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 剑 周艺红 梅娜芳
(1宁波职业技术学院丝路艺术研究中心,宁波 315800;2宁波大学,宁波 315211)
越窑青瓷是中国的“母亲瓷”,两晋、隋唐、五代十国、北宋是越窑青瓷海上国际贸易的重要时期。越窑青瓷艺术的海外传播始于两晋,最早是沿中国海的外部岛屿,例如朝鲜半岛。隋唐时候,越窑青瓷艺术达到了日本列岛,由此形成早期的越窑青瓷“海上陶瓷之路”。六、七世纪时,越窑青瓷艺术通过海上陶瓷之路经阿拉伯商人传播到了印度、波斯、埃及以及非洲的东部与北部,甚至通过地中海远到欧洲。这些所到之处到处都留有越窑青瓷艺术的踪迹,美国学者罗伯特·芬雷曾说:中国古代主导了人类物质全球化。”越窑青瓷所到的世界各处,该地的瓷器艺术均受其影响,甚至影响、熏陶了其它造物艺术的发展。
从目前的陆地考古和海洋考古成果来看,在环中国海、在环印度洋地区的沿海遗址中出土了大量的隋唐时期烧造的越窑青瓷,这说明唐代越窑青瓷海外贸易已经具有一定的规模,各种造型的越窑青瓷贸易产品已经销往亚非大陆很多地区,这证实了8世纪后半叶到9世纪初,是我国越窑青瓷海外规模化贸易的开始。9世纪中期至10世纪,无论从越窑青瓷海外贸易的出口量,还是瓷器到达地区的广泛性来说,这就是越窑青瓷的海外贸易高峰期。当然,要有如此的规模,越窑青瓷的生产力水平必须非常强大。这时候的越窑青瓷的生产能力、技术水平、艺术造诣等已经达到了世界所需的要求,外加当时瓷器贸易的政治条件、地理位置、航运技术等各种因素所匹配。
从政治条件来说,唐代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王朝,实际控制的疆域已经达到了1 200多平方公里,远及沙漠中的绿洲、环中国海的岛屿。唐代对外贸易往来的国家和地区有高丽、新罗、百济、日本、林邑、骠国、暹罗、真里富、室利佛逝、阇婆、勃泥、天竺、狮子国、大食、波斯等。唐朝首都长安,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追寻东方文明的皇室子弟、政客、商人、游客等。沿海的明州、扬州、泉州、交州(现越南)、广州等地已经成为商船、客船到达的第一站,因此也成为了国际交流的繁荣都市。唐政府非常重视对外经济贸易的发展,组织成立了对外贸易的专门管理机构:唐贞观十七年设置的广州、泉州、扬州“市舶司”。此时的越窑青瓷出口主要通过明州港运输至扬州港分装与其它瓷器进行海运,扬州市舶司的设置加快了唐代瓷器海外贸易的发展。唐玄宗开元年间设置了广州“市舶使”,瓷器海外贸易管理进一步加强。《鄞州通志》载:唐大历年间(766—779年),明州成为海外通商口岸,瓷器贸易进一步发展。中唐后期起,明州港开始船运越窑青瓷直接出口,发挥了重要的海外贸易功能。
从地理位置来说,明州港群山环抱、港阔水深,作为海运码头具有天然优势。但在隋唐之前,明州港并未成为真正对外贸易的港口,对内地来说,当时大运河并未开通,陆地交通不便,仍属于偏僻地域。对外来说,造船技术、海运技术仍欠发达。到了隋唐时期,这一局面得到了完全的改变。隋朝大力进行水利基础建设,是唐代便利发达的水运交通基础。运输瓷器这类易碎品,自然水路运输优势远大于陆路运输。明州港向内可以接通大运河,向外可以接入大海洋,自然越窑青瓷技术得到不断改良,产业不断得到发展。人类社会的工业分工和改良与滨海地区和内河沿岸的水陆相通是分不开的。古代水利发达意味着船运交通发达,促进物品交易地区扩大,交易量增大,从而促进手工业的发展。隋代开凿的大运河连接了大江南北,为唐代水网船运系统的繁荣打下了基础。明州内河发达,水网密布,这是最优良的水利运输条件,这也是唐代明州港成长为世界级港口的重要基础条件。越窑瓷器本身产地就在明州港附近地域,产品通过明州港、环中国海、环印度洋源源不断地走向世界各地。
从产品来说,越窑青瓷是中国“母瓷”,在隋唐时期有“南青北白”之誉,是南风青瓷系统的重要代表。陆羽赞之为“邢不如越”是给予越窑青瓷的极高评价,晚唐五代匣钵烧造的“类玉”、“似冰”的“秘色瓷”成为当时世界瓷器的烧造高峰。据考古发掘和文献记载资料,约在唐代晚期,越窑“秘色瓷”产量大幅度提升,海外贸易输出数量明显增加,形成规模化出口,漂洋过海达到了世界各地。如今,根据考古资料,唐、宋浙江越窑遗址约有293处,其中越地上虞、宁波两地已发现的唐代窑场共有 97 处,可见烧造能力较强,除了上供皇室贵族,下供百姓之外,具备大量出口瓷器的烧造能力。从海外来说,当时的日本建造竖穴窑用来烧制陶瓷炊器具,流眉国人则用葵叶作碗,苏吉旦人用树叶替代餐具。现实的需求促进了越窑青瓷的海外贸易产业,反过来更加刺激了越窑青瓷的生产和技术的提升。
8世纪后期至9世纪,明州港对外越窑青瓷贸易的初始阶段。根据史料显示,此时明州港的性质为启运港,并非直接的外销港,需要从明州港向北运输到扬州港,再同邢窑、巩县窑、长沙窑产品等一起外销出口。这与日本的考古资料一一对应,来自中国8世纪后期至9世纪的组合陶瓷器在日本中部、西部沿岸均有出土,远及冲绳。出土瓷器中既有我国南北青白瓷也有色釉陶器,但此时的越窑青瓷出土数量比较少,到了9世纪之后,出土的越窑青瓷大量出现。从沉船的角度来看,黑石号往来于中国与阿拉伯,是当时我国与东南亚、中东地区进行贸易、文化往来的重要史证。“黑石号”打捞的瓷器中,越窑青瓷数量占比较低。根据黑石号沉船的打捞文物显示,越窑产品为250件左右,数量不多,约占黑石号瓷器总量的0.4%左右,这说明至少到9世纪前期,越窑青瓷的海外贸易数量并不是太大,但是已经作为小规模的贸易产品进行民族艺术的传播和交流了,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9世纪中叶前后,明州港的对外陶瓷贸易港口开始真正兴盛。《新唐书》记载:“新罗梗海道,更繇明、越州朝贡。”日本国立公文书馆收藏的《真如亲王入唐略记》与《 头陀亲王入唐略记》中记录了日本真如亲王使团来中国的登录点就是镇海甬江口岸,并通过大运河进入京城长安。明州港码头考古显示,唐贞元年间“秘色瓷”规模出口世界各地。《鄞州通志·食货志》有记载,唐大历年间,明州港成为货物出口港,海上陶瓷之路以明州为起始港,逐渐形成东北航线、东南航线、西南航线,越窑青瓷作为器物文化的使者来到了世界各地,传播了中华文明的种子。
唐代后期,明州港已经成为“东亚贸易”四大枢纽港之一。唐朝宰相贾耽在公元804年所作的地理著作《皇华四达记》中记录了唐代通往世界各地的7条道路,登州海进入高丽“渤海道”与“黄海道”大体相同。北宋徐兢的《宣和奉使高丽图经》清楚地标记了明州到高丽的航路。西安碑林博物馆有石刻《海内华夷图》,是根据贾耽所绘亚洲地图《华夷图》为原型,1137年南宋政府补充文成的亚洲地图,这与唐代对外交通路线是相对应的,此图中绘有日本位于苏州正东海中,越窑青瓷可以通过明州港或者明州港中转其它港口到达波斯湾沿岸许多地区。
自9世纪中期以后,明州港在吴越时期越窑青瓷海外贸易中发挥着主要作用,出口贸易的越窑瓷器产品储备比较充足,且港口的运行和中转功能趋于稳定。进入10世纪之后,越窑一跃成为最重要的主流产品,其它窑例如前期贸易量非常大的长沙窑直接在贸易瓷器中非常罕见了,这一点在印坦沉船、井里汶沉船、黑石号沉船考古结果中我们已有了清晰的答案,这证明了五代十国中的吴越国在这一时期对越窑的发展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吴越地区较其它地区战乱较少,且与北方中原诸王朝以及与辽、高丽的联系紧密,这是越窑青瓷在战乱中依然保持发展的主要因素之一。考古资料显示,五代至宋初出土的瓷器中,越窑数量占有绝对优势,达到出土瓷器总数量的70%以上。北宋之后,由于越窑青瓷烧制原材料缺乏、吴越归宋、台州港崛起、海外需求等多种内外部原因逐渐衰落,明州港输出越窑逐渐减少。
隋唐时期越窑青瓷海外贸易路线主要包含“东北、东南、西南”三条航线,这也是越窑青瓷民族艺术走向世界的海上传播路径。东北航线可达朝鲜半岛、日本列岛,东南航线可达东南亚地区,西南航线可达西亚、非洲等地,为世界各地带去了当时最先进的瓷器文化和造瓷艺术。
(1)朝鲜半岛。明州港—海州(今连云港)—登州(今山东半岛)—高丽(今朝鲜半岛)。船从明州港出发,把越窑青瓷运到北方,在海州、登州码头靠岸之后再进行分装,与其它货物混装后再出发,向东北方向航线,沿着长岛县所辖大小岛屿(今庙岛群岛)经过马石山(今山东乳山)之后到达都里镇(今旅顺),再沿辽东半岛过石人望(今石城岛海峡)到达乌骨江(今爱河,鸭绿江分支),最后南下到达高丽。
(2)日本。到达日本的航线有两大类,分别形成了中日文化交流的北部圈和南部圈。第一类航线:高丽—对马海峡—日本。对马海峡是日本的咽喉海峡和天然屏障,是重要的航道。载着越窑青瓷的船从高丽出发,通过对马海峡到达日本沿海,古时称之为北道或登州道,是日本遣唐使的北线。实际上,这条航线形成中国—日本的北部交流圈,朝鲜半岛东海岸向东南方向通过对马海峡,到日本四国、本州、北海道。第二类航线:从八世纪初就开通的明州港直接至日本航线,这是日本遣唐使的南线。越州、明州—东海—日本九州岛,到达九州岛之后可以通过濑户内海到达日本各地沿海岛屿。这条航线形成中国至日本的南部交流圈,朝鲜半岛西海岸向东南方向通过对马海峡到达日本的九州、琉球群岛。
东南航线是唐朝与南海诸国的交往路径,又可以称之为朝贡航线,始于唐初武德六年(公元623年)。明州港—澎湖列岛—福建泉州—广州港(唐广州治所在地南海县的古斗村)重新分装—屯门山—至九州石—越南东海岸。之后,越窑瓷器到了今越南各地,途经占不劳山(今占婆岛)、门毒国(今归仁)、古笪国(今芽庄)、金兰湾、奔陁浪(今藩朗)、军突弄山(今昆仑岛),再到海硖(今新加坡)。货船航行到了海硖便分成两路,第一类航线一路顺东南到室利佛逝、爪哇岛(今印度尼西亚爪哇岛一带),这两岛与我国的来往在史书上有记载,公元2世纪前期,叶调国(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掸国(缅甸)派使团朝供;第二类航线出海硖后向东方向行驶到达加里曼丹岛文莱,再向东北至棉兰老岛、东南至苏拉威西岛(今印度尼西亚中部岛屿)、吕宋岛(今菲律宾)。
唐代越窑青瓷的西南航线是以环印度洋为中心的贸易航线,中国瓷器通过这条航线将中国造物文化带到了西亚以及非洲,这条航线就是《新唐书》所载“海夷道”的后半段。西南航线与东南航线到海硖(今新加坡)的航线是一致的,从海硖开始分开向西南航行。海硖(今新加坡)—马来半岛—马六甲海峡—孟加拉湾沿岸各国—狮子国(今斯里兰卡)—阿拉伯海沿岸—阿曼湾沿岸深入内地。货船航行到了阿曼湾,其航线便开始有分岔,后又到了亚丁湾继续分岔。第一类航线:阿曼湾—霍尔木兹海峡北岸提罗卢和国(今伊朗阿巴斯港附近)—波斯湾—弗利刺河(今幼发拉底河)—末罗国(今伊拉克巴士拉之西)—沿底格里斯河—大食国茂门王(哈里发)都城缚迏城(今巴格达);第二类航线:阿曼湾—阿拉伯半岛东侧南下—亚丁湾(今也门和索马里之间的阿拉伯海域)—向西进入曼德海峡—红海—大食辖下北非埃及港口(福斯塔特等地);第三类航线:亚丁湾继续往南绕过索马里半岛—非洲东部沿海的三兰国—曼达岛(非洲北部)—基尔瓦岛(非洲东部)。
在世界贸易中,瓷器的敏感度高于其它商品,人会接触瓷器、使用瓷器,从而改变生活的习惯,并发展至习俗的变化,在各国的文化发展记录中可以看出来自不同地域瓷器文化的冲击。隋唐时期宁波越窑青瓷漂洋过海到达世界各地,作为一种可以长期保存和传承的器物始终发挥着中国文化艺术的传播作用。与茶叶、丝绸等其它贸易产品不同的是,瓷器具有双重价值,一方面作为一种实用器具改善提升人们的生活品质,影响人们的生活习惯;另外一方面,通过瓷器的形制、色彩、纹样等传播了中国人的民族文化和艺术信仰。在不断的器物文化交流中,世界上不同地域的艺术相互影响并不断再生产,从而呈现新的文化内容。隋唐越窑青瓷作为我国古代早期贸易重要的瓷器产品,其所传播的民族文化艺术对世界的冲击力、影响力是值得我们深入探讨的。现以隋唐时期东北航线之高丽青瓷、东南航线之高棉瓷器、西南航线之福斯塔特瓷器为代表,进行越窑青瓷民族艺术的影响力分析。
东北航线中,日本和高丽受到的越窑青瓷影响是最大的,在这里我们以高丽青瓷为代表探讨越窑青瓷的影响力。两晋、南朝时期,越窑或其它沿海地区窑口的产品已经出口到了朝鲜半岛的中部和南部地区。两晋到唐代,中国瓷器大多运输至朝鲜半岛的中部、南部地区,这些地区是当时的货船运输对应点。韩国出土的东晋时期“越窑青瓷鸡首壶”(清州)、“羊形器”(原州)就说明了带有民族艺术特色的越窑青瓷进入了当地百姓的生活。越窑青瓷沿着东北航线进入了朝鲜半岛,从那时起极大地影响了岛上的陶瓷业发展,越窑瓷器影响了当地的瓷器烧造技术和器物文化。到了宋时,汝窑产品传入高丽,使得高丽青瓷进一步得到了提升。到了12~13世纪,高丽青瓷种类增多,镶嵌青瓷、粉青沙器成为最有特色的青瓷产品。高丽青瓷学习了中国越窑青瓷的技术,这一点是得到诸多国内外专家认定的,从窑的形态、烧制的技术到瓷器的形制、装饰的纹样等,都受到来自中国越窑的影响。10世纪时,高丽陶瓷烧造采用砖筑窑,这类窑与慈溪市上林湖荷花芯窑址和寺龙口窑址类似。高丽瓷器烧造中,采用匣钵或垫圈烧造,烧造的瓷器类型中较有特色的“日晕底碗”、“玉壶春”、“流口壶”等,也是同时期五代十国中越窑青瓷中的常见产品,这是技术和艺术传承的综合体现。我们来看,唐代越窑青瓷“八棱瓶(净水瓶)”(见图1)或是“鼓腹长颈瓶”(见图2)这类器型,这些器型在佛教中有一定的应用意义。当唐代的越窑青瓷输入到朝鲜半岛之后,开始影响当地的瓷器烧造。到了宋汝窑瓷器输入朝鲜半岛,又一次次加深了对此类器物的文化传播,成为了一种烧造范本,终于朝鲜半岛高丽王朝到了中后期已经拥有了成熟的瓷器烧造技巧,翡色青瓷和镶嵌青瓷大放异彩,例如:高丽青瓷“八角长颈瓶”(见图3)、高丽青瓷“半阳刻长颈瓶”(见图4)、高丽青瓷“镶嵌菊花牡丹纹长颈瓶”(见图5)等,从图片中我们可以看见,高丽青瓷各种长颈瓶与越窑青瓷的造型、色彩、纹样具有高度的相似性,无疑是越窑青瓷影响力的最好证明。
图1 八棱瓶(净水瓶)
图2 鼓腹长颈瓶
图3 八角长颈瓶
图4 半阳刻长颈瓶
图5 镶嵌菊花牡丹纹长颈瓶
我国汉晋时期,根据东南亚出土陶瓷片,我国陶瓷器已通过各种途径传播到东南亚等地,例如国与国之间的友好交往礼品。在唐代以前并未进行规模瓷器贸易,冯先铭先生认为:亚非地区出土的中国古陶瓷时代最早者为汉代,但商品陶瓷器交易最早起始时间为唐代。”而东南亚特殊的地理位置,自然资源丰富,从某种程度上导致了手工业并不发达,陶瓷生产对于原料的要求颇高,对于技术的要求也非常细致,选土、烧制、施釉等属于精细手工艺很少见。3 000多年前,中国南方几何印纹陶和东南亚的陶器在制作、造型和纹饰上非常相似,虽没有证据直接证明中国陶瓷技术的直接传播,但是至少说明了文化的交流和传播。直到9世纪初,中国瓷器大量贸易出口到东南亚、西南亚或者在当地进行贸易中转,此时正式形成旺盛的陶瓷需求市场。瓷器贸易满足了百姓生活需求,但外来先进技术和艺术风格的传播和影响是毋庸置疑的。越窑瓷器给东南亚百姓带去的不仅是便利的生活,更是由于当时的越窑瓷器具有财富的实用价值,从而上升为一种神秘的精神意义,瓷器与神灵崇拜结合在一起,认为“瓷器可以通灵”。例如加里曼丹的土著在人死后就用陶瓷来葬,文郎马神国古国的百姓喜欢用中国瓷器,喜欢有花纹和龙形,有人去世了采用瓮葬。”东南亚处在两大文明古国之间,自然受到来自中国和印度的文化影响和熏陶,中国的瓷器文化、印度的宗教文化在瓷器生产中作为一种烙印而不断得到传承。公元9世纪,高棉人在今柬埔寨西北部开始建立吴哥王朝,至阇耶跋摩七世发展至最高峰。东南亚最早烧制成功的为高棉陶瓷,从瓷器技术和文化传播来说,目前有广东陶瓷和越窑青瓷影响高棉瓷器之说。高棉瓷器受到印度宗教、中国瓷器影响较多,工匠们模仿越窑瓷器风格进行陶瓷器的制作,瓷器的形制、雕刻、装饰比较相似。例如,高棉瓷器模仿越窑动物造型(见图6),从主题、形态到刻划纹饰都非常相近,从中可以看出瓷器艺术装饰风格的影响非常明显。
图6 11-13世纪高棉酱釉兔形罐
荔枝山窑是吴哥王朝最著名的陶瓷窑场,具备官窑性质,生产陶器、无釉瓷、色釉瓷(青、黄、褐)等,形制比较丰富,除了生活用具,还有建筑瓦片和装饰。荔枝山窑青釉瓷器的釉料普遍使用草木灰作为原料,这与越窑早期釉料配料是一致的。荔枝山窑生产一种盖盒,采用贴塑、刻划花、剔刻花、戳印、锥刺等技法,纹饰丰富多变。例如吴哥窑场中生产独特的鸳鸯贴塑双联盒(见图7),这与浙江上虞出土的北宋越窑鸳鸯砚滴(见图8)、宁波博物馆藏三联瓜形盒的形制结构雷同。例如瓜钮造型的盖盒在两地的瓷器烧造中比较常见,总体来说装饰风格非常接近,越窑的釉色非常莹润,纹饰更加规整,吴哥荔枝山窑莲蓬钮平顶盒盖(见图9)的整体装饰也颇有特色,钮的造型和弯曲度非常有艺术美感。
图7 鸳鸯贴塑双联盒
图8 北宋越窑鸳鸯砚滴
图9 莲蓬钮平顶盒盖
东非进口陶瓷产品主要包括伊斯兰釉陶和中国瓷器,8世纪中期前后开始见于东非沿海,这与唐代丝绸之路的兴盛和阿拉伯帝国的强大有关。9世纪开始,东非地区肯尼亚、坦桑尼亚等地临海,已经成为海洋贸易体系中的重要节点。这个时期的中国瓷器比较昂贵,上层阶级和富裕家庭购买作为陈设品,也有不少被镶嵌在建筑和墓柱的表面,以显示权威和崇拜。埃及尼罗河三角洲南端的福斯塔特遗址出土的来自中国的唐五代各类陶瓷中,以浙江越窑为最多,例如出土于969年法蒂玛王朝之前的唐代素面玉璧底碗与上林湖、和义路挖掘出土的碗是同一种类的。法蒂玛王朝时期,越窑青瓷、景德镇瓷、南方白瓷、影青瓷、龙泉青瓷等作为组合瓷器运送到了福斯塔特。福斯塔特出土的越窑青瓷中(见图10),许多碗和盘的内壁用刻划技法进行植物花卉和动物昆虫的装饰,这与同时期中国的瓷器是一致的。例如出土了北宋早期莲瓣纹的瓷器,根据考证这些青瓷碎片出自浙江省寺龙口窑址,该遗址中也出土了当地模仿中国越窑青瓷制作的绿釉陶器,证明了9世纪伊斯兰世界已经开始仿制中国陶瓷。埃及法蒂玛王朝时期,工匠赛义德以宋瓷为模式仿制青瓷、白瓷的形制与纹样进行了产品的创新。11世纪中叶到过埃及的波斯人纳赛尔·火思鲁用文字记载了埃及仿制中国的瓷器透明度极高,并具相当美感。从中我们可以进行总结,越窑青瓷进入这片土地之后,各阶层的人们无论是崇拜、欣赏、实用还是仿制越窑青瓷的行为,均说明了越窑青瓷的民族艺术进入了当地人的生活,影响着他们的生活习惯和造物艺术。
图10 福斯塔特出土的越窑青瓷
隋唐时期越窑青瓷是当时世界最顶峰的瓷器,唐代经济的发展、国度的开放,世界造船技术的不断进步、航运技术的发达等,不断促进越窑青瓷海外贸易发展。越窑青瓷通过海上东北航线、东南航线、西南航线到达世界各地,其所承载的民族文化、审美艺术也随之到达。随着人们的不断使用和仿制越窑青瓷,其设计观念、器物造型、装饰文化等我国传统民族艺术在世界各地广泛交流与传播,影响着不同国家和民族之间的艺术观念、创作思想、审美思维等造物活动,影响世界早期瓷器艺术的发展。如越窑青瓷的采用刻划技法的植物花卉装饰到达了世界各地,并与世界各地的植物花卉装饰融合发展,形成了世界植物缠枝纹装饰的特殊风情。越窑青瓷在世界贸易中成为了交流的中介,这种文化“交流是绝对的,交流的深度与广度是相对的”,这些交流务必在原有文化的基础上形成,有的交流深入,影响更深刻一些,有的范围小一些。文化交流的流动趋势总是从高到低,高的影响低的较多,低的影响高的较少,优秀的文化必定会被当时低于这种文化的民族所学习和吸收,且在刻意和不刻意之间不断更新保存为新的文化。
海上丝绸之路是中国瓷器民族艺术的世界传播路径之一,我国古代越窑青瓷的设计观念、器物造型、装饰文化等随着海外贸易的发展在世界各地广泛交流与传播。通过越窑青瓷的世界贸易,中国造物艺术与世界各地进行了广泛的传播交流,一方面中国瓷器便利了世界各地人们的生活,提升了生活品质;另一方面中国瓷器民族艺术给世界带去了东方文明的造物思维,开拓了各地造物艺术的眼界。中国瓷器所蕴涵的中华文化意蕴,随着器物交流似乎在不经意间来到了各个文明之间,跨入了异域的精神和思想文化之中,掀起了世界瓷器艺术的文化交流篇章。如今,如何加强世界瓷器艺术的文化传播交流,促进世界造物文化的深度发展亟待我们新的思考和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