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珍 谷家荣
自2013年中央先后提出“丝绸之路经济带”(简称“一带”)与“海上丝绸之路”(简称“一路”)以来,丝绸之路的研究再次成为学术热点。其实早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西南地区的学者就提出了“南方丝绸之路”(也称西南丝绸之路),一度引起广泛的社会关注。所谓“南方丝绸之路”是中国历史上较早的一条贸易线路,它连接着中国与东南亚及南亚诸国。这条商道以四川省成都市为起点,南下出中国境地分为三条线路:一是通往缅甸和印度;二是通至越南;三是通向印度、尼泊尔的茶马古道。除却对“南方丝绸之路“的研究,学者同时关注西南地区线路方面的茶马古道和“藏彝走廊”。茶马古道是指运茶的马帮在中国西南山区所踏出的道路,也是中国古代西南地区茶马互市的主要驿道。在20世纪70、80年代费孝通先生首先提出“走廊”的说法,并将其定义为“历史形成的民族地区”。民族走廊提出后在学术界引起积极反响,其中四大走廊之一的“藏彝走廊”串联起今天云南、四川、西藏三省的多县市,南北走向的山川、峡谷和河流等天然屏障成为多民族往来互动的通道。其实早在“南方丝绸之路”、茶马古道以及“藏彝走廊”这些线路兴起之前,西南地区由于食盐分配不均匀就出现了短距离“局部区域内的生存盐道”,相较于丝绸之路的远征商贸、茶马古道的远征生存以及“藏彝走廊”区域性族群互动的功用,盐马古道在历史社会中现实性地满足了短距离区域内的生存所需,在西南地方社会发展史的一定时期内有着不容忽视的价值。
盐马古道同“南方丝绸之路”、茶马古道以及民族走廊都是曾在西南地区不同历史时期发挥了重要作用的线路。关于“南方丝绸之路”、茶马古道和民族走廊以及近年兴起的“路学”,学者的关注重点在线路所产生的影响。首先,“南方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的影响研究集中于商贸发展、城镇化水平及文化传播等。其次,民族走廊研究多涉及走廊对边疆治理和民族关系等的影响。杨志强、赵旭东等分析了“古苗疆走廊”对明清时期苗疆地区的国家化过程以及民族关系所带来的影响;并分析了明清时代的王朝依托“国家走廊”自上而下开展“国家化”整合。最后,“路学”的关注重点在探讨“路学”的研究框架以及道路发展所带来的影响。2001年,周永明教授把“路学”引入国内外学者的视野,从跨学科的角度对道路与整个区域社会、经济、文化和生态等各方面进行深入探讨;并试图结合功能主义的实证分析和现代性视角的空间分析,从汉藏公路的生产、使用、建构和消费四个视角对现有道路研究框架进行延展。不管是“南方丝绸之路”、茶马古道和民族走廊,还是后期所兴起的“路学”,大多学者集中于探讨线路所带来的单一或多重影响,对影响线路延伸发展因素的研究相对较少。本文将具体到滇西兰坪盐马古道这条线路,着重探讨促使盐道延伸的因素,以及盐道发展对地方经济社会所带来的影响。
关于西南盐马古道的研究,学者的研究方向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其一,宏观分析盐马古道曾发挥的历史作用。学者杨亭阐述了川盐古道连接着四川省内不同山区和平原,食盐的流动对清代不同族群间贸易的互动、地方社会的发展有重要作用;还分析了明清时期的“巴盐古道”不仅是交流和贸易通道,更是国家对民族区域开发和经营的重要桥梁。张学君阐释了因食盐贸易所形成的盐马古道对后来南方丝绸之路这条国际通道的形成所起的作用。赵敏则分析了洱海区域内的云龙盐马古道、盐路山盐马古道、沙溪盐马古道、兰坪盐马古道的线路走向及所形成的洱海区域内的盐文化对南诏大理文化的影响。其二,微观分析盐马古道行销过程中的衍生物。李浩等分析了川黔仁边古盐道会馆的兴衰发展,并阐释了清代会馆的兴起促使地方社会稳定、经济持续发展、人口数量上升等。钟文分析了川盐古道上供人们休憩的特色小镇,以及为保障盐运的畅通,在新中国成立前民众把这种期望加注于神灵,形成盐业运销中的信仰。赵逵则分析了川盐古道对传统民居格局的分布和盐业古镇兴衰发展的影响。上述学者通过宏观分析盐马古道曾发挥的历史作用及微观分析盐马古道行销过程中的衍生物,生动地体现出盐马古道的生命体态。
综上,学者集中于探讨线路所带来的单一或多重影响,且对盐马古道的研究重在川盐古道。而云盐古道作为历史上供应云南全省人们食盐的“生命线”,曾满足了短距离区域内的生存所需,在云南地方社会发展史的一定时期中有着不容忽视的价值,需要被关注、认知和引起重视。由于盐产地生产格局分布不均匀,清代云南省盐矿主要集中在滇中、滇西和滇南三个盐产区,为满足销区食盐所需,云盐古道遍布全省,某些盐道不仅销盐到省外,还运往国外。本文的研究对象是兰坪盐马古道,其不仅是滇西地区重要的盐马古道,还是茶马古道组成部分之一。兰坪盐马古道线路广布、食盐销岸范围广泛,在运输食盐到所需销区实现商品互通有无的同时,还沟通了兰坪与滇西地区以至国内外的交流。那么,促使兰坪盐马古道兴起的因素有哪些,兰坪盐马古道的延伸趋向是什么,盐道发展对盐产地及盐道沿线聚落的影响以及盐道与聚落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本文将对这些问题逐一展开探讨。
位于滇西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的兰坪盐矿,处于高山峡谷地带,地形复杂,在大山箐、白莽山与沘江的断裂地带呈南北走向延伸。民国时期兰坪县内的盐井主要有老姆井、啦井(亦称喇井、喇鸡井)、上井、下井、日期井、温井等。图1显示了民国时期兰坪县各盐井的分布情况。自清末至20世纪50年代,兰坪县内盐矿相对富足,而兰坪县相邻县市却不产盐,“怒江州‘边四县’(即泸水、福贡、贡山三县及原碧江县)及其以西的缅甸北部地区没有盐矿,食用盐都是从兰坪及内地运入”。兰坪县食盐的富足及“边四县”严重缺盐的社会境况为产盐区和销盐区之间线路的兴起提供了发展空间。因怒江境内道路崎岖、山川河流密布的独特地形,人们的食用盐多靠马帮驮运或人力背运,旷日持久的食盐运销促使兰坪盐马古道应运而生。清末以运输食盐为主要目的的兰坪盐马古道的兴起,使得商人以及盐道周边民众借助盐道与外面进行食盐和商品物资的互通有无。
图1 民国时期兰坪县各盐井分布示意图
兰坪境内的盐马古道开辟较早,最早可追溯至清朝道光年间啦井运往丽江府白地坪的盐马古道。古道位于啦井的东北角,要通过三岔河再翻越九十九台大山才到,运盐途中道路崎岖,冬季若遇上大雪封山,连续几个月都不能通行,盐道坎坷难行是导致啦井食盐滞销、不能兴旺的主要原因之一。直至1876年清将杨玉科回家探亲,深知啦井运销食盐的艰辛,遂开辟新盐路减少马帮运盐途中的曲折,“取道三岔河东面大箐,沿小溪修筑,既捷近又可避去九十九台风雪山顶……可容往来对头马帮让道通行,直达白地坪,途程缩短20多里”,至此修建了从啦井至营盘段的生命路“啦井—营盘道”,线路延伸是从啦井出发西行 “啦井—红土涧—小河边—营盘”。此条盐道修通后不仅缩短了食盐运销的路程,还拓宽了盐道,使得来往马帮相遇时可以让道通行,因而往来运输啦井食盐的马帮和商队增加,食盐自由畅销的同时也拓宽了啦井市场,后人为纪念杨玉科遂称此盐道为“杨大人的路”。新中国成立前兰坪境内使用频率最高的盐马古道当属“碧江—营盘道”,由啦井出发到营盘镇—澜沧江—碧罗雪山—知子罗镇。在此盐道修通之前因道路曲折难行、悬崖峭壁,地理位置非常险要,有些路段甚至要靠凿通岩石架木为桥,来往食盐物资的运输多靠人背。“民国12年(1923),在剑兰道盐路山海拔3777米处,乡绅捐资修建‘救命房’,接待或救助过往的马帮、 背夫及行人”。还有清朝年间修建的“啦井—功果桥”同样由啦井出发西行至营盘镇—澜沧江—兔峨—表村—旧州—功果桥。随着盐道的不断修通,延伸了兰坪盐马古道这条线路的运输方向和距离,且这些盐道都是从盐产地啦井出发运输食盐到所需销区,印证了兰坪盐马古道兴起的原因是食盐运输所需。
随着兰坪盐马古道的延伸和发展,至民国时期,由兰坪县啦井向外,已经形成的盐道有“至功果桥,从金顶经云龙顺荡到功果桥200公里,从营盘顺澜沧江到功果桥250公里;至白地坪33公里,至剑川150公里,至保山634公里,至腾冲560公里……至维西。一条路经大竹箐、石登、中排、维登167.5公里,一条路经挂登、玉狮、木瓜卓150公里”。兰坪盐马古道不仅包括上述为满足国家统治需要运输官盐到国家指定销区的官道,还包含为满足个人私利偷运私盐的鸟道。新中国成立前到啦井买盐以及贩卖私盐的盐贩所走出的鸟道,“西面有澜沧江西岸的中排、石登、营盘、兔峨境内分别通往福贡、碧江、泸水的鸟道;东面有通往丽江、剑川、石鼓的鸟道;南面有通往云龙及剑川县弥沙井的鸟道;北面有通往维西县境的鸟道”。所谓私盐就是不用交盐税的小锅盐,而在民国兰坪地区倒卖私盐并不是个案。YM(男,傈僳族)说道:“小锅盐一般是通过贿赂官员,让他们疏于管理而偷运盐卤,或者是盐工在背盐卤的过程中草鞋上沾了卤水,带回家用清水泡出再进行煎制。所制成的小锅盐不敢明面在市场上售卖,都是私底下偷偷进行,每运一次就够全家五口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在运私盐的过程中,鸟道崎岖难行,且道路上凶猛的野兽和打劫的土匪以及清末、民国时期督查食盐运销的官兵,都会使得不少人因此而殒命。而民国时期偷卖小锅盐高利润的诱惑以及现实社会得不到温饱的窘境,促使不少人为此铤而走险。但不管是运输官盐的官道,还是小部分偷运私盐的鸟道,都促使了兰坪盐马古道的延伸发展,是历史上生机盎然的盐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兰坪县所有盐井中,啦井盐质相对最好,坚硬、渗透性较强,且啦井盐含有天然的碘,质纯呈桃红色,素有“桃花盐”之美誉。据记载,元代以前啦井附近的傈僳族居民过着游牧生活,各部落、各民族之间并没有所属关系,啦井被居住在此地的村落占有,村内成员多是取得卤水自煎自食,或是煎制成盐后以盐易物,此阶段的交易较小、零散。元代伊始,啦井被封建贵族占领,“木氏领主凭借其政治、军事实力,强占了其统治区内的全部矿山和盐井。兰坪盐井区的各族人民,也因此而沦为木氏领主的盐户,专门为领主进行盐业生产”。此时啦井被木氏领主统治,食盐仅限于木氏领主的对外出售,虽然交易额不大,但也构成了早期以啦井为中心,附近商贸互动发展的雏形。清朝雍正二年(1724),“丽江府改土归流以后,废除了封建领主大土地所有制,解除了土官武装,剥夺了领主对矿场、盐井的独占权。盐井收归朝廷”。自此啦井被收归清廷,正式向清廷缴纳盐税,盐井也得到充分开发。随着啦井逐步被开发利用,以运输啦井食盐为主的兰坪盐马古道得到进一步发展,而盐道的延伸促使啦井食盐行销范围扩大,啦井镇本地及外地来此贸易的商人随之增加,清末至民国时期的啦井镇不再仅是以生产食盐为主的盐产地,而是衍变成包罗多元商贸往来互动的街镇。
在啦井镇兴起之前,最早在啦井区域内进行商贸互动的是集市,清末“随着矿业的开发,通往东西南北,纵横交错的驿道、鸟道也相继开通和拓展,逐渐形成了两条主干驿道,并呈十字形贯穿县境。原本荒凉、封闭的偏僻之地,商贾往来频繁,马帮络绎不绝,并形成了一批以矿址为中心、辐射四周的繁华集市‘街子’”。啦井一带赶街的习惯延续至今。为带动各乡镇的发展及满足人们日常生活所需,兰坪县各乡镇之间赶街的时间不同,但大多不会重合,只有在两乡镇距离特别远的时候才会有少部分的重合。赶街时村民拿出自己的富余物品到街市上出售,或把物品卖出去、拿钱再买自己所需的,在新中国成立前或有找到自己所需商品的卖家进行交涉,直接物物交换。随着啦井矿盐被开发利用,以及盐道线路的延伸发展,促使来啦井贸易的商人增加,啦井本地集市发展扩大,原本以农业生产为主的小村庄逐渐有了长居在此售卖商品的店铺,店铺在此地的集中拓展就演变成之后所谓的街镇,也就是啦井镇。啦井本地最早出现的商人在清末,商人李斌坤“所设的‘济泰盐号’主要经营销往鹤庆、丽江、剑川三地的食盐”。民国以后,以经营食盐为主的商号发展更为迅速,“据民国十五年(1926)统计,啦井街开设有23家店铺。民国二十四年(1935),从事各种行业坐商号发展到56家。新中国成立初期,啦井街形成了1条长约500米、宽约3米的街道。中段有1块400平方米的正方形交易场地,成‘四方街’”。啦井商人通过马帮把桃花盐行销到外地并运回外面的新物产,而外面商人看到此地商机也纷纷前来啦井镇进行商贸,热闹繁华的街头,来自各地的商品物资琳琅满目,“怒族人拿着蓑衣、麻布换盐巴……大理保山等地来的茶叶、西藏的酥油,还有山民砍的柴,都有与盐交换的市场”。啦井食盐的开辟促使兰坪盐马古道的兴起,而盐道的延伸反作用于啦井街镇的兴盛,在促使啦井镇商贸发展的同时还带来了政治发展。1950年4月,兰坪县政府迁到啦井,县政府的迁入给啦井带来更大发展空间。县政府在改善啦井镇本地基础设施的同时,还拆除四方街附近的门市,拓宽并延展街道,为商贸发展提供了大范围集散互动的空间,仅1982年农副产品成交贸易额高达20.9万元。但在1985年之后,啦井盐产量开始下降,通过盐道来此贸易的商人逐渐减少。1985年,兰坪县政府又从啦井迁到金顶镇江头河。随着县政府搬走及盐产量下降,盐道上往来商贸的商人数量减少,啦井镇也由繁华一时的商贸中心再次回归平淡。
啦井镇因盛产桃花盐,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变成为世人熟知的滇西“盐都”,盐井开辟在促使兰坪盐马古道发展的同时,还带动了售卖杂货的商铺、满足往来商人休憩的旅店、马匹停放修整的马店等副业的发展,正可谓是“一业兴而百业旺”。盐业给啦井镇带来经济利益的同时,还促使县政府迁驻本地,基础设施逐渐完备;而当啦井盐卤变淡、盐产量下降时,啦井镇也从繁华的商贸中心回归平淡。啦井镇是滇西地区典型的因产盐而兴衰发展的街镇,盐业带给啦井的不仅有经济发展,同时还丰富了盐文化的内涵。在盐文化方面,啦井镇本地因盐业发展而形成特殊的盐业传说、节日、民谣以及特色风味小吃等。因盐道的发展,商人把啦井食盐带到销区的同时,也运回了外面的新物产,在与本地特色桃花盐结合的基础上形成独具特色的小吃——桃花盐焗鸡。土司和封建贵族自元朝始就在兰坪地区握有实权,把持着地方政治、经济大权,历代王朝对兰坪地区很长时间是束手无策、无从管理。清朝雍正年间,国家通过武力废除封建领主对地方的管辖,并派遣盐大使等进驻啦井,主要负责收取盐税以及督查啦井食盐的产销,在对盐业进行有序管理的同时,还实现了国家对西南边疆民族地区的管控以及地方社会的整合。
营盘街,原名吉尾约,清朝同治年间清廷派兵驻扎,得名“营盘”,是典型的由兰坪盐马古道延伸所带动发展的街镇。营盘镇地理位置特殊,东面靠近啦井镇、南面通向兔峨乡、西面连接福贡县和泸水市、北面与石登乡接壤,处于东西走向由内地通往怒江和南北走向由保山通往维西乃至西藏的十字路口,是内地与边疆物资进行集散的中心。营盘镇成为集散会都与清朝同治年间的杨玉科将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杨玉科镇压回民起义有功被封为将军,后返回家乡营盘镇,不仅修筑了“啦井—营盘道”,大大缩短啦井运往丽江府白地坪的盐道,还开始设店面做生意吸引商人前来进行商贸,“修建了两排各约十来间的铺面,邀请剑川、鹤庆、大理等地的白族、汉族商人前往经商”。杨玉科在营盘镇大力提倡贸易,不少本地及外地商人看到商机纷纷前往投资、开设店铺发展副业,而这一系列举动也促使营盘镇获得初步发展。后期随着“碧江—营盘道”及“啦井—功果桥”的修建,促使营盘镇得到全面发展。“啦井—营盘道”“碧江—营盘道”以及“啦井—功果桥”三条盐道有一个共同特点:都从啦井出发西行后到达营盘镇,食盐和商品物资在此集散分流,再行销到所需的销区。三条盐道的陆续修建以及东西走向的古盐道促使兰坪盐马古道得到进一步发展。多方向的食盐通道延伸至营盘镇使得大量食盐物资在此地集散互动,同时也促使了营盘镇的兴盛。
怒江州的泸水市、贡山县、福贡县和原碧江县自古就没有盐矿,而盐作为人类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调味品就显得额外珍贵。据当地人讲,自元朝啦井盐被规模化挖掘后,其对怒江西部县市来说可谓价比千金,人们的食用盐大都是从啦井及内地运入,而营盘镇是运盐马帮通往怒江西部所必经的地点,优越的地理位置为营盘镇发展提供了无限可能。早在明清时期,营盘镇的街道上就出现了零散的集市,“怒族、傈僳族人民即从福贡、知子罗背运黄连、生漆、贝母、麻布、兽皮到营盘交换食盐、烟、铁制农具和生活用品”。而此时的集市并没有固定日期,人们只拿着商品零散地到此地交换自己所需的食盐,或是简单的物物交换以及商品的小额度兜售等,营盘镇也仅是小量货物进行互通有无的交易点,没有构成真正意义上的街镇。剑兰古道及后来“碧江—营盘道”和“啦井—功果桥”等三条盐道的畅通促使啦井食盐获得畅销以及来往商贸马帮数量得以增加,到营盘镇进行贸易互动的商人也大幅度上升,遂使营盘镇本地赶街的日子逐步被确定下来,固定集市正式兴起,营盘成为街镇也开始初具模型。“光绪年间,建成了一个街道井然的小集镇,每月的农历初十日和二十四日为街天”,赶街的日期被固定下来,一直延续到1967年才有所变动。民国年间,随着盐马古道的相继开通,来此地做生意的本地和外地商人都在增加,商品交易额度也在不断扩大,店面数量迅速增长,营盘镇的商贸活动已然很活跃,逐渐成为兰坪县内西部的一个重要集市。至新中国成立初期,由于店铺的迅速发展,在营盘镇逐步形成长约200米、宽约4米,均用石板铺设的“丁”字型街道。随着盐道的延伸及食盐、物资商贸的大额度互动,营盘镇不断发展成兰坪盐马古道的物资集散会都,是典型的因盐道延伸而兴起的街镇。
营盘镇本地不产盐,而其兴起却与盐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使其从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小村落变成为世人熟知的滇西商贸集散地——兰坪盐马古道的集散会都。初始短距离的盐道带给营盘镇的仅是以物易盐的零散交易。随着盐道的不断开通,兰坪盐马古道得到延伸,前来营盘镇进行食盐和物资贸易的商人数量也在增加,本地的马店、旅店、布店等副业也随之获得发展。民国十年(1921),在兰坪县24家商号中营盘镇所占商号有恒记、庆吕号、德吕号、永兴祥、松茂号等。营盘镇不再仅是食盐的集散地,还是种类繁多的物资集散商贸场所。新中国成立后的营盘镇还成为滇西地区重要骡马交易市场,“每个街日都有上百头牛、马、羊进入交易,成为全县大牲畜交易最活跃的集市”,营盘镇俨然演变成综合性多元商贸市场和滇西物资集散中心。兰坪盐马古道的延伸在给营盘镇带来经济利益的同时,还丰富了盐文化的内涵,推动了盐文化的传播。在由啦井通往营盘镇的兰坪盐马古道上,由于地理位置险要、马帮行路艰难,以致马夫在赶马过程中为排解心中悲苦,会创造出一些关于盐道运输艰难的民谣和俗语等,而这也成为盐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兰坪地区如果有人过世会说“去兰坪背老盐去了”,由此暗指运盐道路的凶险。兰坪本地还流传着一首几乎上至80岁老人下至刚会说话的儿童都会唱的少数民族民谣《盐马情歌》,“三十晚上讨媳妇,初一初二就出门”,歌词唱出赶马人为生活所迫,即使年三十晚上娶了媳妇,初一初二也要正常出去赶马贴补家用,留下新媳妇在家独守空房。营盘镇作为典型的因盐马古道延伸而兴起的街镇,在自身获得全方位发展的同时,其繁荣又活跃了兰坪盐马古道这条线路。
综上,学者大多集中于探讨线路所带来的单一或多重影响,对盐马古道的研究重在川盐古道发挥的历史作用及微观行销过程中的衍生物,对云盐古道的探究较少。云盐古道在云南历史社会中现实性地满足了短距离区域内的生存所需,需要被关注、认知和引起重视。啦井食盐的开辟与怒江“边四县”严重缺盐的社会境况为以运输食盐为目的的兰坪盐马古道的兴起提供了发展空间。且兰坪盐马古道的线路都是从啦井出发西行到营盘镇进行转运,这就促使盐产地啦井镇及食盐物资集散地营盘镇的发展,使得两个街镇从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衍变成滇西盐都和兰坪盐马古道的集散会都,街镇的兴盛同时又活跃了兰坪盐马古道这条线路,盐道与街镇在互动中获得共生。
兰坪盐马古道在给啦井镇和营盘镇带来经济利益的同时,还丰富了盐文化的内涵。兰坪盐马古道不仅是以运输食盐为目的的盐道,更是一条兼及政府、商人及民众等多重主体交融互动而生成的盐业走廊:盐税的征收为封建统治提供了财政支持;商人在物资商贸互动中调动起生产积极性,从而赚取盐利;盐产地和集散地为商贸往来互动提供场地,并成为兴极一时的街镇。同时,兰坪盐马古道还是文化走廊。盐文化随着盐道的延伸在与多地区、多民族的互动中得以传播,因而丰富了盐文化的内涵,使之获得长足发展;它更是社会走廊。食盐物资的商贸往来,促进滇西地区的族群在互动合作中形成盐业经济带上的互助共同体。
①注:1967年,改为阳历的每月5号、15号、25号三天为赶街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