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南燕
1925 年至1926 年春,国民政府经过近两年的斗争,肃清了广东境内的军阀势力,统一了军政、财政、民政,实现了两广的统一。但全国多数地方仍处在北洋军阀封建割据的统治之下。国民革命力量的迅猛发展,引起了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的恐慌,他们开始发动对国民军的进攻。为粉碎北洋军阀的反革命联合围攻,用革命战争推翻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的统治,把国民革命推向全国,广东国民政府决定先发制人,出师北伐。国共两党合作的国民党中央,旗帜鲜明地提出北伐的任务是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反帝反封建。
1926 年春,北伐开始紧张筹备。6 月,邓演达就任总司令部政治部(简称总政治部)主任。7月,在就任仪式上,邓演达扼要地说:“国民革命军的任务,是在扫荡革命的障碍,特别是北洋封建军阀。政治工作是宣传和教育军队,提高政治认识,服膺三民主义,发挥战斗精神。同时进行民众运动。要唤起民众,组织民众,使与军队合作去完成政治任务。”邓演达尽量延揽共产党人和国民党左派人士作为总政治部骨干,如任恽代英为秘书长,孙炳文为秘书室主任,郭沫若为宣传科长,季方为组织科长,江董琴为总务科长。北伐出发前,邓演达忙得不可开交。他偶尔到一下总政治部,就又下去处理问题。总政治部的各项工作往往在晚上开会研究。一次,政治部负责干部去他家开会。他家房子很小,十分简朴。他抱歉地说,白天无法抽出时间,只得在晚上请诸位同志前来商量部内工作。随后,他简单介绍了即将出发的北伐的军事情况,并加强语气叮嘱:这是军事秘密,要注意保密。大家详细讨论了总政治部的各项准备工作,作出发前最后的检查。在宣布孙炳文为后方留守主任和出发日期后,邓演达说,在行军期间,他个人可能要跟随军队在前线,关于总政治部的行军事宜,由季方任军事指挥官,负责指挥。在会议中,邓演达对郭沫若很是尊重,每商讨一件事,都客气地问:“沫若同志意见怎样?”
1926 年7 月25 日,北伐途中在广东韶关曲江河畔等待渡舟。照片前列分别为俄顾问铁罗尼(左)、邓演达(中)、郭沫若(右)
1926 年7 月,广州国民政府发布北伐动员令。在誓师大会上,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蒋介石讲话,由总政治部主任邓演达翻译成广东话向群众传达。
邓演达坚持并发扬了黄埔军校的优良传统,积极推广军队政治工作制度,扩大健全总政治部组织机构。总政治部在各个军设立政治部,军之下各师也设立政治部。国民革命军八个军中,除第一、五军外,全部由共产党员任党代表或政治部主任,如李富春、朱克靖、麦朝枢、林伯渠分任第二、三、四、六军政治部主任。各师团政工人员也多由共产党员担任,总政治部成为国共合作的典范。邓演达时常邀请周恩来、恽代英、顾孟余、郭沫若等以个人身份参加讨论组织、运动、宣传上的各种计划,并拟定方案。有好些计划,大抵出自周恩来之手。邓演达极其佩服周恩来,对郭沫若说:“实在羡慕恩来的计划性和组织能力。”在制定国民革命军宣传队组织条例时,邓演达指定了三位共产党人负责审查。
邓演达认为军队政治工作的任务,在平时为提高军队的政治水准,明了责任,实现主义;在战时则为提高战斗精神,摧毁敌人,争取胜利。而唤起民众,积极参加革命,争取民心,实行军民合作,以及瓦解敌军士气同样是政治工作的重要任务。基于此,他主张“民主建军”,在军队内部官兵只有职务上的分别,生活上应没有大的差别;人民的武力要“同人民打成一片”,官兵的生活要同农工平民的生活打成一片。邓演达号召政工人员:“此去是要唤起广大农工平民大众,自己起来解除自身的痛苦”,要求大家沿途调查农民的生活状况和土地分配情况,每到一处立即协助工人组织工会,农民组织农民协会。
邓演达创办了机关报《革命军日报》,由郭沫若兼任主编。邓演达亲自查阅创刊号的版面和内容,研究消息来源和印刷数量、发行情况等等。
邓演达喜欢读书,在北伐途中,他挤出时间读布哈林的《唯物辩证法》的德译本,坚持不懈,直至通读一遍。即使在经费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他若认为有利于政治工作上所需的资料,必定划出一笔经费,向世界各国采购书刊杂志,令其部下摘要译出,以供参考。
在邓演达的领导下,北伐军的政治工作紧张而热烈。政治部发布了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打倒帝国主义、废除苛捐杂税、建立廉洁政府等深得民心的口号。北伐军所到之处响彻“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的国民革命军军歌以及“工农兵联合起来,向前进……”的响亮歌声。每到一地,政治部即协助当地工人组织工会,农民组织农会,深得民众的拥护。革命军的士气旺盛了,纪律严明了,战斗力大大增强,北伐军事得以顺利推进。
北伐途中,邓演达还亲任战役指挥,是一位优秀的军事指挥家。他经常参与总司令部的军事工作并与作战部队一起行动,指挥督战。由于经常一清早就要动身,夜间往往行军床都不取出,和衣睡在坚硬的石板地上。每于战斗激烈时,他总是出现在第一线。在攻占汀泗桥、贺胜桥等重要战役中,他直接参与了担任前锋的第四军军部的指挥工作。9 月初,北伐军逼近武昌。
武昌是南北交通枢纽,又是华中军事重镇,地势十分险峻。吴佩孚派3 万主力驻守,武昌城久攻不下。邓演达住在第四军军部,参与指挥各军作战。他亲临城下指挥,日夜与俄国顾问铁罗尼一道辛勤督战,出入于枪林弹雨之中。敌人凭城固守,居高临下,以逸待劳。敢死队多次在夜幕的掩护下奋勇爬城,冒死仰攻,伤亡惨重。邓演达走出指挥所,亲率卫士发动猛烈的进攻。敌人的炮弹不时在他身旁开花,卫士多有伤亡,邓演达却泰然自若,毫不畏缩。卫兵劝他回指挥所坐镇,他说:“我不是站在武昌城头,就是倒在武昌城下!今日之事,有敌无我,有我无敌,不攻下武昌城,我们北伐军是无法在武汉立足的,更不要说继续北伐!”激战中,一颗子弹从邓演达右肋下穿过,军服的袖子被打穿一个洞,所骑战马头部被流弹击中,战马当即倒地毙命。邓演达镇定自若,退到长春观,那里地势高,和城墙的一角几乎在同一个水平面上,距离相隔也就二三十丈,邓演达以土墙为掩护,用驳壳枪与城上的敌人对射。敌人用机关枪扫射,枪弹像雨点一样密集。铁罗尼的翻译、共产党员纪德甫探头观察外面的形势,正回头向坐在墙脚下的邓演达报告时,不幸中弹牺牲。
邓演达吃在战壕、睡在战壕,浑身是泥,有时一连几天寝食俱废。设在洪山脚下的攻城指挥所地势低洼,潮气甚重,时值初秋,暑气尚盛,邓演达忙得顾不上洗澡换衣。他一方面要布置和指挥攻城,另一方面,作为湖北省政务委员会主任,他还要主持和安排北伐军占领汉口、汉阳后的接管和善后等工作。他在汉口宴请各界代表时讲话:“对于湖北政治,必彻底整理,其对于各县县长任用,决定考试录取,再予以适当之训练,务使为地方造幸福,为人民解除痛苦。”1927 年2 月,政委会通令各县县长不得擅离职守,同时更换了大批县长,为湖北省的政权建设、为定都武汉奠定了基础。
1927 年4 月,邓演达(上右二)在第二次北伐誓师台上
北伐军将武昌城围得水泄不通,四周后城内发生粮荒,兵士斗志全无。敌军司令宋大霈派人秘密到汉口与邓演达接洽反正事宜。
9 月初,包惠僧受陈延年、周恩来指派,携周恩来写给邓演达的亲笔信,与西北军代表刘骥、李鸣钟等取道上海,20 日抵达汉口。大军云集武汉,但汉口各租界仍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丝毫没有战后荒凉的景象。邓演达会见了西北军代表,努力与冯玉祥的西北军密切联系,之后拉着包惠僧到南湖视察攻城部队的作战情况。他们乘坐的小火轮沿江北岸到武昌望山门外的南湖,当船驶过龟山头晴川阁下,正是江面最窄处,放眼望去,只见武昌城墙上敌军哨兵没精打采地走来走去。包惠僧对邓演达说:“如果敌人向我们开火,我们这只小火轮必然被打沉。你是攻城军的工兵司令,倒是死得其所,我怎么算呢?将来烈士祠中不好安我的座位了。”邓演达说:“这样的危险时期已经过去了。我们以前是绕道渡江,最近敌人差不多是弹尽粮绝,市民的粮食更缺乏,武汉绅商发动和平解围,可能一二天内有和谈代表出来,双方停火已经三天了,如果有危险,我也不会拉你来。”邓演达与包惠僧谈到北伐战事,说:“人生总有一死,如何死法,也是碰机会,不过我愿意战死沙场,不愿意像岳飞那样死。”孰料,竟一语成谶。五年后,在南京惨遭杀害。
1927 年10 月9 日,北伐军再次发动总攻。10 日终于攻克武昌,活捉敌军长刘玉春、鄂军总司令刘嘉谟,生俘敌军官兵1.1 万人,缴获机枪40 挺,步枪1.5 万支,大炮20 门。这时,邓演达才抽出时间洗澡,发觉身上长了虱子,肋下因渍汗已腐烂,洗澡后露出一大片红肉。当卫兵忙找来医护人员为他敷治时,邓演达早已若无其事地换好衣服,主持会议去了。
武昌一役在北伐战争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此役后,北伐军决定移主力于东南战场,集中力量去消灭军阀孙传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