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 媚
作者戎装照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战友,战友!亲切的称呼,这崇高的友谊,把我们结成一个钢铁集体,钢铁集体!”18岁穿上军装的我们满脸胶原蛋白,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由于荷尔蒙爆棚,脸上总时不时的冒出几颗痘痘。在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总想着争第一的年龄,开饭前和看电影前拉歌时候,我们都是扯着嗓门唱,战友之歌从新兵连唱到老兵退伍季,但我们对歌词的含义却是一知半解。
人到中老年,父母相继离开这个世界,孩子也是越行越远,在单位也不知不觉给边缘化了,周围能说上话的人越来越少,唯一能交心的是陪着你从青涩走向成熟的战友。你落魄也好,辉煌也罢,在她们眼里心里你依旧是十八岁的新兵蛋子,想说啥就说啥,想吐糟就吐槽,用不着藏着掖着。
战友们聚在一起,最有趣的事就是互相揭短,女战友调侃我,说我当小兵的时候喜欢臭美,每天跟舞台唱戏一样,把脸涂的白白的,男战友挖苦我说,走起路跟梅花鹿一样一跳一跳的,不知道是真清高还是假清高,不太爱搭理人。天啦,他们嘴里的我,跟我青春记忆里的自己差异不是一般的大哦。
我的最美青春时光是在军营里度过的。新兵连结束,我被分到位于大山里一处通讯站,成了一名报务兵。部队营区在半山麓,极目远眺,峰峦起伏。夏天满山遍野的是雪白清芬的栀子花,萤火虫像无数在天空闪烁的小星星,营区美得像童话世界。新兵蛋子的我却没有任何心境来欣赏周围的美景,我感觉每天就像上紧发条一样。每天起床号一响,就得腾地一下坐起来,迅速穿戴完毕,接着站队集合,然后伴着“一二三四”呼号声整齐的跑操,接踵而至的是艰苦的军事训练,严格的体能考核,还有各种各样的报务业务考核让我喘不过气来。
山上条件比较艰苦,物质匮乏,很多供给要从山下很远的地方拉上来,常常跟不上。伙房会烧热水,一个宿舍8 个女孩只可以打一瓶热水,热水就成了稀罕物。新兵的时候体力消耗特别大,加上伙房里菜也没有什么油水,每天总有吃不饱的感觉,看到什么东西都特别馋。记得有次连队组织包猪肉菜包子,那周轮到我和一位山东籍女兵在伙房帮厨,她长得娇小瘦弱,却很能吃苦,干活麻利,喜欢挑大梁。通常新兵在伙房帮忙只是打打下手,干摘菜、洗盘子的活。可她不一样,在观摩了几次伙房大厨班长手艺后,她自告奋勇要当大厨,主打。对于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心想夺权的小新兵,大厨班长一声也不吭,主动上交大铲子,若干年后每当我想起她带着高高的厨师帽,站在板凳上,用半人高大铲子在上百个人吃饭的大炒锅里翻来覆去炒菜专注的场景,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几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年轻时候吃的苦是一笔难得的财富,退伍后她进了一家企业,中年时候成为数千人企业的一把手。
听说连队要吃包子,她喜出望外,早早洗好大蒸笼,和面、剁肉馅、菜馅,一边做,一边告诉我自己剁的馅比菜场用机器打的肉馅更好吃,原汁原味。在包包子时候我们使劲地多放馅,包子一个个像满月时候胖娃娃的脸。上笼一蒸,全裂开了。那个晚上整个连队就像过年似的,大家真开心,她一下子吃了8 个包子,看得我目瞪口呆。好强的我不甘落后,二两一个的包子我一下子干掉4 个,半夜胃胀得好痛,躺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吃了两片酵母片,打了好多饱嗝,人才舒服地平躺下来。
部队有句话叫做吃饱了不想家,新兵的饥饿源于对亲人的思念和对新环境的不适应。我们心中怀着看看世界的梦想,现实中连出营区门都要打报告。军人职业的纪律性,也许双脚无法带我们旅行,但我们的味蕾却永远在路上,部队明确规定不让吃零食,每天都要进行内务检查,发现零食立即没收。唯一能代替零食解馋的就是连队配发的方便面。这是为上夜班或者执勤耽误去伙房吃饭同志准备的。连队规定每值一个夜班每人可以领两包方便面,每个班一个月只能轮到两三次夜班,所以拿到手的方便面数量是有限的。种类只有两种,一种是紫色袋装的中萃雪菜牛肉面,还有一种是绿色袋装的葱油味的方便面,这种方便面泡开后香味浓郁,除了有股葱油味,还有一股胡椒面的味,这火辣辣的味道正对青春的味蕾。
处于青春饥饿期的我们嗅觉比猎狗还要灵敏,在跟随老兵们一起值夜班日子里,我们惊喜地发现这群美女们为了保持苗条身材,不吃夜宵,因而不会去连部领方便面。于是班里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则,每位跟老兵一起值小夜班的新兵,值班当晚便以老兵名义多领两包方便面带回宿舍。
因为每天检查内务,为了不被检查出来,我们总是将方便面连夜消灭。宿舍是没有碗和饭盒的,泡方便面只能用部队刷牙用的茶缸,轮到我们班有人值小夜班那个晚上,熄灯号吹过以后,所有人早早上床了,假寐,耳朵一个个竖得高高的,听着外边动静。终于等来夜归人,因为热水少,一茶缸的热水要泡好几袋方便面,每个人都拿着茶缸静静地在站在窗前桌子旁等着,明亮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每个人脸上,青春的脸庞是那么的美丽夺目。每泡好一包方便面,每人都能分到一筷子,所有的方便面都泡好大家一起吃,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勺那泡过数次浓浓的葱油味很足的方便面汤,搅拌起来香得不行。年轻的我们总觉得别人茶缸里的面比自己的好吃,于是你一口面,我一口汤,浓浓的战友情就化在了一碗简单的面中,不言而喻。
山上有不少宝贝,我们发现不少能吃的山花和野果子,有一种红艳艳的小喇叭花,把它摘下来,对着它的根茎吸,有股甜丝丝的蜂蜜的液体。山上的山泉水喝起来有股甜丝丝味道,因为我们是报务兵,给它取个有趣的大名:“滴答水”。听女队长说用山泉水洗脸人会变得更漂亮。
连队每天会安排两个新兵到半山腰的泉水旁担水,我总是第一个报名,每次到泉水旁我总会用手掬一把山泉水,美美的喝上两口,再洗把脸。泉水在阳光折射下,波光粼粼,岸边正处青春韶华的小女兵身影倒影在泉水中真的很美。
去挑水的路上常常会遇到老兵们,她们三五一群,夹着部队发的绿色的小马扎,有的坐在栀子花丛中,有的在泉水旁静静的看书或打毛衣。初夏的山上有点凉,她们有的穿着八七式绿军装,有的穿着白衬衫,下面是绿军裤。白皙如玉的脸庞在绿军装衬托下显得格外秀雅。
女兵分队对军容和作风纪律的养成抓得特别紧,穿着打扮要求朴素大方。绿军装配军用胶鞋,口红、粉饼等化妆品是坚决不让用的,雪花膏、抹脸油是可以搽的。对处于青春期女兵来说,美是压倒一切的,再严格的制度都抵挡不住一颗青春爱美的心。
山上物质条件不好,又不让用化妆品,可山上的老兵们皮肤白得像刚剥壳鸡蛋那样光润,在爱美的小姑娘心里白就是美,一直在寻找变白的秘诀的我,发现老兵们都在用一种夏士莲的雪花膏。听说这种原产地在马来西亚的夏士莲雪花膏,涂在脸上特别清凉舒适,更关键的一点是特别显白。有一天爸爸托人给我捎来我梦寐以求的夏士莲,一打开瓶子一股好闻的淡雅清香扑面而来,面霜像雪一样洁白,每次我都挖上一大块,当雪一样的夏士莲抹到脸上,一会儿就自动融化,皮肤又润又滑,或许是青春年少,皮肤胶原蛋白多,本来就水灵灵的,抹了夏士莲一段时间皮肤白亮了许多,一白遮百丑,时不时有老兵班长夸我漂亮,在同批兵羡慕的眼神下我的自信心爆棚了,走到哪儿就像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
岁月像一幅溢彩流光的画,镌刻在我的心里,哦,我的青春我的连队,是这幅画中最明艳动人的那部分,让我百看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