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足够炎热的7月,我们选择远离热点,去回味一段略带清凉气息的远去记忆。
作者化民用质朴无华的文字、泛黄模糊的照片——拍摄的景象甚至多是破败的,为我们讲述十年前松花江畔某普通收费钓鱼池看守者的古道热肠及该钓鱼池的最后时光。
在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很多事物的存在期是短暂的,甚至多年过后留不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其实,它们并未消失,而是最终全部归档于曾经受益于它们的人们心中,并被视作珍宝。因为,它们曾给过这些小人物正面的影响,给他们的生活增添了生机和希望,就像这座鱼池之于它的老主顾。
小人物的世界本就不大,在他们心中,这些小事物就是大事件,需要被记住,值得被记录。
十年后的今天,人们回望这一“小人物乐园”的兴衰时,突然摸到了时代大变迁背景下的某些细微脉络。
而作为小人物,“不为岁月流逝蹉跎,不随潮流的势头去附和”就好。
2007年的月牙泡
2011年的月牙泡
每当我去月牙泡钓鱼时,我就会想起他,还有那座消失的鱼池小屋。
——化民
2011年开江后的第一个休息日,天刚见亮,我就从床上起来,光着膀子匆匆走到阳台,打开窗户,一股凉气伴着雨丝迎面扑来。夜里下的小雨一直没停,我不由得大失所望,盼望多日的首次出钓要泡汤了……我迟疑片刻,又回到床上。
鱼饵昨晚我就已经弄好,钓鱼的一应物件就放在门旁,还有为徐老汉准备的一点儿心意。我原打算春节前到月牙泡鱼池看望一下孤守在冰天雪地里的徐老汉,结果未能如愿。
月牙泡鱼池原是松花江北岸的一个野泡子,20世纪90年代中期被当地人承包,改为按天收费的放钓鱼池。受一位朋友鼓动,我曾陪他在这里钓过一次鱼,由于池里只放鯉鱼,出鱼量不高,以后我便没再关注。公路东侧的小张鱼池是我心仪的钓场,我是那里的常客。跨入21世纪后,钓鱼人日益趋向专业化,各种品牌的商业鱼饵纷纷亮相,放钓鱼池的经营状况每况愈下,江北一带的许多鱼池陆续关闭,我常去的小张鱼池也被当地开发征用了,公路西侧的月牙泡不在开发范围,我这才偶尔去那里过把瘾。
由于月牙泡生意冷清,承包期限还没到,无心继续操持的承包人小王便免收租金委托徐老汉代管鱼池,这期间的收入归徐老汉。
徐老汉接手鱼池后不久,松花江下游修建的水利工程竣工,江水大幅上涨,到了汛期江水就涌进鱼池无法钓鱼了。在鱼池不通江的季节,徐老汉往水里投放少量的鲫鱼和鲤鱼,日收费十元,江水进来后便停止放鱼,收费改为五元,结果落个白忙活。后来,徐老汉不再往池里投鱼,有人愿意来这儿钓鱼一律收费五元。
徐老汉年近七旬,孤身一人吃住在砖泥搭建的小房子里,一年四季守着月牙泡。由于不放鱼,月牙泡渐渐被人遗忘了,泡子四周蒿草丛生,常有野禽出没。一到春季,小水鸭、凤头䴙䴘就飞来了,一直驻守到深秋,有时水面上还会出现小憩的鸳鸯。我被这里的环境所吸引,来这儿钓鱼的次数比以前多了。
…………
窗外的小雨一直没停,我始终在犹豫。吃过早饭,我又走到窗前去看天。凭以往的经验,我断定雨不会下得太久,索性披上雨披带着钓鱼家什出发了。
到达鱼池后,雨悄无声息地停了。灰蒙的天空绽开少许蓝色,和江水断开的月牙泡一片冷寂,周边的草木已由去年秋末凋零时的黄绿色变成一片黄褐。经过汛期江水的冲刷,水面扩大许多,形状也有了变化,好似一个马蹄形。
落日下的月牙泡
月牙泡已和江水断开
钓鱼人散坐在池边
坐在小屋外的徐老汉
枯草覆盖的岸边散坐着几个钓鱼人,比我在路上预想的人数要多。我把自行车停放好,朝鱼池小屋走去。
徐老汉身着厚实的黑色绒大衣,依旧像过去那样坐在小屋前的木桌旁抽着烟。他见我来了,热情地站起来和我打招呼。我按照自己先交费后钓鱼的惯例,从钱夹里拽出一张硬挺的五元钱递给他。
他连连摆手说:“现在天凉,鱼不爱开口,谁的钱我都没收,到了五一放假时再收,天暖和了鱼就好钓了。”
我把钱塞给他,开着玩笑说:“那我今天就抢个头彩,率先给你今年的生意开个张。”
他推开我的手,笑道:“我这算什么生意,就是替人看池子,守在这儿是为了等将来鱼池能有个说法。你快玩儿去吧,等我收钱的时候你再给。”
他的这份盛情令我难以推却,可不交钱我心里又不安生。要知道,他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中苦守了整个冬天,和他做伴的只有一只捡来的小狸猫。好在来时我给他带了微薄的回报,不然真不好意思在这里伸竿了。
我打开兜子,把里面的一瓶白酒、几个咸鸭蛋和红肠掏出来放在桌上。他见状赶忙说:“干吗买这么贵的东西?你太客气了,啥也别说了,你是个有心的讲究人啊!”
他这样说是有所指的。去年冷得早,我最后一次在月牙泡钓鱼是10月17日,岸边已经结了薄冰,那天鱼池旁只有我一个人。走时,我把钓到的3条小鲫鱼放回水里。徐老汉见我空手而归,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种的两个小南瓜让我带回去尝尝,说他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时间长就放烂了。我只好愧受,记住了他这份情。
我笑着向徐老汉道别,转身钓鱼去了。
找好位置坐下后,已经八点了,但气温仍偏低,能看到口中呼出的哈气。附近几个身着冬装的钓鱼人缩着身子坐在那里,整个鱼池冷冷清清,只有向阳的坡上绽出点点新绿,证明着钓鱼的时节已经到来。池边能看到的钓鱼人加我一共六位,听徐老汉说对岸湾角里还有几个人。
难怪钓鱼的人比过去多,因为徐老汉现在不收费。
九点过后,鱼开口了,所有人的鱼护都陆续下水了。临近中午,我已经有2斤多的鱼获,而且鲫鱼个头普遍比去年钓的大,我不由得满心欢喜。
我撂下鱼竿,走进鱼池小屋,兴冲冲地对徐老汉说:“鱼今天开口了,全是连口,个头也大,该收费就收费吧。鱼这么爱咬钩,你不收费钓鱼人心里也过意不去呀!”
嬉戏的凤头鸊鷉
徐老汉手里掐着一个凉馒头,正吃着,咽下之后,他毫不在意地说:“让大伙钓去吧,来的多是老熟人,钓着了我高兴。天还凉,没几个人来,再等几天收费也不迟。”
听他这样说,我不好再说什么了,便转开话题:“今天也真是怪事儿了,鲫鱼的个头普遍比去年钓的大,去年我还从没遇到过这么好的鱼情呢。”
他看着我,笑道:“池子化开后的第二天,我往池里撒了二百多斤小鲫鱼,这些天一直没开口。今天咬钩就好,你钓得好我高兴。”
我忙问:“不是不放鱼了吗?你怎么又放了?”
他说:“是这么回事儿,以前给我送鱼的一个老主顾顺路来问我收不收鱼。1998年那场大水把他养的鱼全冲走了,这几年过得也挺不易,我看他为卖这点儿鱼还得折腾到市里去,耗费时间不说,好卖不好卖还不知道,就全留下了。再说,放点儿鱼大伙钓得也高兴。”
听完他这番话,我不免有些担忧,去年他收入好的时候每天也不过几十元钱,于是我忍不住说:“二百多斤鲫鱼也是不小的开销,这笔钱啥时候才能凑齐呀?”
“钱当时就给了,我进鱼从来不赊账,”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马上说,“我每个月都有退休金,手头不缺钱,一个人花不了多少,孙子上大学的费用都是我掏的。实话说,我在这里就是图个舒心,没把挣钱当回事儿。老伴儿走后,家里就剩我一个,儿女免不了操心惦记,离得远就没有这些事了。趁着现在手脚还利索就少给儿女添麻烦,各过各的日子也挺不错,想干点儿啥就干点儿啥,不受约束。”
听他这么说,我才释然。
下午天又阴了,我顶着小雨回去了。
5月2日,天气晴好,一大早我就来到了鱼池。出乎我意料的是,目光所及之处竟无一人,我径直向鱼池小屋走去。
徐老汉正独自坐在小屋前喝着白酒,下酒的是一碗小鱼酱和半棵大葱。
我劝他说:“早晨喝酒伤肝,最好改到中午喝。”
他说:“这个季节早晨不喝上几口,浑身就不得劲儿。”
我问:“今天怎么不见人来?”
他呷了口酒,咬了一口蘸着鱼酱的大葱,说:“来了两个,在后湾那儿钓呢。”
我向他打听鱼池这几天的情况。他说没到五一就收费了。
原来,一些来这里钓鱼的人见他不收費,便三三两两地结伴往这儿来,每天不下二三十人。那几天鱼情又特别好,少者一天钓一二斤,多者能钓五六斤。徐老汉见势头不对,只好一一告知:鱼池明天开始收费。自打收费后,来钓鱼的人骤减,还有的人见他过来收费立马收竿不钓了。听到这些,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说点儿什么才好。物价不断上涨,五元钱还不够一包烟钱,能用来满足自己的钓鱼兴趣,有些人却想不开……
徐老汉摇了摇头,对我说:“不说这些了,赶早钓鱼去吧!”
听到徐老汉的催促,我才回过神来,心里仍有些不平,把五元钱放到他喝酒的小木桌上,快步离去。
我在池边观望了一会儿,在上次的老窝点支上两把鱼竿。一周没来,池边柳树的枝杈已经泛绿,几只白色的叼鱼郎(江鸥)在薄雾笼罩的水面上下盘旋,远处的一只小水鸭又一次潜入水中,眼前的景色使我的心情逐渐平和下来。时间不长,长竿的浮标率先有了动作,上来一条小鲫鱼,让我随手丢进水里。鱼陆续开口了,出水的鲫鱼和上次的大不一样,很小,够入鱼护资格的很少。很显然,徐老汉撒的那些鲫鱼已被那些享受“免费大餐”的人扫荡得所剩无几了,真是枉费了徐老汉的一番好意。
正胡乱想着,徐老汉来到我身边,把我交的五元钱递给我说:“现在不放鱼了,我做的不是买卖,收钱是为了保持这里的清静。咱们已经有了交情,是朋友,你的钱我不能收,以后再这样就不好了。”说完他就把钱塞给我,转身走了。
徐老汉抱着小狸猫
参过军的徐老汉仍然挺拔
我别无选择,只能接受这份特殊的待遇了。
七点过后,陆续来了几拨人,都是开着车来的,其中还有一位女士。那位女士和她的同伴见我的鱼护里游着几条鲫鱼,便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架起了鱼竿。只要他们当中有人钓到小鲫鱼,就会传来欢声笑语。我不禁感叹:钓鱼人的心态都能如此该有多好!
一个携带渔具的中年人在我身旁站下,问我:“这里怎么收费?钓的都是什么鱼?”
我指了指鱼护,说:“收五块钱,多是这么大的小鲫鱼。”
“这里放不放鱼?”他紧接着问。
“不放,水一大这里就通江了,放鱼就不会只收五块钱了。”我抬头瞧了他一眼。
“那就没啥意思了,还不如去大江钓,说不定还能遇到一条大的呢!”说完他就走了。
就在这时,在我附近钓鱼的那位女士突然喊了起来:“快看,你们快看,天上飞着一只大鸟!”
徐老汉出来收费
对岸戴墨镜的男子
我抬头望去,一只长尾野鸡从鱼池上空缓缓飞过去,与天水草木融为一体,勾勒出一幅美妙的画面。出来钓鱼寻求的不仅仅是鱼获,能静下心来欣赏一下野外的风光也是一种享受,眼里只有鱼的人可能就不会在意这些了。
5月7日晨5时许,我骑自行车到达鱼池。奇怪的是今天是周六,天气又不错,来钓鱼的人却没几个。
鱼很爱咬钩,全是清一色的池生小鲫鱼,过两重的便是大的了。钓到近午,鱼护里留下的鲫鱼也有十几条了,最大的有二两多重,够晚上的一盘下酒菜了。早晨对岸水面上有两只嬉戏的凤头䴙䴘,不时潜入水中捕鱼,竟有一只在我浮标的近前钻出水面。我赶紧放下鱼竿,掏出相机不失时机地抓拍,虽然拍得不够理想,却充实了出钓的内容。时隔不久,又有两只野鸭从鱼池对岸飞起,等我端起相机时,目标早已消失在草丛中。能有野禽出没的钓场,可见环境的幽静了。眼观初夏的美景,耳闻鱼护里鲫鱼击水声不断,心情舒畅极了。
就在这时,对岸传来与我此刻的心境极不相符的声音,鱼池旁所有人的目光即刻聚焦到那里。
徐老汉正向一位戴着墨镜的男子收费,男子提出异议,亮着嗓门嚷:“这钱我不能交,这儿凭什么收费?”
徐老汉解释说:“这是承包的鱼池,一直收费。”
“你说是承包的鱼池,有什么凭证?有凭证就拿出来看看,空口说话不好使,我还说这儿是我承包的呢,这儿分明就是一个野泡子!”
“你这是什么话?这还能有假?”
“这个鱼池有年头了,谁不知道?真有意思。”一位刚来的钓鱼人从墨镜男子身后经过时扔下这句话,继续寻找钓位去了。
墨镜男子回头看了看,没接茬儿,继续质问徐老汉:“是鱼池为什么不在路口立一个牌子?”
徐老汉直言:“我不放鱼,不招揽生意,立哪门子牌子?谁愿意来这儿钓就交五块钱,不想花钱就别下竿,我从不强求,就这么简单。”
墨镜男子的嗓门小了:“我听说这儿不收钱才来的,现在咋又收钱了?你咋不收别人的钱呢?”
“你咋知道我没收别人的钱?有人下竿前就把费交了。再说,收不收钱在我,这你也管?”
男子有些恼羞成怒:“没人管你这些破事儿。鱼我钓了,还钓了不少,钱我不交,你看怎么办吧!”
“这好办,不交钱就立马走人呗,谁也没拦着你。”
“我釣上来的这些鱼怎么算?”
徐老汉笑了:“这还算个事儿?你想拿就拿走,还是那句话,继续钓就把钱交了,不交钱就走人,很简单。”
男子半天没说话,最后拿出来一张票子递给徐老汉。
徐老汉接过钱,随即又还给他:“我兜里的零钱不够找,你实在没零钱,下次来一起交吧。”
墨镜男子的高嗓门一下子降下来,他说些什么,隔着岸没听清楚。徐老汉撇开他,去别处收费了。
一场即将发生的争执,被徐老汉宽厚的胸怀化解了。
徐老汉吃住条件虽然简陋,可他为人处世却很大方,从不把收费看得过重。来这里钓鱼的人只要他看着眼熟,你给钱他就接着,你不掏腰包他也不会朝你要。遇见年迈的钓鱼人他绕开走,干脆不收了。遇上有人不知道这里收费赶巧兜里没带钱,他会让你继续钓。即便碰上个别不想交费中途收竿走的人,他也绝不会让你把入护的鱼再倒回水里。他认为,鱼是野生的又不是投放的,没必要非得让人把钓上的鱼再放回水里。如果有人无缘无故不交费,就别在这里伸竿,因为这里依旧是个人承包的鱼池。
开始我还以为徐老汉只是一个有个性的当地农村老汉,后来才知道他的经历并不简单。他参过军,在工兵连任排长,曾立过三等功,复员后被分配到建筑公司当了施工队长,是单位多年的劳模。他家住肇源县城里,退休后经常骑自行车去离家八里多远的松花江野钓,对钓鱼情有独钟。老伴儿去世后,他经别人介绍认识了月牙泡承包人小王,孤身一人来到三百多里之外的月牙泡,身边没有一个亲友,他便把投缘的钓鱼人视为朋友。他时常让信得过的钓鱼人给他捎来点儿生活用品和烧饼馒头之类的主食,钱向来当面结清,从不拖欠。只要和他有过来往的人,钓鱼一律免费,他还经常把自己种的各类蔬菜送给这些人。江里涨大水涌进月牙泡时,他借机夜钓鲤鱼,最多的一次用苞米粒钓了6条,最大的有五六斤,他仅留下一条小的下酒,其余的都送给了相熟的钓鱼人。用他的话讲,人都是有来有往的,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
5月14日,我又一次来到月牙泡钓鱼。
鱼很爱咬钩,钓到中午除去放掉的小鲫鱼外,鱼护里有二斤多鱼获,最大的鲫鱼有四两重,我钓得很开心。
这时,来了两个骑摩托的中年人,看过我的鱼护后,便在我旁边支上了鱼竿。他俩的钓点很快就发窝了,小鲫鱼成双成对地往上飞,不论大小一律入护,两个人钓得满心欢喜,嘴里直叨咕早点来这里就好了。他俩对我说,先前在江汊子里钓,只见到几条小杂鱼,后来起风了才搬到这里。
徐老汉中午和熟人在屋前的凉伞下喝过酒后就回屋睡觉了,直到下午四点多才出来。他看到我旁边来了两个新人,便过来收费。他俩说,过午才来的,要交一个人的钱,只掏出五元钱递给徐老汉。
中午来了两位骑摩托的钓鱼人
徐老汉没有接,语气坚决地对他俩说:“要钓每人就交五元,不愿意就收竿,我这儿没有半费的说法。”
二人一看没有商量的余地,立马收竿,有点儿不自然地从水里拎出鱼护,活蹦乱跳的小鲫鱼盖满了鱼护底。
徐老汉瞧了一眼,没说什么,看着两人走了。
我对他说:“都这个时间了,五块就五块,收点儿总比不收强。”
他说:“我就看不惯讲价的人,五块钱还讲什么价?我从来不打这个底儿。如果身上实在没带钱可以不收,兜里有钱下竿就是五块。不是我看重这点儿钱,如果我不收钱,这儿早就乱套了,还能这么清静吗?”
徐老汉的性格虽然有点儿倔,可他说得没错,五元钱的门槛才使这里保持了安静。要想挣钱,随便找一份打更的活儿都比他看鱼池挣得多,他日夜守在鱼池完全是性情使然。他经当地一位菜农指导,掌握了种植技术,把鱼池周围适合种菜的空地全都利用上了,蔬菜长势很好,品种可谓齐全。他还特意种了几棵苞米和向日葵,结出的苞米用来钓鱼,瓜子留着冬天炒熟了嗑着解闷儿。
徐老汉冬天的生活远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单调,他过得很充实。
每到秋末,他会按计划出去捡拾散落在鱼池周围的干树枝,用镰刀收割野地里蒿子类的干柴,门前的柴垛总是高高的。
他每隔几天就乘公交车去市里采购生活用品,电池成盒儿买,蜡烛成捆儿备,生活所需一样不缺。
半导体和小猫是他忠实的伴侣,广播每天随意在耳边响起,小猫围在身前身后。睡觉的火炕是热的,小屋是暖和的,他和小猫从未缺过吃喝。
在寒冷飄雪的日子里,他把小米撒在雪地上为觅食困难的麻雀解忧,这是他每天生活中的重要一项,对他来说是一种乐趣,也让他感到欣慰。
他在自制的木头盒里饲养了许多蚯蚓用于冬钓,于近在咫尺的家门口冰钓给他带来莫大的满足和快乐。钓上来的小鱼是他的酒肴,也是小猫的美食。
徐老汉在钓鱼
徐老汉只能暂居在简陋的窝棚里
他在小屋里养了一盆文竹和一盆兰草,是专为冬天看青的,他喜欢绿色。
这些都是我同他闲聊时了解到的,可以说他的冬天过得有滋有味,也很有格调。
一周后,我又去了月牙泡。我刚在水边坐稳,上次那两个骑摩托车的中年人来了。这次,他俩下竿之前主动把钱交给了徐老汉,还朝我笑了笑。多数人还是知情理的,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5月28日清晨,我第一个到达月牙泡,发现徐老汉住的小砖房被拆得只剩半截了,心里顿时一惊。再一看,小屋的后坡上出现一个用防雨布和旧棉被搭建的小窝棚,徐老汉这时从窝棚里走出来,咳嗽着对我说夜里有点儿着凉了。原来,根据景区新规定小房几天前就被拆了。
我不由得为徐老汉今后的吃住担忧,有些愤愤不平。
“拆就拆吧,上面就是这么规定的,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只可惜今年没法在这里过冬了。我打算再坚持一个夏天,上秋就回肇源,”徐老汉摇了摇头,眼里滑过一丝惆怅,“要是不遇上这样的事儿,我还想在这儿多待几年,真有点儿舍不得离开这儿,舍不得你们这些朋友……”
听了他的话,我不免有些伤感。从小生活在县城的徐老汉,已经割舍不下眼前田园似的生活了。他一下子衰老了许多,满面愁容让我心里难过。我把给他带的两根红肠从兜子里掏出来,递给了他。
他连忙说:“你总是这么客气,哪次来都不空手,红肠这么贵,又让你破费了。”
我说:“没几个钱,你买东西不方便,给你下酒的。”
他脸上现出了笑容:“哈尔滨的红肠我爱吃,还能搁住,够我喝几次酒的了。”
无人管的月牙泡天天有人下挂网
和徐老汉话别后,我在老钓位支上两长一短三支竿,铅坠上包大饼子,用蚯蚓钓鲫鱼。我一连钓上几条二两左右重的鲫鱼,这是不常遇到的,若换作平日我会很高兴,但这次因徐老汉住的小房被拆,心里不免有些压抑,始终高兴不起来。
不久,我左右都来人了。由于右侧钓位的水下有菱角秧,来这里挥竿的人找不准落钩点,挂了几次钩后另换了地方。
九点多钟,钓鱼时见过几次的老刘来了。他知道空出的地方爱挂钩,看了看我的鱼护,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想在我旁边挤一挤。地方实在有限,但碍于情面不好回绝,我本想朝左边挪一挪,腾点儿地方,见左边的那位正用异样的目光看我,就没动,只好收起一把鱼竿。没承想,老刘的鱼竿总是朝我这边抛,我用的是4.5米竿,他用的是5.4米竿,浮标就立在我的浮标前方,有时还压过半尺多,弄得我提竿后就无法再抛竿了。老刘口里解释说,是受风向的影响,下次抛竿一定注意,可下次依然如故。
小房被拆我心里原本有些郁闷,不想再添烦恼,就找个理由把钓位让给老刘,自己移步到没人去的鱼池拐弯处,这里水深不足一米。出来钓鱼就为图个清静,水浅未必没鱼。坐稳后不久,短竿的浮标徐徐上升,我一提竿,手感不错,一条3两多重的鲫鱼被我拽上岸。这以后再没见到像样的鲫鱼,上钩的都是颜色发黑的池生小鲫鱼,我随钓随放了。
钓鱼人多得一个挨一个
钓鱼人遗弃的垃圾
臨近中午,一辆面包车在路边停下,从上面下来几个钓鱼人,说笑着朝我这边走过来。一人高声说:“听说老头儿的房子让人扒了,这回没地方住了,看他还能坚持多久,这地方根本就不应该收费,不放鱼还收什么费?都是让钓鱼人惯的。”
如今的月牙泡已成为野钓场
这声调好耳熟,我仔细一看,说话的正是月初那不愿意交钱的戴墨镜男子。
这几个人看我钓的鲫鱼个头挺大,把钓位选在了我旁边。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徐老汉来收这几个人的钱时并没有发生争执,不知道那位男子是否补缴了上次所欠,如果没交,徐老汉也不会讨旧账的。
国庆节前夕,徐老汉带着两把鱼竿、抱着小猫回肇源老家了,他把所有生活物品都留给了教他种植技术的那位菜农。临走之前,他让我给他拍几张在鱼池的生活照留作纪念。当我把在图文社快印出来的照片送到他手里时,他很高兴,捧着照片端详了半天,一再说多年没照过相了。
徐老汉走后,鱼池承包人小王没再派人看守鱼池。无人看管的月牙泡很快就出现了下挂网、下地笼、捞小鱼小虾的人。钓鱼的人也多得一个挨一个,来晚了就占不到位置,岸边的草丛里尽是被人遗弃的垃圾和无人捡拾的断树枝,在这里繁衍生息的凤头䴙䴘也杳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