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睡梦里笑了
夜里做了一个梦,梦到的是和孩提时的好伙伴在一起玩闹。梦境里,伙伴们的面貌并不十分清晰,但一个个都叫得上名字来。
我们玩的是一个叫“丢手帕”的游戏,绰号叫铁蛋的被抓住了,罚他唱歌,他一张口就吼:“老汉今年八十八,山羊胡子一大把……”看他那滑稽样,大家笑得前俯后仰、一塌糊涂。
因为心里乐得不行,竟不知不觉嘿嘿地笑出了声,被妻推醒。醒了还独自笑了一会儿,感觉通体舒畅。
长到四十多岁,接触的人很多,好朋友也不算少,但能走进梦境并让我如此开心的,着实极少极少。
如果在睡梦里能够收发请柬,真想夜夜邀君入梦啊。
有些东西不能装得太满
住进新楼后,为装点居室,妻子特意买了四条红鲤养在鱼缸里。
鱼缸不算大,四条鱼显得有些拥挤。为扩大它们的活动空间,每次换水我都有意识地把水位抬升一点,以至于有一次干脆把鱼缸里的水注满了。
这天下午下班回到家里,竟发现有两条红鲤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死去了。无疑是因为它们不满足于方寸之地,向往外面更广阔的空间,万万没想到自以为跃龙门式的一跳却给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
看着死去的鱼儿,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是的,有些东西是不能装得太满的。鱼缸里的水如此,人生亦如此,尤其是一种叫欲望的东西。
可贵的童心
多年前,带儿子去动物园看猴子。其时,那里已围了许多人,人们不断地把一些水果和零食扔给猴子,逗得猴子们上蹿下跳,十分活跃。
有一只老母猴非常自私、霸道,专跟在小猴子后面抢游人扔过去的食物。见状,人们都对老母猴充满了不满,对骨瘦如柴的小猴十分同情,企图用声东击西的办法把老母猴引开,将食物扔给小猴吃。但这一招也不管用,即使距离很远,老母猴一声厉呵,就吓得小猴连到嘴的食物也不敢吃。人们终于被激怒了,朝着老母猴大声训斥起来。
一向爱打抱不平的我更是愤愤然,随手抓起一个东西就要教训那老母猴。突然,儿子急了,朝着我大声喊:“别打她,她是小猴子的妈妈!”我的心猛然一颤,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我不知道那只老母猴究竟是不是小猴的妈妈,但刚刚五岁的儿子出自人性的本能,于情急之中冒出的“童言”,却让我感慨万千:在孩子的心里,父母即使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也不应成为被惩罚、虐待的理由——因为她(他)是妈妈(爸爸)。只这一点,就足够了!
有一种信念叫超越
应邀到一个边远山区采访。那地方四面大山环绕,本来就十分落后,加上刚刚经历过一场罕见的自然灾害,家家是断壁残垣。目睹此情此景,我禁不住地想:贫困至此,人们一定是非常愁苦哀凄的吧?因为在此之前,许多活生生的例子让我一直以为贫困几乎是无坚不摧的,包括幸福、爱情、友情,以及信念、人格等。但就在我走过一家泥屋时,耳膜突然被一曲如山泉淙淙般清新的乐调击响了。
循聲看去,一个破旧的柴门前蹲着一位老者,怀抱一把二胡,拉得正起劲儿,眯着眼睛,陶醉之情溢于其表。我顿时惊呆了——并不仅仅在于他破旧衣衫下深藏的闲情雅趣,更在于他于穷乡断垣之中拉出的竟是如此轻快明丽的调子。我轻轻走过去,小心地问老人:“难道您就不感到愁苦吗?”没想到老人笑眯眯地反问:“愁苦能解决问题吗?再说,你没看到那满山的果树吗?”老人所说的果树,是田地里刚刚栽种的小树苗,可它们要多少年后才能结果啊。
面对老人的恬静和乐观,我无言以对,只紧紧握了握他的手。我想:要使乐器在如此贫瘠的土地上发出如此明丽向上的声音,除了那双灵巧的手之外,更有一样东西必不可少,那就是老者超越贫穷和困苦的信念。
誊抄电话号码本
原来的电话号码本已用了多年,涂改得乱七八糟不说,散页也越来越多,实属“老朽”不可再用。于是去文具店买了个新的,想得空重新誊抄、整理一遍。
抄着抄着,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位已故老作家的手机号码和我小眼瞪起了大眼。看着这个曾经拨过无数次的号码,回想着老人家栩栩的音容笑貌,我感到了一股彻骨的悲凉。斯人已去,再接不起电话。对着那个熟悉的号码沉默了一会儿,权当是为它搞了个告别仪式后,我将其删去。
誊抄电话号码本的过程,真是一个悲喜交织的心路历程。一些号码被删除了,一些号码被添加了,一些号码被刷新了。每一个号码都拨动着心弦,每一串数字都承载着几多念想,几多感慨。
人活在世,无论多么孤傲,都会结识一些人,这是生命本能的需要。他们和我们,相互温暖,彼此扶持,共同承担着生命的重量。有时仅仅是一句话语,一个眼神,都能增添我们战胜困难的信心和力量。但人无法预料一生中究竟能与多少人有缘,友情能走出多远,是蜻蜓点水还是永久一生,是君子之交还是情同手足,是良缘还是孽缘……
又是一位亡友的号码,我泪眼婆娑,不忍再读一遍。
作者简介:张克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潍坊市文联签约作家。已在《散文》《散文百家》《散文选刊》等百余家刊物发表文学作品100余万字,作品入选多种选本。
(责任编辑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