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佳丽 CHEN Jiali 赵秀敏 ZHAO Xiumin 石坚韧 SHI Jianren
随着人类社会的快速发展,人们的基本生活需求也在发生改变;而近年来公共卫生事件的频发,也让更多人意识到健康才是生存的先决条件。社区作为服务居民的“最后一公里”,在提升民众身心健康等方面发挥着不可取代的作用。Berry 提出社区归属感能够影响居民的心理健康和精神健康,安全舒适感的提升有利于促进居民外出进行体力活动,从而增加社会交往的可能性[1]。疫情时期,居民受困于社区的封闭式管理,对居住环境的感受更加深刻直观,现有的基础设施难以满足人们对社区健身空间与日俱增的需求。王子君通过对运动者行为需求的分析,提出了活动场地满足各类人群健身需求性、健身空间满足体育锻炼安全性、附属设施满足运动舒适性等社区体育设施设计基本原则[2];刘晓惠等梳理了城市消极空间的再开发与重构的重要作用,主要集中在有利于增强区域活力、推动公共生活、美化城市景观和改善城市空间结构等方面[3];杨峥屏等在城市土地资源短缺、户外游憩空间匮乏的背景下,提出建设公共健身游憩活动空间构架,实现空间功能混合利用的改造策略[4];王一认为健康社区模式的构建要在维护生态环境的基础上满足居民各类活动需求[5]。因此,社区消极空间是社区中重要的潜在空间资源,激活社区消极空间对于满足社区居民健身需求多样化具有积极意义。
消极空间指自发形成的、缺少控制性并具有一定扩散性的负面空间[6],往往难以满足人们对空间的基本需求。结合此定义,可以将“社区消极空间”简单概括为:聚居在一定地域范围内的人们所组成的社会生活共同体中,具有扩散性且长期无秩序发展的,难以满足居民对空间基本需求的负面空间。在社区范围中,消极空间基本可以分为3 类,即:交通负空间、景观负空间和住宅边缘负空间。
1.1.1 交通负空间
交通负空间可分为流线负空间和阻碍负空间。流线负空间是在交通流线上严重影响居民活动,存在安全性隐患,造成“假性拥挤”的空间。此类空间主要存在社区慢行交通(通常呈线状)被干扰的问题,如人车混行、车辆随意停放导致步行空间被侵占等现象。阻碍负空间是指由于不合理的设计以及对场地的疏于管理,而产生的废弃空间、低利用率空间。此类空间失活的症结在于空间使用的低效无能。
1.1.2 景观负空间
郎薇薇指出,消极景观是人类追求欲望活动中对景观作用产生的受损界面[7]。景观负空间一般可分为两类:一是作为审美客体受到破坏,造成视觉污染的空间界面;二是作为人类栖居地,缺少人对环境空间所需的人性关怀的空间。第一类空间设计违反了景观美学或视觉美学,没有对使用者心理做出正确辨别,导致低沉、压抑的心理感受。第二类空间设计的尺度不合理,忽略了对人体尺度的关怀,此种空间一般存在集散交往空间少、景观层次单调、大面积封闭围合难以渗入等问题,从而导致人气稀缺,空间利用率低。
1.1.3 住宅边缘负空间
边缘空间并不一定是消极空间。地域边缘上的空间都有可能变成边缘空间,但只有被边缘化(即次要的、容易被人忽视的,从而导致使用频次较低)的空间才会成为消极空间[8-9]。例如,位于社区边缘且无主要交通道路相邻的、进深过大的死角空间,或是没有得到人们的关注利用而被弃置的屋顶空间,以及一些楼宇之间视线难以到达的剩余空间、边角空间。
尽管每个社区的消极空间都有各自的特点,但基于上述社区消极空间的定义,它们也有一些共同特征。
1.2.1 可达性差,功能缺失
可达性是空间使用的前提条件。一方面,交通空间作为社区的基础构造模块,是人们出行和交往的主要场所,但由于设计不合理,部分交通空间存在安全隐患和功能缺失问题,如交通流线受到干扰,慢行路径难以进行散步、跑步等线性运动等;另一方面,一些场地周边存在人为空间障碍、道路较为隐蔽等问题,场地可达性差,逐渐被人们厌弃,居民自发性活动寥寥无几,长此以往,空间愈发消极。
1.2.2 景观割裂,空间消极
一些场地设计没有充分考虑使用者的日常行为模式和心理惯性,导致景观割裂、空间消极。例如,植物种植密度过高、场地背阳向阴,致使场地日照不足,常年阴冷;基础设施老化、物质环境陈旧,导致空间逐渐衰落。相对于周边吸引人群、不断发展的地段,此类空间大多缺少人们向往的阳光和开敞的空间,也难以满足居民日常活动需求,这些都让其成为了社区中的消极空间。
1.2.3 附属角落,易被遗忘
邻近建筑之间的夹缝、建筑屋顶界面、建筑四周的边角空间等区域,因功能定位无法确定,居民的日常行为活动不容易发生。设计者和使用者很容易忽视这些附属空间,长期以来只是被简单利用,造成空间消极,继而产生一系列社会问题,如空间品质下降引起的人气消散、安全防卫系数降低引起的犯罪率攀升、空间结构浪费引起的环境效益削减,等等。
高密度住宅建设的加快使得城市运动空间匮乏,相比开辟新的场地进行运动空间设计,激活社区遗留的消极空间更适合当下的发展和需求。
以国内外公共健康文献研读为基础,结合实地调研对居民群众的日常健身活动类型进行总结(表1)。根据项目特点,日常健身活动可分为场道类、球类、操舞类、器械类、趣味类及其他。受年龄、体质等因素影响,不同年龄段人群所需要的活动类型不同,其中,场道类活动占比最高,且各年龄段皆有参与。
表1 日常健身活动类型划分
通过对各类健身运动特征的解析,发现社区的3 类消极空间与居民的健身运动需求具有较高的匹配度(表2)。依据空间形态,消极空间可以分为点、线、面3 种状态的空间。交通负空间可满足连续的路径运动需求,全员皆可参与的场道类运动可与社区交通系统组合在一起呈线状分布;景观负空间是周围有边界限定且与自然景观结合的实体边缘区域,可以满足除道场类以外的各类运动需求;住宅边缘负空间相对于景观负空间而言,其边缘化的特征使之呈现散点式或散面式的无规则分布,而球类及部分趣味类运动有高空坠物的危险,故不纳入住宅边缘负空间内。
表2 消极空间类型与健身活动对应表
近年来,政府与居民对社区消极空间的更新利用给予积极的关注,认识到社区消极空间的开发潜力与利用价值。本文选择枫泾镇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作为改造案例,建立“空间现状评估—健康目标设定—环境要素设计”的更新路线,将社区消极空间作为突破口,通过更新设计保障社区公共空间的可步行性、景观环境的生态性、运动空间与休憩设施的多样性等,解决健身空间缺失的问题,以环境健康影响居民个体身心健康,改善居民的生活质量。
改造场地枫泾镇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位于该镇的中心区域,毗邻重要旅游景点枫溪长廊和吴越界河,周边围绕着住宅小区,是生活区与景区交界的重要点位。场地改造面积约为2 795 m2,整体区域东至枫丽路,西至文中路,南临枫溪路,北至新泾路(图1),每天来此锻炼的居民超过3 000 人。
图1 场地辐射范围
以居民对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及公共服务设施的关注情况为目标进行问卷调研(图2、3),发现枫泾镇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在环境营造方面存在以下问题:①空间连通性弱,广场、内庭和林下几个主要空间节点之间缺少联系,居民使用分布不均;②空间功能单一,场地忽略了居民的日常活动和健身需求,并缺乏公共服务设施;③文化属性缺失,场地缺少古镇风貌特色和文化性元素,配套功能不完善。
图2 公众对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关注问题调查
图3 公众对服务设施关注问题调查
研究表明,健康影响要素包括主体、环境和社会因素,其中环境因素可通过设计改善,是影响公共空间质量的主要因素[10-12]。基于健康影响要素构成的解析,结合社区消极空间的类型,枫泾镇社区文化活动中心活力低下的原因大致可以分成以下两点。
2.2.1 空间属性消极
现场采访及问卷调研结果表明,改造场地的广场功能混乱、空间拥挤,部分景观节点绿化密集、灌木杂草肆意生长,并存在积水严重等问题,使整个场地空间的可步行性低,严重影响场地的使用时长和使用频度。同时,从健康支持的角度上来讲,此类环境落败问题可能会导致一些呼吸疾病和心理疾病的产生,对公共健康产生消极影响。
2.2.2 文化属性缺失
随着空间生产模式的转变,新的建造模式急剧膨胀,对原有的社会文化体系造成了巨大冲击,导致地方特征在城市化发展过程中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空间占用、空间置换、空间复制和拼贴”。枫泾镇社区文化活动中心是当地居民集中活动、交流的场所,但从现有的建设来看,与其他地区的文化活动中心相比,无明显特色可言:无论是广场节点还是内庭,都没有明显的枫泾镇文化性元素。
相关研究发现,社区的归属感可以影响居民的心理和精神健康,而归属感与社区环境对居民户外需求的供给有关。国外学者库尔特·勒温(Kurt Lewin)提出了人的活动与环境互相作用的逻辑表达式:
式中,B表示行为,P表示人体内在需要,E表示坏境外力。
本案例以人的健康为出发点,从设计介入内部环境(功能空间布局、植被配置与设施分布等因素),以“改善环境、提升功能、激发活力、增强魅力”为目标建设健康社区,营造健康(可防疫)的环境,促进居民体力活动频度、强度的提高和时长的持续,增强居民对社区的归属感,从而实现人居环境对公共健康的主动式干预。通过对案例的实证研究,提出社区消极空间环境提升策略,以空间为核心要素,强调场所、感知等多层元素,形成“空间步行可达—场所功能复合—生态环境提升”的渐进式转换设计路径。
针对空间连续感弱、慢行路径缺失等问题,通过有序衔接节点交通,构建多层次运动体系,引导人群健康环行(图4)。
图4 健康社区运动网络
(1)以地面铺装为纽带,通过整体连续的红色地面铺装串联碎片式的交通空间,构建跑步、步行双分离的慢行运动网络,以支持居民跑步、散步等丰富的多功能慢行活动。
(2)结合动线因材施宜,修复断裂景观节点,增设休憩设施以形成不同的功能区块,并利用灌木带和条状座椅强化空间边界,让人们在运动时免受交通干扰,增加慢行运动网络的安全性和舒适性。
以健康支持为导向,通过多元化的功能空间布局和合理的设施布局,丰富体力活动类型的多样性并增强场地的防疫韧性(图5)。
图5 健康社区功能空间
(1)辨析使用人群及其活动构成,根据健身、社交、休闲等多种活动需求改造更新为多元化的运动场地。例如,广场节点保留了部分健身设施、增设廊架、增加儿童游玩椅等设计,丰富了运动类型层次;内庭的条形坐凳增加了休憩容量,四处互动花池桌椅提供了轻运动参与和社交平台;保留的篮球场是一个大型的开放性的平台,球类、操舞类等面状空间需求运动由此展开。
(2)通过点面结合的形式,形成以点带面的服务设施单元,如座椅、风雨廊架等休憩设施,文化墙、红色地面纹样等宣传设施,垃圾桶、公共厕所、宠物拾便箱等环卫设施呈点式有序分布,实现了设施单元的合理配置。
(3)充分挖掘场地健康支持弹性,增强场地的可达性与功能空间的灵活性,充分发挥空间潜力,提升场地的防疫韧性。
优质的景观生态环境不但有助于消减生活工作压力,而且能优化使用者感官体验。
(1)塑造优质的环境空间形态。合理规划植物、休憩设施高度,减少视觉盲区,弱化常绿香樟树冠造成的空间压抑感,提升空间流动性和视觉通透性。
(2)用植被分隔来限定局部小空间。入口处采用借景和障景手法设置了镂空景墙,在藏与露之间形成广场与公厕之间的视觉分隔和联系,同时,满足使用者一定的私密性需求。
(3)强调植被组合的生态效益(表3)。场地保留了香樟、桂花、鸡爪槭等本土植物,在植物配置中强调地被、灌木、乔木的结构层次,在颜色、气味、形状上重新进行筛选与布置,从而达到疏解压力、康复治愈的效用(图6)。
图6 景观生态效果图
表3 枫泾镇社区文化中心植被结构表
面对更新项目,设计师是人与环境对话交流的“中介人”而非曾经的判决者,每个地方都有其特定的地域文脉、自然基底和社会秩序,使用人群的心理需求和行为需求也随之不同,因此,挖掘更新项目的改造潜力变得至关重要。设计只能适当干预,这个过程要以当地居民的日常需求为基础,在设计中积极地引导环境发展,改变其中原本消极的部分。
城市化发展过程中的“复制粘贴”使地方特征逐渐消失,大量的“普通类型”改造项目成为一种过渡形态,已渗透到城市化进程中的方方面面。设计师试图为其寄托“文化色彩”而被迫采用置换拼贴的手段,但最终成果常流于表面,空间活力并没有得到提升。或许设计这一因素并非是唤醒空间生机与活力的关键,但设计师们有义务重构并引导空间去承载积极的转变。
循环设计是项目改造中空间重塑活力的关键,设计师对场地进行设计,产生了设计活动;设计活动作用于环境,新的环境又对人的行为活动进行引导,产生了居民为主体导向的再设计。简单的公共设施改造启发枫泾镇居民在各自小区的景观地带、宅前屋后或是小区活动节点上进行微更新,进一步打造适宜的、更加便捷的休闲健身场地。这样,设计活动可能永远在循环并得到回应,这或许就是空间积极性的迹象表现。
面对现代生活方式的转型与公共卫生事件频发的新局势,社区既有公共空间更新将成为公共健康建设的焦点。本文基于健康视角下的国内外社区规划理论与实践,设立“健康社区”更新目标,构筑“空间现状评估—健康目标设定—环境要素设计”的更新框架,实现健康促进、健康支持、增强防疫韧性等多效叠印的社区消极空间更新;同时,结合枫泾镇社区文化活动中心案例进行实证研究,从慢行路径、功能空间、景观生态等方面提出更新设计策略,以期全面提升社区公共健康韧性,助力健康社区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