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之歌（组诗）

高凤超

河岸上这棵柳树

我一直觉得河岸上这棵柳树

一直静静在自己里绿着

它看不见我

也听不见我向它走来的声音

甚至，它对我的抚摸

也是无觉的

它会感到有一小块青苔离开了自己

不知道是我碰落的

有一刻，我忽然觉得

它一直都在这里凝视着什么

谛听着什么

尤其是在这寂静的河岸

更寂静的时候

我忽然觉得这里的阳光、风

为我们

是双向的

我忽然觉得这里另有一个

属于它的

我不知的世界

一棵树与一窝鸟

如果在很久以前，这棵树是一只鸟

衔到这里的一粒树籽

如果现在栖居在这棵树上的这窝鸟

是那只鸟的后代

这样多好

这棵树日夜呵护着这窝鸟

对于很久以前的事

树什么都不知道，鸟也什么都不知道

一直看那牛，那个人

一直和静静的下午

静静坐在树下

一直看那牛，那个人

悠闲，缓慢

在坡地的光里

一直这么看着，看着

恍然地，那牛，那个人

每一刻都像是

从那坡地的光里

刚刚出现的

打扰

山谷幽静，雾气漫动

一阵风吹过

有叶露滴落溪潭

悬垂的老藤，晃动了一下

这是最初的寻觅

把遥远前的哪一瞬延续成了

永恒的相守？

当你从石谷的肃静中

猛然察觉到了一种森严的秩序

我惊异这毫无举动的相守

时间太久

它们披上了青苔

此时，如果我不在

这里正发生的

是否与我所见的相同？

已经不一样了

溪潭里出现了我的影子

一只欢快的小松鼠

也停止了蹦跳

它静静默立在树冠上

惊疑地打量着我

石头与石头

在绿石谷里端详这些石头

你听不见它们谁在和谁窃窃私语

那语声

存在于寂静

它们神态各异

仿佛每一块石头都有它钟情的

另一块

它们也许是紧挨着的

也许是隔溪相望

这里，只有一块奇石是孤立的

上面刻着“绿石谷”

我知道这是人为移植的结果

在它离开的地方

一定有一块与它朝夕相守的石头

像它一样陷入了孤立

黄昏时我坐在河边

一些被忆活的事物在渐暗的天光中游动

树叶草丛间传出神秘的微响

它们影影绰绰

它们渴了？要到河边来喝水？

老柳树突然晃动，它在松年轮？

要解开那一圈一圈捆绑它的绳放出自己

把更多我不知道的事

领到河边来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