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当代油画风景的诗意表达

文/潘妍宏 [广西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法国著名文艺理论家丹纳在《艺术哲学》一书中曾说：“要了解一件艺术作品，一个艺术家，一群艺术家，必须正确地设想他们所属时代的精神和风俗概况。”要了解广西当代油画风景就要从广西的地域自然因素、民族人文特征等多元化的广西文化元素去观照广西油画的发展。广西当代油画风景与当代中国油画界盛行的写意油画表现相映衬，其诗意的表达既汲营养于东方美学元素与文化精神之中，又离不开南方亚热带地域特征带来的生命体验。广西当代风景油画发展至今，其独具特色的地域风貌与人文诗意情怀，在中国油画界具有不可或缺的一席之地。

一、广西当代油画风景的发展

回顾广西油画风景的发展与成长，不得不细数广西油画的发展。广西油画的发展最早可从20 世纪30 年代开始算起。曾日文、刘宇一、孙见光、凃克等老一辈画家的油画为广西油画品格发展奠定了基础。彼时的广西油画在苏联写实美术“末班车”和“油画民族化”意识萌芽的背景下朝着少数民族题材油画表现的方向发展起来。姚秦、孙见光、刘宇一等画家创作的广西少数民族题材油画不仅体现出少数民族人民生活劳作的场面，更体现出广西独特的地域特色。尽管广西油画发展的早期并未在风景题材上崭露头角，但20世纪80年代成长起来的画家刘绍昆、谢森、黄菁、沈铭存、祁海平、刘南一、谢麟等人，将广西油画以当代性的视角与各具特色的艺术形式，在少数民族题材表现上，展现出野性与神秘的气息。

广西山水素来享有盛名，这一天然资源为广西油画风景的当代发展提供多元化可能。进入21世纪之后，伴随着漓江画派这一广西美术品牌的打响，在苏旅、刘新、张冬峰、谢森、黄菁、雷务武等几个美术理论家、油画家的策划下，以“南方的风景”为代表的一群油画界精英把广西油画“亚热带”“北回归线”“红土地”特点的风景，表现得风生水起并培养出一大批油画界新秀。广西当代油画风景总体呈现出诗意化的表达，为中国当代写意油画表现贡献了力量。

二、广西油画风景诗意化表现的成因

（一）地域成因与特征

广西的山水资源推动了广西油画风景，广西油画风景的发展离不开广西地域因素的影响。北回归线穿越广西境内，在气候上这里属于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气候，阳光充足、雨水丰沛。在地形地貌上在这里汇集山地、丘陵、台地、平原、石山、水面多种丰富的地貌资源。在广西境内，既有喀斯特地貌之奇骏，又有北部湾海面之宽广；既有漓水柳江之风光旖旎，又有十万大山之神秘苍茫。总之，广西独特的地理资源是丰富而多元的，使得广西油画风景表现具有了丰富的内涵，且充满诗情画意的特点。

（二）人文情怀与形态

从人文因素的影响来看，人文形态与地域影响一脉相承，是建立在地域上的“人文形态”。广西风景绘画所呈现出的文化形态一方面来自于桂林漓江山水影响下中国传统绘画的文化滋养，另一方面来自于广西少数民族聚居区形成的多民族的民间文化与精神的传承创新。壮族是广西境内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还有汉、瑶、苗、侗等世居民族。太阳、青蛙是广西壮族先民崇拜的图腾，表达着人类对自然的敬畏。侗族、瑶族的风雨桥、侗寨木楼，带有野性而神秘之感。这些民族元素为越来越多的广西画家所关注，并将少数民族人民生活表现与强烈的个人意识在油画创作中表现出来。广西油画风景不仅呈现出对自然风光的描绘，还将浓厚的生命意识与人文情怀融入到风景表现中。

三、广西当代油画风景诗意情怀的表现

海德格尔在《我为什么要住在乡下》一文中从哲学的角度描述了所谓“诗意的栖居”：“群山无言地庄重，岩石原始地坚硬，杉树缓慢精心地生长，花朵怒放的草地绚丽而又朴素的光彩，漫长的秋夜山溪的奔涌，积雪的平原肃穆的单一——所有的这些风物变幻，都穿透日常存在，在这里突现出来，不是在‘审美的’沉浸或人为勉强的移情发生的时候，而仅仅在人自身的存在整个儿融入其中之际。”海德格尔认为这样的环境适合思考，这印证了他“为什么要诗意的栖居”。海德格尔把诗意的定义与创造联系起来，从某角度来说，诗意情怀的表现不仅可以体现在哲学散文中，也可以体现在画家的艺术创作中。油画风景创作中艺术家对周遭环境抒情的、写意的、美好的主观感受，以个人视角下呈现出来的可以是一种诗意情怀的表现。

广西当代油画风景之所以能够展现出唯美田园、抒情写意的诗意情怀，是与广西地处南方独特人文与地域因素分不开的。从“漓江画派”艺术家的油画风景作品来看，题材表现、画面构成、地域色彩、画面的笔触肌理表现都能够归纳出对诗意情怀的表现形式。

（一）从题材内涵的表现来看

近年来多次参加过“广西美术作品展”“南方的风景”等展览的艺术家们在南方风景表现中常见的题材侧重于土地意识的表达和对现实生活环境的关注，如表现南方的光、表现南方的田园景象、表现喀斯特地貌下奇峰峻岭的山水、表现苗乡侗寨的神秘栖居、表现北部湾的海陆清风等。正是由于广西风景资源的多元化风貌，在油画风景题材表现上呈现出丰富的内涵面貌。对于南方风景的内涵表现，著名评论家苏旅曾说：“把中国山水画天人合一的内涵、巴比松画派的田园诗情和印象派的色彩交响与南方的美丽风景和谐融合，应该是今天南方画家们的天然使命。”从这样的评价来看，不论是什么题材的油画风景，广西油画风景表现也的确是充满了南方自然人文气息。

张冬峰是中国油画界南方风景画家的代表，他擅长表现广西南宁周边的风景，能够将稀疏平常的乡村小景表现出温润细腻、水雾朦胧的诗意，仿佛透过画布就能感受到雨后的清新。谢森无疑是南方风景画家中最擅长表现亚热带阳光的画家，并且善于以现实表现主义的人文视角去关注具有地域特征的南方风景。例如在他的风景油画中有“喀斯特系列”表现广西山水的粗犷与神秘、“受伤的风景系列”表现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水田系列”表现南方风景田园的乡愁。他在风景表现中更关注用诗意的语言描绘心灵感受，特别是北回归线经过的这片红土地上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黄菁是“漓江画派”中尤其擅长把民族艺术以归纳和装饰手法融入油画风景表现的独具代表性的画家。以逆光的视角表现“有窗的风景”和充满装饰性与平面化空间表达的“侗乡系列”等题材油画风景作品既充满有意味的形式又富有民族文化与精神内涵。

（二）从画面构成的形式来看

广西地处北回归线，这里充足、热烈的阳光为油画风景表现带来多种可能。在这里，画家们关注光线对风景、景物的影响，如同印象派对光色的追求、后印象派对形色结构的热衷、纳比派对平面装饰表现的热爱。在广西风景表现中，画家们重视画面形式语言的表现，一方面是环境因素带来的视知觉感受，另一方面是绘画形式美要素的表现需要。在亚热带阳光的照射下，画家们绘画的视觉经验体现在对光线的强弱感受中，因此画家们善于运用形状、色块及点、线、面语言去塑造画面并寻求适合个人的绘画语言。伴随南方多雨湿润的空气与阳光的综合作用，不仅让景物在空间上因空气密度的阻碍在形、色、体方面产生生动的变化，而且更加凸显了南方风景美轮美奂的诗画意境。

因光线、空气、空间等自然因素对画面形式构成的影响，使得南方油画风景在绘画语言上的表现更趋向于强调自我心灵关照的观察方式。这与法国后印象派至纳比派在绘画上的视觉表现方式更加接近，即注重画面上形、色之间的平面构成和点、线、面语言的装饰性表现。广西许多画家在表现喀斯特地貌的奇峰峻岭时，大都注重对“形”的归纳与提炼，而非是看到什么画什么。如谢森在“水田系列”之《田园牧歌的回忆》中，对广西山水田园表现出雨后清新的感觉，画面中连绵的群山与水稻田梗，田边人物、树木植物及其倒影，形成了有意味的面、线、点的形式构成，画面既体现了南方风景的典型地貌特征，又体现了画家以诗意之情怀借田园劳作渲染南方乡愁。黄菁在《有窗的风景》《漓江印象》等系列对漓江河畔的山的塑造，有较为明显的变化，在早期的表现注重对山形的整体概括，后期表现《有窗的风景·窗外群峰齐》时对山的提炼就趋向概括与平面化，画面既关注黑白灰的关系，又兼具雅致抒情的构成感。80 后新生代画家蒋文洁的油画风景《生命》系列、《家园建设》系列，从女性视角的人文关怀表现广西喀斯特地貌的工业城市建设景象，淡雅的色调、线条与大色块构成是蒋文洁画面的主要形式，画面构图以平面化、装饰性的表现方式及空旷远眺的视角，将工业与自然的关系进行理性且诗意的重构。

（三）从地域色调表现来看

色调是一幅画中色彩的总体倾向和效果。一幅优秀的油画作品不仅要具有形式结构的美感，其色调在很大程度上也影响着画面的形式美。广西油画风景的地域色调融入了地域文化、民族文化、地域心理等因素在风景的写生与创作中的表现，这就形成了地域色调。

画广西风景，对地域色调的表现大概可以归纳为两个方面：一是自然环境对画家心理、生理的影响所形成的主观视知觉感受。例如，在广西亚热带的热辣阳光直射之下，会给人一种“晃眼”的感觉，故而在色彩表现上会有表现出景物强烈的冷暖对比的意识。光线强烈的地方，景物的色彩更加鲜艳、明亮、甚至是呈现出“斑驳的光”“刺眼的光”，在阴影笼罩的地方，则可以呈现出层次丰富的互补色。二是地域文化、民族文化对色彩心理的客观影响左右地域色调的表现。广西12 个世居民族遍布八桂大地，不论是桂西北野性、神秘的少数民族文化和喀斯特山石地貌，还是桂东南沿海沿边的开放包容的海洋文化，在地域色调表现上既可以展现出广西少数民族厚重质朴的神秘一面，又可以展现出南方雨水充沛时灰雅抒情的色调、在艳阳高照时色彩明艳热烈的一面。不论质朴野性，还是灰雅宁静，抑或是明艳灿烂，广西油画风景的地域色调面貌多元，但总体呈现出形色意境的诗意美感。

（四）从笔触肌理的表现来看

中国画讲究“笔法”，在表现不同对象时，注重“骨法用笔”。油画在造型表现的语言上与中国画讲究的“笔法”不同，油画更注重作画工具在画面上形成的刮、擦、抹、点、揉、厚涂与轻描等笔触肌理的痕迹，展现出画家对客观对象的情绪与感受。例如荷兰画家梵高富有激情的笔触展现了画家内心对绘画的狂热。印象派画家莫奈在表现《睡莲》时，用自由洒脱的笔触描绘出天光云影、水面花叶的生命力。中国当代油画家在风景表现中对笔触的理解也各有千秋，戴士和崇尚“笔随我心”的写意精神、闫平以女性视角展现出笔触、颜料横涂竖抹且肆意酣畅的自由洒脱、任传文善用水色淋漓的笔触表现画面的“意境”之美。

许多广西本土画家在表现油画风景时都较为注重以笔触肌理来表现广西风景的诗意情怀。例如，谢森、张冬峰等善于表现南方枝叶形态修长的亚热带植物和生命力茂盛的藤蔓植物，这些植物在顺光或逆光的影响下呈现出虚实相生的笔触，变化丰富且能够体现出画面的点、线、形的趣味。以画山为主要题材的广西画家杨诚可谓因画山而闻名画坛，他的油画山水在笔触表现方面，用笔考究、笔触大气浑厚，将喀斯特地貌质地坚硬、层次丰富的肌理质感表现得淋漓尽致，不论是对喀斯特地貌自然美景的描绘还是对因过度开发对自然山体破坏的思考，杨诚画山的笔触，既有油画本体语言的浑厚又有中国传统山水的精神内涵，气韵生动，让人过目不忘。

结语

广西当代油画风景的表现具有地域性油画的特征，这种地域性是自然地理环境与民族人文环境的综合作用。不论是“漓江画派”，还是“南方风景”，对广西风景的表达总体呈现出诗意情怀的语境。“笔墨当随时代”，广西本土画家对广西油画风景的思考与关照，不应仅仅停留在风景绘画的表面，更应把目光聚焦在广西少数民族聚居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传统文化发展与时代发展并存，构建本土诗意油画表达与油画民族化共同发展的文化自信，从而创作出更具时代精神的当代油画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