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农公司护厂迎上海解放纪实

徐鸣

1949 年4 月下旬，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过长江，解放南京，宣告国民党政府彻底垮台。驻守上海的国民党汤恩伯部队还垂死挣扎，除了残酷镇压革命力量，加紧“应变”活动，还扩大防御工事，在吴淞和江湾地区建起不少碉堡，且从虬江桥一直到大八寺（今大柏树），沿路打下一根根木桩，并拉起带倒刺的铁丝网，形成一片“木城”。进出市区全都设卡，由国民党军队把守。位于军工路上的中国农业机械特种股份有限公司（简称中农公司）吴淞厂（今上海柴油机厂），因为离“木城”不远，所以形势随着黎明的到来而越发尖锐；斗争越发复杂。

利用“应变会”保护工厂

在白色恐怖笼罩下，上海地下党组织利用“应变”这个合法的名义，把厂里的群众组织起来，开展一场保护工厂、迎接解放的斗争。如保养组组长沈克勤布置职工把油罐里的汽油分散埋入地下；在发电机周围堆上沙包；把一些贵重的设备放进铸工车间翻砂用的大沙坑里。厂“职工联合会”理事长、积极分子王家宠还亲自到工具工场，组织职工将5 马力汽油机和12 马力柴油机的设计图纸、工装图纸、工艺图纸、精密仪器、贵重仪表等装箱埋入地下。同时把一些技术资料和工厂文件档案送往市区办事处，以免在战火中遗失或损坏；把工厂资金、物资、财务、要害部门及人员情况写成了书面材料，分别交给上级党组织。

为了贯彻中共中央关于“要求各待解放城市的地下党组织，全力组织工人、学生、市民保护工厂、学校和一切市政设施，协助入城部队做好接管工作”的指示，中共上海地下市委对一些工厂的地下党组织进行了调整和变动，由原来的按条单线联系，改为按块建立党组织，以便于保护工厂迎接解放大军入城。

吴淞厂地下党组织接到上级新的指示后，反复研究了护厂的组织形式、护厂人员的生活安排，以及今后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且专门根据研究意见起草了《吴淞厂职工应变会章程》，确定了当前的工作方针。其要点是：向群众广泛宣传没有工厂就无法生活，要生活就要护厂；吴淞厂位于市郊，当解放上海外围战打响后，与市内的交通将会切断，要护厂就得动员一些职工住在厂里；护厂的粮食和蔬菜等生活必需品要做好充分准备，还要做好留厂职工的住宿安排；以职工联合会为基础，用“应变会”的名义组织护厂，保护好厂里的设备、物资和发电机等，任何人不得私自转移财产、档案和账册；组织护厂队进行值班、巡逻。

向群众做好宣传讲解

为了让广大群众及时了解解放战争形势发展真相，进一步动员和发动全厂职工积极投入护厂斗争中去，吴淞厂地下党组织做了大量艰巨的思想、舆论和组织工作。如一些职工积极分子会经常收到地下党组织散发的不署名或署上四马路香烛店之类无头地址的传单。与此同时，也给地下党员寄出同样的传单。地下党员就拿着这些传单有意与群众一起议论。通过议论，扩大共产党的影响，秘密宣传党的方针和政策；宣传革命形势；宣传搞好护厂的重要性，并揭露敌人的各种阴谋诡计。看到有些工人因为对共产党的政策不了解，比较担心解放后的生活，悄悄地在打听共产党来了怎么办？地下党员便非常策略地利用传单内容，宣传人民解放军的优良作风，讲述解放军进驻北平、天津后的详细经过。一些职工看了传单后，不仅广为传播，且趁没有人注意，将其张贴出去，甚至有的还把传单上的内容复抄几份，乘夜里无人之际，贴在各工场的大门上。

但是寄发传单是件十分危险的工作。一次厂地下党小组长彭武政把几十封藏有“工协通讯”的信件，交给幼小的弟弟去邮寄。谁知小弟弟在寄信时不小心将信件和零钱一起丢进了邮筒。天真的小弟弟就站在边上，等邮递员来开邮筒，并无意之中把自己家里的地址和姓名都告诉了那个素不相识的邮递员。彭武政得知后，为了防止意外，在外面躲藏了几天，发现没有什么意外才放心回家。

稳定情绪发动群众

这时，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包围了上海，解放上海战役即将打响，中农公司管理层已经基本瘫痪，全厂停工。厂里许多职工对形势的发展并不清楚，有的人拿着安家费回家了；有的人住在厂里不知所措。职员中想法更加五花八门。而吴淞厂又远离市区，周围除了1个相邻的酸碱厂和陆丁巷20 多户人家之外，全是荒野。考虑到留在厂里护厂的职工得跟家里分开一段日子，生活上又难保证供应，且厂区附近很可能成为战场。因此在困境中，如何做好全厂职工思想工作，稳定情绪，发动职工留下来护厂，是一项极其艰巨又极其重要的任务。

厂地下党组织采取普遍号召和个别动员相结合的方式，深入细致。同时还对党员做了具体分工。如“职工联合会”的工作由王家宠负责。作为理事长，王家宠随时有遭到敌人逮捕的危险，但他不顾个人安危，坚持留在厂里组织职工搞好护厂工作；工人方面的工作主要由龚志源、杨耀庭负责。他俩利用兄弟会聚餐活动，宣传解放战争形势，并引出工厂与工人之间休戚与共的关系，指出工厂没了，工人也就没有饭碗了。工人要想活下去，就必须保护好工厂。活动会上要求兄弟会成员一定要为保卫工厂做出自己的贡献，还要求会员们尽可能串联其余工友们一起留厂护厂。

通过一段时间反复做思想工作，职工们情绪稳定下来，并积极参与护厂运动。因为厂里广大职工心齐了，所以工厂领导权实际上已经完全掌握在“职工联合会”手中。若没有“职工联合会”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把厂里的东西运出去，即使是厂长也不能例外。一次厂长支秉渊开办的新中机器厂的汽车，来厂里装了一卡车有色金属材料准备往外运，被兄弟会成员和“职工联合会”积极分子领着一群工人拦了下来。双方相持不下，争执中几乎要把汽车轮胎的气给放掉。副厂长来说情也不行。后来还是王家宠调查后，确认是属于新中机器厂的物资，同意放行，才让卡车开出厂门。

巧妙对付国民党残兵

由于吴淞厂附近就设有国民党军炮兵阵地，且厂区四周碉堡里都有国民党军部队驻扎，所以经常有些国民党士兵会跑到厂里来敲诈勒索，要钢材、水泥、木材，要汽车，无恶不作，甚至还要进驻工厂，对吴淞厂的威胁特别大。面对凶神恶煞，吴淞厂地下党组织发动广大职工，机智灵活开展斗争，以保护工厂的完整性。如碰到三五成群的国民党士兵闯进厂里，有的还扒倒竹篱笆围墙进入厂区，工人护厂队便布置巡逻小分队到处跟着，使得国民党士兵不能随意在厂里拿东西。有一次碰到一排佩戴龙虎牌子的国民党士兵，企图进驻吴淞厂。地下党组织立即发动工人护厂队和工人骨干，堵住厂门口，不让进。并告之本厂属于四大家族企业，且有美国人参与管理，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还曾发过汤恩伯签名的布告，不准国民党部队对中农公司下属厂进行骚扰。当那些国民党士兵看到布告后，果然被震慑住，骂骂咧咧地在厂对面破草房里赌了一夜钱，第二天一大早灰溜溜开走了；还有一次，在厂区附近修筑工事的国民党士兵，找副厂长要建筑材料。地下党员和护厂队得知后，马上赶到办公楼，义正辞严说道：“厂里的材料是派生产用的，不能给你们筑碉堡修工事。假如材料被拿走了，我们今后靠什么生活？”国民党军官遭到拒绝后，恼羞成怒，打算要把副厂长捆绑起来吊打示众。工人护厂队员根本不买账，团团围住国民党士兵，护住副厂长。军官见周围那么多工人怒气冲天，自己达不到目的，便气急败坏拔出手榴弹，威胁要炸死工人们。眼看国民党士兵要狗急跳墙，可能会伤害在场的护厂队员，地下党员为了安全起见，便以“职工应变委员会”名义出面，进行调解。最终用厂第二宿舍火烧后残留的一些旧木料打发了事。也让那些国民党士兵看到了吴淞厂工人的团结和力量。为了防止国民党士兵再来厂区勒索抢夺，地下党组织马上指派电焊工连夜把厂里的钢材全都焊接在一起。将一批生产用贵重木材藏到厂部办公楼后面的小天井里。还把几辆暂时不用的汽车轮胎气全部放掉，把汽车发火头子也统统拔掉。

解放上海的战斗在宝山打响第一枪。市郊已经能听到从前线传来的隆隆炮声。这时，国民党交警总队来了一批人，将全厂内外瞧了一遍，对接待的“职工联合会”成员表示，三四天内，部队准备开进厂里，且强令把铁皮房子里的机器搬走，让士兵驻扎。为此，“职工应变委员会”理事会召开紧急会议，及时商讨对策。决定利用敌军各部队之间矛盾，阻止交警总队进厂。于是派人与驻扎在吴淞厂贴隔壁酸碱厂的国民党杂牌军四川籍士兵联系，请该部队进驻，且提供空房子、供电（杂牌军原驻地没电），每天厂车进城买菜时帮着捎带。但必须保证不让其余国民党部队和散兵游勇进入厂区。四川兵闻听能改善生活待遇，当然答应了吴淞厂开出的条件，立刻派了1 个排的部队进驻厂里。不久交警总队开来3 卡车士兵，准备进厂，被四川兵一口拒绝，声称这里属于他们的防区，坚决不让进。双方在厂门口对峙，甚至架起了机枪，虎视眈眈，随时动武。后来，交警总队士兵请示了上级。敏感时期生怕引起兵变，上面当官的只好要求部下撤出，才未引起更大的冲突，也避免了吴淞厂被拖入炮火之中。

在解放上海战斗中最激烈的几天，工人护厂队天天坚持设岗巡逻，不但白天且夜里也在各处设岗。为了防止流弹伤人，两人一岗卧在地上警戒。工人护厂队员风趣地称之为“卧岗”。同时还在第一宿舍设立了暗哨，以监视那些四川兵的一举一动。5 月下旬的一天晚上，四川兵突然撤出吴淞厂，向张华浜方向逃去。地下党组织马上打电话给吴淞厂市区办事处，才知是人民解放军已经攻入市区。通话时，被住在隔壁办公室的国民党军话务员听到，什么也未带就匆匆忙忙溜之大吉。那话务员是两三天前进厂的，随身带着1 部电台，亮出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证件，颐指气使要厂里给安排住处，且宿舍不要；楼下不要。经“职工应变委员会”商定，将其安排在楼上办公室，并用附近多炮火流弹容易伤人吓唬。结果那几天里，该话务员躲在房间里任何地方都不敢走动，更不敢胡作非为。他溜走后，人们在他的房间里发现1 张上海市军用地图、1 部电台和两张电报稿，1 张内容大意是“我已到达高桥前线”，另外1 张大意是“我军士气很高，共军不支”。原来该话务员是去浦东高桥收集情报的特务，不料他就躲在吴淞厂编造假情报应付差事。

迎接上海解放

人民解放军攻势凌厉，两个星期内就将上海的国民党守军击垮，国民党残余部队从各个方向朝吴淞口狼狈溃逃，一路上丢下不少枪支弹药。吴淞厂“职工联合会”组织护厂职工从军工路上收集回来很多的武器和汽车，其中包括水陆两用汽车。解放后全部上交给军管会。

由于吴淞厂离吴淞口不远，是上海最晚解放的地区之一，所以增加了护厂斗争的艰巨性。护厂队不仅得对付国民党军的残兵，且要防止小偷、游民的偷窃等不法行为。当时厂附近的虬江码头有好几个仓库，因为无人看管被抢劫一空。而吴淞厂的工人群众和进步知识分子，在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下，同敌人进行不屈不饶的斗争，胜利完成了护厂任务，使得这个官僚资本企业较完整地回到了人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