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廷昌
(复旦大学,上海 200433)
列宁《哲学笔记》中关于辩证唯物主义、科学实践观、唯物辩证法、对立统一规律以及科学认识论等重要论述深刻凸显着把握自然、社会和思维发展规律的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它是我们党实现理论创新与推进实践创新的哲学根据。回顾百年历程,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在艰苦绝境中坚强生存,并在困难重重的革命实践中不断取得胜利,能够实现由弱小向壮大发展、并引领着中国实现救国、兴国、富国、强国的质变跃升,一个极为关键的因素就是中国共产党始终把马克思主义作为立党立国的根本指导思想,始终把马克思主义作为党的灵魂和旗帜。进入新时代,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境遇下,中国面临的机遇前所未有,面临的挑战前所未有。因此,分析与审视列宁《哲学笔记》内蕴的辩证法思想,对于精准把握机遇、有效化解挑战从而不断提升党的领导能力与执政水平,无疑具有重大的时代意义。
在《哲学笔记》中,列宁对黑格尔辩证法思想的改造与提升,是通过替换其唯心主义地基而实现的。在对待黑格尔辩证法思想的问题上,西方实证主义和俄国马赫主义持相反态度,但两者都是唯心主义的做法,前者完全丢掉了黑格尔的辩证法,后者则将黑格尔的辩证法与马克思的辩证法等同起来。针对这两种态度,列宁既要保留黑格尔辩证法思想,又要坚持唯物主义地看待辩证法。在列宁看来,从事物本身出发,发现其内在的联系及矛盾,进而确立辩证法的原理和法则,是唯物主义的基本要求。思想、逻辑中的辩证法是客观事物自身辩证法在主观能动性中的反映与升华,它们并非关于思维的外在形式的学说,而是在宏观视野下关涉“‘一切物质的、自然的和精神的事物’的发展规律的学说”[1]131,也就是说,它们是关于客观世界整个非抽象内容发展演变规律的学说,“即对世界的认识的历史的总计、总和、结论”[1]131,因而辩证法“应当从‘全部自然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发展’中引申出来”[2]73。由此可知,列宁对黑格尔辩证法思想的继承与改造在于他科学地把辩证法融入唯物主义,使之成为科学的辩证唯物主义。
列宁关于辩证唯物主义的论述,其最核心的观点就是“世界统一于物质,物质决定意识”。中国共产党人继承并发扬了列宁的这一观点。毛泽东同志提出了“实事求是”的丰富内涵及实践要求,强调客观存在着的一切事物就是“实事”,而“‘是’就是客观事物的内部联系,即规律性,‘求’就是我们去研究”[3]。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的根本观点,是中国共产党人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根本要求,是我们党的基本思想方法、工作方法、领导方法。”[4]实事求是是党制定和落实各项政策、方针的哲学方法论,开展调查研究是实事求是的具体表现,它能够帮助我们党制定正确的路线、方针和政策,可以说,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更没有决策权。中国共产党人向来注重调查研究,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更是以身作则。习近平同志在正定、福建、浙江等地工作期间就极为重视实地考察,通过调查研究了解当地情况,强调“当县委书记一定要跑遍所有的村,当市委书记一定要跑遍所有的乡镇,当省委书记一定要跑遍所有的县市区”[5],因为只有通过深入实际、基层和群众的调查研究,才能从总体上听到实话、察到实情、获得真知、收到实效。
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发生变化,但我国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没有变,我国是世界最大发展中国家的国际地位也没有变。社会主要矛盾的“变”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和发展中国国际地位的“不变”,是当前我国国情的最大实际。新时代立足“变”与“不变”的实际国情制定方针、政策和阶段性目标是贯彻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必然要求。因此,在新时代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全体党员特别是领导干部必须坚持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
在《哲学笔记》中,列宁十分关注黑格尔辩证法中关于实践的思想。列宁认为,黑格尔把实践视为认识过程中趋至真理性认识的中介环节,这是非常有意义的,但他提到的“实践”是“观念”层面上的实践,而非“人的现实活动”层面上的实践,因而黑格尔不懂得“人决心以自己的行动来改变世界”[6]的变革意义。在认识领域中,列宁指出,之所以说实践在认识之上,是因为实践“不仅具有普遍性的品格,而且还具有直接现实性的品格”[2]183,正是在此意义上,“实践的观点,应该是认识论的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7]。思想、概念、逻辑是在人的实践活动中产生的,要确保它们的真理性就必须把认识和实践结合起来,因为仅当思想、概念、逻辑转变为在实践意义上的“自为存在”的形态时,我们才能最终地抓住、把握、通晓认识的客观真理性,列宁由此进一步指出:“人的和人类的实践是认识的客观性的验证、标准。”[2]181
列宁在《哲学笔记》中关于“实践”概念的重要论述,揭示了科学的实践观对于理论的先在性和根源性作用。坚持科学的实践观,就要拨去外部现象的迷雾,把握事物内部诸要素、各环节之间的必然联系,在实践中按照客观事物存在和发展的实际情况办事。这深刻表明,实践是检验理论和政策是否兼备真理性的唯一标准。在建党百年历程中,作为已被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实践佐证为科学世界观和方法论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是指导中国在百年历程中实现救图、兴国、富国、强国伟大转折的锐利思想武器。
进入新时代,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根据中国实践发展的新变化提出了一系列新理念、新思想、新战略,创立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破解了重大领域中的许多难题,“办成了许多过去想办而没有办成的大事”[8]8。党的十八大以来所取得的,包含党的建设在内的全方位、开创性的成就与所进行深层次、根本性的变革实践表明,只有关注现实,坚持问题导向,在实践基础上进行理论的创立创新,才能发挥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此岸性、现实性和伟大力量;只要坚持洞察实践变化、聆听时代声音,马克思主义党建理论就一定能够展现出更强大、更有说服力的真理力量。
在论述唯物辩证法体系的过程中,列宁概括了三个方面的辩证法要素:首先,强调唯物辩证法体系建构的基本原则。在列宁看来,辩证法不能从概念自身进行规定,而是应该把唯物主义作为辩证法体系建构的首要原则,即“应当从事物的关系和事物的发展去考察事物本身”[2]190。列宁还指出“事物本身中的矛盾性(自己的他者),一切现象中的矛盾的力量和倾向”[2]190是建构唯物辩证法体系的重要内容,只要把握住矛盾学说“就会抓住辩证法的核心”[1]141。与对唯物主义原则的坚持相一致,列宁还把仅仅作为概念运演的“分析和综合的结合”[2]190改造成认识客观世界的逻辑方法,然后使之同辩证法、认识论形成一种“‘三者一致’的辩证法”[9]。其次,把事物普遍联系与发展的原则作为唯物辩证法的总特征。在辩证法的诸要素中,列宁用长篇幅论述了事物的普遍联系思想和发展原则,指出普遍联系表征为一个事物是与其他系列事物的“多种多样的关系的全部总和”,发展原则体现为一个事物的发展是“它自身的运动、它自身的生命”[2]190。最后,指出唯物辩证法在人类认识史中的重要意义。在列宁看来,人的认识不是“机械式”的直线,而是近似于“圆圈”式的曲线,即“整个人类思想发展的大圆圈(螺旋)上的一个圆圈”[2]207,这些“圆圈”内在地“包含着无数的各式各样观察现实、接近现实的成分”[1]151,不断助推着人类认识史向前发展。
列宁关于唯物辩证法诸要素的系统阐明,揭示了唯物辩证法在认识和处理各种关系中的方法论意义,即在处理各种关系时所应秉持的联系发展、矛盾分析和历史思维的原则。列宁关于唯物辩证法诸要素的重要论述对于新时代中国共产党自身建设的重要方法论意义在于:一是坚持党性与人民性的辩证统一。“政治性不仅是政党的第一属性,也是政党的本质属性”[10],对于党性的坚持,最为关键的就是对于正确政治方向和政治立场的坚持,而最根本的政治立场就是人民立场。对于人民性的坚持,就是把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作为路线、方针和政策制定与落实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在实践中把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贯穿各个领域。由此可见,党性与人民性是辩证统一的,坚持人民立场就是坚持真正的党性,“没有离开人民性的党性,也没有离开党性的人民性。”[11]二是坚持远大共产主义理想与当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的辩证统一。共产主义理想属于信仰层级的最高追求,是人类社会历史上最崇高的社会理想,具有“总纲”和“标杆”的引领功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是全体中国人民现阶段的共同理想,具有实践性和基础性。正是基于这样的考量,这两个理想的辩证统一既是中国共产党人安身立命的精神支柱和政治灵魂,也是保持党的团结统一的思想基础。三是坚持社会革命与自我革命的辩证统一。社会革命与党的自我革命紧密相连,因此想要把社会革命继续推向前进,中国共产党就必须以“刮骨疗毒”的决心勇于进行自我革命,不断增强党的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能力,进而更加坚强有力地引领全国人民进行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伟大社会革命。
在《哲学笔记》中,列宁通过“谈谈辩证法的问题”一节,深刻阐明了形而上学与辩证法在发展观上的理论分野,深度揭示了对立统一规律的具体内容及其在辩证法体系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在发展观问题上,列宁指出,庸俗进化论的发展观把物质的动力源泉“移到上帝、主体”那里了,相反,唯物辩证法的发展观则将其放在“‘自己’运动的源泉上”,因而只有唯物辩证法的发展观才能提供理解事物在渐进过程的“中断”“飞跃”等状态以及事物矛盾双方“‘向对立面的转化’、旧东西的消灭和新东西的产生的钥匙”[1]149。
在论述对立统一规律的具体内容时,列宁把统一物之分为两个部分以及对它的矛盾着的部分的分析与认识界定为“辩证法的实质”,强调这是“辩证法的‘本质’之一,是它的基本的特点或特征之一”[1]148。也就是说,任何事物对立面的“总和与统一”只有作为“这些对立面、矛盾的趋向等等的斗争或展开”[1]140才能存在,即对立面的统一及其斗争在具体、客观的条件下互相影响、渗透和转化。列宁进一步指出,辩证法可以“简要地规定为关于对立面的统一的学说”[1]141,如此就可以澄明及把握“辩证法的核心”和“辩证法的实质”。在这里,之所以说对立统一规律是辩证法的核心和实质,在于它廓清了形而上学与辩证法在发展观上的严格界线,全面揭示了事物运动与发展的源泉、动力及本质,为各门具体学科的发展以及人类对各种范畴的认识提供了根本方法。
列宁关于对立统一规律的重要论述,揭示了矛盾分析法在发现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过程中的奠基性作用。根据矛盾分析法,在一系列矛盾中存在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殊异,同时在同一个矛盾中又存在着矛盾的主要方面和矛盾的次要方面的殊异,它们之间是辩证统一的关系,其内在的方法论意义就在于指导人们要善于抓重点、抓关键,从而集中主要精力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
正是基于矛盾分析法的运用,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新时代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8]11,并对此主要矛盾作出辩证分析。这一矛盾是当前中国社会矛盾体系中的主要矛盾,关乎中国全局,决定着新时代以来中国工作重心的重大转向,因此在统筹推进“五位一体”建设的过程中必须紧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变化。同时,在破解这一主要矛盾时要把“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作为着力点。针对“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问题,要以新的发展理念引领发展。在解决主要矛盾主要方面的基础上,又需要“坚守历史唯物主义立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发展理念”[12],将发展成果惠及全体人民。总之,列宁关于对立统一规律的重要论述的启示在于,中国共产党在认识与处理社会矛盾时,既要辩证审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又要辩证考察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及其次要方面,坚持在复杂工作中把“两点论”和“重点论”有机统筹起来,否则“没有主次,不加区别,眉毛胡子一把抓,是做不好工作的”[13]。
在《哲学笔记》中,列宁将辩证法融入认识论,揭示了马克思主义认识论既与唯心主义认识论存在巨大差异,也在原则上与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认识论有着根本差别。在认识论中,列宁非常深刻地揭示了相对与绝对、一般与个别的辩证法。在列宁看来,相对与绝对是认识过程中的重要范畴,物理学唯心主义产生的根源在于它不懂得相对与绝对的辩证法。列宁在《哲学笔记》中对主观主义与辩证法的区别作出界定:“对于客观辩证法说来,相对中有绝对。对于主观主义和诡辩论说来,相对只是相对,因而排斥绝对。”[1]149这就深刻表明,在列宁那里,任何在实践中的认识总是既具有绝对性同时又具有相对性,是相对性与绝对性的统一。
一般与个别的辩证法是列宁在论述认识过程中的又一重要范畴。在列宁那里,一般与个别首先在整体中紧密勾连,其存在状态表征为一般只能在个别中存在,只能通过个别而显现自身,同时任何个别又都包含着一般。其次,列宁强调一般与个别是存在差别与对立的。这种差别与对立主要体现为一般只能大致地包含一切个别,而任何个别中都不仅仅只包含着一般。再次,一般与个别反映着事物之间的普遍联系。列宁认为,“任何个别经过千万次的过渡而与另一类的个别(事物、现象、过程)相联系”[1]150,任何企图“否定个别和特殊之中的一般的客观性,是不可能的”[1]136。这表明个别具有某种一般性的意义,从而一系列的个别就表征着更加广泛的普遍联系。最后,列宁释论了一般与个别内含着偶然与必然、现象与本质的关系,强调认识事物的过程就是通过个别、偶然、现象从而揭示一般、必然和本质的过程。
列宁关于相对与绝对、一般与个别的重要论述,从人类认识的历史性和过程性的双重维度阐明了在实践基础上认识的发展规律及其辩证性。毛泽东同志极为重视列宁的这些观点,认为相对与绝对、一般(共性)与个别(个性)的关系“是关于事物矛盾的问题的精髓,不懂得它,就等于抛弃了辩证法”[14]。相对与绝对、一般与个别的认识论是我们科学对待真理的哲学依据。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人精准把握相对与绝对、一般与个别的科学认识论,实现了对马克思主义的继承、发展与创新。相对与绝对的认识论要求中国共产党人对待马克思主义的态度就是既坚持又发展。偏向于相对就会导致怀疑论、诡辩论等主观主义,从而否定马克思主义;偏向于绝对就会导致教条主义、本本主义,从而缺失马克思主义与时俱进的理论品格。因此,正确对待马克思主义的态度应该而且必须是把坚持马克思主义与发展马克思主义统一起来,结合新的实践不断作出新的理论创造。一般与个别的认识论要求中国共产党人对待马克思主义的态度就是坚持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一般)同中国的具体实际(个别)有机结合起来,不断充盈与丰富马克思主义,使之实现中国化,形成中国化马克思主义。也就是说,实现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的有机结合,需要根据中国的发展阶段、文化底蕴和思维表达去充盈与丰富马克思主义,使之形成具有中国气派、风格及特色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
列宁的《哲学笔记》成书于19 世纪末20 世纪初。当时的历史境遇呈现出一系列现实情况、具体问题:一方面,自然科学取得重大成就,这促使人们的思维方式发生巨大转变,新康德主义、经验批判主义以及庸俗进化论等各类思潮不断蔓延与扩张,对传统思维方式形成严峻的质疑及挑战;另一方面,资本主义逐步转向帝国主义,由此引发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不平衡问题从而使得各列强之间为捍卫自身利益而展开世界战争。这些现实情况、具体问题使列宁对如何正确认识新的社会变化以及如何看待战争与和平问题进行深度考察与省思,在纵深分析形势与制定无产阶级革命斗争策略的同时,他阅读大量马克思主义哲学文本,探讨并论述马克思主义学说在新的历史语境下的生长点与新形态,撰写成具有深厚辩证法思想的《哲学笔记》。虽然《哲学笔记》是针对当时现实情况、具体问题而形成的经验总结与理论升华,但它在理论脉络上却是对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思想的赓续、捍卫和发展。步入新时代,我们面临的新情况、新问题复杂多变、形式多样。例如,发展条件、发展环境的新变化,社会主要矛盾的新变化以及奋斗目标与任务预设的新变化。倘若这些新情况、新问题得不到及时、科学、有效地研判与化解,我们就有可能因错失发展机遇而陷入贫穷落后的困境。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思想是中国共产党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科学方法论,它能够使党在斑驳复杂、形式多样的新情况、新问题之中拨去迷雾、廓清脉络从而深刻把握事物的本质与社会发展的趋势和主流方向,并及时、科学、有效地研判与化解各类风险与挑战。因此,分析与审视列宁《哲学笔记》内蕴的辩证法思想,这对于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境遇下中国共产党更深层次地坚守实事求是思想路线、把握真理检验标准、处理各种重大关系问题、认识社会主要矛盾以及发展与创新理论,从而精准把握新时代发展机遇并有效化解新时代面临的风险与挑战,不断提升党的领导能力与执政水平,仍然具有重大的方法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