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扎
从大地上隆起的这座高天厚土,在形成的初始就彰显了它不凡的气度。印度板块与欧亚大陆的亲密接触,改写了地球的历史。从大地上缓缓抬升的是一座献给生命曼陀罗,世界从此开始仰望这片神奇的土地。一幕大自然的历史演绎剧在云遮雾绕的大山间开始了它生命的历程,大地上的每一株小草、每一个生灵都感觉到了演绎变化的存在。它向着太阳、向着太空升腾,从珠穆朗玛峰巅俯瞰着熙熙攘攘的人间。长江、黄河从这里向东倾泻而下,一路欢歌,浩气冲天。滋养了维系江河流域的生灵,孕育了绵延5000年的华夏文明。那里时而狼烟四起,时而歌舞升平,也不乏传颂千年的创举。他们背负苍天,面对黄土耕耘着自己的田地。长江与黄河从不给他们以喘息的机会,在大江的暴怒与滋润的洗礼中浇铸着一个民族的精神,他们从自然到精神都筑起了一道固守千年的“长城”,他们很少将猎奇的目光越过那道千年的防线。但1000 多年以前的某一天,一位诗人终于抬起了他高昂的头颅,目光向上,再向上,一声“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的绝唱从此响彻千年。长江便直接尊称为通天大江,而那通天的一头便是这座献给生命的曼陀罗。
雅鲁藏布江、澜沧江从这里抬步迈进异国的土地。藏族史书记载:青藏高原曾是一片汪洋。上部的阿里地区湖泊遍地,中部拉萨地区河流密布,下部朵康地区是巨大的蓄水池。后来在高原的东南面决堤而出,河水退了场,形成了雅砻河谷。一个民族从古猿的神话中来到了人间,完成了一次自我超越,孕育了一个生命的诞生,连通了民族和国家。
象泉河和狮泉河从南面倾泻而下,每一滴水珠负载着神秘与梦幻。一个古老的文明从信仰的浸泡中绽放开来。千年的期盼,梦想着越过那高耸入云的喜玛拉雅山,去叩拜那众水之源,世界中央的“须弥山”。恒河从天界滴落到这里,夹带着冈仁波齐圣洁的水珠,一个古老的文明国度就世代接受着她的洗礼。珠穆朗玛峰的突兀拔高了他们的想象,炎热的气候向往着清凉的天堂。大智大慧的佛陀在一个民族仰望的尽头寻觅到了一处人间唯一的净土——雪山环绕的香格里拉。佛如是说:从这里越过九座黑色的山峰,是雪域藏地,其北部是没有人间忧愁,没有燥热与欲望的香格里拉。两块古大陆不由自主地相撞在一起,撞出了令众生仰视的喜玛拉雅山脉,撞出了珠穆朗玛峰的高度,撞出了献给生命的曼陀罗——青藏高原。
青藏高原通体充满着清凉,蕴含着晶莹剔透的水,她裹着一层厚厚的冰衣,遥对着地球的南极和北极。
这是一座冰清玉洁的曼陀罗,是造化奉献给生命的杰作。如此气吞山河的博大或许是唯一配作青藏高原的礼赞。在这座“须弥山”上垂挂的几条大江,各有各的源头。生存在这片高天大地上的人们,对于水源的关注几乎是与神话同期的,在近代诸多探源学者涉足之前,对几条大江的源头从未曾产生过怀疑。长江称“母牛河”,黄河谓“孔雀河”,皆以源头地形地貌及其远古传说而命名。目前仍在沿用此名,这与本地历史文化有关,他们对于源头似乎更有说服力,更加从容镇定,而且从来不因探源者的确认而改变称呼。但是许多外来者开始对新确认的大江源头产生了兴趣,并把走进江源探险作为一种勇敢者的标志和寻祖归根的行为。
长江源最新确认的源头是唐古拉山主峰格拉丹冬雪峰。这里千里冰川、万里雪峰,是雪与冰的家园。走进这冰雪世界,你能够零距离触摸万里长江的第一滴水珠,想象“大江东去”的波涛与气势。它的生命从冰川中滴落到大地,挥笔中华大地,融入宽阔无际的东海。回首相望,千山万壑的尽头便是擎天冰柱——格拉丹冬雪峰。
格拉丹冬雪峰在雪域是一座“后起之秀”的雪山。她的出名并不同于青藏高原众多雪山,因神性地位而著称于世的那样,她的闻名中包含着更多与青藏文化异样的现实内容。格拉丹冬自从被确认为万里长江初始流出地之后,尽管在本地文化的观念里仍旧只是一座“高高尖尖”的雪山,但在外部世界的眼里早已变成了“生命之源”,因此越发显得高大而深刻。
我也应了这种时尚,前后两次踏进这片被世人关注的冰雪世界。
第一次是2002 年7 月,治多县建政五十周年的前夕;第二次是2007 年11 月,治多县建政五十五周年前夕。
第一次走进这片神圣的土地,我对这座雪山的了解除了科学探源者们提供的零星信息外,几乎没有任何背景知识。作为这片土地的主人,我真有些羞于面对这座山峰。“格拉丹冬”这四个字在我的印象中最初是以汉字的形象出现的,尔后有了诸多望文生义的藏语翻译。幸好,在雁石坪遇见了曾多次为旅游探源者带路的一位本地人。他非常健谈,我从这座山峰的名称开始向他请教有关它的历史。他说有一次带领一批旅行者去了格拉丹冬山脚,时间已是下午,当时太阳快要落山,晚霞染红了西天。格拉丹冬身后霞光万道,仿佛一尊巨佛。我想这便是“格拉丹冬”的文化诠释吧!“格拉”有山身“是一尊佛”之意,而“丹冬”有“水晶之矛或冰珠之矛”之意。这时我更加深刻地感受到雪域祖辈们命名山河的寓意。令我感到更加惊奇的是,格拉丹冬东侧的那几组冰川。从远处看,冰川从雪峰往下涌流,有一种势不可挡的动感,仿佛亮出了冰川涌动的刹那间造型。山下便是身态各异的冰塔林,就藏语美其名曰“冈加却巴”冰川——即奉献给众生的冰塔林。这名称本身就是一首晶莹剔透的诗,一首牵动千年文化的史诗。千百年惊天动地的雕琢,孕育了献给众生的冈加却巴!巧夺天工的冰塔林,是生命之源不灭的胎记。
我没有想到青藏文化能够生存到如此高寒的地区——这里海拔5300 余米,除了一些苔生植物外,几乎没有生命的迹象。
第一次踏上这块神奇的土地,尤其进入那迷宫似的冰川塔林中,时间仿佛长了翅膀,眨眼功夫就已经是黄昏时分。此刻手中的相机早已“弹尽粮绝”,胶卷用光了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这一尘不染的净土世界。那晶莹闪烁的水珠走出冰川,踏向千山万壑时会有与我相同的感想吗?当它离开母亲的怀抱将要远涉重洋,或许会和我一样回眸告别那“生命之源”!大自然的手笔是无与伦比的。当我回首向着那神秘的雪山和冰塔,默默地近乎祈祷般地作别时,一抹晚霞染红了西天的净土,太阳缓缓地沉入雪山的那一边,顿时万道霞光从格拉丹冬雪峰后洒向天空。此时的美景,用人间最美的诗句赞美都有点小气,甚至会打扰或者亵渎这处美景。
时隔五年,我又一次踏向通往“生命之源”的道路。从噶曲河下游向上望去,格拉丹冬雪山坐西向东,背靠唐古拉山脉,脚踏万里长江,遥望波涛汹涌的东海,胸膛里激荡着大海的波涛,在天的尽头亭亭玉立,是天造地设的“生命源”巨碑!那挥洒自如,穿山越岭,滋养生灵的“滔滔东去”便是她的碑文吧。
当我仰望雪峰,踏进那冰清玉洁的天地时,我记忆中的那一方净土消失了。那如林的冰柱、那千姿百态的冰塔不见了,献给众生的“冈加却巴”冰川不见了!迎接我的第一座冰柱,它满身透着孤独和凄凉,那闪着寒光的利剑直刺向天空,仿佛在追究一个千古难释的问题。五年前,这座冰柱与那片冰林血脉相连,当看到如此气势磅礡的冰川,我曾暗自嘲笑那些惊呼“冰川退缩”的悲观主义者们。可如今这座孤独的冰柱分明向我昭示:“冰川退缩,雪线上升”是人类的一道“魔咒”。它在等待那“魔咒”的出现,等待那无声的消亡!我默默地祭奠了那座末世的“英雄”,继续向“冈加却巴”冰川走去。
那座孤独的冰柱总是在我的眼前浮现,恍惚间我仿佛变成了它。它的疑问也变成了我的困惑。我终于发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消失?我将问题直追到雪峰的脚下,我和雪山中间只隔着一道冰墙。夕阳下,那冰墙显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的轮廓,他千年的沉默里蕴藏着宇宙乾坤的哲理。我走到这哲理的尽头,才醒悟到这“千年智者”面对的正是我不解的困惑。于是我仓皇而退,最后一抹夕阳洒在这静默千年的冰塔上,我立即按下快门企图把这番美丽的“瞬间”变成“永恒”,但黄昏从天边渐渐围拢过来,夜幕将会笼罩这片土地!
回到家乡,一个古老的传说从记忆的童年中走来。这或许是冰川的召唤。冰川与冰川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连接吧?
可可西里的冰川与格拉丹冬的冰川完全不同。可可西里的冰川是冷与热的结合,是冰与火的相容。冰川从布喀达板(卓纳顿则山)雪峰下涌卷而来,刹那间凝固在半山腰上,仿佛在等待一次惊天动地的巨变。距离冰舌末端百米处却是一个沸沸扬扬的火热灶台。从这火山口喷出的热气直逼凝固的冰川,地球的极冷与极热仅在这里同台表演,“热”与“冷”在大自然的智慧中可以是近义词吗?面对这种现象,我仿佛窥探到了人类哲学的“摇篮”。人间一切过冷的或过热的矛盾冲突拿到这里加热或冷却一下,或许会化解成近邻和友谊,只要你能听懂大自然的语言。当我伸手向那火山口时立即感觉烫手,而触摸那冰川时却刺骨地寒冷。同样的东西却有着如此不同的感觉,难道这是我的错觉吗?它想告诉人类什么千古秘密呢?
把思绪从可可西里收回到通天河的南部,去看看曾经与祖辈有过交流的那一座雪山吧!
这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她掌管着长江源区女性的美丽与聪慧。她的芳名叫昂措麦龙,意为“天鹅湖镜”,姓属米查嘎氏。这是一座远近闻名的雪山。她坐东向西,洁白无瑕的脸稍稍带着羞涩侧向北部。从远处看,如十五圆月露出东山之顶。祖辈传说,从相距千里之遥的拉萨市北山之巅,能够看到这轮明镜似的“圆月”,她的芳名从此远播他乡了。而且在这位美丽女神的管辖区,确曾出过一位千古佳人珠姆——格萨尔王的王后。她是一位曾经触动过千万雪域男儿的绝色佳人,无数英雄甘愿为她倾家荡产,抛弃江山,丢弃性命……她的美是无价之宝。
美丽女神那圆月般的脸庞,是千年不化的积雪,是长江源头海拔最低的冰川。居住在这里的牧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审视着这座美丽女神的脸庞,预测着来年的年景和未来人世的变幻。他们确信:一旦那美丽脸庞有了瑕疵,这年的年景必定不好;而整个脸庞变成黑色时(冰山消融),这世界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从格拉丹冬的夜幕中走出之后,怀揣诸多疑问来到昂措麦龙女神前,像我的祖辈一样凝视着她的面颊,抖搂出我所有的问题。她静静地望着远方,目光穿透未知的岁月。那皎洁的脸庞轻轻地落于东边的山头,一动不动,沉默如罗丹的《思想者》,沉默如宇宙的黑洞。
领略过地球“第三极”风光的人们,他们知道,在这里的视线范围之内频频出现的一个镜头,是雪。这称呼确实名符其实——在盛夏的七、八月份也能看到漫天飘扬的雪花。不论用哪种称呼,都与江河有着天然的联系。雪是大江大河的源头,是孕育民族文明的母亲。一个民族与江河同源于雪山,而且他们血脉里流动的是源自雪山的江河,因而对雪山的无限崇敬胜过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对雪山的审美认识也没有哪个民族能够达到如此的美学高度。
雪来自天空,是凝结的甘露。因而从雪山下流淌的河水是天下最纯净的水,能够洗涤人间的一切污垢。因为源自雪山的水是具有“八功德”的江河,所以藏族人称江河为“藏布”,即“清洁者”或者“纯净的拥有者”。他们的环境是干净的,他们的天空是湛蓝的,他们的心灵是纯净的,他们的向往是美好的。
一位来自喜玛拉雅山南面的印度佛教大师——阿底峡尊者,当他看到流淌于雪域大地的条条清澈晶莹的河流时,感慨道:“你们是多么有福气啊!如此纯净的水供献给三宝,将会积无量功德!”。从雪山冰川之下流淌的河流是天下最纯净的河流,它冰清玉洁,位列“八功八德”水之首,能够洗涤不洁之身,净化心灵,行善积德,制造福田。
对江河之源纯净观念的延展,形成了对河源的珍爱和保护的习俗。因而在巍峨的雪山下,纯净的江河之源总有一些飘扬的经幡、石刻的经文和袅袅吹拂的煨桑之烟。那可是雪域藏族人献给水世界的祭品,也是对生命之源朴素的敬礼!
源自雪山的江河称为“藏布”,它流过雪山环绕的家园,流过一个民族的精神田地,在流出青藏高原的众多河流中,能够荣幸地被尊称为“藏布”的是养育雪域人民的母亲河——雅鲁藏布江。然而不仅称作“藏布”,而且被冠以“大”字的江河是横贯中国东西的巨龙——万里长江!
长江在藏语中被称为“治曲”。“治”有母牛之意,而“曲”是对江河的称谓。这个名称直接与万里长江的源头有关。
藏族人居住的地方是一片众多河流发源的地区,因而对于河流的源头及其命名自有其独特的文化和科学的内涵。正如黄河源自一块湿地,从远处看好似孔雀开屏,所以当地人称黄河为“玛曲”,意为孔雀河;长江从一座形似母牛鼻孔的山丘中喷涌而来,故称其为“治曲”,意思是母牛河;恒河从形似大象的口中流出,因而称其为“郎亲卡帮”,即象泉河,还有马泉河、狮泉河等等。直接以某种动物命名河流源头,而且以藏族人喜爱的动物形象树立在那里,是千古文化为江河源树立的天然之碑!
当他们听到“终于解开了长江发源之谜”的消息时,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激动和惊奇。当然那种穷追不舍的科学探源精神是值得称赞的,但是在探源者们经过艰苦跋涉才发现的源头,其实是早在几千年前就流动于家门前的一条小溪,对其熟悉得如同自家兄弟。
有关“长江”的记载见诸于《朗氏家谱》《格萨尔·赛马称王》等藏族古老的史书和史诗。至少早在公元1000 年前,藏族人称这条亚洲巨川为“治曲”,这就意味着长江的源头早已有了定论,甚至可以说长江的命名与青藏高原的神话时代是同期的。或许人类神话时代确曾构筑过文化的通天“巴别塔”吧!
相传远古时期,大地出现了特大干旱天气,万物凋敝,土地干裂,众多生灵濒临灭绝的边缘。苍巴天神为拯救天下苍生,特派“长江”下界泽被万物生灵。“长江”最初只从天界直泻大地,是名符其实的通天大江,苍巴天神为了永泽大地,便命其下界成为人间的河流。于是“长江”提出两个请求:一是希望从天界如意神牛(雌性)的腔体中降世到人间,祈愿自己变成养育天下万物的乳汁;二则希望从金子铺设的河床上流过,解救众生贫困,以显示其不同凡响的王者风范。于是,通天大江从一头神牛(雌性)的鼻腔中喷涌而出,变成了人间的“大藏布”,之后当地的人们就称其为“治曲”——母牛河。
还有一则神话故事,巍然屹立于通天河北岸的尕朵觉吾神山,是雪域高原创世九座神山之一。它在布局和创造长江流域的地理时,从铺设了金垫的河床上,请来了泽养万物的母牛河。据说尕朵觉吾神山是具足慈悲心的菩萨。当年它迎请母牛河时,一路上避免伤害生灵,尽力造就福德,惠及万物。于是,绕过村庄,拐过牧场,遇神山静静盘绕,及至草原,润泽万物。一道大湾,可万马奔腾,千羊汇聚;可施展千里牧场,建立万千城镇……这则神话并不仅仅是长江的注脚,人们不难从这则神话中隐约感知,汉文化对长江源头的那种气势磅礴的称呼——通天河;从巴塘河口到宜宾这一段被称为“金沙江”,这居然与藏族关于长江源的神话有着惊人的吻合,这不能不使人感到好奇。
据史书记载,人们探寻长江正源,从中国地理古籍《尚书·禹贡》有记载的年份开始到20 世纪70 年代末,时间长达2400 多年。这期间尽管北部开通了“丝绸之路”,南边走出了“茶马古道”,中间连接了“唐蕃古道”,青藏线从江源穿越而过,但是唯独关于江源的话题至今没有开通。其实居住在源头的人熟悉自家门口流淌的每条河源自哪座雪山,距离有多远,可否称作“藏布”,是否为某条大江之源等等,都有一些时代沿袭且约定俗成的说法。
何为源?水流初始地。游牧于长江源头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讲,游牧的目标是寻找肥美的草原和干净的水源。尤其是寻找到一年四季长流的水源,是游牧民生存的需要。所谓“逐水草而居”,水是第一位的。因此,在千年的游牧生活中,形成了独特的青藏“源”文化。确定“源”须具备两个要素:唯常,一年四季都有水;唯大,方可称为“藏布”。汉文化中的寻源,是逆流而上,因此在千年的长江寻源历史上,出现了多个源头。不断向前推进。藏族人世代生活在长江源头,所以首先确定了源头,顺流而下,一以贯之。因此,万里长江唯以“治曲”(母牛河)之名,从源头贯通到大海。从《禹贡》的“岷山导江”、徐霞客先生确认金沙江为长江源头,到20 世纪70 年代把沱沱河定为长江正源,对于源头而言,其实都是匆匆过客,河源依旧是风雪无阻,依旧是“逝者如斯夫”。在千年的探源考察中,清朝康熙皇帝特派的一位探源者,看到源头河流如蛛网,无法确定正源,就说了一句真话:“江源如帚,分散甚阔。”
我不知道将沱沱河定为长江正源,除了“河源惟远”的原则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的依据和理由。在寻觅江河正源时,与当地的文化是否有关系,尤其是与当地的地理文化是否有关系呢?因为江源毕竟不是“无人区”,他们毕竟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数千年的时间!熟悉江源地理的人都知道,从长江北源楚玛尔河依次向南有楚玛尔河、尕曲河、布曲河、当曲河和莫曲河等,形成了“辫状水系”,要梳理好地球的这条辫子,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在两千多年的岁月中,人们不断地探寻着长江的正源,每一次的寻觅总是在推翻先辈的结论中向前迈出一步,而如今定沱沱河为长江正源是最后的结论吗?看形势似乎是不容置疑了。但是向一位世居江源的长辈询问源头时,他手指的方向绝不会是沱沱河源头。其实从“如意神牛”鼻孔中喷涌而出的大江,是流淌于雁石坪前面的布曲河。布曲河发源于格拉丹冬雪峰的东南侧。那里有一座酷似牦牛鼻孔的山丘,古称“治纳孔”,意即母牛鼻孔。新迁移的西藏安多牧民称其为“然伊曲舟”山,有“棕色水袋子”之意,言外之意可理解为“水库”。此山丘东面的半山腰有两道河流干涸的痕迹,从远处遥望,能够隐约触摸到远古传说的出处。山脚下,据当地人说,20世纪五六十年代,有200 余条泉眼。目前,能寻找到170 多条干枯泉眼的痕迹,仍然有50 多条汩汩喷涌的泉水。每到隆冬时节,整个长江源区,冰封千里。楚玛尔河、沱沱河和嘎尔曲河等河流“顿失滔滔”。总之,从冰川雪山下流动的一切河流,皆成坚冰。驻牧于融冰雪而形成的河流沿岸的牧民,只好以炸冰融水来饮用,开湖引流供牲畜。唯有母牛河的源头,活泉喷涌,生机盎然。因此,当地人千年以来认定布曲河(治曲)为长江正源是约定俗成的共识。南源当曲河从南边汇入治曲河,其汇合处称治当松朵。河流继续向北缓缓而流,当地人仍然称为治曲河;所谓的“正源”沱沱河汇入治曲河之后,称其为“治玛桑朵”,折向东浩荡而流,开始进入山岭峡谷,继续唤作治曲河。总之,以治曲之名贯通万里长江。所谓“布曲”河,“布”有母牛之意,“曲”是水的总称。“布曲”就是治曲(长江)。“布”与“治”是“母牛”二字在藏语的不同方言区的不同发音。治多地区称“母牛”为“治”,而杂多、囊谦、那曲等地的人称“母牛”为“布”。尽管各地的发音不同,但是千百年来人们一致认同的大江之源,便是现今地图上所谓的“布曲河”!沿着布曲河溯江而上,那大浪之初便是一个古老文化树立的“江源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