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小巫

◇浅 蓝

巫小巫长着一对翡翠绿的眼珠，这是她与别的孩子不一样的地方。巫村的村民都议论说她是狼的孩子，但因为小巫长得实在美丽，一笑一对小酒窝，她的父母终究没舍得将这个捡来的小婴儿，再弃之荒野。

七岁的小巫，长成了一个善良、天真的小女孩，已经背着书包上学了。放学路上，一条小狗摇着尾巴来接送她，路上经过七嫂家菜园。

“七嫂，明天不要牵着你家小牛下地干活了，明天午后有暴雨，小牛掉山下可怎么办。”

七嫂正在菜园里捉虫子，她应着说了句“好好好，小巫乖”，就撇撇嘴，嗅嗅菜花，继续干活儿了。

第二天，七嫂的丈夫带着牛下田，晌午后，果然暴雨突来，当时刚犁到悬崖边，霹雳“咔嚓”几声惊了小牛，牛往前一蹿，掉下去摔死了。

一个月后，七嫂给村民们讲，自己见到一只凤凰，落到一块石头上鸣叫。小巫说：“七嫂，七嫂，那一定是块宝石。”

七嫂呵呵笑了，撇撇嘴，绣花去了。后来，又有一个村民，也见到凤凰落在那块石头上叫，就把石头运回了家。赶集时，那人将石头送到玉器店切开，发现里面是块好玉，从此发了财，成了村里最富的人。

七嫂很沮丧，更加不喜欢小巫，恨得牙痒。有一天晌午，小巫放学路过菜园，口渴了想喝水，就到路边的井台上绞着辘轳打水喝。小巫个子小，辘轳绞了一半，怎么都绞不动了，她小脸憋得通红，又不敢松手，怕被辘轳打下去，扭头四下里看，想找人帮忙。小狗也在旁边来回跑着急得直叫。

这时候，七嫂正在不远处拾麦子。她赶忙蹲到土坎下，装作没看见小巫。过了几分钟，当她伸出脖子再看时，小巫已经不见了。

原来，这时候，八哥刚好走过来，帮小巫将水桶绞了上来。小巫喝了水，就和八哥、小狗一起回村了。八哥是个哑巴，一个长着一双巧手的哑巴。

八哥是个哑巴。其实，他是个聋子，因为从小听不见别人说话，也就从来没学会词语的发音。但八哥很巧，什么都会做。他用斧头把木头砍成了一只小鸟，又在鸟肚子里装了一个机关，能拍着翅膀飞上天去。八哥走在哪里，头顶上空总有一只木头小鸟在飞。那天，小狗的叫声他也没听到，只是看到木头小鸟落到了井台上，八哥就跟着走了过去，帮小巫绞上来了那桶水。

小巫趴到桶沿上喝了又凉又甜的井水，抹抹嘴，就和八哥一起往村子里走去了。

这时候，已是吃晌午饭的时候，村子里升起了四十九缕炊烟。其中，四十八缕炊烟是白色的，还有一缕炊烟是黑灰色的，还冒着火星子。那是鞠躬媳妇家的炊烟。

鞠躬媳妇是驼背。小时候家里穷，从小就和母亲为人做工。背木头，背粮食，背柴，都是重活儿，正是发育时，营养不良加缺钙，就成驼背了。走路时腰是弯的，像在行鞠躬礼，再加上她很有礼貌，见人就问好，人们便叫她“鞠躬媳妇”。

那天鞠躬媳妇的婆婆又在用锅铲敲着锅骂这个小媳妇，因为她在烧火时打瞌睡，把菜煮煳了。婆婆是童养媳出身，受过大苦的人，心狠。

她的小姑子也先是咬牙切齿，后来，又幸灾乐祸哼着歌去绣花了。

小巫与八哥路过时，鞠躬媳妇正在门外紫荆树下抽抽搭搭地哭。

“鞠躬嫂子，鞠躬嫂子，你为什么哭？”

“我打瞌睡煮煳了菜，我的婆婆骂我，我的小姑子笑话我。”

“那就把锅摔烂吧，摔烂就好了。”

“那我会挨打的。”

“不会的，有人会救你的。”

小巫的话总是很灵验，别人不信，鞠躬媳妇老实，她是信的。她走回家，婆婆还在气咻咻地骂她。她端起那口铁锅，就摔成了两半儿。

婆婆“哇”地哭了起来，那是她家祖传的锅啊。她已经用了半辈子了，这是她最值钱的一件宝贝，里面也有许多回忆。

婆婆操起擀面杖要打鞠躬媳妇，鞠躬媳妇害怕了，就一溜烟往井台跑，就要跳下去。刚好遇到她的丈夫打猎回来，看到媳妇要跳井，慌忙上去拉住了。

鞠躬媳妇的丈夫因为家里穷，打了多年光棍儿，三十五岁时，才用两缸玉米、一头牛、一只羊，换回这样一个驼背的媳妇。他怎么舍得她死呢，死了他就永远打光棍儿了。

可鞠躬媳妇不想活了。想想这些年出嫁后所受的委屈，她就越发想跳井了。婆婆追出来，向她说好话道歉，也不行。

小姑子一直没有出嫁，她便恨所有出嫁的女人，把她们当成假想敌。

“你就表演吧，放开她，让她死吧！”她的小姑子说。

鞠躬媳妇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打到了小姑子的鼻子上。她疼得眼冒金星，弯腰捂着脸哭了起来。

鞠躬媳妇这么厉害地闹，是丈夫一家从未见过的。他们忽然觉得这媳妇很了不起，以后再也不敢小瞧她了，就一齐向她鞠躬、道歉。

鞠躬媳妇这才不哭了。丈夫将她背回了家，又用一升米做手工费，请八哥补了锅。

后来，鞠躬媳妇怀孕了，也不用没时没晌干活儿了，她高兴了就绣绣花，不高兴了就睡觉。一家人，都看着她脸色跟她说话。丈夫到山上采了野蜂蜜，还泡了甜蜜水，端到她床头哄她喝。她喝了蜂蜜水，原本苍白的小脸，变红润了，人也慢慢胖起来。走路挺着肚子，腰也渐渐变直了。等到生下一个白胖小子，鞠躬媳妇的腰，一点儿都不弯了，变成了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