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首饰工艺与传统玉石文化的碰撞

相对于宝石的绚丽夺目，玉石的温婉内敛，更符合中国文人雅士的形象。由此而发展起来的玉雕艺术，传承了数千年，在世界人类文化宝库中独树一帜。而《礼记》有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更是记载了中国自古以来君子佩玉的传统。玉佩饰自然就成为古往今来玉雕艺术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它与西方由贵金属和彩色宝石所构成的珠宝首饰相互借鉴，又自成一派，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独特的瑰宝。

现如今，“全球化”“地球村”的概念成为潮流，如何在经济一体化乃至语言也逐渐趋于全球化的趋势下，在千篇一律的技术物已几乎占据我们生活方方面面的现实下，继承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玉饰品，就成为国人重拾血脉中独有精神内涵的重要载体。然而，关于传统玉文化的继承和创新一直是学术界经久不衰的谈论话题。如何赋予传统玉佩饰以时代感，如何将传统工艺和现代技术相结合，如何满足新时代下的精神和审美需求，如何在体现民族特色的前提下又被国际艺坛认可……这些都是现代玉首饰行业面临的重要课题。为此，我们从玉雕首饰的历史应用入手，结合当下玉首饰创作的现状解析，以期为未来玉首饰产业的发展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玉石首饰的历史溯源和发展脉络

中国首饰的出现，似乎就和钻石和红蓝宝石等晶体宝石缺少缘分；中国古代首饰文化从一开始，就是玉文化的组成部分。

新石器时代，由于先人对自然的崇拜之心，认为罕见的玉石是使人通天地神灵的重要媒介之一，所以玉首饰大都具有宗教含义。随后在数千年的历史传承中，玉饰品的功能不断发生扩展和衍生，但祭祀鬼神的宗教功能和权力象征的政治功能始终贯穿其间。秦、汉建立，中国步入封建社会，汉高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君子比德与玉”的理念促成了自汉以后直至清灭亡的此间2100年里，玉首饰开始冲破国家和贵族垄断的限制，重新根植于民众中。古之君子必佩玉的理念更是阐明了玉首饰在整个中国首饰文化和玉文化中的影响力。自唐始，唐诗宋词、宋明理学以及佛教道教等宗教的各种意识形态和艺术形式也逐步影响了玉首饰的设计与制作。明清时期，玉首饰开始衍化出许多新功能，最常见的就是日常生活的应用功能，譬如古代女子日常生活所需的梳子、头钗及簪子等。至清朝中晚期，玉首饰发展达到巅峰，并逐渐形成了系统化的形制。这一时期的首饰以金和优质玉石为上等材料，辅以珍珠、碧玺、点翠、铜等材料，玉石首饰的使用功能和装饰功能开始统一。

纵观上下五千年，玉石首饰的历史发展脉络大致可以分为最初的神玉文化至礼仪文化、随后的德玉文化至最后的民玉（饰玉）文化几个阶段。而其功能则从宗教功能、社会功能逐步延展至装饰功能乃至实用功能，从而形成了中国玉石首饰独特的文化属性。

玉石首饰的发展现状与存在问题

2.1 东方审美与西方审美的冲突

目前，世界流行的首饰文化是源于西方的美学理念及价值观，这与中国历史传承的首饰文化和美学理念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中国对于玉石的美学理念，不仅是可以看，还可以听：古之君子佩玉两块，行走时互相撞击发出悦耳的声音以提醒自己与玉一样洁身自好、仁厚内敛；同时玉是需要抚摸盘玩的，所以还可以触；甚至还衍化出可以吃的“食玉文化”。所以中国的玉美学理念是全方位的人与物的融入和物与人的联系，而这些审美理念在西方首饰中，几乎不可见。

同时，在形式上，西方的审美多偏向于对称，这从西方的建筑物、城市布局都可以看出端倪，这种理念也直接影响了西方的首饰设计。而在中国，既崇尚对称美，譬如故宫，也可以是不对称美，譬如诸多古镇。而在玉饰品中，我们常能看到两者的交叉出现。

虽说“民族的就是世界的”，然而，如果当代玉首饰的美学理念无法得到我们国人的理解和支持，又何谈去获得世界艺术界的认可？虽然两者看似是矛盾的，但正是因为有了传统文化中的审美追求，又有了当代与传统的碰撞，才有了创新的可能。提炼中国玉首饰的传统理念，运用当代首饰的审美形式加以调和，无疑可以提供更多的现代审美体验。

2.2 玉雕语言与首饰语言的冲突

《后汉书·舆服志下》中有云：“后世圣人……见鸟兽有冠角髯胡之制，遂作冠冕缨蕤，以为首饰。”可见，中国首饰开始出现时主要就是装饰功能。而玉石作为天地之精华，在中国古代其玉首饰语言强调的是最大程度地展现玉料本身的美感。所以，玉首饰始终无法摆脱玉器的传统制作工艺，也因此秉承了玉石雕刻的传统技法和材质语言。

在这种语境下，其他材料（包括贵金属材料）与搭配就显得可有可无；虽然西方的首饰设计已经慢慢引入中国，但形式的表面改变大于内涵的创新：多以一块雕刻的玉料为主，在侧面或背面按玉料形状围一圈贵金属框架，或者直接在玉料正面配上千足金雕刻的观音、佛之类的造型。最终的结果就是玉首饰名称下的本质还是玉器，市场的接受度小，很难引起消费者尤其年轻一代的共鸣。玉首饰的现状与现代首饰的发展趋势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2.3 传统文化与时尚文化的冲突

目前市场上的玉石首饰形式上多为佛吊坠、手镯、珠链、玉牌、把件等传统造型，题材上主要为历史人物、动物、花鸟鱼虫等传统题材，其纹饰和造型都具有特定的含义，多表达祈求健康长寿、平安富贵等寓意，都与我国传统文化有着密切联系。但这种形式已经远远不能满足现代人的审美需求，由此造成的冲突是：玉器玩家认为中国玉石文化只有传统题材才能与之匹配，造成的结果是受众越来越小众；而现当代主流的时尚文化则因为玉文化的高高在上而不愿意介入，导致的结果是现代玉首饰文化与主流文化产生断层，并且离主流市场消费文化越来越远。

显然，这种冲突的存在是人为造成的。因为所有的文化现象都是与时俱进的，包括传统玉文化。它的每一次蜕变和前行，从未背离过它所处时代进步带来的创新。所以，当代与传统的碰撞是必然的，但不是不可调和的。玉石作为玉首饰的载体，应该在保有其文化内涵的基础上寻求创新，需要赋予传统玉器纹饰时代感，将传统与时尚相结合，创作更加符合当代精神和审美需求的作品。

玉石首饰未来发展的展望

3.1 东西融合，找到玉首饰的中国符号

玉首饰从远古走来，我们大都认为玉是中国特有的文化符号。可当我们翻开西方经典首饰的图册，却很容易发现，时至今日玉不再仅仅出现在中国的首饰中：梵克雅宝、卡地亚等国际知名品牌均有玉首饰的系列作品（图1），因此玉已经是可以与时尚有关联意义的世界性的首饰介质。

图1 AMULETTE DE CARTIER 系列

然而，进入当下的全球化时代，首饰也逐渐成为一个民族寻求自我价值与存在意义的文化符号。一方面，西方的文化和美学理念深刻影响着我们这代人的审美；另一方面，不同文化之间的碰撞与融合，又使得玉这一民族文化有了突破传统樊笼，超越过往的可能。但首先，超越必须基于传承。离开了对中国传统玉首饰文化的传承，创新也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无从谈起；其次，我们在注重东方传统文化的同时，也要注意吸收西方传统文化，从国外优秀现代首饰作品中寻找先进的设计理念。

从这些西方的玉首饰中，我们不难看出当代的首饰审美情趣是开放且广泛的：一方面当代首饰的设计创意可以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另一方面，我们又要深挖玉石这一中国传统饰用材质背后的东方审美情趣，并有所保留。只有植根于本土文化，却又不被传统思想束缚，立足于新的时代背景，才能够形成属于今天的中国玉首饰文化符号，真正实现“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

3.2 传统与当代生活文化的融合

奥托·瓦格纳曾说：“设计是为现代的人服务的，而不是为古旧复兴而产生的”。所以，今天的中国玉首饰文化也不等同于传统的玉首饰文化，更不是古旧的文化。摒弃那些早已远离时下生活的古旧老路，越是当下的越能引起大家的共鸣和全世界的认可。

首先，我们需要从思想上打破数千年来玉器为权贵服务的立场和原则：在新的时代背景下，中国的经济飞速发展，网络生活的不断普及，艺术与阶级的鸿沟已逐步消散。“艺术生活化，生活艺术化”已为大众所接受并乐于追求，“设计让生活变得更美好”更是近年来设计师们对设计创新的理解。从这个意义上，艺术与生活是双向的：生活启发了设计，设计也将引导生活观念的改变。

很令人兴奋的是，玉这种材质在历经千年传承后，并没有因为西方首饰文化的冲击而消失，仍然有一批设计师们将其作为首饰材料用于当代的首饰制作。而且不少作品在强调艺术性、美学性的同时，也更加注意了佩戴性与交互性（图2～3），实现了可看可听可触可用，从而真正实现玉首饰回归于生活。

图2 玉兰花(马瑞作品)

图3 GO AHEAD(苏洁锋作品)

3.3 传统与现代工艺的创新融合

任何文化和艺术形式要发展，首先必须要传承，并且传承其中美的和正能量的部分。而传统的玉雕艺术恰恰可以说代表着中国几千年的传统美和传统艺术。一块玉，有了设计和雕刻，就被赋予各种文化内涵，表达着人们对健康以及一切美好的向往和寄托。

在玉首饰中，玉石自然是最为核心的材质。但一件完整的玉首饰，不仅仅要体现材质的价值，同时也需要对工艺进行传承和革新。玉首饰中，玉石雕刻工艺作为非遗项目，是一种反映了现实生活和文化遗产的行为。而首饰工艺技术在传承传统金银工艺的基础上又出现了多种工艺技术，如微镶工艺、金属铸造工艺、陶瓷工艺、珐琅工艺等，这些工艺都可以应用到玉首饰设计和制作上。

此外，玉雕工艺与其他工艺的结合最常见的是镶嵌。随着镶嵌技术的提高，不仅钻石等宝石可以通过令人难以想象的方式与玉石相结合（图4），沉香、贝壳，乃至合金、陶瓷等人造材料也可以广泛应用于现代玉首饰中。而智能化首饰设计又是一个崭新的领域，为现代玉首饰增加了健康监管和蓝牙链接等功能（图5）。

图4 如凝脂(陈世英作品)和田玉与钻石的无钉镶嵌

图5 云·水禅心(蒋曦兮作品)内置智能芯片可跟踪睡眠数据，并通过蓝牙传输至手机

凡此种种，我们看到现当代的一些玉首饰，已明显突破了传统“巧工”的传统套路限制，并通过多种材质和现代工艺的结合，实现了以更自由的姿态探索人与自然、宇宙之间的关系。只要将传统中国文化、现代美学理念、先进工艺技术和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融为一体，就能使玉首饰成为传承历史文化的重要艺术形式，就能促进中国玉首饰艺术走向世界舞台，让更多的人认识和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