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用户视角探究任务类型对搭配习得的影响

林素容，陈玉珍

(莆田学院 外国语学院，福建 莆田 351100)

搭配是词汇知识的一个重要方面，体现词语间的习惯性共现和结伴组合关系[1－2]。搭配能力是衡量英语学习者词汇知识深度和语言产出质量的关键指标，也是学习者较难逾越的障碍[3]。因此，如何提高英语学习者的搭配能力，使其语言表达的地道性和流利性接近本族语者，是英语教学中的一项重要任务。作为语言学习不可或缺的工具，词典可辅助英语学习者获得搭配知识，提升搭配能力。词典用户研究领域关注词典使用对搭配习得和搭配能力的影响，考察学习者搭配查询的习惯和技能[4－5]，评估词典使用对搭配习得的作用[6－7]，分析词典类型、词典信息呈现方式等对搭配习得的影响[8－10]。尽管二语习得领域早已关注任务类型对搭配习得的重要影响，但现有研究主要基于单项的搭配任务来分析词典使用者的搭配习得问题，且目前词典使用研究领域暂无涉及不同任务类型的相关研究。因此，本研究拟从任务类型入手，对比研究不同的搭配题型对词典使用者搭配习得的影响。

一、文献回顾

近20年，英语搭配习得研究如火如荼，涌现了大量的搭配教学实验或干预研究[11]，笔者拟从以下两个方面概述与本文相关的研究文献。

1.二语习得领域中的搭配任务对比研究

在二语习得研究领域，对搭配学习任务或练习题型的探索是搭配研究者关注的焦点之一。Laufer等开展了一项课堂实验，对比3种任务类型对目标词汇的保持作用。在阅读完一篇包含10个目标单词和10个目标搭配的文章之后，第一组被试者完成基于文章内容的任务，即讨论、回答问题和句子填空；第二组被试者完成基于目标词项的意义选择题和句子填空题；第三组为对比分析组，完成包含目标词项的句子翻译，有从第二语言(L2)到第一语言(L1)，也有从L1到L2。一周后的保持测试结果表明，第三组的搭配习得效果最好，因此作者建议在词汇学习中应多开展对比分析和翻译练习。[12]

Webb等的实验中，一组被试者参与接受型任务，朗读包含目标搭配的句子，另一组被试者完成产出型任务，补充句子中的搭配目标词；研究显示，这两组被试者的搭配习得并无显著差异[13]。Zhang设计了一项包含接受和产出的混合型任务，即朗读包含目标搭配的句子，并用目标搭配进行造句；结果表明，混合型任务比产出型或接受型任务都更有利于搭配习得[14]。

Boers等总结了教材中常见的4种动名词搭配练习的题型，即动词选择题、动词填空题、动词划线题和填入整个搭配的填空题。经过4次小规模的实验后发现，这4组的搭配习得率都非常低，且并无显著差异[15]。Boers等对该实验进行了部分复制，对比了3种练习题型，即从几个动词中选择正确的目标动词、根据提供的动词首字母完成句子中的动词填空、从几个完整的搭配中选择正确的目标搭配完成句子填空；研究显示，把搭配作为一个整体来学习对增强学习者的搭配知识最有效[16]。

Stengers等的实验也涉及教材里的搭配练习形式。在完成句子填空任务中，一组被试者直接查阅包含目标搭配在内的例句，另一组被试者先填空，再参考例句来改正。这两组成绩并无显著差异，不过第二组学习者的成绩略逊一筹。[17]

显然，搭配研究者非常重视语言学习任务的性质和特点，关注二语教学中搭配学习任务的选择和设计，采用了讨论题、问答题、选择题、填空题、翻译题等任务形式开展课堂实验或干预研究，探讨教材中搭配知识的呈现和优化。但从上述文献也可以看出，以国内EFL(English as a foreign language)学习者为研究对象的相关研究很少，因此有必要基于国内英语词汇教学中常见的练习类型，评估任务类型对国内EFL学习者搭配产出和保持的作用。

2.词典用户视角下的搭配习得研究

词典使用研究领域对搭配研究的关注也日益增多。武继红通过问卷调查，考察英语学习者对搭配信息的查阅需求、词典使用习惯及存在的困难等[4]；Lew关注词典用户多词组合的中心词选择策略[18]；Komuro从搭配类型着手，对比不同搭配类型的查询成功率[5]，Lew等则从词典类型出发，发现学习词典比搭配词典更有利于学习者的搭配产出[19]。

也有研究者探讨词典使用对搭配产出和记忆保持的作用。Laufer让两组不同水平的学习者使用词典页复印件，补充句子中动名词搭配的动词，发现中等水平学习者的答案正确率(44%)高于中等偏下水平学习者(35%)；一周后，两组学习者只记得15个目标动词中的0.5~1.5个[6]。Dziemianko的研究显示，在理解型和产出型搭配任务中，电子词典用户的答案正确率和搭配保持率均高于纸质词典用户，因此得出了电子词典对词汇意义理解和搭配保持的作用更胜一筹的结论[8]。不过该结论并没有得到同一作者开展的一项复制研究的证实[9]。该复制研究发现，尽管两组被试者在意义理解和搭配产出任务中的正确率都超过92%，但纸质词典组的保持率高于电子词典组。作者认为，这两项研究的结论差异源于所使用的电子词典在微观结构和宏观结构上具有较大的差异，其中一项研究使用的是在线版的朗文电子词典，另一项研究中使用的是CDROM版的牛津电子词典，两者在界面设置、菜单功能、信息呈现方式等方面有所差异[9]。

Chen基于计算机辅助语言学习(computerassisted language learning，CALL)方法，让被试者使用电子词典完成动名词搭配的填空任务，共12个目标搭配词，被试者完成的正确率为49.1%，一周后的保持率为36.1%[7]。Li等的研究中，要求被试者使用在线词典完成搭配释义选择题，发现任务成功率为49.69%[20]。

总之，研究者们从词典类型、搭配类型、学习者的词典使用技能、搭配信息查阅需求和习惯等多方面探讨了词典在搭配学习中的作用。不过，多数实证研究主要采用单一的任务类型，特别是句子填空类型，如Komuro[5]、Laufer[6]、Chen[7]，只有个别研究结合不同任务类型来探讨相关问题，如Dziemianko[8－9]。迄今为止，词典使用研究者尚未从任务类型视角来对比不同题型对搭配产出和保持的影响。

二、研究设计

1.研究问题

本研究试图回答两个问题:1)不同的搭配任务题型是否对词典使用者的搭配产出产生影响?这里包括4种题型:填空题、选择题、改错题和对译题。2)上述4种题型是否影响词典使用者的搭配保持?

2.研究对象

本研究的被试者来自福建省内3所地方本科高校大三的英语专业学生，共138名，其中女生117人，男生21人，平均年龄21.8岁，具有9~10年的英语学习经验，且均已通过英语专业四级考试(平均成绩66.2分)。所有被试者均具备网络词典查询经验，其中9名因数据不全被剔除，最终纳入分析的人数为129。

3.任务设计

(1)目标搭配

动名词搭配是学习者最易犯错，也最难习得的搭配类型[21－22]。笔者根据下列原则挑选了20个目标搭配:第一，这些搭配中的动词和名词均为被试者熟悉的常用词，选自英国国家语料库(British national corpus，BNC)中最常用的3 000词；第 二，目 标 搭 配 的 互 信 息 值(mutual information)大于3，但搭配组合是被试者不熟悉的，其搭配频率小于百万次之一；第三，目标搭配无歧义或引申义；第四，均收录在本研究所用的电子词典中。为确保目标搭配是被试者先前所不熟悉的，特邀请两位被试者班级的英语精读教师进行评估，并剔除5个部分学生可能学过的搭配。之后在被试者班级的平行班(N＝32)进行测试，凡是3个及以上的学生认识的搭配均剔除。最后保留10个目标搭配，包括break/kick a habit，lift a ban，stand the pace，take a joke，catch the sun等。

(2)搭配题型

从国外的搭配习得课堂实验或干预研究来看，多数涉及任务类型的研究均取自英语课堂教学或教材编写中常用的练习形式，如Laufer等[12]、Webb等[13]、Boers等[15]、Stengers等[17]。因此本研究采用国内英语词汇教学中常用的4种练习题型，即填空题、选择题、改错题和对译题。

1)填空题。这是词典使用实验中最常用的题型，要求被试者根据动名词搭配的汉语意思，补充句中动名词搭配中的动词。如:

She saw him across the hall，____him a kiss and waved her hand.(送飞吻)

2)选择题。要求被试者从4个选项中选择一个最适合的动词，完成句中的动名词搭配。除了正确答案，其他3个选项均为母语干扰下似是而非的不当搭配词或不符合语境的错误选项，如:

She saw him across the hall，____him a kiss and waved her hand.(送飞吻)

A.gave B.sent C.blew D.threw

3)改错题。每个句子包含一个动名词搭配，其中动词是错误的，要求被试者根据动名词搭配的汉语意思，改正搭配中的错误动词，如:

She saw him across the hall，sent him a kiss and waved her hand.(送飞吻)

sent:______

4)对译题。与前3种题型不同，该题型没有提供句子语境，仅提供动名词搭配的汉语意思，要求被试者直接提供对应的英语目标动词。该题型的设计是为了减少汉英句子翻译过程中可能涉及的如语法知识、词汇知识等变量的影响。如:

送飞吻:______a kiss

上述题型中除了对译题，其他3种题型所用的句子均相同。这些句子均为词典例证，或基于BNC的索引行内容。句中所有单词都是被试者熟悉的，简单易懂，没有歧义，确保被试者将注意力集中在目标搭配上。

4.词典工具

当前各类电子词典，尤其是手机电子词典深受学习者的青睐，其使用频率远远超过纸质词典。本研究要求被试者通过智能手机检索并使用在线版的«朗文当代英语词典»(第五版)(Longman Dictionary of Contemporary English，LDOCE5)。该词典主要通过3种方式呈现搭配信息:一是在词条中提供黑体印刷的搭配(见图1)；二是以词组形式收录部分搭配，用户通过点击超级链接，可查阅到其释义和用法(见图2)；三是提供COLLOCATIONS专栏，集中呈现中心词的相关搭配(见图3)。

图1 punch词条截屏

图2 pace词条截屏

图3 habit词条截屏

5.实验过程

被试者来自于5个平行班，3位教师在笔者的指导下在课堂时间内开展此项研究。第一周，教师指导学生如何通过手机检索并使用LDOCE5。第二周课上在正测开始之前先进行前测，了解学生对目标搭配的熟悉情况，要求学生不使用任何参考工具，根据汉语意思，写出目标搭配中的动词。在正测中，每班学生随机平均分成4组，分别做选择题、填空题、改错题和对译题中的一种。要求学生利用手机在线版的LDOCE5在20 min内完成任务。一周之后，在没有事先通知的情况下开展搭配保持后测。后测的内容跟前测一样，只是调整了搭配排列顺序，也是要求学生不使用任何参考工具，提供目标搭配中的动词。

6.数据分析

前测、正测和后测的成绩总分均为10分，答对一题得一分，较小的拼写错误或动词时态错误不扣分。利用SPSS25对3次成绩进行定量分析[23]。

三、结果

1.前测成绩

利用单变量分析的一般线性模型(general linear model，GLM)对被试者的前测成绩进行统计(见表1)。表1显示，4组的平均成绩在0.14到0.33之间，说明大部分被试者不认识目标搭配。被试者组间效应检验结果表明，4组的前测成绩没有显著差异(F＝0.769，P＝0.513>0.05)，可见4组被试者对目标搭配的熟悉情况大体相当(见表2)。

表1 前测成绩的描述性数据

表2 被试者前测成绩的组间效应检验

2.正测成绩

正测成绩的描述性数据如表3所示，单变量GLM分析结果显示，选择组的成绩均值(Mean)最高(M＝6.76)，然后是改错组(M＝6.64)和对译组(M＝5.89)，填空组的最低(M＝5.72)。这4组的均值存在显著差异(F＝381.646，P<0.05)，见表4。事后多重比较采用最小显著差异法(least significant difference，LSD)，结果发现，选择组的成绩显著优于填空组(P＝0.02)；同样，改错组也胜过填空组(P＝0.04)；对译组的正确率也略高于填空组，但差异不显著(见表5)。可见，不同的题型对词典使用者的搭配产出会产生影响，甚至是显著影响。

表3 正测成绩的描述性数据

表4 被试者正测成绩的组间效应检验

表5 正测成绩的多重比较(LSD)

3.后测成绩

统计数据表明，搭配保持测试中对译组的均值最高(M＝2.18)，然后是选择组(M＝2.09)和填空组(M＝1.88)，改错组的最低(M＝1.51)，见表6。这4组成绩之间存在显著差异(F＝40.918，P<0.05)(见表7)，但进一步开展的LSD检验结果显示，4组的均值之间均不存在显著差异(见表8)，也就是说不同的题型对搭配保持的影响不大。

表6 后测成绩的描述性数据

表7 被试者后测成绩的组间效应检验

表8 后测成绩的多重比较(LSD)

四、讨论

1.任务类型与搭配产出

研究显示，任务类型能够对词典使用者的搭配产出产生影响。选择组和改错组的表现明显优于填空组。选择组的被试者通过比较、评估和淘汰等语义加工过程，从提供的4个选项中选择一个，因此成功的概率较高。改错组被明确告知句子中的搭配动词是错误的，这样至少会排除掉使用那个错误动词的可能性。相比较而言，填空组提供的线索较少，因此难度较大。如果被试者无法从词典中获得需要的信息，就可能只靠猜测来完成任务。填空是目前多数词典使用相关研究中最常见的任务类型，本研究的发现至少可以说明一点，填空题未必是最为优化的题型，为了获得更多的研究发现，还可以考虑其他任务类型。

让人意外的是，填空组的正确率比对译组的还低一些。这两种题型唯一不同之处就在于一组是在句子里补充搭配动词，另外一组没有语境的支撑，直接提供对应动词。但结果显示，对译组的正确率还略胜一筹，提供句子语境似乎并没有给学习者带来额外的帮助。事实上，这点发现正好印证了Boers等的说法:除非学习者已经认识了某个搭配，否则句子语境并不能为句子中的动词填空提供额外的线索，因为很多动名词搭配中的动词在语义上不是明显受限制的[15]。

2.任务类型与搭配保持

本研究揭示，4组被试者的搭配保持成绩并不存在显著差异。从表9可见，对译组的保持率最高(2.18÷5.89×100%＝37.01%)，而改错组的保持率仅为22.74%。看起来无语境的直接对译似乎对搭配保持更有利一些。不过需要指出的是，与其他3组不同，只有对译组在前测、正测和后测中的内容是完全一样的，只是调整了搭配的排列顺序。同样的题型重复了3次，可能会给被试者留下更为深刻的记忆痕迹。而改错组虽然在正测中名列第二，但在后测中表现最差，保持率仅为22.74%。尽管改错题型有利于凸显双语之间的差异对比，但由于将被试者的注意力放在不该记得的、错误的对应词上，因此此类题型本身并不利于正确搭配词的保持[15]。可见，如果是涉及词汇保持，那么改错题型的使用需慎之又慎。

表9 4组的搭配保持情况

表9显示，4组被试者中有3组的搭配保持率不到1/3，4组平均的搭配保持率仅为30.67%。显然，在附带习得的情况下，学习者遇到某个搭配仅仅一两次，是很难确保能将其记住的。因此很有必要进一步关注英语学习环境下的搭配保持问题，探讨如何将词典使用有机地融入刻意的搭配学习或教学中去。

五、结论

在语言输入有限的二语学习环境下，搭配习得过程缓慢，受到许多词汇内和词汇间因素的影响[24]。教师和研究者应努力寻求有效措施帮助学习者加快搭配习得的进程。在课堂上让学习者进行搭配练习是一种常见的做法，但关键是如何选择、设计、优化学习任务以达到特定的目的。应该对不同的任务类型或练习题型进行比较、评估，选择最适合的类型或题型，以获得更好的学习成效。正如本研究所揭示的，尽管填空题型是词典使用研究者最常用的类型，但与其他题型相比，在搭配产出方面显然并没有优势。而改错题型在搭配产出中显著优于填空题型，但在搭配保持方面就较为逊色。因此对任务类型或练习题型的选择或设计应该取决于特定的学习活动目的。基于任务的搭配学习或教学应该在二语教学中得到足够的重视。

本研究尚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例如目标搭配的数量太少，研究方法单一，研究对象偏少，4种题型的设计需进一步改善等。由于篇幅所限，本研究没有结合学习者词典使用过程及产出结果的具体问题进行分析。今后的研究可将定量统计和定性分析结合起来，探讨如何通过词典使用增强用户的搭配意识，如何将词典使用融入搭配频次效应实验中去，或比较不同的学习条件对搭配习得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