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更新背景下的旧工业建筑社区化——以上海嘉善老市为例

文／汪留成 上海可造建筑设计有限公司 一级注册建筑师 注册城乡规划师

引言

城市中旧工业建筑的更新已经成为当下城市更新的重要议题之一。以往的旧工业建筑更新常被置于 “创意艺术园区”“博物馆”等重大城市事件与文化旅游消费语境之下。一些旧工业建筑更新往往过于关注自身，使之成为城市中的巨大的异质体。另一些旧工业建筑的更新因缺少对旧工业建筑如何融入城市、融入社区的共生性思考，脱离了居民的日常生活，而缺乏持久的活力[1]。

本文主要探讨旧工业建筑与城市社区间的互动性关系，挖掘社区中旧工业建筑更新对新时代城市及社区的重要价值。经过实地调查，选取上海传统居住街区中的旧工业建筑更新案例——上海嘉善老市为研究对象。研究其更新策略，探讨设计师是如何精心处理，创新运用社区中的旧工业建筑，使其融入当前城市局部子系统中以及在地化的社区语境中。

1 旧工业建筑的社区化及项目背景

1.1 旧工业建筑的社区化

关于历史场景社区化，自20 世纪70 年代起，西方国家就开始作出了很多思考。有很多城市法规及宪章，均提出历史性场所的更新需要同社区生活紧密联系起来，如美国的《住房和社区发展法》、英国的《内城白皮书》等城市法规，以及《马丘比丘宪章》《巴拉宪章》和《华盛顿宪章》等宪章[2]。西方发达国家在旧工业建筑的社区化方面作出了大量实践，较为成功的案例有很多，例如，伦敦巴特西电站为解决城市住房问题而进行的更新；伦敦国王十字街储气罐进行的社区公园更新；多伦多艺景仓库的社区绿色食物中心改造等。

国内以往实践往往局限于把旧工业建筑与城市重大事件与文化旅游消费相关联，但是在当前城市更新的背景下，旧工业建筑的社区化正在从城市事件走向日常事件。分布在社区内部的旧工业建筑更新更加注重日常化和开放化。如今这些旧工业建筑的社区化现象正广泛地出现在我们日常的社区生活中，例如，社区中小规模的旧工业建筑更新改造为社区会所空间、社区展示空间、社区生活商业空间、小型办公空间及其他社区服务空间等[3]，建筑体量规模较大的旧工业建筑可以更新为集办公、商业、居住功能为一体的混合型社区，旧工业建筑的室外空间也可以为社区提供开放活动空间。在此讨论旧工业建筑的社区化现象具有重要的学术理论与实践意义。

1.2 项目背景分析

近代上海法租界以宜居的城市环境而闻名，但在租界南部形成了“厂宅混合”的街区，这既是当时租借用地紧张背景下的矛盾挤压产物[4]，也是近代城市工业化发展的产物。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由于上海被定位为工业基地，而湮没了城市宜居的理想。加上“文革”后，大量“返城”的工厂挤在人满为患的社区中为市民提供就业岗位，法租界南部“厂宅混合”的街区形态并没有得到改善。改革开放后，随着居民对居住环境要求的提高，一部分工厂被迁出，如大中华橡胶厂的迁出，形成了今天的8号桥、田子坊等著名的工业遗址。还有一些工业建筑被保留在社区中，在原有弄堂工厂的旧址上进行改建，成为街道工厂，如上海食品工业机械成品车间[5]。然而由于城市产业结构的调整更新，这些工厂的生产功能遭到淘汰，这些工业建筑也大多变得不实用、未善加利用和被忽视。工厂周边的一些住宅仍然保持着原有的居住功能，随着城市的发展，社区被围墙分割成独立的封闭式住宅小区。

嘉善老市位于著名的原法租界内，徐汇和卢湾的交界处，是由上海针织二十五厂的轻工业厂房更新改造而成。由于厂房被一大片住宅区包围，唯一与外界联通的道路紧贴基地北侧，道路只有单车道宽，联通陕西南路和嘉善路（图1）。道路的两侧散布着一些老式社区的菜场摊贩和小杂货铺，散发着独特的老上海市井生活的气息。场地东侧和南侧被上海传统的老式联排住宅封闭小区包围，西侧是新开发的高档商品房门禁小区，路北围墙内是建于20 世纪90年代初的居住高层公寓。

图1 上海嘉善老市社区平面图（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自20 世纪60 年代起，在此“厂宅混合”的场地上，经历了大量的违章搭建、加建和建筑功能变更（图2）。疏于管理状态下，自下而上的改造创造了高密度的建筑形态，由居民搭建的非正式性的仓库、居住、菜场及其他功能充斥着场地，加上工厂停工后人员的杂居，建筑年久失修，卫生条件恶劣，被北侧高层居民频繁投诉。到2004 年底，政府为改善这一状况，重新划定了这个区域，以开发利用这一破旧工业建筑。该废弃旧厂房建筑面积约4600 平方米，场地占地面积约2600 平方米，2008 年由BAU设计公司领导这一修复项目的设计和运作。

图2 嘉善老市建筑历史变迁（图片来源：参考文献[1]）

2 精准化定位决定整体设计

2.1 旧工业建筑改造

在对其进行的更新改造中，把该旧工业建筑作为城市历史的标志加以保留。为控制改造成本，避免邻近居民对施工的可能异议，尽量保存建筑已有形式痕迹和空间格局。没有强行剥除那些通常被认为没有历史价值的违章改建和加建结果，而是以最小化冲突与干预为原则，在能提高其建筑形象品质的前提下，做了很少的局部拆除，并对结构进行加固，对设备管线进行改造，对建筑外墙进行隔热处理。改造特意借鉴或保留其最终高密度、复杂的演化结果，以及原有细密的城市肌理和建筑尺度。楼房之间咬合产生的接近身体尺度的巷弄，特设的建筑组合给出了超级相邻的体验（图3）。这些使得新生的旧工业建筑与周围社区共生，强化并延续了社区环境空间特质，保留了老上海社区的市井温度。

图3 嘉善老市B 楼更新后效果（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2.2 功能混合型社区

场地四周被不同年代的封闭社区所包围，周围高层居住建筑的不断增加，使该区域的建筑密度与人口密度都不断攀升，导致社区配套设施不能满足居民生活的需求。从场地周边的建筑功能、居民生活实际需求、场地所处位置及旧厂房的改造策略来判断，这里无疑有条件形成一个功能混合型社区。BAU设计公司的功能更新策略是以旧工业建筑空间本身的利用为主，塑造出一个集工作、居住、零售、饮食功能为一体的混合居住社区。这种混合社区强调多元混合、功能复合、居民融合的同时，也可以用以优化旧工业建筑所在社区的职住平衡[6]。

根据旧厂房的周边环境，在平面和垂直两个维度上，合理混合了商、住、办公等多种功能（图4）。B 西楼与A 楼围合的小道渗透到场地内部的空地，设计成为对社区开放的小尺度开放式广场。由于基地周围社区有很多外籍人士在此生活，他们更加重视生活质量和社区交流等因素，开放式广场也被定位为露天集市。面对广场、道路及建筑底层的空间，设置了有一些喧嚣功能的酒吧、餐馆等商业空间，建筑上部空间及建筑环境较安静的空间设置为公寓或办公等功能。这样的功能分布不仅使其旧工业建筑自身演变成为一个竖向立体叠加、共生状态的综合社区，也使该区域变成了一个功能混合型社区。同时，它也是个小型的社区创意园区，众多创意公司和设计公司等入驻于此，形成了浓厚的创意办公气氛。总之，旧工业建筑本身提供的多元社区配套空间与周围社区组合杂交在一起，在满足社区需求的同时，各功能相互补充，给居民生活提供了多样性的空间，对增加就业、促进社区交流都能产生积极效应。

图4 嘉善老市更新后主要功能分布（图片来源：参考文献[1]）

3 适合地方的调性使旧工业建筑社区化

3.1 上海最“洋气”的露天集市

场地四周的封闭小区与城市界面隔离，公共空间内向、邻里社会性关系冷淡，人们被隔绝在很难互动、互不照面的孤立的社区中。针对社区周围缺乏公共空间这一问题，改造更新该建筑时，该区域被设为禁止车辆通行，从小道渗透到场地内部的小尺度开放式广场，为该区域提供了一个开放的公共空间。广场内设置了可以自由移动的椅子、桌子等休闲设施，可以供居民自由组织使用。穿过只有四五米宽的市井小弄，来到嘉善老市的牌子前，有种别有洞天的“世外桃源”的感觉（图5）。人们既可以坐在露天的外摆空间中喝咖啡、聊天，也可以坐在装饰精美的餐厅里休息、享用美食。混合共生产生的具有包容的公共性领域使本地社区居民、儿童以及外来人员可以自由地经过或进入该广场（图6）。

图5 上海嘉善老市内部广场（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图6 上海嘉善老市入口（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开放的广场虽小，但是每到周末，这里就会变成上海最“洋气”的露天集市。不同主题的露天集市吸引了周边的中国人、外国人及大量非周边社区的人群来这里摆摊，售卖各种特色商品，品尝试吃来自不同国家地域的风味美食（图7）。热情而又亲切的人群及摊位从内部庭院广场、小巷蔓延到场地边界之外的道路上。活动日，各种不同的国外进口食物，以及居民自制的特色小商品都出现在大家的摊位中。也有居民、“老外”使用广场内部的烧烤设施制作香肠、牛排、烤鱼等美食在现场叫卖。人们将市集当做周末休闲娱乐的聚会场所，来此享受交流带给彼此的欢乐与热情，并非以赚钱为目的。总之，这种轻松的日常状态，来自对社区自发演化的复杂空间形态和当地特色生活特征的适应性继承，使露天集市成为居民轻松的日常陪伴。

图7 上海嘉善老市露天集市（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3.2 开放的农耕活动空间

为改善场地建筑环境，嘉善老市引入了屋顶花园设计概念。屋顶菜园不仅为社区居民提供了一个开放的农耕活动空间，也可以作为楼下餐厅的对外宣传和展示的场所[7]。由于屋顶的面积大小不一，设计者把面积大的屋顶区域用来种菜，作为屋顶菜园；面积小的作为绿化空间，种植花草。屋顶菜园被有意划分成很多片小菜地，每块约6 平方米，餐厅主人自种了部分菜地，剩余菜地对附近居民出租，让居民来种植他们自己喜欢的蔬菜。屋顶菜园的设置可以使居民亲近自然，享受城市社区的田园乐趣。儿童也可以在屋顶菜园中接受自然教育、与小动物互动、与其他儿童交往。这些居民活动的引入不仅使旧工业建筑融入了社区，也为城市社区空间增加了生机与活力、凝聚力及居民归属感。

嘉善老市的几个屋顶菜园是相互连通的，形成了完善的游客体验路线（图8）。设计师利用原有旧厂房的屋顶高差，打造出了多个屋顶菜园与休闲空间组成的步行系统，形成了错落有致的阶梯式屋顶花园活动空间。这样不仅丰富了建筑空间层次，而且还能营造出旧工业建筑的绿色生态景观，使得这些破败的旧工业建筑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同时，建筑的绿色屋顶，也增加了旧工业建筑本身与周边社区环境的适应性与匹配程度，与周边社区的建筑风貌相得益彰。

图8 嘉善老市屋顶菜园平面图（图片来源：参考文献[7]）

结语

由于城市发展的历史原因，在上海的法租界南部形成了“厂宅混合”城市景观。然而，由于原有旧工业建筑的生产功能已不再适应城市发展的需求，导致这些旧工业建筑逐渐出现衰败的场景。位于嘉善路的上海针织二十五厂的轻工业旧厂房也没有逃脱逐渐衰败的历史命运。为改善该区域的居住环境，根据周边社区需求，精准化定位，将其更新改造为集商业、办公、住宿等功能为一体的混合型社区——上海嘉善老市。经过最小化干预的建筑改造方式，把场地内的室外空间改造为露天集市；把建筑的屋顶改造为屋顶农场，作为社区公共活动空间向市民开放。这些社区化策略改造方式使嘉善老市成为较受市民欢迎的场所。

上海嘉善老市的案例证明了社区中的旧工业建筑作为潜在城市社区开放资源和公共活力媒介，不仅可以为当下封闭社区提供开放的公共空间，也可以为周边社区提供配套的服务设施，与周边社区功能互补，使社区职住平衡。社区化不仅可以使旧工业建筑本身成为城市历史文化的标志，也可以加强当代社区的活力、凝聚力及居民归属感。同时，也可以有效避免其再次衰败，使其更好地融入本地社区，为社区生活带来持续的活力。可见，在社区共生的视野下，旧工业建筑的更新可以超越本体的、孤立的物质空间改造方式，而与社区的发展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