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和平的一边

余泽民

六月末的亚德里安海天湛水碧，平和辽远，晴朗的日子里偶尔一阵雨，随后便是悦目的彩虹。自从两年多前疫情在欧洲暴发，我们就养成了夏日到露营地避暑的习惯，但今年我们离开匈牙利，去了斯洛文尼亞海边。

在海边露营的日子简单而惬意。露营地像个联合国，从车牌就可看出这里聚集有半个欧洲的民族，有很多来自奥、匈、意等邻国，还有稍远些的德、荷、捷、波。共用卫生间、洗衣房的“左邻右舍”，低头不见抬头见，很快就互相搭上了话。聊天时，疫情不再成为话题，但俄乌战事经常被提到。当知道我们来自布达佩斯，颇有戏剧感的“匈乌口水战”自然也成为话题，有人赞匈牙利聪明冷静，也有人怪匈牙利分裂了欧盟。

战事爆发至今，匈牙利始终保持中立，在种种压力之下也不摇摆，成为欧盟内的“另类”。一方面，匈牙利在战争刚一爆发就行动起来，在边境设救助中心，为难民分配物资，先后接纳了五十多万乌克兰难民，汉学家邵莱特也曾腾出自家空房，驱车去边境接送难民，至今在布达佩斯的西火车站广场上还立着几顶专门接纳难民的篷帐。匈牙利政府还制定了旨在帮助难民的教育、医疗、社会方案，在我儿子的班级里就有被安排上学的乌克兰孩子。

另一方面，匈牙利政府“为了让匈牙利不被卷入战争”，不仅不送武器，而且不允许通过匈牙利领土向乌克兰运送武器。甚至，在3月15日举行的民族独立日集会上，欧尔班总理明确指出，匈牙利不会做“大国博弈的棋子”……这话惹恼了想向北约借力的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他想逼匈牙利选边站，但被欧尔班回怼说：“如果问匈牙利站在哪一边，我们的答案是：匈牙利站在自己一边……我们会帮助有困难的人，但我们只想捍卫自己的民族利益。”

欧尔班所指的“民族利益”，也包括生活在乌克兰境内的15万匈族人。远了不说，2017年乌克兰就通过了明显带有种族歧视的教育法规，本是要针对乌克兰境内的俄罗斯人，但也捎带脚伤害了匈族人，以及罗马尼亚人、保加利亚人和希腊人。当时的欧盟对乌克兰种族主义问题也看在眼里，也支持乌克兰境内匈族人争取自治权，因而匈乌关系一度紧张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另外，匈牙利还是对俄能源制裁的强烈反对者，原因很简单：匈牙利85%家庭使用天然气供暖，64%的原油进口自俄罗斯，天然气和石油龙头的关闭等于让匈牙利家庭为俄乌冲突买单。结果遭到乌克兰政要们的又一轮攻击，指责匈牙利“帮助普京”“破坏欧盟团结”，甚至猛揭匈牙利人的历史伤疤，一会儿提“苏联卫星国”，一会儿警告匈牙利不要重蹈“二战”覆辙，一会儿说匈牙利藏有“领土野心”。

结果激怒了匈牙利国会议长克韦尔，他说，“我们三十年来给予了乌克兰所有我们可能给予的帮助，从第一个承认这个国家，到缔结基本条约，再到免签问题……急需他人帮助的人，通常都会礼貌地求人，即使执拗，固执，但也是请求，而从不会要求，更不会威胁。一个人常会威胁他的敌人，而不会威胁他想结交朋友的人。所以，对于这种个体的精神问题，我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马克龙、朔尔茨、默克尔都领教过乌克兰的口水，以至于意大利媒体也批评泽连斯基不懂得感恩，“像一个坏脾气的穷亲戚”。对于克韦尔议长的这番话，乌克兰方面立即反唇相讥，结果让匈牙利外长也卷入舌战。

事实上，匈牙利对俄乌冲突的态度在欧盟内并不孤立，只是有些国家没像匈牙利这样说出来。欧洲政治家们虽然乐于占领道德制高点，但也得考虑本国利益，不愿让战火烧到自己头上，因此各揣心思。就连身居梵蒂冈的方济各教皇也对北约表示出不满。

近期，泽连斯基与欧尔班终于通了电话。欧尔班还贴出了一张手机照片，上面显示“泽连斯基呼叫”，并简单地写了一句话：“匈牙利站在和平的一边。”谁都听得出这话中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