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 阱

西雨客

富江和星星都想抓住偷柿贼，可是该怎么抓呢？这么大的柿林，他们又神出鬼没的。难道要在每棵树上都安装警报器或者摄像头吗？再或者遍地弄些机关和陷阱？

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富江和星星商量之后，决定围着柿林中的一棵树做密不透风的设计。这棵树，是富江家的柿林里最大的。它高十多米，树幅有二十米之宽。树叶慢慢落下后，那些柿子黄灿灿的，一串串挂在枝条上，摄人心魄。躺在地上往上看，就像看满天繁星。

这是富江妈妈曾念念不忘的一棵树。生病的时候，她常常说起这棵树在秋天里的姿态，很是兴奋。富江只隐约记得有这么一棵巨大无比的柿子树，但直到去年秋天再次面对这棵树时，他才觉得是如此让人震撼。

这棵树，和周围的其他树比起来，就如繁星中的一轮皓月。

如果要说那些偷柿贼的目标是哪棵树，这棵柿子树绝对是最有可能的。只要守好这棵树，“鱼儿”迟早会出现的。

“想来简单，可如果守在这里等着鱼儿，要是鱼儿放弃这轮皓月，转而去摘其他星星，岂不是白忙了一场？”富江有点儿担心。

但是星星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他一边兴奋地挖陷阱，一边说：“换作是我，我肯定只想着这棵树。他们肯定会来的。”

富江还是有些忐忑。两人在这棵树下，包括周围，挖了好几个陷阱。一切布置妥当，富江和星星就顺便在附近多拉了一些钓鱼线，扯到了棚屋里。

虽说柿林外的围栏把大部分想吃柿子的动物拦住了，但自从围栏外的落柿子供应不足，一些体形稍大的动物就蠢蠢欲动了。这些突破围栏的动物进入柿林，便会触动富江和星星设置在柿林中的陷阱的机关。再加上偷柿贼也会触动钓鱼线，所以，富江和星星晚上待在棚屋里的时候，铃铛总是时不时地响起。

富江和星星每次听到响声都会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去检查哪个方向的线被触动了。

有时候入夜很深了，铃铛依旧会响起。富江和星星分不清到底是人还是动物触动了这些线。因为很多次等他们赶去，肇事者已经逃之夭夭了。但这也让他们更加警惕，绷紧了神经守卫那棵柿子树。

又是一个周六，他们吃完晚饭，正在棚屋里看书。

忽然，一只黑白色的小鸟落到了棚屋前面。

富江惊讶地叫起来：“是白鹡鸰（jí líng）。”

“原来这鸟叫白鹡鸰。”星星说，“山上的溪边总能见到一只两只的，蹦蹦跳跳的。它们喜欢水。”

“是啊，喜欢水。可它为什么来这里呢？”富江说。

“也许只是飞累了，歇一歇吧。”星星咬着指甲说。

“可能吧。”富江说，“我还记得小时候见过一只白鹡鸰。那时候村里的河水还很多，河边除了粗壮的大树，还有一些石头。我第一次偷偷去河边玩，看中了一块光溜溜的大石头，就在河岸上，靠着水，躺在上面晒太阳可舒服了。我走近了才发现，石头背面站着一只白鹡鸰正在晒太阳。我赶走了它，自己趴在石头上玩耍。那只白鹡鸰似乎气急了，就叼着石头来砸我，不依不饶地一连几天驱赶我。我就远离了那儿，跑到远处的另外一块石头上玩耍。后来，那只白鹡鸰还不放过我，又开始用石头砸我。我气不过，索性重新霸占了那块光溜溜的大石头。谁知道这次它反而不再砸我了，而是趁我睡觉的时候落在石头上，跟我一起睡觉。我不敢动，只能眯着眼睛去看它。我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一只鸟。我觉得太神奇了。后来，我就经常去那块大石头上和白鹡鸰一起晒太阳。结果，我爸爸发现了我偷偷去河边，就命令我不许去。半年之后，等我再去河边，那块大石头还在，但我没有见到那只白鹡鸰。”

星星听得正入神的时候，却又听富江说：“后来，我才听说河里淹死过很多人，还有一个孩子。他最喜欢在河边晒太阳了，一次从石头上滑进水里再也没有上来。”

星星听完缩在富江身后，不敢再看向前方的白鹡鸰了。

富江哈哈笑起来，把白鹡鸰吓走了：“你还真信啊？这是大人为了不让小孩靠近水边编的瞎话。”

星星正委屈呢，棚屋里忽然响起叮叮当当的声响。富江和星星急忙去辨别是哪个方向的铃铛在响，仔细一瞧，正是距离棚屋不远处那棵目标柿子树的方向。

富江和星星紧张起来，出了棚屋，飞快地朝那棵柿子树跑去。

天色很暗，柿林中的柿子因为天暗而更加显眼。黄的柿子像金子，红的柿子似浓霞。富江和星星爬上附近的柿子树藏了起来。

天色像是突然暗下去的，柿林中的一切在太阳落山后变得昏暗、模糊起来。世界仿佛静了下来。

富江眯着眼睛，注意着四周，心里越来越紧张。林子里渐渐升起阵阵寒雾，让攀在树上的两人忍不住打起哆嗦来。

就在这时，只听远处一声“咔嚓”声传来，不知是谁踩断了枯枝。

富江和星星急忙看着那个方向。

随着一声又一声轻微的脚步声，一个人影出现了，是一个男孩。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灰蓝色的衣裳，猫着腰，一边小心地前进，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黑暗和升腾的雾气让两人无法看清这男孩的面容。

即便如此，两人也非常激动。富江恨不得直接跳下树，在那个男孩，不，那个偷柿贼面前狂笑，然后给他来个大大的拥抱。

停顿了几秒，那个男孩继续朝前走，依旧小心翼翼的。

富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个男孩距离那棵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踩中了陷阱，可还在继续往前走。

富江和星星都愣住了。

直到他走到那棵树下，直到他的手触摸到那棵柿子树，直到他轻而易举拽下来一根矮矮的枝条，摘下一个大柿子。

星星有些按捺不住了，想要跳下去。富江又听到有别的动静，就急忙抓住了星星，示意他再等一等。

又有一个孩子出现了，是个身材纤细的女孩，她步履轻盈地跟过去，也摘起柿子来。

富江和星星的心又提了起来，可他们再次失望了。女孩站在了陷阱上，也没有掉下去！

接着，又来了第三个孩子，这个孩子完全放松了警惕，小跑着前进。看着这个孩子体形肥硕，每跑一步都跺得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富江的心中升起了希望。

“嘘！”第一个孩子把手指放在嘴边。

三个孩子停在了原地。接着第一个孩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脚在地上点了点，然后把怀里抱着的五六个柿子丢到远处，并开始缓缓后退并喊道：“有陷阱！”

富江和星星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两人再也忍不住了，大叫一声跳下树去，孤注一掷地扑向三个孩子。

其中两个孩子哇的一声惊叫，兔子一样撒腿便跑，而第一个孩子靠着树，迟疑了一下，再逃已经晚了。他就要被抓住了。

富江和星星放弃了逃走的两人，转而扑向这个孩子。

可乐极生悲，富江一下子踩塌了陷阱，带着星星一起摔了进去。

富江和星星躺在陷阱里。星星压着富江的胳膊，摔得肚子疼。富江觉得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为了保护柿子，为了赢得胜利，他和星星绞尽脑汁，甚至还在这棵柿子树周围挖了这么深的陷阱，结果不仅没抓到偷柿贼，自己反而栽到了里面。

星星不甘心地跳起来，扒着陷阱的边缘探出脑袋去瞧，可哪里还能看到那三个孩子的影子呢。

富江说：“你有没有看清是谁？”

星星在陷阱里和富江面对面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星星摇摇头，问：“你看清了吗？”

富江说：“我也没有，只看到了衣服的颜色。”

星星说：“真可惜。”

富江大大地舒了口气，躺着说：“可是好开心啊，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星星同样仰躺着，说：“是啊，真开心。”

后来两人奋力爬出了陷阱，回了棚屋。

到了棚屋，打开两把手电筒照明，两人看着对方脸上布满泥土，扑哧一声笑了。

借着棚屋里的一桶冷水，两人哆哆嗦嗦地把脸擦干净，再拍掉衣服上的尘土和落叶。后来，两人放下棚屋的帘子，一头扎进了被窝。

插图 恒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