可以转化为由本领恐慌而引发的较为积极和良性的危机感、紧迫感和使命感,有利于“中坚青年”群体化压力为动力,增强主动学习、奋勇争先、建功立业的决心;也可以导致由负面情绪引起的精神紧张即焦虑感,关键是看“中坚青年”们怎么解读压力、如何管理情绪,同时也需要来自各方的支持鼓励。
在家庭场域,“中坚青年”群体面临着带有时代特色的双重责任压力。这主要是由家庭养老抚幼功能趋于弱化、个体面临多重角色责任以及缺乏必要的社会支持等多种因素所导致。改革开放以后,受到城市化、工业化、生活和医疗条件改善、教育水平提高、计划生育、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等多重因素影响,作为社会组织最基本单元的家庭也在持续发生变化,家庭结构趋于小型化、核心化。在这样的背景下,独生子女比例更高的“中坚青年”群体恐怕难以像前辈群体那般从兄弟姐妹处获得部分支持来分担照顾父母的责任。但是,由于这毕竟是“绝大多数人都必经的人生历程”,因此,“中坚青年”群体更多的是将压力嵌入到社会、经济和文化情境下并置于个体生命历程中,将其视为一种正常而普遍的生命阶段性任务,通过积极向内、向外寻求支持来化解。
在工作—家庭平衡场域,“中坚青年”群体面临着工作—家庭角色期望冲突压力。这集中表现在当前家庭生活对完成工作任务和实现职业发展的制约,以及此种制约未来可能对承担家庭责任带来的负面影响上。对于绝大多数“中坚青年”个体来说,工作都是赖以维持生存、提升福祉和实现自我的根本手段,也是担当民族振兴重任的主要场域。从年龄上来看,当前“中坚青年”群体正处于“职场进阶关键时期”,更加倾向于将时间、精力等资源向工作角色倾斜,藉此提升社会地位、提高经济收入,以期为承担家庭生活角色奠定更好的物质基础。他们在家庭中承担的角色压力会冲击到工作的角色压力,从而产生工作角色与家庭角色之间相互冲突的后果。
“党和国家事业要发展,青年首先要发展”,“关心青年就是关心未来”。面对多重角色压力,“中坚青年”群体展现了坚韧坚强的精神品质,并依靠个体努力提升资源总量或者积极扩展代际支持来应对。但是,个体和代际资源支持的有限性和不稳定性与“中坚青年”群体在缓解多重角色紧张方面广泛而强烈的需求相叠加,又使得他们往往处于某种“脆弱”地位。对此,应更加注重对“中坚青年”群体的能力培养,以更好地支持其发展。
在工作场景中,在给“中坚青年”群体交任务、压担子的同时,也应当正视他们所面临的实际工作压力,加强对他们的关爱和帮助,努力营造“青年友好型”的工作氛围:一是鼓励和引导用人单位建立涵盖成长规划、技能提升、健康促进等内容的青年关爱机制,帮助“中坚青年”群体找准职业发展定位、提高职业技能和工作胜任力、增进身心健康;二是鼓励用人单位通过建立和完善团队绩效考核与激励机制,发挥好本单位“前浪”职工的传帮带作用,帮助“中坚青年”群体尽快在工作中独挑大梁、不断成就新业绩;三是鼓励用人单位支持“中坚青年”群体开展朋辈互助,通过压力倾诉、经验分享、互帮互助等形式共同缓解职场竞争压力、提升青年身心恢复力。
在家庭场景中,政府应构建“一老一小”家庭支持政策体系,加强对“中坚青年”群体承担家庭责任的能力建设以及可持续发展的支持,从服务和经济等方面提供帮助,弥补其养老、抚幼资源的短缺:依托专业机构、社区等主体发展形式丰富、方便可及的养老和抚幼替代照顾支持服务,就近、精准地帮助“中坚青年”群体分担“一老一小”家庭照顾责任,让他们得到“喘息”的机会;依托专业养老、抚幼服务机构,为“中坚青年”群体提供“一老一小”家庭照顾技能培训,帮助他们提高家庭照顾效率和质量;依托专业心理服务机构对承担养老和抚幼责任的“中坚青年”群体开展有针对性的心理疏导与治疗服务,帮助他们缓解心理危机;制定代际友好型政策,支持“中坚青年”群体依靠代际资源实现“多代同堂”共同生活、隔代照料、精神颐养等代际互惠来应对家庭双重责任压力;通过加大对赡养父母、抚育子女的个人所得税专项扣除力度,以及为购买市场服务代替家庭生活角色提供适当的支持(如免税、补贴、优惠券)等形式给予“中坚青年”群体以经济支持。
在工作—家庭平衡场景中,政府应与市场联动,通过时间支持、经济支持等形式共同帮助“中坚青年”群体更好地在工作和家庭之间找到平衡:如在制度上保障“中坚青年”群体拥有必要的养老、抚幼时间,推动建立父母护理假、子女照料假等休假制度,鼓励用人单位支持职工带薪照顾患病父母或需要应急照料的子女;进一步增强假期政策的灵活性,根据“中坚青年”群体的家庭生活角色需求,允许选择连续休假、分段休假或哺乳假累积折算成完整假期等方式休假;鼓励用人单位为“中坚青年”群体实施弹性工作制度,如错时工作、居家办公、以工作任务为导向的弹性工作或按一定比例缩短工作时间等;进一步加强和细化对“中坚青年”中女性群体的就业保障,特别是强化对孕产期女职工的劳动保护;全面落实相关服务企业服务质量主体责任,注重提升家政、养老、托育等服务质量和水平,满足“中坚青年”群体缓解工作—家庭冲突的需要。
【注释】
①《网络流行语》,《网络传播》,2020年第10期。
②④李春玲:《改革开放的孩子们:中国新生代与中国发展新时代》,《社会学研究》,2019年第3期。
③李志明:《新时代青年群体的使命观与责任担当》,《人民论坛》,2022年第2期。
⑤《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人民日报》,2021年11月17日。
⑥习近平:《在纪念五四运动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9年5月1日。
⑦李菀瑾:《时代青年成长为中国社会中坚力量》,《光明日报》,2020年5月6日。
⑧聂晨:《从“三明治一代”到“中坚青年”:多重责任下角色冲突与角色增益的比较讨论》,《中国青年研究》,2021年第11期。
⑨李志明、邢梓琳:《巩固民生之本:实现更高质量和更充分就业——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就业的系列重要论述》,《学术研究》,2019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