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彩塑背光图像要素与造型手法探析

高宇星

（山西省古建筑与彩塑壁画保护研究院，山西 太原 030012）

1 彩塑背光概述

在传统彩塑艺术中，彩塑背光是重要的研究对象。背光，也称作佛光、神光、光相、光明相、常光相等，是指佛、菩萨、弟子头后和身后的光圈装饰图像。背光形制多样，有单层、多层之分，有圆形、椭圆形、钟形等多种形状，因时代不同而有多种变化。背光又分为头光、身光两种类型：头光是佛像头后的圆形光轮，又称圆光、项光；身光是佛像全身发出的光相，又称举身光、大光。佛像背光最早出现一般是简单的圆盘形状，之后背光图像逐渐丰富，我们从云冈石窟的造像可以看出，这个时期的背光已经增加到三至四层，里面已经出现了火焰纹、忍冬纹等固定图像。随着经典图像样式的继承和发展，在继承唐、宋、金、元的基础上，到了明代彩塑背光已经高度凝练，形成固定的样式化。如背光上的团花和卷草纹图像，其形态特征经历复杂而漫长的蜕变之后，由整体简单扁平，到灵活密集，再到华丽繁缛，区别于南北朝和唐宋早期的背光样式，造型更加精致华丽。

2 背光图像要素分析

传统彩塑背光中较为常见的图像要素有：背光外层的火焰纹、卷草纹，内层的缠枝花、传统龙凤图像以及吉祥动物。另外还有一些较特殊的背光图像，如几何图形和千手千眼。

2.1 火焰纹图像分析

全世界范围内对火的崇拜自古就有。古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带到人间，给人类带来光明。在我国古代典籍中记载“燧人氏钻木取火”，被尊为三皇之首。这些关于火的古代传说代表着人类对火的力量的崇拜，火代表了光明和生命，火焰图案常常出现在各种艺术形式中。早期的佛造像只有素面圆形背光图像，十分简洁，背光上没有过多装饰，造型着力点都在佛像本体上。之后随着佛教的发展，开始对不同地区的文化进行融合和吸收，佛教装饰图像融合了不同的图像样式产生了火焰纹。表现在造像中的背光造型中，是通过多种类型火焰纹图像的组合给观赏者带来升腾的视觉效果和震撼的观看体验。

我国的佛教造像始于东汉，到了北朝时期，背光图像开始逐渐丰富。我们从云冈石窟的造像可以看出，这个时期的背光一般从外到内可以分成三到四层，火焰纹已经成为背光最外一层或最外两层的主要装饰图像，往里一层是化佛、飞天或者供养天人图像，最内层是莲瓣纹图像或者是肩部火焰纹。到了隋唐之后，国力强盛，背光中的图案样式愈加丰富，内层的火焰纹逐渐被华丽的卷草纹取代，来象征火焰和光明，而火焰纹只保留在背光的最外缘。

2.2 卷草纹图像分析

卷草纹是一种波浪状形态向左右或上下延伸的一种植物纹样，在我国汉代的装饰纹样中已经能看到雏形，推测是由云气纹演变而来。在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为忍冬纹，可见明确的枝蔓和叶片。这种纹样到了唐朝进一步发展，成为唐代的特色纹样，被称为“唐草”。唐代的卷草纹枝条有较多的弧线，活泼流畅，形式优美，凸显了我国古代绘画艺术中以线见长的特点，线与线的回旋和重叠产生了丰富的节奏和层次的效果。从构成形式来看，唐代的卷草纹并非程式化的重复连续，而是较为自由、随意。到了明朝，卷草纹更加连贯、密集，有程式化的趋向，并将植物的写实与抽象风格结合，创造出了一种更加华丽、丰满的纹样风格。

2.3 缠枝花图像分析

缠枝花是以花茎呈波状卷曲，彼此穿插缠绕，又称串枝花、常春藤，有生生不息、万代绵长的吉祥寓意。缠枝花成型在唐代，推测应是卷草纹与花卉纹样的发展和融合。唐代民俗有赏花的传统，尤其是在京城长安和东都洛阳，赏花是当时人们生活中一项重要的文化生活。诗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流传至今。从唐朝开始，花草植物纹样成为主要装饰纹样。到了宋元时期，缠枝花图像逐步稳定，缠枝牡丹、缠枝宝相花、缠枝莲、缠枝菊都是较为常见的工艺装饰纹样。缠枝花图像到了明代更为普及，是当时的典型纹样，明代的缠枝花花头硕大端庄，一般取正面，并且弱化叶片的表现。此时缠枝花还常与龙凤等吉祥图案组合。缠枝花在明朝以写实手法为主，花冠体积饱满、神形兼备，藤蔓蜿蜒盘旋、灵动自然。

2.4 龙凤图形分析

自元代起，龙与凤开始成对出现，如龙飞凤舞、龙凤呈祥、龙章凤彩等说法流传，建筑彩画、雕刻上常用龙凤配对作为装饰图像。民间流行的龙凤图像与官方的含义有所区别，民间以龙代表权威力量，以凤象征美好吉祥，龙图像还包含了先民求雨的需求。龙凤图像融入彩塑佛像背光，表达了普通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体现了佛教艺术世俗化的发展倾向。

2.5 动物图像分析

从元代开始，佛像背光就开始出现动物图像要素。一般背光顶部是大鹏金翅鸟图像，左右两侧是龙女或天女散花，再往下是鲸鱼，在背光的下部佛像的两侧对称布置三种吉祥动物，从下而上依次是白象、狮子和羊或鹿。

2.6 彩塑背光图像要素的空间构成分析

大面积的贴金工艺的火焰纹、卷草纹和漩涡纹是第一层次，构成空间中面的因素；线性的植物枝条藤蔓是第二层，枝条相互缠绕连接，并突出于面之上，构成空间中线的因素；彩塑大鹏金翅鸟、龙女、羊、狮、白象等动物图像要素和缠枝花卉是第三层，它们分散布局在佛像背光的视觉核心点位，也是背光最突出的位置，构成空间中点的因素。通过点、线、面合理布局，让背光从平面变得立体起来，营造出精致华丽的视觉效果，能让观赏者感受到佛造像背光独特的审美。

2.7 特殊背光图形要素分析

传统彩塑背光除了上述几种主要的图像要素外，还有两种比较特殊的装饰图像：一种是几何图像，采用不同颜色的同心圆环，结合几何放射线条，通过高度抽象和组合变化，来创造出独特的背光造型。例如，山西太原崇善寺三大士造像中的文殊菩萨造像背后是直径6米的几何放射线背光。另一种是千手千眼背光，这种背光形式受材料限制，绘画中容易表现，但雕塑通常只表现一部分，真正做满千手的非常少，而崇善寺三大士造像中的观音菩萨造像和普贤菩萨造像的背光就做满了千手，是此类千手千眼背光佛像中的精品。

3 背光造型手法分析

早期的彩塑背光一般使用单一材料进行制作。到了元明时期佛像背光就已经广泛使用木龙骨框架，泥塑、木料和金属多种材料相结合的方法进行制作。木龙骨框架自身结构坚固且轻便，彩塑匠人可以制作比以往更大体量的背光造型，为各种丰富的装饰图像要素提供着力点和固定空间，单体彩塑内部采用金属或木料制作复杂的骨架结构，外部用泥塑彩绘各类复杂造型，成为背光的主要造型手法。

背光内圈一般是龙骨和完全封闭的木质背板构成。内层木质背板上再分割成多个区域，佛像头顶周边一般是多个缠枝花卉组成组团，彼此之间用藤蔓枝条相互缠绕，再向外一层的造型一般是花卉拱门的形式，佛像头顶上部常见的是彩塑的大鹏金翅鸟，下层佛身两侧则是白象、狮子和羊的彩塑造型在缠枝花中忽隐忽现。背光中缠枝花的花冠部分以泥塑型，彩绘装饰、生动写实；卷曲流动的藤蔓部分则会采用内层金属骨架缠麻外层泥塑制作，金属良好的延展性可以制作出各种生动甚至夸张的曲线造型，灵动的藤蔓与写实的花卉交相呼应，构成局部细节丰富、整体丰富华美的效果。部分佛像背光上还会悬挂金属装饰文字，如：山西平遥清凉寺的佛像背光上悬挂了“大、悲、香、身”等装饰文字；灵石资寿寺药师佛佛身背光悬挂了“药、师、柒、佛”等装饰文字。

背光外圈是坚固宽大的木制龙骨为基础，不用木质背板封闭，有些背光还会在最外一圈火焰纹区域使用更细的枝条和竹枝组成外圈延伸龙骨，在龙骨上悬挂固定镂空造型的火焰纹、卷草纹，外圈镂空区域与内层的木质背板封闭区域形成一虚一实的对比。背光最外缘是夸张的火焰纹，向内是华丽的卷草纹，共同组成背光外圈来表现熊熊大火燃烧的光圈。从单体纹样装饰来看，扭曲的火焰纹和卷草纹大部分都是内部是金属骨架缠麻、外层泥塑出各种纹样的造型，并在上面进行彩绘，有的还会采用贴金工艺，在表面贴上金箔，营造气势辉煌的效果，并且还可以起到保护内部材料的作用，少数火焰纹则会采用木料镂空雕刻彩绘的手法。

在彩塑背光上一般还有游走于实体内圈和镂空外圈的金龙金凤等传统吉祥装饰图像，并且一般成套配对出现，图像造型上相互呼应，使得内外空间有机融合。龙凤一般采用泥塑彩绘贴金的手法，龙嘴较长，龙眼圆睁，嘴大张露出尖牙，显示其威严感；凤多呈现展翅翱翔的造型，羽尾飘动，形式优美。

4 传统彩塑背光实例分析

山西平遥镇国寺中的三佛楼毗卢遮那佛造像（图1、图2）结跏趺坐、额部较大、双眼微睁，呈端庄慈祥之态。彩塑背光外层为贴金工艺的火焰纹和卷草纹，但顶部和下部均有缺失。背光呈马蹄形，上部是大鹏金翅鸟，金翅鸟右侧是双手合十的人物彩塑，左侧缺失。背光下部佛身两侧是白象、狮子和羊，三个动物之间是莲花间隔，并通过莲花的多根叶柄相连接。佛像背光有四龙两凤，中间的两条龙身后半截有收口装饰，并从中长出五朵相连的缠枝牡丹，花头硕大，金色藤蔓蜿蜒盘旋，造型夸张生动。在靠外的部分还有一圈缠枝宝相花，拱形门样式，缠枝花卉大面积的叶片是石绿色，花卉蓝白或红白相间。造型生动的缠枝花卉图像是这组彩塑佛像背光的亮点。

图1 镇国寺三佛楼毗卢遮那佛造像（作者拍摄）

图2 镇国寺三佛楼毗卢遮那佛造像线图（作者绘制）

山西平遥双林寺观音殿观音菩萨造像（图3）结跏趺坐，头戴花冠，身披通肩法衣，双目微睁，呈现慈祥神态。彩塑背光呈火焰形，背光外侧是整体呈向上生长趋势的火焰纹和卷草纹，但下部左右侧的火焰纹、卷草纹均有大面积残损。背光上能看到大鹏金翅鸟、天女、鹿和狮子等动物图像，背光上还残留四龙两凤，其中的两龙分布在佛首左右两侧，龙身后半截变成花瓶状，从半截龙身中向上长出缠枝菊花，在背光上还能看到悬挂了金属文字装饰和金属圆环，背光背板内凹的部分涂石绿色和朱红色。背光整体采用贴金工艺，虽然金色已经暗淡陈旧，但仍然能够感受到这组造像背光昔日的精致华美。

图3 平遥双林寺观音殿观音菩萨造像（作者拍摄）

山西灵石资寿寺药师殿中的药师佛（图4）结跏趺坐、额示白毫、身披通肩袈裟，背光雕刻华美。背光上部是儒、释、道三教始祖并排而坐。佛首两侧是对称的摩羯鱼，下部是白象、狮子和白羊三种动物图像，四周还能看到两龙三凤图像。背光上悬挂“药、师、柒、佛”四字，以及被缠枝花卉串联的卷云、石榴、绣球、佛手、宝珠等。背光整体采用贴金工艺，至今仍然光泽如初。

图4 灵石资寿寺药师殿药师佛造像（作者拍摄）

5 结语

很多传统彩塑佛造像都有造型精美的背光装饰，这为彩塑背光艺术提供了大量研究对象。本文对传统彩塑背光的图像要素和造型手法进行了初步的分析研究，阐述了彩塑背光中常见的图像内容和制作背光的材料工艺，并对典型实例进行了分析，让我们可以从多个侧面去了解当时的风俗文化和工艺水平，也对全面了解我国古代的传统彩塑艺术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