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记忆与乡村振兴: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社区参与
——基于贵州省清镇市观游村索桥红军渡的个案研究

2022-09-13 23:52徐珊珊何景明
旅游科学 2022年3期
关键词:文化公园长征居民

李 渌 徐珊珊,* 何景明

(1.贵州大学旅游与文化产业学院,贵州贵阳 550025;2.贵州师范大学国际旅游文化学院,贵州贵阳 550025)

0 引言

长征是新中国国家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当代中国人的记忆丰碑和精神源泉。伟大的长征精神理应与民众的文化生活深度融合,使民众于日常生活中接触“国家品位”,体验“国家在场”,感悟“国家意味”。长征国家文化公园是乡村振兴与国家文化公园两大国家战略体系之下的一个地域性实践,与以保护自然生态系统为目的的国家公园相比,长征国家文化公园不仅是一个拥有丰富红色吸引物的物理空间,更是一个具有深度民族气场的精神空间,其建设的目的是将伟大的国家记忆牢系于这片土地之上。

2019年7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长城、大运河、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方案》,明确提出整合长征线路上具有突出意义和重要影响的红色文物资源,打造中华文化重要标志,彰显中华优秀文化持久影响力。目前全国长征国家文化公园都在初创期,其出发点和落脚点、结合点和关键点多位于乡村区域。然而,在实践层面上,受交通不便、产业基础薄弱等条件所限,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建设与所在乡村的整体统筹发展存在一定程度脱节;公园建设地乡村居民主体性被无视或低估,无法真正达到协同参与、多元共治、成果共享的目的(蒋金桦等,2021)。在理论层面上,目前对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研究才起步,相关研究仅仅是从宏观层面或红色旅游的角度提出总体建设思路,缺少具体而深入的田野个案,缺乏以特定乡村为基础的微观经验总结、路径探索和理论构建。因此,在完成脱贫攻坚之际,国家发展的时代议题已逐渐转向乡村振兴战略(叶敬忠,2018),基于此,探索融入乡村振兴的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是一项具体而紧迫的文化实践课题,是对乡村价值在国家文化建设中的再次定位。

长征、国家、文化和公园分别代表了建设主题、宏观格局、本质属性和空间权属(刘庆柱等,2021),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不仅是国家顶层设计的政治工程、文化工程,更是一项民生工程。乡村为其提供了更宏大的思考语境,更翔实深入的实践地点,以及经年累月所形成的差序格局人情关系的社会图景。作为这一场域的情感生产者的乡村社区居民,其自身所蕴藏的记忆是呈现地方独特性的基础,是塑造身份认同的基石,将在乡村中凝聚起一股参与力量,国家层面的大力支持与乡村社区的积极参与必将为乡村振兴做出实质性的贡献。因此,时空维度是对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社区参与研究的最基本的坐标和尺度,这与不同行动者对与之相关的记忆解读和记忆实践密切相关。

鉴于此,本文试图在“认知-态度-参与”的行为逻辑下,以正处于规划和建设初期的、贵州省清镇市长征国家文化公园观游索桥红军渡建设项目(以下简称“观游索桥长征国家文化公园”)为案例地,采用扎根理论方法,以深度访谈方式获取社区居民对观游索桥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的认识、态度、直接或间接参与行为的观点,通过三级编码形成记忆视角下社区参与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的逻辑路径,探索以下问题:国家文化公园如何激发和塑造个体关于过去的记忆;这一记忆如何形塑个体对过去、当下和未来的理解;个体及群体如何将这些记忆融入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社区参与实践中。通过对国家文化公园这一战略及时跟进,推动乡村以建设长征国家文化公园为契机,通过内生性参与让国家战略真正落实到乡村具微行动中,探索乡村地区文旅深度融合的内在机制,促进长征国家文化公园高质量发展和乡村地区整体性振兴。

1 文化记忆、社区参与理论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

1.1 文化记忆理论及国家文化公园中的记忆建构

现代意义上的文化记忆发端于19 世纪末20 世纪初,法国社会学家哈布瓦赫(2002)最早清晰地写出有关文化记忆的著作,首次赋予“集体记忆”科学内涵,他指出记忆是一个社会建构的过程,会在社会框架和社会纽带的约束下演变,使过去的形象符合当下的精神需求(高萍,2011)。这一理论为阿斯曼夫妇的文化记忆理论奠定了基础。此后,阿斯曼(2015)首次界定了“文化记忆”的概念,它包括“被记住的过去”和“记忆的历史”。其中,“被记住的过去”就是通过创造一个共享的过去,再次确认拥有集体身份的社会成员,在时间和空间方面都向他们提供一种整体意识和历史意识。“记忆的历史”则是借助记忆术保存代代相传的集体知识,并尽可能地呈现给后代,重构他们的文化身份。埃尔等(2021)进一步提出“群体倾向于亲自制作一种记忆,将‘东西’作为提示器,比如菜肴、仪式、图像、故事,以及其他各种‘记忆之场’……这些记忆连接着不同家庭、群体和世代的情感纽带”。

综上,文化记忆提供了各种可能性来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人们能够通过共享的记忆的引导,获得主动或被动的历史定位,从而创造一种关于“我们”的感觉(埃尔等,2021)。当社会中的多数个体主动探寻历史信息时,会促进当代“记忆繁荣(memory boom)”(Winter,2006)。国内学界对文化记忆的研究较晚,研究内容主要集中在:从记忆的载体、场域和功能来解读文学创作、节日仪式、影视作品的精神指向(喻超 等,2020)、特定空间(城市、历史街区、博物馆等)的记忆塑造(王润,2020)和创伤记忆(段吉方,2015)。围绕记忆理论所展开的旅游研究主要聚焦在文化空间构建、文化景观营造、乡愁旅游、文化遗产保护等主题。基于文化记忆来探讨国家文化公园高质量发展的研究几乎空白。目前仅有王秀伟等(2021)从文化记忆与空间生产的双重理论视角探讨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的记忆构建和沿线文化空间营造。长征国家文化公园作为众多红色记忆的汇聚点,检视和保留了值得记忆的、构建身份认同和指向未来的东西,可视为一个记忆之场。其所在地社区居民拥有的乡土知识和文化记忆作为一种身份标签,将进一步促进乡村社群凝聚力的提升、认同感的形成、国家记忆的强化。因此,以文化记忆为切入点,加强国家记忆、乡土记忆与乡村社区建设融合理应引起关注。

1.2 社区参与理论及国家文化公园的社区参与研究

社区参与通常与“公众参与”紧密结合在一起(左冰,2012),对社区参与的分析往往是多维的,“谁参与”“参与什么”“如何参与”是社区参与分析的3 个核心内容(Cohen et al.,1977)。在西方旅游研究进程中,社区参与最初是与旅游规划对接的,墨菲首次系统地将社区参与的概念引入旅游研究中,强调在旅游规划过程中应将当地社区居民对发展旅游的意见作为重要参考依据,以减少对旅游的反感情绪和冲突行为(Murphy,1985;Taylor,1995);之后,社区参与理论逐渐深入旅游目的地可持续发展的各个环节(孙凤芝等,2013)。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国内研究者开始关注旅游开发中的社区参与问题,唐顺铁(1998)和刘纬华(2000)较早从社区角度思考旅游可持续发展的新途径,保继刚、孙九霞、左冰是该领域研究的代表人物,他们将社区参与理论应用到具体的旅游目的地实践中(保继刚等,2006;孙九霞,2009;左冰等,2008)。既有研究成果主要涉及社区居民态度感知及参与行为、增权理论、生态旅游、文化遗产保护等主题。社区参与作为根植于西方的理论,在中国本土情境下并未能实现大的理论突破,符合中国国情的社区参与旅游机制仍在探索之中(徐虹等,2021)。

近年来,国家高度重视对国家公园的建设,相继出台一系列政策以实现社区参与管理、社区收益、社区满意的目标,也推动了国家公园成为该领域研究的热点案例地。我国的“国家文化公园”突破了国外的“国家公园体系”,是我国国家公园体系中的新类型。当前,黄河、长城、大运河、长征国家文化公园正迎来建设高潮,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将国家文化公园社区参与的研究视角从物转向人,聚焦于对有生存权、发展权的社区居民的价值和情感的研究,为基于记忆视角探讨国家文化公园的乡村社区建设提供契机。

1.3 社区参与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的理论引导

阿斯曼(2006)指出,记忆是建立身份认同的一个关键组成部分,是提供关于个体来历和认同信息的工具;上升至国家层面上,民族历史记忆服务于集体身份认同的建立,是民族国家身份认同建立的手段。同时,记忆具有双重性质,既是一种作为现实存在的物质客体,比如一尊塑像、一座纪念碑、一个地点,又是某种具有精神含义的东西,附着于现实中,为群体所共享的东西(哈布瓦赫,2002),无形的精神内核和有形的物质载体共同构筑了记忆之场。这一空间不仅是被人感知的、深深关切的存在,还是用来生活和实践的场域,每一代人都出于对自己的未来定位和选择,不断加入新的内容。不同世代间的参与行为使得记忆的运行既是积极的,又是富有创造性的,体现为叙事、遗作、创意场所等形式(埃尔等,2021)。当记忆之场在发展为众多记忆行为的汇聚点之后,个体和集体记忆也将升华为国家记忆,构建起个人、族群与国家认同(阿斯曼,2006)。Stone(1989)从社区发展层面提出,参与人和受益人通过调动本社区和自身拥有的各种资源(包括文化资源),制定满足其需求的方案来实现社区的发展,个人的和集体的记忆就是社区所拥有的重要资源之一。因此,本文借鉴以上研究理论,结合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特点,提出本文的理论分析框架:记忆-认同-参与。本文将据此采用扎根理论的质性研究方法,构建记忆视角下社区参与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的模型。

表1 社区参与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的理论引导

2 研究方法和过程

2.1 研究方法

扎根理论是Glaser等(1968)提出一种提倡从经验材料出发自下而上地构建理论,从收集到的质性数据出发,通过开放式编码、主轴式编码、选择式编码来提炼、抽象出反映社会现象的概念,并从这些概念之间发现逻辑,从而衍生出相关理论。

本文采用扎根理论主要是基于以下几点考虑:第一,旅游领域应用扎根理论做研究,一般适合选择一个有代表性和有价值的领域去做一个小而精的研究(Patton,2015)。第二,扎根理论适用于探索微观的、以行动为导向的及过程类的问题(科宾等,2015),原住民感知就是扎根理论重要的应用领域之一(李海娥 等,2014)。目前正在建设中的观游索桥长征国家文化公园项目涉及社区中各要素的动态演变,社区居民这一微观主体的在地解说、运营管理、公共活动等行为,以及他们对文化公园本身的建构意义都将直接影响建设成果,居民“为什么做”和“如何做”这一过程更符合扎根理论所强调的内容(科宾等,2015)。第三,社区居民参与行为的背后蕴藏着丰富的红色记忆和深厚的乡土情怀,是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文化内核,是难以用定量研究来描述的。此外,目前解释国家文化公园社区参与的理论还比较薄弱,已有研究缺少与以往研究的对话。因此,本文选取扎根理论这一定性研究方法,在审视和比较已有研究和理论的基础上,建立起以解释为目的的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社区参与的逻辑路径。

2.2 案例地解析

贵州是红军长征路上活动时间最长、活动范围最广的省份。2021 年5 月,《贵州省长征国家文化公园条例》率先从制度上保护“活着的”长征文化。2022 年1月,国务院印发《关于支持贵州在新时代西部大开发上闯新路的意见》,再次聚焦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对推动贵州革命文物保护利用与红色旅游高质量发展来说,既是一个重大机遇,也是一项重大使命。

贵州省贵阳市麦格苗族布依族自治乡观游村,位于清镇市与修文县交界的猫跳河畔。1936 年1 月30 日,贺龙、萧克、任弼时将军率领红二、六军团兵分三路向贵阳、息烽、修文前进途中,观游村百姓帮助红军搭建浮桥,过河后的红军在观游村驻扎了三天,与百姓结下了深情厚谊。平凡中见伟大,与其他红色遗址相比,这里,没有激烈的战争场面,没有悲壮的英雄事迹,没有具有转折意义的历史事件,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红军与当地百姓的鱼水情深。当年红军与百姓共同生活留下的众多常见之物仍然有迹可循,蕴藏在红色遗迹背后的人物和故事至今代代相传。目前,观游索桥红军渡建设项目已成功入选长征国家文化公园贵州重点建设区2021 年度重点项目。同时,观游村在贵阳市的支持下确定了“1936”的乡村发展规划,在承续中国工农红军二、六军团在观游村的长征精神中,继续开拓创新,拉动乡村振兴“红色引擎”。因此,从观游村独特的山地生态、厚重的文化底蕴、丰富的历史遗存、较高的红色价值来看,选择其作为研究个案,具有西南地区红色乡村的典型性和代表性。

2.3 数据收集与处理

本文数据来源于2021 年3 月14 日—15 日、5 月28 日—29 日、6 月11 日—14 日先后3 次在案例地进行的半结构式的深度访谈。为了保证数据的信度和效度,数据分析和样本抽取交替进行,以理论抽样扩充数据,完成访谈资料立即进行编码,然后重复资料收集和分析过程,直到理论饱和。本文共访谈了21 位居民(GY01-GY21),访谈时间在20分钟~40分钟,访谈地点在观游村和村社区活动中心。访谈问题分为两部分:一是受访者基本信息,包括年龄、身份等。首先询问受访者是否为本地居民,如果是则继续访谈,如果不是则终止访谈。其中有一位居民虽不是本地人,但考虑到她是嫁到观游村的人,并且居住时间在10年以上,所以也纳为访谈对象。二是受访者对观游村红色文化的了解、对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态度等。

受访者人口统计特征为:男性12人,女性9人;30岁以下3人,30岁~39岁5人,40岁~49岁5人,50岁~59岁4人,60岁及以上4人;村干部2人,退休教师1人,国企退休工2 人,务农人员9 人(其中包括红军后代2 人),外出务工人员4 人,个体商户2人,自由职业者1人。

3 基于扎根理论的数据分析

3.1 开放式编码

在开放式编码阶段按照“定义现象-发展概念-发掘范畴”的分析逻辑,对文本资料逐句地贴标签,对类似标签进行概念化合并,在概念基础上发现范畴。借助NVivo12.0 软件,最终建立618 个节点,对节点进行合并,围绕研究主旨反复分析,修改概念,最终得到可以反映社区居民对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认知、态度与参与的23 个范畴:红色故事、军民鱼水情、乡土遗产、地方性饮食、邻里互动、邻里关系、代际传递、共同体意识、安全感、与合作伙伴互动、信任及支持行为、知识建设、意识建设、技能建设、红色文化、民俗文化、农业文化、村落环境、农业景观、产业发展、在地性供给、风险感知、福利多样化。开放式编码过程示例如表2所示。

表2 开放式编码示例

3.2 主轴式编码

以研究核心现象——观游索桥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社区参与为中心,在开放式编码的基础上进一步分析,从中确定能将所有范畴有机联系在一起的主范畴,最终将23个范畴归纳为10个主范畴。主范畴、对应范畴和涉及概念如表3所示。

表3 主范畴及对应范畴

3.3 选择式编码

选择式编码是在更高的抽象水平之上继续进行主轴式编码,找出核心范畴,其他范畴可以围绕核心范畴得以归并和融合,从而形成一条完整的“故事线”(侯平平等,2021),构建整体理论框架。本文以“文化记忆”“身份认同”“内生性参与”为核心范畴,通过访谈资料及概括出的范畴,发展出观游索桥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社区参与的逻辑路径(见图1)。完整故事线为:

图1 记忆视角下社区参与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逻辑路径

(1)社区参与长征国家文化公园涉及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的交互。在时间维度上,长征国家文化公园是承载众多记忆的意义单元,需要在过去、现在和未来3个位点坐标来审视以实现历时性延续,这对建立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地方关联,促成基于共同记忆的世代性精神建构有着诸多启发。在空间维度上,人们通过客体化的文化表征(图像、建筑、仪式)复兴过往的记忆,基于内心恒久的地方依恋情感,共同从事各种各样的意义生产行为,促进长征国家文化公园与乡村振兴的融合发展。

(2)当地居民前往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参加公共活动,表达“一种关于过去的共享知识……这种知识是群体统一感和认同感的基础”(埃尔等,2021)。由此可见,记忆是一个知识生产的过程,它使得个体生命片段得以连缀成一个贯穿始终的过程,经由社会纽带的作用催生对集体身份的认同和归属。

(3)记忆和认同在个体和群体层面紧密相连,记忆是一种带有认同迹象的知识,“认同需要通过记忆来建构和重构,即把过去之自我和现在之自我联系起来”(埃尔等,2021)。因此,文化记忆塑造身份认同,身份认同也使文化记忆得以延续。

(4)保留这种认同感会使得人们更加心系故土,决心使过去复兴并延续下去,在遗忘的深渊之上架起一座传承和记忆的桥梁,促成社会公共意识的产生。我“若是这个地方的人,则我与这个地方不单有利益关系,更重要的是有情感联系”(周尚意,2019),正是基于对共同苦难和经历的认同,社会行动才得以产生(赵静蓉,2015),主动采取一种更广泛、更长远性的视野,参与到社区建设中。因此,身份认同是内生性参与的情感凝聚力。在记忆的引导下,人们围绕长征国家文化公园记忆之场共同参与实践,也将强化居民的认同感,将实现个体记忆与集体记忆、地方记忆与家族记忆的互通融合,最终升华为国家记忆。

(5)乡村振兴离不开乡土的记忆振兴。居民是记忆和社区参与的主体,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主体力量,居民身份认同是乡村振兴的内生动力,其内生性参与行为是乡村振兴目标实现的有效保障。因此,在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需要关注乡土文化记忆的保护与构建,去发现并激活乡村民众和乡村社区所蕴含的巨大文化潜力,从而增强文化认同与文化自信。不难发现,国内外乡村振兴的理论转向和实践逻辑均非常注重乡村的文化取向(方坤等,2020),如何通过记忆振兴为乡村铸魂,让记忆菁华成为乡村振兴的文化资本,推动文旅融合,成为红色旅游地乡村社区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所在。总之,国家文化公园为文化记忆走向乡村振兴提供了桥梁,在这个特殊的地方,协同整体的乡村振兴是国家文化公园成功的必然结果,也是健康城镇化的应有之义。

4 记忆视角下社区参与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和乡村振兴的逻辑路径分析

4.1 文化记忆与长征国家文化公园记忆之场的互构关系

长征国家文化公园记忆之场是各种记忆、文化、地方性生产生活方式汇集和积淀的结果,经由人的意志或岁月的打磨,转变为某种具有象征意义的物质和精神空间叠合体。它除了保留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残留物,也承认生活中微小的要素和相关群体对当下记忆形成和延续的影响,因此,长征国家文化公园是一个持续地、有生产性地将过去的记忆与当前时代需要进行整合的结果。

首先,在关键性历史区域开发时,要挖掘能够构成时代记忆的历史信息,使其成为认识国家历史、坚定文化自信的重要功能区。因此,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社区参与实践的前提是挖掘、识别代代相传的红色记忆、乡土记忆,以实现记忆与现时生命的沟通(樊友猛等,2015)。在观游村,“红军赠予百姓的绿酒瓶三代相传”(GY11),“长征战士杨顺清耿耿忠心传乡里”(GY14),“五位大娘将自家的粮食送予红军”(GY06),“危急关头石三娘夫妻勇渡红军”(GY19)等故事,一直都是居民回忆红二、六军团在当地驻扎时,最深刻、最不可或缺的内容。正像村支书所谈到的,“家家都像一个小讲堂,红色故事代代相传”(GY12)。借助于勇骏道、磨盘等历史遗迹,更让人深刻领会到“红军情义说不尽,红军事迹永不忘”(GY16)。在讲解石三娘夫妻的故事时,村支书带有一些兴奋,但又有些伤感的语气说:“红军即便是在那样匆忙危险的情况下,也仍不忘将知恩图报的心愿践行到底,留下的字条虽只有短短几行字,却胜过所有言语,可惜了,这张纸条发大水丢失了(叹气)。”(GY01)

其次,长征国家文化公园承载着了个人记忆与集体记忆的双向互动。人们不是仅仅选择一个与他们的生活惯习相匹配的地方来居住,而是通过日常生活中的邻里活动来塑造地方(Benson et al.,2013)。具体来说,在邻里关系及互动方面,温暖和谐、充满人情味的社区生活、社区文娱活动、日常的技能分享逐渐地将整个村落联结在一起,使得社区居民将自己的生活和逝去的历史事件联系起来。观游村很多居民都强调“要尊重历史事实,不能瞎编乱造。我们这里的故事都是有实物为证的。当年留下的一把油纸伞,一双洋袜子,一个酒瓶子,这些都是可以找到的,都将勾起人们的记忆”(GY01)。他们希望将这些承载着观游历史的记忆嫁接到国家文化公园载体上,将国家的“大叙事”与个人的“小叙事”联系起来。在代际传递方面,许多参与迎军节等纪念仪式的老年人,其内心的记忆和情感依然鲜活,他们会将村落记忆以口述等方式传递给长征结束很久后出生的中年和青年人,家庭和群体内的代际知识传递在人和乡土之间创造了一种世代的情感联系。一位红军后代说道“我挺骄傲的,红军在观游的历史有着不可估量的文化价值,希望大家都能将那段历史铭记于心。它体现着一种革命精神,激励我们不忘初心,努力建设我们的国家”(GY07)。相比于老一辈,年轻一辈身上存在记忆危机,而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建设会强化地方历史转化为可看见、可体验、可交流的集体记忆,使得代际传递中的历史叙述更有力量。

4.2 依托文化记忆塑造身份认同

记忆绵延久远,令个体确立其对自我的认知和对集体的认同,这种认同感是对抗遗忘的精神建构。从历时性层面来看,身份认同是个体历史建立的过程。记忆是构建我之时间维度的必要因素,当有一个与之相关的历史记忆时,对一个地方的归属感和依恋感就会增强;对现在的提及反映了一个地方的主导生活方式;未来指的是投射性身份,对一个地方未来的想法。从共时性层面来看,身份认同是一个社会建构的过程(Rinaldi et al.,2021),他人、社会促成了对我之空间维度的形塑。当一个人感觉到自己是这片土地的一部分,并且认同这片土地的存在和生活方式时,就会希望继续生活在那里。

“观游村就是家啊……也没什么特别的,这里生活感觉很热闹,大家感情都很好”(GY17),居民对社区“家”的认同情感的表达,体现在对日常交往和生活细节的描述中。情感使记忆具有特殊的强度,为大家服务的意识,让人舒心、可以依靠的社区氛围,以及高密度、高频次地与合作伙伴互动,使得整个社区由地缘共同体蜕变为一个情谊满满的精神共同体。居民在这因“地”结“缘”的社区空间内,相互理解,相互帮扶,在情感和行为上逐渐趋同和联结,关注社区发展过程中创造的共同意蕴——共同的历史记忆、共同的文化积淀、共同的前途命运(陈新,2021)。

跨代际的归属感将让人们感受到在代际、文化和智识上相阻隔的人们之间的共情联系。“过去我在全村搜集到了近300 个红色故事,但随着老人逐渐搬离、去世,现在仅留存下二十几个。我们要把观游村的红色故事记录好,将红军遗址地建设好,让后代人踏着红军的足迹,了解中国历史,珍惜现代生活,凝聚起大家”(GY08)。个体需要回顾性知识来保持和传播认同意识,这些记忆信息的重要性在于它们如何向群体成员解释他们所在的这个社区实体,以及成为社区中的一员意味着什么。熟悉这些信息,是将群体成员凝聚在一起的必要条件;了解这些信息,是在完整意义上成为这个社区群体一员的必然要求。

访谈中,村支书特地提到了平均年龄70 多岁的观游村老年帮扶团,有的人拄着拐杖也要长期奔走在探寻家乡红色资源的第一线,用赤子之心诠释着为家乡添砖加瓦的决心,让更多的人知道观游村军爱民、民拥军的故事。“近些年他们一直在挖掘红色文化资源,整合自然和人文景观,采访了40 多个人,写下了5 万多字的笔记,拍了上千幅照片,整理成《侦察部队过索桥》等12篇文稿,将这段珍贵的红色记忆保存下来”(GY12)。后代人在分享这段历史记忆的过程中,会有意无意地建构起属于观游村这片乡土的归属感和责任感,将自己视为这一珍贵记忆的守护者、传承者、呈现者、解释者。

4.3 以记忆为根基的身份认同为参与凝聚情感力量

除了物理环境的认同,由记忆催生的认同感将首先从意识上引导居民重视观游村的红色文化,促使不同时代的人们能够代际衔接与合作,有效行事。一位退休老教师说道“我父亲常给我们讲这段故事,要我们永远记在心里……应该将观游村这些红色人物的事迹发扬下去,世世代代都要学习伟大长征精神,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GY16)。人对社区发自肺腑的归属感将促使社区居民在参与过程中自觉采取负责任行为(Walker et al.,2008),积极推进项目实施,参与项目规划、实施、管理和评估等重要阶段,表达意见、提出需求,配合政府和平台公司的入户调研,与设计者建立起必要的信任,建立长效维护小组,最终使得方案设计更贴近实际。正如一位退休工人谈到“周围这一片环境非常有吸引力,大家还是很看好、支持这个项目,你让老百姓出钱不一定出得起,但他还是愿意出人、出地”(GY03)。亲身感受国家政策落实的成果,看到观游村的美好前景,极大地激发社区居民参与的持续热情、高度荣誉感和责任感。

除了普通村民外,还有一群走出大山看世界的观游人也在关心着家乡的发展和变化,希望为家乡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譬如,2019 年回到自己的家乡的吴姓村民,身体力行地参与红米的推广种植,以合作社带头,走绿色生态路,塑造观游村的稻米品牌。当问起他的初心时,他谈到“这不仅有原生态的山水风景,还有深厚的文化……我想留在村里。观游村非常适合种红米,以前没有发展的机会,现在我希望能够用外出考察学习的技术反哺家乡,以实际行动回报这片生养我们的土地”(GY15)。在他的身上,可以深深地感悟到“世界再美,心安吾乡”(GY15)的情怀。这种情感力量可以使从这片土地走出去的人对这方土地建立起强烈的地方依恋,从而激发内心的参与力量,还将影响和号召其他年轻人走上回乡的路。乡情是他们内心柔软的一处,有些人为此而愿意放弃现实的舒适。吴姓村民是众多同行人中的一员,观游村的发展是一群人的坚持,未来还会涌现出更多的同路人,一起紧密合作,为这里的乡土社会发展贡献力量。

4.4 以记忆为根基的内生性参与

这里所诠释的“内生性参与”是以社区居民的记忆为根基,依托于社区共同体精神,通过激发和培育社区居民的自觉行动能力,完成地方记忆元素的叠置、整合和传统文脉的传承、复兴,实现乡村自有、自在和自为的可持续发展愿景。归根结底,内生性参与就是通过凝聚我们来营造我们的空间,携手致力于我们美好的社区未来,希冀社区居民由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的搭便车者转变为积极参与者,这种自下而上的参与力量与自上而下的国家政策的有效对接将助力乡村振兴目标的实现。

(1)参与能力建设

这是一个“教育学习-观念改变-行动实践”的过程(游勇,2013),包括知识建设、意识建设和技能建设。第一,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对知识建设要求很高,社区居民是在地化知识的主要生产者,但仅凭世代积累的农耕经验是不够的。在观游村社区内,居住着不同身份、不同职业的居民,囿于年龄、时间、学习能力等因素导致居民知识储备和思考问题角度上存在很大差异。尤其是青壮年在“单位人”和“社区人”(马良灿等,2021)角色冲突时,更倾向于不愿意为集体利益而牺牲自己,对社区外部利益关联的重视使得他们在参与和不参与间徘徊。第二,公园建立初始阶段,观游村居民的社区参与主要是说服下被动参与,只有少数有眼光的、有资金的居民积极参与经营。随着政府宣传和推广力度的加大,社区居民开始频繁地直接与外来参观者面对面交流,掌握发展的主动权,以改善现在相对劣势的地位。第三,目前观游村社区正在通过能人引领、有效沟通等方式完善社区共治机制,形塑真正具有主导权、参与权、表达权和收益权的“社区人”角色,在提升居民对社区中公共议题的理解和解决能力的同时,使居民因公共事务而团结在一起,形成共同体之感。“在清镇市帮扶单位多次调研的基础上,村里开过很多次座谈会,大家一起讨论在公园建设中,有哪些困难,还需要做哪些努力”(GY12)。由于不同居民的参与意愿和方式不同,通过座谈会、宣传等方式让更多的居民了解项目的基本情况,以及可以进行意见反馈的渠道,赢得他们的理解、尊重和认同。在某种程度上,居民对项目进展情况的知晓本身就是一种参与。很显然,乡村振兴必然是要回到乡村主体发展之上才算真实且有成效。

国家文化公园理念在社区内部是否能被广泛且深入的认同和理解是国家文化公园社区参与的先决条件,公园的建设过程也伴随着居民对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认知的改变,一开始是对公园建筑外观的感性认知,正如一位从外地嫁过来的妇女所言“在建的陈列馆非常气派”(GY13)。随着对索桥等历史遗迹的恢复,大量参观者有意无意地将“观游村红色文化具有吸引力和经济价值”(GY15)的信息传递给当地居民,他们对观游村的文化遗产价值有了初步感知,通过农特产品售卖获得的可观经济收益也强化了居民对当地红色文化的自豪感。因此,参与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建设也是一个知识更新和能力提升的过程,这在行为和意识层面进一步深化了居民的自治实践,体现在成果共享、责任分担、故乡和土地的认同感与向心力,为乡村未来的人才振兴和组织振兴储备力量方面。

(2)地方特色文化

社区乡土文化蕴含几千年来与自然共存的地方性知识,是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红色旅游的重要吸引物。观游村的传统文化资源,如以迎军节为代表的节庆文化、以糯米粑等土特产和具有神秘色彩的来子洞为代表的民俗文化、以猕猴桃和生态红米为代表的绿色农业文化,都是社区居民生产生活与自然生态系统长期相互作用的结果,是居民参与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的文化资本。这些乡土文化正是费孝通(1998)所说的“从土里长出的光荣的历史”,山川树木、村居民舍、民风民俗等构成的记忆自然引发无限眷恋。生于斯长于斯、繁衍生息的文化之脉就这样树立起来了。

索桥古渡、勇骏道、红军路、松竹林等长征遗址是观游村红色旅游的遗产资源,也是将长征带入当下的重要记忆场景。观游村正在通过修建红色文化陈列馆、长征历史步道等方式保护当地的红色文物资源,更是在唤醒居民的共同体意识,这些在空间里穿越时间的历史遗产是重塑共同体的支撑。其中,迎军节是观游村居民自发筹钱举办的最具代表性的纪念活动,一位经常参与其中的妇女说道“每年正月初三,迎军队伍敲锣打鼓把红军迎到主会场,举行升旗仪式,然后就是拔河比赛,意思是大家齐心协力扭住一股绳,办好每年的迎军节活动,然后就是红军后代自发组织的大合唱和民族舞蹈表演。大家都说,这样的活动非常有意义,既纪念我们的红军,又让我们这里的春节特别热闹”(GY05)。每年自发举办的迎军节都吸引了不同年龄的居民前来参加,成了联结社区精神共同体的纽带之一。延续至今的文化活动强化了居民的文化体验,提升了社区集体效能感,实现了社区居民从文化自觉到文化自决的转变,活动背后所蕴含的价值观念、人文精神将起到凝聚人心、教化群众的作用。这些良好乡风文明将为乡村建设提供和而不同、美美与共的特色文化景观,避免千村一面的单调和模仿。

(3)独特乡村美景

乡村的共性在于“农民都苦恋自己的土地;离不开自己的村庄和社区”(芮德菲尔德,2013)。乡村自身的存在也有赖于周围环境的供给,并因为这种长期的环境供给及持久的良好适应和协作,乡村自身的文化得到了韧性的发展。对生活在其中的观游村居民而言,乡村地方性的外在特征,如相伴树影、溪流、清风的自然环境,延续红色文化的特色场所,纵横交错的街区,原真性的农业景观等,都与他们的生命故事直接相关,是记忆和依恋的一部分。这些绘就了观游村自然和谐的巨幅山水画卷,生动诠释了“看得见山水,记得住乡愁”,让乡村居民在青山绿水之间怡然自得。

“可以说我见证着这个村子的发展,村里保留了很多有特色的东西,像这些长征墙画和村子景色的墙画就会让人想起它以前的样子”(GY16)。独特的乡村文化地景是长征国家文化公园价值整体的一部分,是居民追根溯源、唤起过往记忆的地方性基础。当地社区居民并未简单地将当地社区景观的价值剥离在公园价值体系之外,而是重点呈现具有观游村独特地理标识的景观,让其焕发出新的活力,这也是乡土文化保护和发展的应有之义。

(4)社区产业发展

在成为国家文化公园以前,乡村社区不仅是居民的生活空间,更是维持生计的资源场所。社区居民的生计结果是社区坚守的保障,发展社区产业是为社区进行经济赋权,是让社区居民具有独立意识和行为能力的最佳方式。观游村以吴老为代表的乡村精英一直在思考如何将项目发展本身与居民的生活境遇改善结合起来,如何将产业做成可持续的。村支书提到“村支两委的思路是将红色旅游资源与乡村绿色农业有机结合,打造以‘红色传承+绿色反哺’为主题的乡村旅游”(GY12)。借助“1936”系统工程构想,实现经济发展能力与文化产业价值一脉相承,以村庄本身的山水资源、农业资源、人力资源作为在地性供给,以红色旅游为主导,把休闲农业的规模做大,猕猴桃之乡和长征重镇的品牌做强。近年来,随着观游索桥红军渡项目落地、省级山地果蔬示范园区和500 亩坝区基础设施建设的有序推进,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留在故园,通过家门口就业转型成为微型老板、服务业者。

访谈中发现,参与能力增长提高了利益诉求,居民对获利公平的理解表现在与外来经营者竞争的前提下,自己是否能得到旅游从业的优先权,是否能够保障社区居民生计资本可持续性发展。“我们更多考虑的是钱,也想有分红的机会,观游村主要是发展精品水果种植,希望红色旅游能解决我们这些土特产的销路。再就是就业,有机会让大家伙儿学到技术,挣钱养家,共同富裕”(GY10)。很多在家务农的居民期望能在公园建设中享有优先收益权,分享农文旅产业融合中的利益链,拓宽增收渠道。

(5)社区整体空间

社区整体空间是居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构成了一方百姓的精神寄托。经济、文化与地域三者在这一空间内是分不开的,经济决定了居民是否愿意留在这个地方,地域决定了该地会产生怎样的文化,文化造就了人们如何认同家乡土地。当问及居民对社区及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未来构想时,几乎每个居民都提到要降低收入不稳定、公园建设情况不了解等方面的风险感知。一位长期在外打工的年轻人说道“他们来村里做调查的时候,我对这个公园了解了一些,知道的不多……要是村里有工作,肯定想回来,但是这来的人不多,我们的收入就会受影响”(GY09)。因为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建设只代表国家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将资源投入到长征沿线地区的理念与倾向,并不代表所在地社区居民都能在这一政策下获得相似的资源和良好的发展,因而很多居民希望国家文化公园建设能为观游村带来更多政策福祉,实现福利多样化,建设大家理想中的家园,构建体现“安全和福利”的乡村社区,提高乡土整体发展水平,营造宜居宜业、和谐共生的聚落空间。

5 研究总结与对策

5.1 研究结论

本文采用扎根理论,基于“认知-态度-参与”的行为逻辑解析社区居民对观游索桥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认知、态度和行为,反映为82个概念和10个范畴,最终提炼出记忆视角下社区参与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的逻辑路径并予以阐释。研究结果与以往研究既有相似也有不同,相似之处在于收益分配及公平性是居民参与的主要关注点,不同之处在于本文更注重参与行为背后的文化根基和精神建构。具体结论如下:第一,社区居民依托古道、索桥、仪式节庆乃至传统食物等载体,以行动、口述或文本等形式呈现观游村独特的红色记忆和乡土记忆;经由社会纽带的作用,记忆塑造集体身份认同,身份认同使记忆得以延续。第二,身份认同是内生性参与的情感凝聚力,这种情感力量促使社区居民由搭便车者、看门人角色逐渐转变为积极参与者,积极发挥在文化传播、活态保护、产业发展等方面作用。另一方面,社区参与的过程也有助于形成和加强对地方的认同,这种与一个更悠久的集体过去之间的情感联系,对于旅游地的文化环境营造具有重要意义。

5.2 理论贡献

首先,中国记忆是讲好中国故事的基础,乡村文化记忆是讲好乡村振兴故事的基础。广阔的乡村土地蕴含无限的生机与可能,基于记忆之上的族群身份认同,构建了乡村旅游的社会心理基础,也成为乡村地区“塑形”与“铸魂”的强大动力。地方性文化记忆是村民在生活的场域中建构起来的农民个体和群体的生活史,是乡民身份认同与情感寄托的起点,形成了人们在一个地方的根,体现为对一个地方的深切关怀。当地居民通过积极、真实,且自然地参与到社区的生活中,在某地扎根。这一参与过程涉及更意味深长的一些东西,比如,它不仅是一种出于过去经验而展开的未来期望,还是对一个地方、地方的人及自己所肩负的责任,是人对一个地方的“全然委身”(雷尔夫,2021)。因此,今天的乡村振兴,需要保留和找回地方文化的根,发掘其在乡村振兴中的潜力。因为乡村振兴不是一个统一的模式化运作,需要根据每一乡村社会的特点进行个性设计,才能做到“一村一品”。

其次,记忆视野下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内生性参与的5 个方面及我国乡村振兴战略部署与宫崎清(2001)提出的从人、文、地、产、景5 个维度致力于“社区营造”有着共通之处,具有较强的应用性。社区营造是振兴乡村地区的重要方法,物质空间再造仅仅是社区参与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的一部分内容,更重要的是社区居民对社区发展的话语权和行动力,这正是社区营造所强调的从“在地居民”立场去思考如何经营一个永续发展和生活的家园,有效推进了多元主体以共建共享的治理方式来共同创造美好社区生活,这恰好与党的十九大的社会建设蓝图不谋而合。社区参与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是乡村振兴、社区营造、红色旅游的实践结合体,当地居民的立场和利益是社区参与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实践的第一要务,他们的自主参与、创新、创造,是社区营造和乡村振兴源源不断的动力。如果能够把社区营造的理念贯穿于社区参与红色旅游地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过程中,不仅能够把理论转化为实践,而且也能够帮助红色旅游地社区探寻合适的发展路径,实现“万里红路串千村带动振兴”的愿景。

5.3 长征国家文化公园高质量发展的路径探索

第一,打造有内容、有载体、有延续的历史场域,以进一步激发居民与公众的情感共鸣。首先,考虑历史完整性,将众所周知的“大历史”背景与口口相传、感人至深的“小人物”事迹进行汇编,并与外来调查规划人员掌握的信息形成互补;其次,揭开记忆背后庞大的承载群体,将不同层次、不同背景、不同年龄的群体的历史记忆和情感认同并置到同一时空中;最后,实施文化提升工程,将典型的红色历史要素与生活劳作、习俗礼仪、建筑景观、传统饮食等乡土遗产融合,并通过打动心灵的遗产解说,给公众留下美好记忆并产生持久共鸣,将红色记忆转化为看得见的历史、可触摸的历史,让红色文化成为可亲、可感、可体验的现实存在,努力做到“见人、见物、见精神”。可见,要真正建设一种可持续发展的国家文化公园的社会实践机制,既有的历史、考古、管理学等学科还不够,更需要对其有超越固有学科界限的科学认识与思维方式,通过新学科的加入和新理论的产生,支撑国家文化公园进行跨学科交叉发展的范式,建构起历史与国家遗产之间更加丰富全面的信息链和更具有整合性的价值体系(李渌等,2021)。

第二,地方政府、公园管理者和社区居民共谋创新性和前瞻性的参与方案。开展“红军烈士进社区”等活动,发挥红军后代“红色记忆守护人”身份在社区中的感召力,凝聚集体意识,形成合作信任、互惠互助的社区网络。就解说需求而言,长征国家文化公园更应该培养当地村民作乡土解说员和导游员,从不同年龄段中挑选出意愿强烈且具备正能量的村民进行知识培训。譬如,社区中的中老年女性居民,虽然其学历和知识水平不高,但却掌握许多传统生活技能和文艺技能,有能力成为在地记忆传播者,社区教育的传授者。当他们带着浓浓当地俚语进行解说时,让地方知识更具真实性和趣味性,也提升其使命感和自豪感。社区成员在这一过程中实现身体和情感的双重嵌入,与其他主体共同探索具有创新性和前瞻性的参与方案,为参观者提供沉浸式体验,发挥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在保护传承、文化传播、产业带动等方面的多重作用。

第三,将重视和强调社区居民的生计可持续作为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可持续发展的基础和根本。红色旅游地可持续发展必须建立在当地居民的生计可持续基础上,而不仅仅是在某种程度上的旅游参与问题。首先,政府应引导居民直接参与红色经典主题民宿、红色革命主题营地的建设中,将红色文化和乡土文化融入贵州国际一流山地旅游目的地的建设中,将市场拓宽至山地爱好者、体育旅游爱好者,让更多的本地居民在旅游业中获得优先从业权和收益分配权。其次,长征遗迹和红色文化氛围保存较好的、具备一定旅游发展潜力的村落是“红色资源+绿色产业”助跑振兴路上不可或缺的重要节点,打造以“红色传承+绿色反哺”为主题的乡村旅游,赋予绿色产品以红色记忆和红色文化的内涵,推动地方绿色农产品销售的同时,延伸红色旅游产业链。最终,以“红色资源”擦亮乡村振兴的“绿色底片”,实现长征国家文化公园与当地社区的共融共建共享。

5.4 研究局限与展望

作为一项探索性研究,本文存在着一定的局限。首先,受客观条件的限制,此次调查仅涉及贵州省域内的长征国家文化公园,这在某种程度上制约了本文结论的广泛适用性,对于贵州省外的长征国家文化公园还有待进行后续的调查。其次,本文所选取的定性研究方法本身的特征也造成了一些局限,如由于定性研究没有事先设定的、可量化操作的检验指标,并较多地依赖研究者的主观判断,编码结果具有主观性,其可靠性、可重复性常常受到考验。未来研究中应采用其他实证方法对研究结论进行检验和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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