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体系下参观者的主体性分析

2022-08-18 14:11刘庭奕
大众文艺 2022年14期
关键词:参观者展品话语

刘庭奕

(鲁迅美术学院,辽宁沈阳 110004)

现代意义上的博物馆是为大众提供知识、教育和传播符号的文化机构,即博物馆是以服务人为主要目标。然而因为博物馆自身属性的原因会导致其本身作为一种权威的象征存在向它的服务对象进行灌输与规训。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以及高等教育的普及,参观者的知识水准也日益提升,他们参观博物馆的主要目的是促进自身智识的增长。在有限的博物馆体验中,参观者试图获得自我肯定,以满足自我需求。而博物馆的工作重点,也转向为参观者提供优质的服务。在此基础上,博物馆和参观者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

一、传统博物馆语境下参观者主体性的缺失

十九世纪初的法国大革命使得公共博物馆在欧洲出现,在现代主义哲学认识论影响下的博物馆试图通过一套价值体系向公众传递无可争辩的“真理”,从而对公众的思想进行约束。虽然传统博物馆在传播活动中占了主导地位,但当参观者进入传统博物馆文化场域之后,就代表着观众主体性的丧失。参观者会看到什么,以何种顺序浏览,观看后的感受如何,以及怎样进行的自我规训和教育等这些都是事先设定好的。具体而言,传统博物馆在向大众开放之前,已经规划了每个空间的不同属性和功能,设计了其观赏模式,并以此方式引导他们进入指定区域,接受特定主题的文化和内容。在此基础上,大多数普通参观者对于展览的体验都十分糟糕,除了部分的专业人士会关注与本专业相关的内容外,普通参观者对博物馆传播的内容、主题、方式等都不太关心,所收获的知识也寥寥无几。

同时,传统博物馆对于展品的排列分类是按照某种规则秩序进行的,博物馆展示的是物的过去,是一种回溯性的建构,而这一过程必然是无法回溯建构出展品原初的状态,会遵循博物馆文化场域的规则对于展品进行选择性的还原、改造、美化,从而使之符合某种话语的要求来发挥规训、教育功能。具体来讲,参与策展与设计的群体会对展品进行细致的挑选和改造再利用,使之符合主流意识形态的要求,并且他们通过引导参观者观展这一过程来完成文化符号的再生产。

二、传统博物馆语境下的主人话语

参观者在博物馆文化场域下被主体化的这一过程与拉康精神分析理论中婴儿自我生成有相似性。镜像阶段在婴儿出生后半年到一岁半这一期间发生,通过观察婴儿在镜子中的形象,(这里的镜子意指任何具有反射性的表面,比如说母亲的面庞。)最终主体通过“认同”其自体的镜像形象将分裂的身体进行整体的建构,并在这一建构的过程中产生了自我(ego)。然而这一镜像是具有异化性质的形象,因为主体会将镜像与自体进行混淆,并且伴随着这种误认的确认镜像会取代自体,使得主体最后成了主体的镜像。或者可以这么认为,主体的存在必须通过他者进行中介。而传统博物馆是基于象征秩序规则对于历史和信息进行选择性的建构,在向大众传播信息的同时,完成主体对于自我的认同,或者说是对于意识形态的认同。虽然参观者会在观展过程中接收一些美学信息和常识知识,但这些并不是主体对于客观世界体验的反馈,而是被掌握更多话语权、更多符号学筹码的主体建构出来的。或许可以说,传统博物馆的语境其实是一种主人话语。“在这种话语中,主人是决定性的力量,他占据了行为者的位置,也就是说,整个话语模式是以主人为中心来开展的。”

综上所述,由于当时参观者的整体知识水平、需求、博物馆较强的政治属性、单一的设计策略等方面的限制,使得参观者的主体性受到压抑。同时传统博物馆与参观者主客体关系被割裂和单方向灌输,使得参观者对博物馆的评价和反馈渠道不畅,博物馆也无法根据反馈与评价对于自身调整。因此,博物馆对于公众的教育和服务功能很少得到体现与应用,也很难满足大众对于文化休闲娱乐的需求。

三、当下博物馆语境下参观者主体性分析

随着时代的发展进步,高等教育的普及与生产力的发展使得大众的认知水平不断提高,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使人们对于审美、欣赏、娱乐有一定的要求,参观者也不再满足于博物馆传统的图文展示模式。同时,受到当时一些哲学思想、女性主义运动、平权解放运动等社会活动的影响,人们逐渐意识到传统博物馆在扮演一个规训灌输的教育角色,并通过这一过程创造出一个思想整合的社群。

推动博物馆体系变革的动力不仅来源于大众的期待与自我认同的欲望,来自国家与政府的扶持和帮助也加速了这一过程,大量的公立或私人博物馆被建设起来。与此同时,博物馆学科体系也在不断地建设与完善,当下博物馆不仅具有收藏、研究、教育的功能,而且还要承担更多的社会功能。“我们现在看到的博物馆定义,是1974年在哥本哈根召开的第十一届国际博物馆协会为博物馆制定的:博物馆是一个不追求营利,为社会和社会发展服务的,公开的永久性机构。”伴随着博物馆学的不断完善,博物馆建筑设计和展陈设计体系也在不断进步,并且随着新博物馆学运动的兴起,大量对于展陈与参观者的研究出现了。如注重对参观者的观察、探讨参观者观展疲劳程度与评估陈列的吸引力。还有一些借助行为心理学理论、社会学方法进行跨学科研究。并且随着信息科技的迅速发展,博物馆的传播媒介、传播模式也越发多样化、数字化、智能化。一些资金充裕的博物馆大多使用先进的VR、AR、4D影院等多媒体技术。这些多样化的传播模式使得内容更加丰富多样,参观者可以自由参与到陈列单元中。同时,传播媒介也不仅仅局限在博物馆基础展陈上,一些博物馆建立了自己的网站、app等新的媒介平台,这些多样化的传播渠道也为参观者提供足够的反馈渠道,使得博物馆不再是单方向的灌输传播,打破了原本闭合的场域。参观者评价的介入使得博物馆能够根据参观者反馈来不断调整自身。

综上所述,受到参观者认知水平提升、主体意识觉醒、博物馆体系完善、科技与社会发展等因素的影响,博物馆与参观者的关系得到巨大的改变。二者不再是传统的二元分离、单向灌输的关系了,而是“主体”与“主体”之间双向互动、共同发展的关系。不仅使得博物馆的媒介传播效果得到了提升,也使得参观者在一定程度上参与到自我认同建构的过程中。

四、当下博物馆语境中的普遍性话语

然而在陈列设计中高科技手段应用的过多导致陈列形式大同小异,也并非所有展品都适合动态陈列方式。这些技术应用的目的并不是创造真实的交互性,而是将参观者的注意力转移。并且在这种技术应用下展品的主体地位也因此丧失,原初的“物”被剥离出来,然后放入为它量身打造的景观装置中,再通过视觉美学的引导将参观者封闭在表象上,使得大众无法穿越这层幻想探寻背后的真实。而且当下一些博物馆的收藏目的与动机多以藏品有较高经济和艺术价值为标准,但这些藏品很少具有帮助人们认识自我或反应环境的属性,同时参观者对于博物馆传播活动反馈大多停留在活动中和活动后,在博物馆前期规划与设计中大众也很难进行参与和建构。“资本主义正是通过图像、媒体和景观使我们不得安身、身首异处、心身异处。”换句话说,虽然当下博物馆看似淡化政治性与意识形态的束缚(或者说只有从资本主义视角出发,当下才是一个后意识形态时代,因为他在也不必把自己同共产主义进行比较了),但其本质上依然是被掌握更多话语权、更多符号学筹码的主体建构出来的。而他们所构建的话语体系被当代资本景观装置巧妙地隐藏起来,一方面是公共的民主的平等的文化交流平台,另一方面引导参观者欣赏与品味民主平等话语下筛选出来的文化精品。“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表面上的统治,已经逐步被一种被当作是事实性的科学知识所替代。这样,科学知识就是一种纯粹事实性的知识,正是因为科学知识是事实而客观的,人们在科学知识面前已经丧失了话语权,相反,只有那些掌握了科学知识的人才拥有真正的治理与管理的权力。”这便是当下博物馆语境中的普遍性话语。当参观者参与到建构自我认同时,也就是怀有更新认知体系、升华自我等欲望通过在博物馆这一媒介镜像中寻找代表缺失与理想形象的“小他者”时,主体构建的自我认同依然是一种误认的确认,就像阿尔都塞所说的意识形态将个体询唤成主体,保证社会关系的再生产,在这一过程中,参观者并没有主体性,而是在博物馆普遍性话语中被主体化。参观者与博物馆的交互仅停留在表象,参观者无法在博物馆普遍性话语中穿越幻想建构真正属于自己的象征秩序和自我,博物馆也无法收到源于参观者主体真实自我的反馈与评价,更无法使其注册到象征秩序中。

五、博物馆观众主体性生成的设计策略

随着资本全球化的同时,新自由主义思想也在全球蔓延,整个世界逐渐变成一个大型资本-商品-景观。而且当代高度信息化与城市化的现实生活,使得广场、剧场、博物馆等公共空间的功能逐渐丧失。大众被资本驱赶着进入到赛博空间之中,随之而来的便是资本对于现实空间的蚕食和对于赛博空间的殖民。通过无处不在的电子设备进行信息传输,无数被资本制造出来的符号充斥在空间中,不断刺激着主体的欲望,不断地生成与消费,打造一个完美闭环的“真理”,最终给大众留下的是一具“无器官身体”,而那些符号与欲望将留在主体的无意识中进行永无停歇的空转。当下博物馆作为承载教育与为社会和社会发展服务的公共文化机构是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维系生产关系再生产的重要机构。因此,未来博物馆便是我们对抗全球资本景观的前线阵地。要想瓦解资本景观装置,我们应该打断部分资本景观装置的循环运行,将它改造成真正为大众服务的机构。这一目标实现的关键点在于引导参观者主体性的生成,这种主体性并不是二元对立下的主体化,而是一种更加平等的主体间性,是主体与主体之间通过中介进行平等的交流与对话。要想使得这种主体间性在博物馆传播活动中生成,那么未来的博物馆必将是一种全方位的公众参与和公众共享的新模式。

上文中已经提到了博物馆文化场域的话语权并不在大众的手中,观众所看到的藏品和展览所呈现的价值导向也并非受到其自身的认可。所以未来博物馆的策展方式应该是大众参与式的策展,通过社交平台进行策展选题的投票,让观众自主提供展览的策划选题,同时博物馆策展人员、设计师和其他工作人员提供专业性知识的指导与帮助。以参与式策展为杠杆撬开封闭的普遍性话语场域,将大多数原本不具备话语能力与资源的大众,纳入讨论技术伦理与设计价值的议题当中,培养公众的参与意识。公众将会在未来博物馆文化场域中进行自我表现与自我肯定,而博物馆也不再是保存和展示所谓精英文化和高雅艺术的场所。

与此同时,当下博物馆展陈设计取得了相当可观的成就,但这一时期的展陈设计也呈现了一些问题,如在上文提到过的博物馆建设过程中建筑师与展陈设计师缺乏合作,展陈设计的高科技手段泛滥导致文物主体地位的丧失,同时这些问题也使得观众的主体性被压抑。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未来的博物馆设计应该也是一种参与式设计。这种参与式设计不但需要在建筑师、设计师、策展人之间有比较广泛的协作,而且还要使公众积极地参与到博物馆的设计之中。正如参与式策展那样,公众在设计师的专业性指导下进行博物馆的构思与开发,也使得博物馆设计师能够更多地关注观众的创意、想法与需求,形成一个开放交流的场域。同时这种看起来十分“民主”的设计方式会比设计师们独立完成的方案更符合公众的期望,并能带来更加人性化的体验。在这种参与式设计中观众的主体性将真正的生成,公众也不仅仅是被动地了解设计项目的进展,而是主动地在设计决策中担当重要角色和相应的责任。而且这种模式不仅可以给予很多对美与设计感兴趣的人们一个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还使得公众得到为自己发声的话语权,而艺术与设计也将不再被束之高阁,成为真正为大众拥有和服务的艺术与设计。

最后,上文提到了一些博物馆通常都会以物为中心进行常规的陈列展览,这种以藏品资源为基础的博物馆藏品收藏原则是以“以古为宝”“以稀为贵”为,但这些文物并不一定能够帮助人们认识自己及其环境。而且虽然常规的陈列展览方式是严谨的以真实物证向学术知识推演,但这种展陈方式在与参观者对话与参与方面略显不足,也使得更高级的权力话语压抑了观众的主体性。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未来博物馆的藏品导向应该是一种参与式藏品。博物馆应该注重展品背后所承载的信息。未来博物馆不应该是以经济和艺术价值为博物馆藏品的收藏导向标准,而是应该以展品是否具有反映人类自身及人类改造世界活动为博物馆藏品的收藏导向标准,使得博物馆及其藏品服务于公众对于自身以及世界的理解和现代人类社会的普世价值观。博物馆可以通过展出民间组织和个人捐赠的展品,比如说公众的生活物品、语音记录、数字展品等等,博物馆能够通过这种模式获得与大众进行更多的交流机会,迎合观众不断变化的期望,并且会让渡一部分话语权给大众,收获一些不同于主流价值体系的话语。这种多方参与的话语,才是真正的目的。通过这种模式博物馆成为公众制造与维持各种不同观点、立场与价值观的平台,并且还避免博物馆的单一话语霸权,而参观者也能够在这种主体间的交流与对话之中,实现更深层次的沟通交流。

结语

随着大众自我意识的觉醒,当下博物馆展示秩序的权力话语正在被全面地解构,那么博物馆自身就需要以一种更加开放的姿态来消解被赋予在自身上的权力话语,使得它可以真正地被大众所拥有,以及在今后更加积极和持续地发展。希望不久以后的博物馆通过展示活动帮助大众转型为具有批判意识的当代公民,通过展与被展将个体串联进大集体中,通过展品将人类集体智性展于人人都看得见的地方并且成为一种“充公”的状态,只有如此才能使得参观者的主体性生成出来,也只有如此才能帮助参观者在与资本的象征秩序的搏斗中胜出,而博物馆的开放性与参与性使公众能够在展览中拥有话语权,从而确保资源的公平分配和话语的多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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