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D·本德森著,陈 思译
(1.史前语言研究协会,美国 马萨诸塞州 剑桥 02138;2.云南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1)
本文将围绕一个模糊且存疑的词(或名称)展开全面评述和讨论。日耳曼语源中,此词被零星指认作Irmin,Irman,Eormen,Iarmun,Irmun等;并认为它与日耳曼语中的earl(eorl,iarl,jarl)及假定的印-伊语族同源词Aryaman (Airiiaman) 和arya、Arya存在语源和词干的联系。笔者旨在广泛的比较语言学和神话学范围内,重新审视这些神秘且难以捉摸的日耳曼词语,以更明晰地理解古代日耳曼语(及印欧语系)中的神话体系、世界观——学者们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力图从遗留的证据碎片中拼凑出的图景。
这一语言学之旅的出发点是《老埃达》,《老埃达》中,双音节词irmun-作为三个不同的复合词或名称中的一个成分呈现。回溯到《女巫的预言》中混沌之灭的故事:“Snz irmungandr í itunmói”(世界蛇在一阵巨大的愤怒中扭动)。在此,世界巨蛇常被称为米伽索姆(migarsormr),是结合了成分irmun和gandr的复合名称,这两个成分本身就充满神秘意蕴。Gandr意为像魔杖、魔法工具或某形式。[1]188古冰岛语Irmun-(现作Jörmun-)传统上是“一些古老神话词的前缀,意味着巨大的、广阔的、非凡的东西”[1]328。相应的古英语前缀eormen-也被解释为“宇宙的、广大的、整体的、大体的”[2-3]。因此,irmungandr被译为“世界巨兽”[1]328,或更散文式的“den vældige stok”(威猛的棍杖)。[4]331Irmun-还出现在诗神布拉吉的《拉格纳长诗》中——关于托尔(Thor)捕捉世界之蛇的激烈斗争的诗意叙述。
将Irmin视为撒克逊人第一功能神的想法与多数Irmin-式的名字相一致,这在撒克逊语和高地德语中得到证实。如Irminolt,Irminold (*-waldaz权力/有权力的), Irmingard,Irmgard (*-gardjō 防护/被防护、受保护的),及Irma, Irmina, Irmela这样的简称与昵称和Ehrmanntraut(古高地语Irmandrūt及*-rūdjō 权力、影响力力量) 这样的姓氏。[7]I351,[13]17格林、奥托和佐林格引用过如下词汇:Ermenmar,Irminmar,Ermemar,Ermenomar (*-mēriz著名的);Irminhart(*-harduz坚硬、坚定),Irmandegan(*-egnaz领主、自由民);Ermenger(*-gaizaz长矛、标枪);Ermelint(*-lendō菩提树);Irmanprecht(*-berhtaz聪明的);Irminwin,Ermoin,Armin(*-weniz朋友);Irminlev(*-laibaz继承人);Irmindiu,Irmendio(*-ewaz仆人);[14]541Irminot(*=neutaz同伴);Irmenswint(*-swenaz强壮)。[13,15-16]图林根末代国王曾被命名为Irminfried(Irnvrīt,详见原文表1),[7]I359并且,他的部落最有可能被称作赫曼杜里人(Hermunduri)的拉丁部落。[8][7]359
包含该成分的地名还包括:埃尔姆施韦德(Ermschwerd)(位于黑森州:更古老的Ermenes-werethe[17]65、87,[18],约公元前1000年)和德国(威斯特伐利亚)的阿姆塞尔(Armenseul),上奥地利州的埃尔明佩格(Irminperg /Irminperhi)和荷兰的埃尔梅洛(Ermelo)。[7]I352、I355,[8]除这些孤立的名字外,还有一个因历史事件而在神话史上脱颖而出的名字。公元772年,查理曼大帝征服威斯特伐利亚和撒克逊人时,摧毁了伊尔明苏尔(Irminsūl)的神庙和树林,一根雄伟的纪念柱或一尊神象(一些史志叙述细节有别于此)。[8,19]亚克·斯托姆曾将伊尔明苏尔描述为“御神体”(shintai),如神道教(Shinto)的精神宝库。②[20]81一位编年史作者将其描述为“宇宙柱,承托万物”,亦即“世界轴”(Weltsäule,axis mundi)。[8],[21]134-137同义词irminsl和irmansūl出现在古高地语注释中,其神话意蕴被褪去,被译为金字塔或巨像。[8]格林则引用了一个表示大熊星座的德语名称:Irmineswagen。[7]I355-I356,[22-23]
早期西日耳曼语中有许多诗性复合词。《希尔德布兰特之歌》中的古高地语irmingot显然是指基督教至高无上的上帝。[8]古撒克逊史诗《救世主》的写作者同样使用irminthiod(人类)等词。[8]古英语中也有同源概念:eormenēod和āf(《贝奥武夫》中的龙之宝藏)。[2]254,[3]古英语eormengrund(广阔的世界)在北欧语中有一个同源词irmungrund(见上文)。北日耳曼语和西日耳曼语中的这些词,启示了一个潜存于基础词汇Irmun/Irmin所应用的共同的日耳曼传统,而对它们自身曾具有的原初含义却揭示较少。据一些学者推测,该词是德国国名German一词的基础,如果属实,这个词就相当重要。[24]I227表示部落的词汇赫尔米诺人(Herminones)和Hermunduri也可支持这一推论。
亚克·斯托姆的重要探究中,上面列出的复合词在类型学上与古斯堪的纳维亚语存在相似性,如t-spakr(贤明、神般明智),t-framr(大步向前),t-hraustr(神般英勇),njar-láss(坚固的城堡、魔力门闩),njar-gjr(力量腰带、紧腰带,托尔腰带的绰号),这些词都基于神提尔(Tr)和尼约尔德尔(Njrr)的名字,第一个成分具备强化功能,类似英语中god-awful表示的“极使人不悦或厌恶的:糟糕透的”之义(据韦伯斯特)。斯托姆注意到,就如日耳曼语(和罗曼语)至少保留了像星期二(Tuesday,mardi)、星期三(Wednesday,mercredi)等行星星期的名称(基于神的名称)一样,上述的一些词甚至在皈依基督教信仰之后仍被使用[18]1004-1009,[20]81,[25]456、647。但随着对旧神记忆的模糊,经几代人的信仰转换之后,像t-spakr这样的术语似乎渐被弃用,而跟神有关的星期名称仍被延用。[25]328,[26]
格林自19世纪初对Irmin/Aryaman的讨论仍是基础性的。从塔西佗的Herminones出发,他列举并评述了一系列日耳曼语中的例证。格林认为问题的症结在于:“尽管‘irmansl’准确表达了‘巨大的支柱’之义,但对崇拜它的人们来说,它一定是个神圣的形象,代表着特定的神……他要么是三大神沃登(Wdan)、托尔(Thonar)、提尔(Tiu)之一,要么与他们截然不同。”[7]I352-I353
基于历史证据,他总结道:“在赫尔敏(Hirmin),撒克逊人似乎崇拜一个被想象成战士的Wdan(但请看下面关于Tiu的内容)。”[7]I354然后,格林推断了标示着祖先英雄的*Irmino的存在,这区别于作为神的Irmin。他认为,在撒克逊民间文学中仍可觅到神Irmin及标示着其神格降次的Irminsūl的踪迹:
在撒克逊黑森(迪梅尔河上),帕德伯恩、拉文斯堡和明斯特地区,蒙斯特教区和威斯特伐利亚公国,人们传诵着一首韵诗。大意为:“赫尔曼(Hermen)面临挑战,他奏起战乐,弦声笛声鼓声四面响,仇敌拿着棍杖逼近,欲将赫尔曼挂起。”[7]I355(德文表述见原文)并非不可能,这些几世纪前就流传的粗粝之言,存留了那个首闻于被查理一世毁灭的Irmensl的残片。[7]I355
于此,与其他地方一样,我们看到大多被遗忘的Irmin,Erman逐渐与赫尔曼Her(r)-mann(<*Harja-mannaz战士)合并。[15]47在长期讨论的余留部分,格林试图围绕“Irmineswagen(伊尔明的马车)”和其他相关词的宇宙学意义进行各种推断,我们也将回到这一点。
1854年,马丁·豪格提出日耳曼的Irmin和印度的Aryaman存在关联,他可能是第一位持此观点的学者。[8]众所周知,撒克逊人崇拜的是萨克斯诺特(Saxnōt),他在其他地方与提尔(Tr/Tīw/Ziu)相当。③[27]193、200撒克逊人的洗礼誓言中,新信徒承诺放弃托尔(Thunaer)、沃登(奥丁, Uuden)和萨克斯诺特。[20]83
1930年的一篇文章中,弗里斯讨论了Gmc.*gin(wa)-,并将之与Irmungandr联系,到那时为止,人们通常将Irmungandr解释为“巨棍”。他认为,把环绕着的蛇比作僵硬的木棍并不恰当,在原诗中,这个词描绘的是一个剧烈运动的宇宙怪物。在弗里斯看来,它应指“强大的魔法存在”,gandr本就有“魔力之杖”的原意。关于irmun,他对“巨大、有力”的翻译表示怀疑,特别提出其在宗教主要名称中的出现通常赋予了第一成分以神话色彩。有鉴于此,弗里斯将其扩充而译为“蛇形的怪物,对神和人都有敌意,其自身缠绕在地球上”。[35]如此,弗里斯心照不宣地反对由穆伦霍夫确立的“卓越、伟大、高尚”含义,这正是他20年后回应的要点。
1949年,杜梅齐尔在《第三位君主》中,深入研究了印度-伊朗神祇Aryaman,结论是:Aryaman是自称为雅利阿(Arya-)(即遵守吠陀经及其仪式的北印度种姓)的部落守护神。作为Arya-人的集体代表,Aryaman充当了他们和第一功能集团的神灵,特别是与密陀罗(Mitra)间的纽带,在吠陀本集中,其与好客、馈礼、婚姻和社区团结的各方面都有关联。⑤[26]49,[36]xiv杜梅齐尔指出,后来的梵文文献中,Aryaman主要被认为是一个类别界定模糊的众祖之王:先祖(Pitarah)。尽管在《梨俱吠陀》中被提到了百余次,但Aryaman只是当中的小神灵,在后来的印度教中,甚至更不突出。杜梅齐尔并没有提到日耳曼语的Irmin,在他一本书的美国版脚注中,利特顿声明,法国学者从未接受过Irmin与Aryaman的等同性。[37]xiv
1952年,弗里斯携一篇专注于Irmin-词的文章作为回应。文章对日耳曼语源中Irmin的现存引用进行了分类。正如穆伦霍夫那样,他反对Irmin与希腊语öρμενοç间的等同关系,指出这必将是日耳曼语中间分词的唯一例证。他认为日耳曼语不太可能发展出一套用于口头形式的元音交替系列:*er-mana-/-mina-/-muna-,该系列在其他地方没被使用,而现在仅存于希腊语、梵语和阿维斯陀语里。在自身的词源学认知里,弗里斯提出一个以-meno-为后缀的词根的名词形式。[8]他推测,这个词极古老且非日常用语,人们不可能基于后基督教语源赋予该词以明确的异教意义。[8]
弗里斯主张,irmintheod型的复合词排除了“伟大的、宇宙的”概念,因为正如世界各地的部落自我命名证明的,部落心理无法想象这样的概念:这是“我们” (we,the people)与“他们”(them)的二元对立。由于Irminsūl可能被认为是竖立于米加尔(migarr)中部,对弗里斯来说,“irmintheod”便意指在所有范围和所有关系上的“我们”。Ermanarik不仅指“强大而无所不在的国王”,还指“我们自己的国王”,这是一个他的存在能确保王国中一切事物顺利运作、有着神圣起源的国王的早期概念。[8]
最终,弗里斯参考了一个世纪前的豪格猜想,将Irmin与Aryaman联系起来。对于这样的联系,穆伦霍夫的反驳是基于新语法学派所严格遵循的语音定律,而弗里斯则引用了一些具有悖反性的例证,如Parjánya-(印度语)和Perkūnas(波罗的海语)间存在密切的语义对应,但没有在语音上完全对应。同样地,弗里斯声称,我们在这里处理的“r-m-n”在序列上、用法上和语义上有相似性。他的结论是,Irmunr一词[在《埃达》(ulur)中被称为inn]反映的是杜梅齐尔意义上的第三功能神Aryaman被更高层级主神的同化,[8]他指出:“如果这个说法是正确的,可能意味着他(奥丁)侵占了另一个神的位置,该神等同于强大的日耳曼部族撒克逊人的Irmin和伊尔敏诺斯人(Erminiones)的祖先。”[6]62
1962年,恩斯特·菲利普森加入这场论争,他错误地指责了杜梅齐尔将Irmin指定为第三功能神(弗里斯反而是可靠的)。菲利普森建议把这个“被发明的神”划入日耳曼童话的篇章中,并提倡“倡归纳,忌演绎!”的语言学方法。[38]词源学词典对“Irmin”的处理方式不同于他们,例如:约翰内森和波科尔尼遵循穆伦霍夫的词源学,而弗里斯则回应了上文引述到的关于卡耶尔的论文。[39],[40]228、326,[41]295
这一节将援引一些未经公开发表讨论的对应关系,以进一步论证日耳曼神Irmin/Irmun-,印度-伊朗神雅Aryaman/Airiiaman,及爱尔兰英雄埃蒙(Éremón)的共同起源。这包括:语音对应、神/英雄名和种族/种姓名在形式和意义上的平行、与杜梅齐尔的“第一功能”及相关神的功能联系、包含神名的专有名称模式,及宇宙学术语中的对应关系。
其第二个反对意见为:古印度语Aryamā(主格)在语音上应与日耳曼语*Er(ya)mō对应。但必须指出,大多日耳曼语证据都不涉及主格情况,而是irmun-grund之类由名词性词根构成的复合词,或Irmines-wagen,Ermenes-werethe(参见古印度语Aryamás,属格)之类带有属格的复合词。这样,如(后来已被证明的)Irmunr经类推法而生成一个新的主格词便是可能的。日耳曼语中的Hermun-duri和irmun-grund显示出完全对应于古印度语复合词aryama deva-的元音交替层递,其中,日耳曼语“un”和古印度语“a”是印欧语系的规律性映射。综上,我将接着提出原始印欧语*H1er-(自己氏族的成员)的发展过程,其相伴随于自然语义的发展(>自由人、人等见原文表2)。
古印度语árya-(种姓人)和神祇Aryaman雅利安门间存在的明显联系已被注意到,用杜梅齐尔的话说,后者是“自称为雅利安人(Arya)的群落保护神”[36]xiv。在爱尔兰语aire,aireach(自由人,贵族)和祖先英雄的名字Airem间,杜梅齐尔认为也有类似的联系。[43]日耳曼语中,我们发现术语erilaR~irirlar(北欧古语)近似英语的earl(伯爵)等带有贵族或精英主义含义的词,与Irmin这个名字密切相关。注意存在于古瑞典语iarl和iarmun、古英语eorl和eormen,及拉丁语部落名称Heruli(赫鲁利人)和Hermun-duri之间的语音对应性。这些例子引自印度语、凯尔特语和日耳曼语,显示了后缀构成的差异,但也显示出种姓或种族术语与神或英雄名字间显著的相似。
据舍恩菲尔德所述(详见原文表3.a),如*arja-,*ari-,一些早期日耳曼人的名字(拉丁文转录)显示了一种不同的形式,其似乎与古印度语的árya-等更兼容。[44]
但我们必须警示两点:其一,此类名字并非凯尔特人(高卢人)的起源,两三千年前,德国人和凯尔特人间接触密切;如,原始德语单词*rīkaz(尤其)源于凯尔特语;因此,用于哥特人和其他德国人的近似名称如Ariogaisus,Ariovistus,Ariovindus和Ariomanus可能也源于凯尔特语。其二,此类名字不是对原始德语*harja-(军队、部队、东道主)的涵纳:“h”是后古典拉丁语中的一个无声字母(如前面提到的Irmin~Hirmin~Hermann),因此,以上的名字可用*Harja-rīkaz(军队之王或战斗中的勇士)等解释。⑥[10]16,65,28,92,29
古英语eorl的复合词相当丰富。如:eorl-cund(贵族,见古印度语专有名词 āryajāta,因为古印度语jāta-=原始德语*kuna-<原始印欧语ōm(伯爵爵位、伯爵级别,古挪威语 jarl-dómr),eorl-gebyrd(贵族血统),eorl-isc(贵族等级),eorl-lic(骑士风度的、男子气概的),eorl-mægen(贵族战士队伍),eorl- riht(伯爵的权利),eorl-scipe(刚毅、勇气)等。[3]206古冰岛语中也有此类词汇如:jarla-skáld(伯爵诗人),jarls-efni(年轻的伯爵、伯爵的继承人),jarls-mar(伯爵的人、追随者),jarls-ríki(伯爵爵位),jarls-sæti(伯爵的职位),jarl-borinn(伯爵出生的人)等。[5]411,[25]324
在杜梅齐尔的印欧神话三功能说中,“第一功能”涉及王权、法律、契约、魔法和宗教。[47]Aryaman保护雅利安民族,确保其持续性和凝聚力,行使给予功能和款待功能。[33]96-97,[36]49,[48]68,吠陀经中,Aryaman联系于婚姻(作为家庭之间的联盟)和赠礼,这是契约功能的两个方面。至今,吠陀梵语中援引雅利安门的祈祷仍用于印度的结婚仪式:
握着你的手,祈求好运,希望你和我,你的丈夫,白头偕老。诸神,Aryaman,跛伽(Bhaga),娑维特丽(Savitar),普兰齐(Purandhi),赐你做我家的女主人。[49]465
波阇波提(Prajāpati)把孩子带到我们这里来;愿Aryaman庇佑我们直到老年。莫将不吉带进入你的丈夫家中:要给我们的两足和四足动物带来祝福。[49]465
伊朗传统中,和印度Aryaman部分功能相同的有阿维斯陀的Airiiman,中古波斯的ērmān(朋友)以及古典波斯的ērmān(客人)(详见原文表2)。[27]182治疗功能在印度传统中并不突出,但在古伊朗,Airiiman与治疗仪式有关,并创造了被称为gaomaēza的仪式。⑧[27]49、101、119、182(对相应的凯尔特语见下文)。琐罗亚斯德教中,Airiiman的许多特质似乎都移到了斯罗萨(Sraoša,遵从)身上。⑨[18]19,[27]119,[36]50,[48]70-71故斯罗萨是伊朗(rānvē之王,他保护着琐罗亚斯德教虔信者群体。正如Aryaman保证了道路的自由流通,斯罗萨保证了宇宙和超自然存在的沟通。[50]143在来世,斯罗萨领导着包括他自身在内的灵魂接受来自法庭的裁决。[36]50,[50]77
乌伦贝克和杜梅齐尔都认为爱尔兰传奇英雄Airem (Érémón,Érimón)和Aryaman可能同源。古爱尔兰盖尔语《爱尔兰入侵之书》有载,米尔(Míl)、埃博(Éber)和Éremón的儿子们来到爱尔兰,为他们叔祖父伊斯(th)的死报仇。他们都是带领盖尔人进入爱尔兰,与Tuatha Dé Danann(土著人)作战的36个酋长之一,这也与埃博和Éremón争夺王位、国土有关,最后他们分别被赐予南方和北方。据说Éremón的众多后代就包括阿尔斯特国王。[54],[55]193-194Éremón这个传奇人物与国家的集体生活紧密相连,在亲属关系和雪耻(契约)之心上极理想化,并像Aryaman一样,有着兴旺血统后嗣的功能。Éremón是一位“……堤道和皇家道路的修筑者……掌管防御敌人的毒箭……为盟友提供妻子,并代表爱尔兰人即其自己的人民掌管世袭继承……”[27]128他的众多后代(参见Aryaman’s purujātá-)包括阿尔斯特(Ulster)的国王。[55]21-47像其他地方一样,这或许也是神话人物降格到凡人、英雄领域的一个例子,这样的例证中,书写传奇的修道士有意将旧神降格为英雄。
正如经数千年独立发展后可被预料到的那样,表1(即原文表4)所示的相关性并不总是完美。尤其是日耳曼语,作为传统核心部分,一些功能比在凯尔特语和印度-伊朗语中更难证明,如婚姻功能便无例证。
表1 Aryaman和其他词汇的功能对应
从“irmin-/irman”中派生的德语名在上文已提到(见原文表1),它们结合了-degan(仆人、战士,古挪威语为egn)、-deo(仆人,古挪威语为-ér)、-frit(和平、防御),-drūt(力量,古挪威语为rūrr)等成分,[7]I351在古高地德语中极为常见。相同成分有时与神圣性名字结合(西日耳曼语Ansedeus,古挪威语 Ragnrūr),[41]609、624但也和战斗术语或其他成分相组合。若伊尔明(irmin-)这样的名称有一个神圣指称,我们期望在梵文中找到类似的个人名称,这些名称也确实存在,如:Aryama-dtta-(由雅利安门所赐予)和Aryama-rdha-(受雅利安门青睐)。[59-60]443字母名称成分的组合方面,如rādha-在日耳曼语中也很常见,因此Aryama-rādha-在印度语中的形成方式相同于古高地语Anserāda,Ansrat和古挪威语srár(来自*ansaz>áss,神),且实际上Aryama-rādha-确实与古高地语Irmin-rat(女人的名字,受伊尔明庇佑)精确对应。[10]39,[16]据此在原初意义上,irmin-似乎所意味着对神Irmin的朝向,而不是传统倾向认为的“伟大、巨大”。
古印度语的《泰迪黎耶梵书》(Taittirīya Brāhmaa)和《二十五梵书》(Pacavirra Brāhmaa)中,银河被称为Aryamáánthā即“雅利安门之路”,这显然因之于这位众祖之王的功能。[59]《梨俱吠陀》诗句中,祖先与星座相联系:像用珍珠装饰的深色骏马,父神用星座装饰了天堂。[49]456还可参考古代日耳曼人的信仰:“灵魂不灭;它们死后与神灵结合,与恒星共存”(详见原文附录A)。印度教占星学中,雅利安门掌管28个(月宫或星宿,将天空分隔)之一,名为aryamākhya或aryamadeva。[52]153
此外,蛇与树的结合是一个古老的原型和母题。在西方,最广为所知的是伊甸园故事(生命之树和蛇撒旦)和作为医疗象征的墨丘利节杖。据一个关于菲律宾部落的报道,其典型信仰是:世界建立在巨柱上,一条大蛇正奋力移开它。[62]蛇摇动柱子,大地便震动。我们从《老埃达》中得知一个类似概念,即啃食世界树的蛇(格林)。所以并无必要把这条叫做尼德霍格(Níhggr)的蛇与《老埃达》中世界蛇的别称(如migarsormr,irmungandr)或者简称(如nar,ormr)分离,所有这些都产自最初的原型。
和弗里斯一样,我认为将日耳曼语irmin-/irman-/iarmun-/Irmun-(原始德语*ermina-/*ermana-/*ermuna-)[17]63的传统派生词视为源于希腊语ρνυμι[搅动(up)、催促、煽动]和古印度语óti(出现、移动、到达、攻击)有关动词的一个高级中间分词非常不可信。首先,日耳曼语不太可能保留元音交替系列*er-mana-/-mina-/-muna-,这是日耳曼语本不使用的口头形式,而只存在于希腊语、梵语和阿维斯陀语;其次,传统的语义“卓越的、崇高的、高尚的”或“粗鲁的、杰出的”只适用于Irmin-sūl(及一些其他复合词如irmun-gandr),这与古英语eormen-wyrt或eormen-lēaf(一种低矮锦葵植物的名称)完全不一致。格林解释为*eormenes lēaf(伊尔明的草药)更合理,因为Aryamn和Irmin都有治疗功能(见本文表1即原文表4)。[7]I352,[12]209
这里提出的词源包括带有后缀-meno-(或无词干元音的*-men-)的名词性结构,[64]但与弗里斯不同的是,我们发现它的词根不是*h1er-(启动),[40]I142,[65]而是同形同音异义词 *her-(自己氏族的成员)。[66]日耳曼语中,神名的形成是简单的词根+后缀(*er-mina-/*-mana-/*-muna-)。而在凯尔特语和伊朗语中,后缀介于*h1er-和*-meno-之间。凯尔特语和印-伊语可以将人类命名为而日耳曼语更倾向于使用*h1er-elo-s > *er-ilaz (~*er-laz),[29],[45]107、123-124这与古瑞典语(北欧古语)karilR,古挪威语karl(雇工、乡下人、老头),古英语 ceorl~cearl(乡下人),荷兰语kerel(家伙,同事),古高地语karal(同上)及带有代理名词结构的拉丁语Carolus(<*Kar-ulaz 如bibulus、crēdulus等)等相对应。[17]49、86、194,[18]2,[29]44,[36]118-125这种后缀“选择”的变化在印欧语中极常见,如英语nave(中堂)(<原始德语*nabō-)/navel(中央、中心)(<原始德语*nablan-);拉丁语umbilīcus(<原始印欧语*H3mbh-e/ol-);希腊语古印度语 nábhya-n.(中堂、车轮),(中心、中堂);拉丁语nouos、希腊语旧教会的斯拉夫语novъ、古英语náva-(新的)、古印度语návya-,及其对应的立陶宛语návya-、高卢语Novio-、希腊语(爱奥尼亚语)哥特语等。[14]380-381、389,[18]4,[40]I130、II324,[42]11,[67]
除语音、形态和语义变化外,我们还可指出两个主要因素:新词总是自地理中心传来而在外围保留古体的趋势;古今的历史写作者,语言学、文献学学者有意无意的误解。
普维尔注意到“凯尔特神话似乎证实了努阿杜-埃蒙(Nūadu-Eremon)的结构与另一端的密多罗-雅利安门(Mitra-Aryaman)间的匹配,在印欧语系的远端生生不息——一个著名的‘边缘古老主义(方言周圈论)’”[21]52、57、195-196,[27]182。因此,Iarl,Irmun-;Aire,Eremon;Arya-,Aryaman-这一系列词在印欧板块的地理末端,如爱尔兰、伊朗和印度这些地方最为丰富;在日耳曼语中稍显模糊;在其他印欧语系地区则仅是零星出现(见表1)。
尽管如此,哪怕依据最零碎的日耳曼语证据,我们仍可初步假设一个完整的原始日耳曼神话世界观模型(见图1),其中Irmin/Irmun-的几个方面可以整合:(古撒克逊语)Irminsūl(代表世界轴、世界树、宇宙树);(古高地语)Irmineswagen(伊尔明的马车=大熊星座)在假想的*Irmines wec(=古印度语Aryamnáánthā雅利安门之路)上移动;(古挪威语)irmungrund(地球,伊尔明的领地=古英语eormengrund)上生活着irmindiot(古高地语)=Irminghiod(古撒克逊语)=eormenēod(古英语,人类集体)和irmungandr(伊尔明的魔杖=世界蛇,migarsormr,Níhggr)。至此,我们看到相当分散的证明:一些原始术语仅在北部保留(irmungandr),在古挪威语和古英语中(irmungrund=eormengrund),而一些仅在南部(Irminsūl,Irmineswagen)得到证明。
这次论争中,宾斯伯格讨论了我们在解读几十或几百年前留下的神话碎片时面临的挑战。我们在“拆解”早期神话来源时,可能会赋予它们与神话的原始承载不同的另一层意义;因此,我们很可能创造出基于文本的学术制品。我想这就是日耳曼语Irmin/Irmunr的情况,假定的注释“巨大的、杰出的、浮夸的”[29]可能就是这样的“学术工艺品”, 不一定是早期神话中的原意。
图1 原始日耳曼神话世界观模型
由于上述因素,我们对这些神话碎片的了解是相对匮乏的,而它们在文化中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更可能的是,Aryaman/Irmin和相关的宇宙学术语构成了前基督教生活的基本日常部分,以至没有人特别花精力去记录它。在印度语和日耳曼语中,这些碎片都与某种祖先崇拜密切相关,因此福克斯朗的观察与此相关:“北欧国家的文学资源非常缺乏关于祖先崇拜的明确信息,因为很难区分对它(祖先崇拜)和对死者以外的人的崇拜。”[69]换言之,文学以其对特殊性和戏剧性的偏爱,很少涉及到表达祖先崇拜的日常生活。这一点,再加上教会热衷于消除所有异教信仰的痕迹,可能就是我们现在缺乏关于Irmin及其宇宙学资料的原因。
(译文校对:黄静华)
【注释】
① 本文为Iarl and Iormun-; Arya- and Aryaman-: A Study in Indo-European Comparative Mythology的节译,原文出版于Journal of the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Comparative Mythology,December 2016,Volume 2,Issue 1.考虑到读者阅读习惯,译文对原标题进行了意译,英文摘要标题仍保留原标题。原文中,一些对其他学者观点的评述或概括并非直接引用,故并未标明页码而仅标明具体著作,涉及到作为专著的字典或词典的部分也多是如此。译文中的部分参考文献,也属于这一情况。因版面限制,原文的摘要和注释为选译,附录未在本文中体现,4个表格只保留了表4(本文中为表1),若需了解上述内容,请参考原文。
② “日耳曼神Irmin也许已经和古印度的Aryaman混合了,因此,Irminsul是‘Irmin神的支柱’,Irmin神在宗教上代表着世界的轴心。”(Ström,Åke Viktor.Germanischereligion.Stuttgart: Verlag W. Kohlhammer,1975,p.81.)
③ 普维尔认为Saxnōt和Irmin构成了一对,于撒克逊人而言对应于Aryaman和Mitra。
④ 梅耶: “伊尔明(Irmin)一定是提尔(Tiu)。”(Meyer,Richard.Altgermanischereligionsgeschichte.Leipzig: Quelle & Meyer,1910,p.192.)
⑤ 普维尔认为Aryamán-最初是中性抽象的,类似于“雅利安人”(Aryanness),是社会自我认同的神化体现。
⑦ 只有考虑(Airiiaman的)治疗功能才是合理的,从(雨和生育之神,对人类有本质帮助)这些成分中剥离,在伊朗是一个没那么重要,但非常自然的发展。
⑧ 该仪式也相关于“洁净”,如用牛尿来填充犁沟。
⑨ 参见俄语slušat′(倾听),slušat′sja(服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