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绊月(一)

2022-08-23 04:16阿司匹林
花火B 2022年6期

作者简介:

阿司匹林,言情作者。

写风写月写朝阳,敬花敬你敬青春。

偶然提笔,幸而有你。

作品简介:

八年前那场雨把程挽月留在那座破旧的院子里,第二天早上雨势都不见减小,卿杭可笑地以为是自己整夜的祈求实现了,他希望雨不要停,再下得久一点。

可被困在那场雨里怎么都走不出去的人,是他。

1

白城的雨季很漫長。

回家有近路,从学校出来之后要先穿过一条巷子,屋檐还在滴水,地面也湿漉漉的,如果运气不好踩到一块碎砖,鞋和裤子都会遭殃。

拐过转角,卿杭突然停下脚步,不远处的两个人离得很近,在说着什么,时不时有笑声传过来。

早上上课前他见过程挽月,她今天穿了一条百褶裙,小腿后侧露出了因被蚊虫叮咬而留下的明显红痕。

卿杭抿紧下唇,清秀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只压低伞沿挡住那两人的身影,转身往回走,准备换条路。

“卿杭!”

还是被她发现了。

“我脚扭伤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下?”她要求得理所当然,但又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娇气和亲昵。

卿杭背对着他们,听见她让那个体育班的男生先走,男生有事问她,她应付几句就有些不耐烦了。

“我要回家了,明天再说吧。”

程挽月把那个男生打发走,原本搭在她臂弯的校服被铺在石凳上,她扶着墙坐下去,一声一声地叫着“卿杭”,一会儿可怜,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委屈。

“真的特别疼,没骗你。”

“在哪儿崴的?”

她抬起手,随意指着前面:“就在台阶那啊,我都听到骨头响了。”

卿杭把雨伞塞到她手里,沉默着半蹲下去,不管他碰到哪一处她都喊疼。

“你背我。”她说走不动,一步都走不了。

卿杭把书包挂在脖子上,又脱下校服外套让她披着,背对着她蹲下去。

她举着伞,一滴雨水落在他额头。

“我爸妈加班,很晚才回家,程延清放学就去玩了,我回去也是一个人。

“我等了好久,你怎么才来?你们班那个学习委员真讨厌,在学校总找你问这个问那个,放学了还要耽误你时间,她不能去找老师问吗?卿杭,你不准跟她走得太近。”

“只是同学。”卿杭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那他刚才跟你说什么?”

“他说他有卷子的答案,谁会照着答案抄,蠢死了。”程挽月抱紧他的脖子,“而且我有你啊,不需要答案。”

她很明显感觉到她说完这句话后卿杭情绪的转变,也不像刚才那么冷淡了。

卿杭背着程挽月回到自己家,直接走进卧室,把她放到窗边的凉椅上坐着。

爷爷回村里了,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程挽月不是第一次来,两家距离不远,她平时也经常来卿杭家吃饭,卿杭的房间整齐又干净,和他这个人一样。

卿杭出去又进来,手里拿了一瓶红花油,替她抹在扭伤的地方。

他明明已经很轻了,她还是轻呼着喊疼。

窗帘散落,挡住了窗外的光亮,但遮不住少年眼底柔和的光。

“卿杭,你到底在想什么?”

卿杭猛地睁开眼,身边空荡荡的,窗外天色微微泛白,倾盆大雨把天空划破了无数道口子,像是要淹没这座城市。

空荡荡的房间提醒他,只是一场梦。

八年了。

他不是第一次做和她相关的梦,梦里他还是被程家资助的学生,和程家兄妹勉强能算是朋友,无论是在校内还是在校外,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所以程挽月轻而易举地甩掉了他,谁都不知道。

那些许久未见的老同学再提起他时,最多也就是感叹几句:借着程家走出了小县城,却毫无感恩之心,断了联系,抛开一切过往在大城市混得风生水起,够自私也够心狠。

今天下午有台手术,卿杭醒得太早,进浴室洗去一身湿热后站在窗前抽烟,这场暴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耳边只有雨声,烟草短暂地安抚住身体里的燥意,他又想起了那个梦,无比真实却又遥不可及。

八年前那场雨把程挽月留在那座破旧的院子里,她睡在他床上,他在门外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雨势都不见减小,他可笑地以为是自己整夜的祈求实现了,他希望雨不要停,再下得久一点,她那么讨厌衣服鞋子被泥水弄脏,就算觉得待在他家无聊,也会多待一会儿。

可被困在那场雨里怎么都走不出去的人,是他。

2

卿杭的父母和爷爷都是病逝的,父母去世时,他还小,爷爷病重时,他也还在无能为力的年纪。

2013年的夏天,他没有参加高考,通过清华的保送考试之后就带着爷爷来北京,花了两个多月才在一家医院办好住院手续。那个时候他没有钱租房子,付医药费就更困难,白天兼职,晚上就躺在医院走廊里的长椅上睡觉。

开学后他就更忙了,不仅要赚钱,还要兼顾学业,大部分时间只有晚上才能去医院,错过最后一班地铁是常有的事,走廊里的长椅又冷又硬,腿都伸不直,累了就能睡着了。

爷爷是胃癌晚期,只能靠药物减少痛苦。

爷爷一天比一天瘦,卿杭知道结果,但没办法就这样放弃,他还没有带爷爷去天安门看升国旗,也还没有去爬长城。

有一天晚上,医生找卿杭谈话,建议老人出院。

后来,他租了一间很小的出租房,但只来得及带爷爷去了一趟天安门。

比起白城,北京的冬天很干燥。一月份下了场雪,那天晚上特别冷,卿杭期末考试学到了凌晨,只睡了一个多小时,早上匆匆赶去教室考试,中午回来之前爷爷就走了。

明明考试前还叮嘱他多穿衣服,转眼间他就只能在火葬场看着爷爷被烧成一捧灰,那是他这些年里最想程挽月的一天。

以为自己熬不过去的时候,他总想着长大就好了,毕业就好了,顺利通过实习期就好了,工作稳定就好了。

现在他都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他成为一名医生,被很多人羡慕,但又如何呢?

曾经最想赢的那场比赛已经过去很久了,最想见的那个人也依然很遥远。

白城的夏天潮湿又闷热,他记忆里最清晰的却是那一场场大雨,巷子里的某一块石板或者碎砖下面可能藏着“水炸弹”,不小心踩中了的话,裤腿和鞋子都免不了会被溅上泥渍。

程挽月好几次刚换上新衣服就中招了,垮着脸去找他,他仔细帮她擦拭,她也还是不高兴,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臭泥的味道。

有时候是故意的,有时候是无意的。

雨声渐大,玻璃窗上的水痕一滴滴流淌下来,凉风牵引着卿杭的思绪飘远,他连身后的开门声都没有听到。

“起这么早。”周恒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

客厅没开灯,周恒最先看到的是卿杭手指间闪烁的点点火光。

两人是同期入职的,在医院的人事科签完合同后就一起找了套房子合租。这么长时间,他也就只见过卿杭抽过一次烟,那天晚上科里一个重症病人去世了,卿杭刚好值班,参与了抢救,没有救回来。

“是没睡还是紧张?”周恒摸到墙角的开关,打开灯,“怎么一大早就抽烟,跟主任一起查个房而已,你不至于吧。”

卿杭回过神,从记忆里抽离后,手里没抽完的这半根烟就变得索然无味。

“睡了,醒得早。”

“这雨也太大了,一会儿得稍微早点出门,不然得堵死。”周恒喝了两口水,又想起来一件事,“昨天晚上房东给我发微信,催我们交房租,我把钱转给你,你一起转给他。对了,租房合同到期了,什么时候有空找房东再续签一份?”

合同一签就是一年,卿杭想了想,没有立刻答应。

“再说吧,我约了病人家属术前谈话,不等你了。”

周恒知道卿杭今天下午要跟一台大手术,主刀医师是科里很有经验的老前辈,这是很好学习的机会:“行,你先走,我洗个头发。”

卿杭重新洗漱后出门,好在住的地方离医院不算太远。

下雨天地铁格外拥挤,他还记得自己当初来北京第一次坐地铁,只是买票就花了很长时间,整个车厢只有他拎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和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从术前准备,到术后护理,卿杭全程参与,一直到傍晚才坐下来休息。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填写完病历,余光定格在桌面上的日历,许久后移动鼠标点开了一个新文档。

周恒过来找卿杭下班,两分钟前卿杭被护士叫去了主任办公室,他就坐在卿杭的位子等,电脑没关,他顺手帮忙关掉弹出来的垃圾广告,不小心打开了桌面上的文档。

卿杭回来得快,周恒起身前关了文档,但还是眼尖地看到了文档里的内容。

只有一个标题,“辞职信”这三个字很显眼。

已经开始写辞职信了,就说明他不是在犹豫,而是已经有了决定。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周恒没有明着问,“周天晚上你休息对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放松一下。”

卿杭还没走近,旁边的医生就搭了句话:“周医生,什么好地方啊?”

“就是学院南路的那家音乐餐厅,吃吃饭,听听歌,喝喝酒,我觉得还行。”

“那家我知道,环境还不错。你和卿杭住的地方附近不就有一家吗?连锁的店,每家都一样,费劲儿跑那么远干吗?”

周恒笑着说:“菜是没差,但唱歌的人不一样。”

“我朋友上周刚去过学院南路那家,是说那里新去了一个驻唱乐队。”他抬头朝着周恒笑了笑,“周医生,看来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周恒没有否认,他是有点想法。

他大概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卿杭看明白了,也听明白了,他不是能给朋友当僚机的性格:“你要追人就自己去,我去了也碍事。”

“没那么快,才刚认识。就是去喝杯酒而已,我姐是那里的店长。”周恒挠挠头发,他转移话题,催促卿杭下班,“别磨蹭了,晚上还有大雨。”

“买点菜回去做饭?”

“你忙了一天,别做了,就在食堂随便吃点吧。”

卿杭周日休息半天,吃完午饭后睡了个午觉,周恒打了好几通电话约人,定好位子后站在镜子前刮胡子抹发胶,不到六点就催着卿杭出门。

六月份的北京,已经热起来了。

时间太早,店里都还没什么人,菜都上齐了,周恒的几个朋友才过来。卿杭认识他们,一个是周恒发小,一个是周恒大学同学,另外两个是周恒参加规培时的舍友,年纪都差不多,也有共同话题聊。

七点半左右,驻唱乐队上台。

这家店走的是氛围感路线,光线偏暗,台上电子屏幕亮起来的时候,卿杭眼镜上蒙了一层水汽,没看清已经被周恒挂在嘴边夸了几天的鼓手。他坐的位子靠里,视野刚好被一盏灯挡住了。

许茜是周恒发小,她在周恒去洗手间的时候委婉地问卿杭:“周恒这段时间为什么总往这里跑?菜一般,酒也一般,有什么好的?”

卿杭吃不了太辣的东西,桌上只有两道清淡的菜,他反而是桌上喝酒最多的人。

“我不清楚,你自己问他。”

许茜不相信:“你们俩天天住一起,也在同一家医院上班,你比他爸妈都了解他。”

她不停地追问,卿杭只好隨便找个理由搪塞:“他表姐是店长,反正去哪里吃都是吃,可能是想照顾生意。”

周恒回来时,许茜在补妆。

她补好口红才开始动筷子:“大哥,下次能别这么早约人吗?”

周恒看了台上一眼:“她只表演到九点,来晚了见不到。”

他跟卿杭说:“台上打架子鼓的那个姑娘,看见没?酷得不行,但又是个把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的养生型选手,早睡早起不熬夜,喝奶喝茶不喝酒。”

许茜听完后,冷笑了一声:“九点?年轻人夜生活九点才刚刚开始而已,她装的吧?她是辛德瑞拉吗?到点了就得赶紧回家,不然魔法就消失了。她刚才不会是坐着南瓜马车来的吧?”

周恒笑了笑:“今天怎么满嘴刺?”

“我说两句就是刺她了?”许茜拨着盘子里的辣子鸡,“什么菜啊,难吃死了,下次再约这里就别叫我。”

这两个人每次见面都能因为一件小事吵起来,卿杭已经习惯了。九点左右,护理站的电话打到了卿杭的手机上,可能是病人术后有什么问题,店里太吵,卿杭起身去外面接电话。

服务员端着酒水迎面走过来,卿杭侧身让路,只是偏头往台上看了一眼,一头蓝紫色短发的女生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进入了他的视线。

台上的男歌手在唱《百年孤寂》。

“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什么执着,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没什么因果,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这首歌是独唱,不需要鼓手伴奏,程挽月准备下班,鼓槌在她手里灵活地转了一圈后被扔到空中,又被她精准地接住。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但下一秒就不见了。

北京这么大,她才来一个月而已,遇不到才是常态。

“挽月,准备走了?”孟琪是这里的店长,程挽月就是她招进来的,能打架子鼓,也能唱,偶尔主唱有事耽误了,程挽月还能替补。

她顺着程挽月的视线看过去:“刚才出去的那个帅哥,你认识啊?你可以先去打个招呼,我在这里等你。”

“不了。”程挽月摇头,“不确定是不是他,我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孟琪有事跟她说,但也不着急:“去看看呗,他应该还没走远。”

程挽月笑笑:“不了。”

许茜也是去外面接电话的,看到站在门后愣神的卿杭,以为他喝多了:“你要回去了吗?不等周恒?”

卿杭脸上没有太多情绪,低声道:“医院有事,我得赶回去,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行。”

许茜接起电话,余光看着卿杭走远的背影,她虽然见过卿杭很多次,但还是有很大的距离感,也不太熟。

店里还很热闹,程挽月连说了两句“不了”,孟琪的第六感很敏锐,刚才程挽月和她口中的“他”一定不只是普通朋友这么简单。

“认错了就认错了,打个招呼而已。怎么,有仇啊?”

“是有点。”程挽月笑着说,“今天穿得太随便了,如果真的是他,我这样多拉垮。他不仅没有变胖没有秃顶没有啤酒肚也没有变丑,而且比以前更帅了,身边还站着一个那么漂亮的大美人,我更不能输。”

孟琪:“……”

3

孟琪把程挽月从头到脚瞧了一遍,打趣道:“你这样还随便,要多美才算美啊。”

程挽月不可能背着架子鼓来面试,孟琪初见她最先看中的当然是长相,一双笑眼,两个梨涡,齐肩短发是那种偏蓝的紫色,左耳戴着三个耳钉,在灯光下特别漂亮,她一个女生都觉得惊艳。其次是性格,直率又开朗,跟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很轻松。

孟琪想着自己家弟弟对程挽月一见钟情的事——周恒每次来吃饭都要找机会凑到程挽月面前搭话,跟条哈巴狗似的。

这不,他又往这边来了。

“行了,说点正事。”孟琪没耽误时间,就直接说了,“挽月,你看店里九点以后客人更多,你能不能延长一个小时,表演到十点,当然,薪资肯定也会涨,至于涨多少,这都好商量。”

店里最近生意好,她想让程挽月加班。

“琪姐,不好意思啊,我哥不让,本来他就不同意我在这儿表演,如果再加一个小时,他肯定就让我回家了。而且我还有别的工作,平时也需要休息。”程挽月认真地说,“主要是我不缺钱花。”

“太拉仇恨了吧。”周恒靠在吧台边搭话。

刚才许茜阴阳怪气的时候,他就差点呛回去——人家可不是什么灰姑娘,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公主。

“你这个年纪都能结婚了,还这么听哥哥的话啊?”

程挽月点头:“是呀,我就是个‘哥宝妹’。”

她来北京第一天就跟程延清保证过,绝对不会让他担心,她已经让他担心了很多年。那时候她经常躺在手术室里,程延清也躺在病床上,有一次为她抽了很多血,一连好几天走路都没什么力气。

“琪姐,我只能到九点。”

“那好吧。”孟琪也没有勉强,只是觉得可惜,本来她还想靠程挽月打打广告,“改天一起去周恒家吃饭?他手艺还行。”

“可以啊。”程挽月看看时间。

明天周一,程延清是要上班的,她回去了他才能安心休息:“琪姐,周医生,你们忙,我先走了。”

孟琪给周恒使眼色:“你送送挽月。”

周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他正要开口,程挽月就拿起手机朝他挥了挥手:“不用,我住得很近。”

她不是急着回家,而是急着去买烤串,再晚点烤苕皮可能就卖完了。

路上遇到了一群学生,大概是看她穿得清凉,他们朝她吹口哨,还故意大声说话想引起注意。她想着在店里看到的和很像卿杭的背影,有点心不在焉,她记忆里的卿杭还是那个在高中校园里避开同学,就连偷偷往她手里塞字条都会耳朵通红的青涩少年。

分开后的他是什么模样,她一无所知。

老板把打包好的烤串递过来,程挽月准备扫码付钱,旁边的学生撞了她一下,手机没拿稳,屏幕朝下摔在地上。

学生帮她把手机捡起来,道完歉后又说留个号码,如果坏了再联系他赔偿。

程挽月当然没给,这都是她玩剩下的,她十几岁的时候就会这一套了。

应付完一群无所事事的男大学生之后,程挽月又去超市买了两罐冰啤酒,提着走路回家。她戴着耳机听歌,听到熟悉的歌时就容易想起和这首歌有关的事。

她是五月初来北京的。

至于为什么来,她想了很多条理由,无论谁问起她都能对答如流。

但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四月底,周渔和程遇舟回白城一中拍婚纱照,她也回去了,傍晚在学校逛了一圈,看着熟悉的操场、曾经待过的教室、跑过的走廊、课间去过无数次的小卖铺,看着树影摇曳,也看着夕阳落山。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然后就决定来北京了,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楼梯道里的声控灯应该是修过,程挽月昨天回来还不太亮,她刚要找钥匙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程延清两手插兜靠在鞋柜上,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程挽月小心翼翼地笑了一下:“只晚了五分钟而已,你不会真的要把我赶出去睡桥洞吧?”

“看你表现。”程延清有直觉,她今晚情绪不好,就在门口严肃地拷问她,“程挽月,你老实交代,跟着我来北京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房子是程延清租的,他因为工作来北京出差半年,租房比公司提供的宿舍住得舒服也更方便。他安顿好后的第二周,程挽月就拎着行李箱来了,理所当然地霸占了另一个房间。

“好笑,我能有什么目的。”程挽月理直气壮,“我的目的当然是来替嫂子看着你啊,免得你又在外面拈花惹草。”

她抬手推他的胳膊:“让开,别挡着门。”

程延清一听这话就不淡定了:“我需要你看着?”

“还不是因为你一把年纪了不懂事,总让嫂子伤心,你管不住自己的时候我可以搭把手。”

程延清的初恋秦画,也在北京。

“你是不是想见卿杭?”他看出她转移话题的企图,并没有就这么让她糊弄过去。

“不是。”程挽月想都不想就否认。

她眼神里有几分茫然,像是很艰难地在脑子里绕了一圈才记起卿杭是谁:“谁理他,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个人。哥,你应该会待到年底吧,国庆那天我挺想去天安门看升国旗的,我还没去过,到时候你陪我去看。”

“这有什么问题。”程延清答应完很快又回到上一个话题,“你对天发誓,说谎就胖十斤。”

“这么恶毒!”程挽月瞪大眼睛,“我们兄妹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心虚就直说。”

她没有回避程延清犀利的目光,而是慢腾腾地把手里的袋子提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买了烤串和啤酒。”

“你开电视,我去给你拿酸奶。”

“OK!”

家里人不允许程挽月喝酒,啤酒也不行,她买的两罐都是给程延清喝的。

两人坐在客厅边吃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父母都在体制内,前段时间调任到西安后工作很忙。

程延清自觉地收拾残局,让妹妹先去洗漱睡觉。

关门前,他叫住程挽月:“月月,我不准你为男人伤心,不准你为男人掉眼泪,谁都不行。”

他们是异卵双胞胎的亲兄妹,没人会比程延清更了解她,她自以为演得滴水不漏,实际上漏洞百出。

“别的事我不管,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如果有人让你难过,不行。”

程挽月怔住,故作洒脱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口。程延清在她想放弃的时候狠狠骂过她,打过她的手心,打完了又揉揉吹吹,他比她更难熬。那年的程挽月才十八岁,别人的十八岁可以做很多事,她的十八岁生日是在病床上昏迷着。

在家人面前哭哭啼啼会显得很矫情,程挽月赶在眼泪差点流下来之前,跑过去抱了程延清一下。

“知道啦,啰唆。”

程挽月的交友能力简直让孟琪无法想象,五分钟就能认识一桌人,她來了之后,生意确实好了很多。

今天主唱家里有事请假一个小时,程挽月就接了他的活,她会唱的歌都是老歌,偶尔客人点的歌她不会唱,客人也不生气,随便她唱什么。

十分钟前还酷酷地打着架子鼓热场,十分钟后又文文静静地坐下来唱情歌。她今天为了配这条白色吊带裙把短发扎起来了,松松散散地扎在脑后,唱高音的时候,碎发掉落挡住了左耳的三枚耳钉。

“总以为爱是全部的心跳,失去爱我们就要,就要一点点慢慢地死掉……”

台上只有一束光打在她周围,她工作的时候就是工作的态度,看得出来她很享受,卿杭的位置很偏,她注意不到。

服务生端过来一杯鸡尾酒:“先生您好,您连续来了一个多星期,我们老板请您喝杯酒,不收钱。”

老板不是每天都来店里,但最近这几天,只要他来就能在角落里看到卿杭。医生上班时间都不固定,昼夜颠倒,要么他就是一下班就来了,要么就是上班前来一趟。周恒是孟琪的表弟,孟琪和老板在谈恋爱,上次周恒带卿杭来这里吃饭和老板打过招呼。

“谢谢。”卿杭的视线根本不在这杯酒上。

他在想,程挽月为什么把头发剪短了,她以前喜欢长发,虽然洗起来很麻烦,尤其是秋冬,但她也一直留着长发。

她以前喜欢明亮的颜色,有人穿红色会显得土气,她穿着就很漂亮,像一簇燃烧着的火焰,现在一身衣服只能看到黑白两色。

她那么怕疼,却打了三个耳洞。

“她在这里唱了多久?每天都唱吗?”

服务生说:“也就只来了一个月,她不是主唱,玩的是架子鼓,平时坐在后面,有些客人可能注意不到。您想听什么歌,我可以去帮您点。”

一个月。

原来不是来找他的。

卿杭忽然起身:“不用了,我不听歌。”

(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程挽月去周恒家拿落下的钥匙,遇见了卿杭,这是他们分别这么久之后第一次见面……下期连载详见7B,可关注微博@花火B女孩,了解B组最近出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