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祖涵,杨艺红
(1.南京农业大学;2.南京林业大学)
随着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城市化进程的高速推进,儿童成长和城市环境都面临着亟待解决的问题。一方面,当代儿童面临着明显的自然缺失问题,钢筋水泥阻隔了他们与自然接触的机会,手机平板的电子屏幕使他们失去了对大自然的兴趣与好奇心。理查德·洛夫的《林间最后的小孩》与深圳红树林基金会发布的《城市儿童与自然亲密度调查》均对此现象进行了阐述与研究。[1]1另一方面,城市环境也存在着不断恶化的趋势,雾霾气候的覆盖、粉尘尾气的弥漫以及城市水体的污染导致了病菌的滋生与疾病的感染,噪声与光污染的肆虐、钢筋水泥的围堵与生存空间的日益逼仄使得居民的心理状态也经常受到剧烈波动。由此可见,儿童对于自然有着明显的身心渴望与教育需求,城市公园能够作为较好的载体为儿童与城市环境起到双重促进作用。
自然教育的发展主要分为理论和实践两方面。理论方面,17世纪捷克教育家夸美纽斯的《大教学论》、18 世纪法国思想家卢梭的《爱弥儿》、19 世纪德国教育学鼻祖福禄培尔的《人的教育》直至21世纪理查德·洛夫的《林间最后的小孩》均着眼于儿童教育,强调了自然教育寓教于乐的重要性以及感官教育对于儿童的反馈作用。国内的理论研究稍滞后于国外,内容大体分为四种:一是关于自然教育思想的研究;二是关于国内外自然教育实践的介绍和启示;三是关于自然教育资源评价体系的研究;四是关于自然教育场地规划设计的研究。研究内容从附属性的户外活动到主导性的专业自然教育基地,研究方式也逐渐量化与精准化。
实践方面,19世纪爱丁堡的田野学习中心——“展望塔”[2],20世纪荷兰的城市教育公园——泰瑟花园[3]、丹麦的“森林幼儿园”[4],21 世纪英国户外教育中心以及各个国家有关于自然教育的政策法案的实施,可以说明国外自然教育在实践方面逐渐呈现出系统化、多元化的状态。学习场所从自然学校、野外教室等专业场所到国家公园、城市公园等日常场所;学习内容既有动植物观察等基础性互动活动,又有生物地质学习等深层次的课外拓展。对比而言,我国的自然教育平台主要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政府管理,包括综合公园和植物园等公园绿地;另一种是民间私营,包括农业园区、自然夏令营等,具有更强的针对性与主题性,也在自然教育中占较大比重,如“浙江山野”、北京自然之友·盖娅自然学校等。
基于儿童的自然缺失现象与城市环境问题,结合自然教育理论的不断深入与实践的广泛尝试,可以发现我国的自然教育功能在可达性较高的城市公园中仍然具有很大的发展潜质。本文所阐述的自然教育,是指以人为本,从公众尤其是青少年的角度出发,帮助人们观察、了解与理解自然[5],使参与者对周围的环境产生归属感与认同感,从而自发地产生环境保护与绿色生活意识的教育形式。与传统教育相比,其特点在于教育的场所、内容与目的不同,即于大自然之中,对自然中原本存在或是人工仿造自然设计的贴近原生状态的事物,自发地探索自然,对环境产生认同感与保护意识。[6]
自然教育将所针对的人群界定为童年早期与童年中期即3~14岁的儿童。在童年早期,儿童身体发育迅速,具有一定的观察认知能力,好奇心处于上升趋势,能够在一件事情上短时间集中注意力,喜好独自进行智力启发的简单游戏。[1]26在童年中期,儿童身体快速发育,精力更旺,好奇心也更强烈,对陌生事物会产生浓厚兴趣,并且注意力也会受到兴趣的影响,且会更倾向于团体游戏以及有探索性与技巧性的活动。[1]26自然教育所承载的场所界定为《城市绿地分类标准CJJ/T 85—2017》中的公园绿地:一方面,城市公园具有更好的便捷可达性与游赏安全性;另一方面,自然教育的建设能够提高公园的游客观光率,提升场地的天然风貌性[7],适当减轻公园的管理养护负担,形成正反馈。
鉴于儿童的观察认知能力与城市公园的环境资源储备,城市公园中的自然教育的物质承载形式大体上可以分为植物、动物与非生物三种类型。[7]从景观感知的角度出发,选取五感中的视觉、听觉、触觉和嗅觉,将三种承载形式细分为12 个因素并以此为依据进行实地调研与AHP评价,详细描述如表1所示。
表1 自然因素指标详情表
表1(续)
以《城市绿地分类标准CJJ/T 85—2017》为选址依据,以上文自然元素的12 个分类为调研方向,本文在南京每个类型的城市公园中选取一个案例进行调研与分析。
综合公园选取的是玄武湖公园。玄武湖植物与非生物资源都极为丰富,在规划过程中也刻意引入一些动物的元素,因此在三个方面都有较好的体现。儿童在公园游客人群中占着较重要的地位,因此场地对教育有着比较强烈的需求。
就自然植物因素来说,视觉感知有两大特色:一是公园以植物种类为主题设置的功能分区与交通流线,形成专类园中之园;二是植物与水景的结合形成水生植物科普区。情侣园中广阔的活动草坪能够形成较好的触觉感知,听觉与嗅觉感知则体现于密闭竹林、蜜花园和月季园等场地。就动物因素来说,游船码头边的白鸽群,蜜花园中的蝴蝶,湖中养殖的天鹅、鸭子与锦鲤等,能够较好地增加场地的活力性。就非生物因素来说,蔓园中的小型假山、玄武湖中的岛屿与半岛、华梓园中的“曲水流觞”景观、石制假山上的人造瀑布以及湖中的喷泉小品,都能对大自然中的天然景观与自然声响进行模拟再现,增加场地自然氛围;触觉与嗅觉方面感知偏少。
专类公园选取了红山森林动物园。城市公园中动物的存在感往往较低,而红山动物园拥有丰富的动物资源,且动物园中设有自然学校,可以起到一定的借鉴作用。儿童与青少年占据游客人群的大部分比例,场地在教育方面有很强的规划需求。
就自然植物因素来说,植物的数量与种类都极其丰富,层次感明显,但色彩较少,缺少景观亮点与对儿童的吸引力,种植形式和位置等未能与儿童产生互动。动物因素是园中的特色体现,种类极为丰富,从哺乳动物、两栖爬行动物、鱼类到鸟类等一应俱全,自然教育性最明显的设计在于两点:一是动物栖息环境的布置,尽量模仿动物的原生环境,既有利于动物的生存又协助儿童对动物增加了解,如在游客活动区搭建展示的动物巢穴,使得儿童在观赏动物的同时也能潜移默化地了解每种动物的栖息地的特征;二是具有趣味性的科普道具,比如猫科动物馆中翻折式的皮毛种类卡、虎爪脚印雕刻台以及狼谷中不同情景的狼嚎按钮,能够较好地与儿童产生互动,使科普不仅仅流于图片文字,更能与其他感官互相贯通,且以上两点均是将动物因素与非生物因素结合展示,有更好的教育效果。除此之外,其他感知也均有体现,狼嚎声、虎吠声、猩猩拍手声、孔雀求偶叫声、猴子打斗叫喊声以及鸟类园中全方位持续不断的鸟叫声都能以听觉的形式显著吸引儿童的注意力。非生物因素除了上文所述之外,还体现于动物园的选址与环境布置,山水兼具,自然材料应用广泛,极具自然性。
社区公园选取了南湖公园。南湖公园具有较好的水环境,在非生物景观营造上具有一定的资源优势。儿童是场地主要服务对象之一,因此原则上南湖公园能满足一定教育意义上的规划需求。
就自然植物元素来说,植物种类比较丰富,配置竖向层次感丰富,但整体色彩丰富度不够。其独特之处在于,湖中的水生植物配置独成一景,东方香蒲、铜钱草、梭鱼草、再力花、芦苇和千屈菜以及睡莲等,与街道常见的陆生植物相比,自身所具有的独特性与丰富的配置可以较好地吸引儿童并增进他们对水生植物的了解。听觉与触觉感知主要体现于河边的旱柳沙沙声以及休憩设施旁的灌木种植。非生物因素的特色,一在于自然水景与人工旱溪的营造,大小水面的划分展现了静水的辽阔、动水的活泼以及窸窸窣窣的跌水,仿水景观在晴天与雨天不同的展示能够很好地引起儿童的好奇心;二在于儿童乐园的设计,休憩设施以彩色陶瓷马赛克与石材形成自然与人工的差异,游乐设施则将石材元素运用到攀爬墙上,兼具自然性与实用性。
游园选取了和平广场。作为街头绿地,和平广场设计的美观度与设施的完整度都比较高,而且与莫愁湖公园隔河相望,具有较好的借景效果。场地游客随机性强,专门来此游玩的儿童较少,场地对于教育意义的规划需求并不强烈,起到对儿童自然缺失的弥补作用即可。
就自然植物因素来说,游园中的植物种类比较丰富,竖向配置完善,色彩搭配十分丰富,既有绿意成片的树丛也有花境和花坛作为景观焦点;植物数量较多,种植密度高,在面积较小的休憩区可以闻到明显的树叶清香,提高了游园中的自然感。动物因素与非生物因素的体现较少,但是场地对岸隔河可观的莫愁湖公园景色在无形中提升了景观空间延展性,对自然性有较好的弥补。
总体结论如表2 所示。玄武湖公园的自然教育三种承载形式均有涉及,以植物最为突出;四种感官感知也均有呈现,以视觉和嗅觉为优。结合与方兴小学的户外志愿活动发现,儿童教育反馈最多的是植物元素,以色彩鲜艳的植物与水生植物尤为明显。不足在于,园中关于非生物景观规划的互动性与吸引力较弱,不能与儿童产生共鸣;儿童乐园主要是传统人工设施模式,而未与自然结合。红山森林动物园三种承载形式均有涉及,动物与非生物相结合的形式较为突出,儿童在课程实践中对此展示最有兴趣,四种感官感知均有呈现,除视觉外听觉感知较丰富。不足之处在于未能较好地利用园中的植物资源与儿童产生互动,以及儿童乐园同样未能与自然相结合。南湖公园只有植物与非生物两种承载形式,且十分缺少嗅觉感知,小型儿童活动区的营造可作为提升重点。和平广场以植物展示为主要形式,景观感知上不太丰富,触觉感知尤为稀少。
表2 自然因素指标详情表
表2(续)
除此之外,自然教育中引导的重要性在调研中得以印证,即除了公园中蕴含的各种自然元素之外,老师与公园的引导作用也十分重要,将自然教育与课程教育相结合,作为课内教育的补充,能更充分地发挥公园中自然教育的重要性。
层次分析法指将一个复杂的多目标决策问题作为一个系统,并将与决策有关的元素分解为多指标的若干层次,形成目标、准则、方案等层次,通过定性指标模糊量化方法算出层次单排序和总排序,作为多指标优化决策的系统方法。[8]本文将自然元素按照承载形式与感官类型逐次进行的分类方法可以构成层次分析法中的两种层次,从而计算出不同指标的因子权重,来评价各个自然元素之间的重要性差异。
本文讨论的主题是关于基于景观感知的城市公园中儿童自然教育的构建,将其作为分析中的目标层;根据城市公园场地中可能存在的自然资源与儿童认知范围,将城市公园中的自然教育分为自然植物教育、自然动物教育和自然非生物教育3 种承载形式作为评价中的准则层;考虑到儿童心理生理特征与教育所需,将每种承载形式基于景观感知类型分为视觉、听觉、触觉和嗅觉4种,一共12个指标,作为评价中的方案层(见图1)。
图1 自然元素评价体系
1.判断矩阵的构造
选用1-9比率标度法进行判断,即“1”“3”“5”“7”“9”分别表示2个因素相比,甲因素与乙因素同等重要、稍微重要、比较重要、十分重要、绝对重要;“2”“4”“6”“8”分别表示其中间值;倒数表示2个指标的反比较。[9]按照上述层次结构关系,通过采取专家咨询法,向5位专家进行了调查,构造A-B、B1-(C1-C4)、B2-(C5-C8)、B3-(C9-C12)判断矩阵(见表3—表6)。
表3 A-B判断阵
表4 B1-(C1-C4)判断矩阵
表5 B2-(C5-C8)判断矩阵
表6 B3-(C9-C12)判断矩阵
2.各级指标权重
设判断矩阵A的最大特征根为λmax,其对应的归一化特征向量作为权向量,采用和积法求特征向量(W)及最大特征根(λmax)。[9]
3.矩阵的一致性检验
对构造的各判断矩阵进行一致性检验,以保证结论的可靠性和合理性。如果λmax>n,则需要进行一致性检验,其一致性指标为CI=(λmax-n)/(n-1),值越小越好。再参照RI修正表,可以得到对应的随机一致性指标RI。一致性比率CR=CI/RI,若CR<0.100时,则可以认为该判断矩阵具有满意的一致性。[9]
通过以上检验步骤得到本次因子权重体系中各因子所占权重(见表7)。
表7 因子权重表
由以上判断矩阵及因子权重计算结果,可以得到准则层和方案层的权重排序。
在准则层中,权重排序为自然植物教育(0.4860)>自然非生物教育(0.3716)>自然动物教育(0.1424),自然植物教育最重要,自然动物教育最不重要。
在方案层中,总权重排序为植物色彩种类丰富性(0.2264)>风雨水流声的可聆听性(0.1578)>植物香味及特殊气味(0.1347)>自然材料特性的展现(0.0964)>地形光影的塑造与展现(0.0867)>植物声响的可聆听性(0.0783)>动物叫声的可聆听性(0.0691)>植物的可接触性(0.0466)>动物种类丰富性(0.0411)>泥土气味的可嗅性(0.0307)>动物的可接触性(0.0200)>动物的特殊气味(0.0122)。
研究结合因子权重体系结论与实地调研现状分析,从景观感知角度出发的城市公园在儿童自然教育方面的规划时应遵循三项共同性原则并在此原则下进行特异性规划。
1.生态性原则
基于景观感知的儿童自然教育,落脚之处仍是自然,公园生态性的塑造是最为重要的规划方向。[10]45植物方面可以尽量丰富植物的种类、色彩、气味与形态;动物方面则可多聚焦于动物声响的收集,人为设置适合鸟类生存的环境等;非生物方面则多模拟自然地形的塑造,以及凸显自然材料的性质。
2.互动性原则
教育需要取得反馈作用,公园中的自然教育只有达到与儿童的互动才能取得较好的效果。[10]46非生物在视觉、听觉与触觉的感知因素均在因子权重表中名列前茅,有广阔的发展潜力,例如将地形塑造与儿童游乐结合起来,设置特殊效果的景观小品,在喷泉水景中加入可游玩功能或是以沙坑等自然材料作为儿童玩耍的场地等。另外,外界的引导性也应该在规划中纳入考虑,建立自然课堂、主题活动等,有意识地引导儿童参加自然教育相关活动,与课内教育相辅相成。
3.多感官复合原则
儿童在与自然感知的过程中,往往不局限于单一感官的体验,而是体现为多种感官交叉的综合感知,涉及几种感官的运作,因此公园规划也应着眼于景观要素的多种感知,将不同感知类型进行糅合,使之产生交叉,由此儿童的感知体验也会更丰富。
综合公园拥有极其丰富的自然资源,其自然教育建设可以尽量在12个因子上同时予以关注,全面多角度地对自然教育进行展现。同时,综合公园往往有广阔的公园面积与充足的游客量,具备建造自然教室的场地与需求,可以弥补儿童课内学习的不足,使老师或者公园志愿者成为儿童自然教育的引导者,更充分地发挥自然教育的意义。
专类公园的场地特点在于公园主题的特殊性,可以深度挖掘场地所具有的资源特殊性或文化特殊性,定期开展与公园主题有关的自然教育专题活动,或者更具有专业度与技巧性的实践活动,比如在植物园中打造园艺栽培体验区等特色区域。
社区公园的优势在于游客人群的固定性与使用的频繁度,缺点是自然资源有限。因此,社区公园建设可以以因子权重体系为参考,以植物教育和非生物教育为重点,对植物的色彩、种类、香味和场地地形、水景、自然材料的展示予以优先考虑;另外,可以将丰富的地形、灵动的水景以及多样的自然材料与儿童的游乐相结合,寓教于乐。
游园的场地特点在于游客人群与活动的随机性,其更多的是作为一种自然补充来弥补儿童的自然缺失现象,因此游园可以充分利用植物这一形式来展现场地的自然感,丰富植物的种类、色彩与层次搭配,使得游园的休憩功能在得到满足的同时,也能缓解儿童对于自然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