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小慧,刘 云
(1.暨南大学 国际商学院,广东 珠海 519070;2.南京财经大学 营销与物流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在乡村振兴和新型城镇化双重战略的实施下,我国返乡创业呈现“井喷”状态。新生代农民工由于拥有相对良好的基础教育背景和强烈的权利意识,拥有改变现状的强烈意愿以及与农村天然的紧密联系等特征使其成为返乡创业的生力军[1]。蓬勃发展的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活动在培育和促进农村非农产业的发展,吸纳农村剩余劳动力,加快脱贫攻坚以及实现城乡一体化发展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2]。但与此同时,新生代农民工在返乡创业活动中也面临着一些困难[3],如创业资金不足、创业环境不佳、技术瓶颈以及创业经验不足等,而这些因素会导致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失败率高以及绩效不佳等问题[4]。
作为衡量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结果的重要指标,创业绩效会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如人力资本[5]、社会资本和社会网络[6]、心理资本[7]以及创业环境[5]等。然而,已有研究存在以下不足:第一,呈现“碎片化”,缺乏系统性。创业是一个高度复杂、动态的过程,与个体、环境和市场高度关联,创业绩效同样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共同影响。而目前关于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影响因素的整合研究还鲜见于文献,整体性思考相对不足,难以完整地描述返乡创业的全貌[8]。第二,内在作用机制尚未厘清。以往研究着重识别和探讨了影响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的各类因素,而对其内在作用机制缺乏探讨,各类因素究竟通过何种机制作用于返乡创业绩效目前仍不清楚。新生代农民工是我国社会变迁的重要力量,研究新生代农民工的返乡创业问题,不仅有利于构建中国特色的创业体系,而且有利于推动乡村振兴战略的深入实施。鉴于此,本文基于整体的系统视角,引入“能力(Ability)-动机(Motivation)-机会(Opportunity)”理论,构建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的理论框架,以期为我国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提供有益参考。
创业是一项动态的、复杂的长期性活动,伴随着高度的风险性和回报的不确定性。作为创业研究领域最为重要的因变量,创业绩效是用来检验一定时期内创业活动目标达成的有效标准[7],学者们多使用创业者年收入、企业年营业额、年利润、交易结构与产品的创新性等经营绩效指标来进行衡量。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与一般性创业存在明显差异。现有文献主要从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心理资本以及创业环境等方面对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的影响因素进行了探讨。
新生代农民工人力资本主要是指蕴含于新生代农民工身上的具有经济价值的各种知识、技能、体力(健康素质)等因素[9]。现有文献指出,新生代农民工的人力资本会影响其返乡创业绩效。具体而言,石丹淅和王轶[10]通过对4省16县1 131名农民工返乡创业者进行问卷调查,发现文化程度和务工经验对农民工返乡创业质量具有显著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农民工返乡创业者受教育年限每提高1年,返乡创业质量提高2.6%,务工经验每增加1年,返乡创业质量增加6.4%。刘苓玲和徐雷[11]指出人力资本中的身体健康状况与返乡农民工创业显著相关。胡俊波[12]通过实证研究,验证了职业经历、创业培训以及从业资格对返乡农民工创业的影响。张广胜和柳延恒[13]通过对辽宁省656名新生代农民工进行问卷调查,发现新生代农民工是否拥有技能对其创业型就业具有显著影响。但是,也有学者就个别变量持有不同观点,许明[14]研究发现外出务工经历阻碍了返乡农民工创业,有外出务工经历的农民返乡创业的成功概率比未外出务工的农民显著低9%左右,可能的原因是外出务工经历虽然有利于增长见识、拓展视野、提升人力资本以及获取外部资源,但同时会减少返乡农民工在家乡所在地的社会资源,从而导致较低的返乡创业成功率。甘宇等[15]探讨了人力资本中的受教育程度和外出务工时长的交互项对返乡农民工创业收入的影响,结果表明受教育程度对农民工创业收入水平的促进作用受其外出务工时长影响,外出时间越短,受教育程度对其创业收入水平的影响越大,而外出务工时长越久,受教育程度对其创业收入水平的影响越小。综上所述,可知以往大量实证研究发现,以文化程度、务工经验、身体健康状况、职业经历、创业培训、从业资格和技能状况为测量指标的人力资本对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新生代农民工社会资本是指一种镶嵌在社会结构中,可以通过有目的的行动所获得的资源,是新生代农民工识别和获取创业机会的重要途径[16]。现有研究表明,社会资本对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的影响具有不确定性。一些研究结果发现,社会资本会对农民工创业绩效产生促进作用。例如,朱红根和解春艳[16]发现,返乡创业农民工担任重要社会职务、人际关系、知名度和美誉度会对企业经营绩效产生显著影响。郑山水[17]通过实证研究发现,返乡创业农民工的强关系与财务绩效显著正相关,而弱关系则正向影响成长绩效。黄洁等[18]发现,农民工创业者商业网络嵌入(包括结构嵌入和关系嵌入)对初创企业绩效具有重要的影响。吴溪溪等[19]通过问卷调查发现,由关系资本、资源资本和结构资本三个维度构成的社会资本对农民工创业绩效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马红玉等[6]通过实证研究发现,以外出务工朋友的数量、与村民的融洽相处程度均能够显著的影响新生代农民工的创业绩效。然而,也有一些学者的研究表明,社会资本对新生代农民工创业绩效的影响并不显著。例如,邹芳芳和黄洁[20]发现,返乡农民工创业者外部社会资源对其创业绩效的影响并不显著;芮正云和方聪龙[21]通过研究发现,以新生代农民工创业者在创业中实际得到的帮助为测量指标的社会资本对创业绩效的直接影响并不显著。综上所述,可知现有研究对社会资本是否会影响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的研究结论并不一致,一些实证结果表明,以新生代农民工是否担任重要社会职务、人际关系、知名度、美誉度、与供应商和客户关系、朋友数量以及与村民的融洽相处程度等为测量指标的社会资本能够显著影响新生代农民工的返乡创业绩效,而另一些实证研究则表明,创业者外部社会资源和创业者在创业中实际得到的帮助等社会资本指标对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并不显著,这说明新生代农民工社会资本是否对其返乡创业绩效具有显著影响需要进一步验证和分析。
新生代农民工在返乡创业过程中会遭遇到许多失败和困境,需要具备较强的心理资本,如此才能够不被困难和挫折击溃,取得创业成功。心理资本是指新生代农民工创业者在创业过程中所拥有的一种积极心理状态,是影响创业者绩效的心理特征[22]。已有研究表明,新生代农民工创业者的心理资本会对其返乡创业绩效产生正向影响。例如,陈梦妍等[7]通过研究发现,由创业自我效能感、冒险与创新倾向以及创业幸福感三个维度构成的心理资本对创业绩效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段锦云等[23]通过研究发现,心理资本中的创业效能感、对创业程序熟悉度、创业回报评估以及创业准备等对新生代农民工创业具有显著的影响。张宏如等[24]通过实证研究发现,由自我效能感、希望、乐观和韧性四个维度构成的心理资本会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创业精神产生显著的影响。吴溪溪等[19]通过对陕西省722份调研问卷进行分析,发现心理资本中的创业自我效能感对农民工创业绩效具有显著的影响。芮正云和方聪龙[21]通过研究发现,创业韧性在新生代农民工人力资本、社会资本与创业绩效之间起到中介作用,而且还能够正向调节人力资本对创业绩效的影响。赵佳佳等[25]研究发现,基于情感信任的心理资本能够促使农民工创业者以更加积极乐观的态度去面对创业活动的高风险性和不确定性,从而促进创业绩效。综上所述,可知以往大量实证研究均表明,新生代农民工的心理资本(包括创业效能感、冒险与创新倾向、创业幸福感、对创业熟悉度、创业准备、希望、乐观、创业韧性和情感信任等指标)能够对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产生显著影响。
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的提升不仅和农民工创业者自身的内在因素相关,而且还深受所处环境的影响。创业环境是指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所面临的外部环境,是影响农民工创业绩效的重要因素[26]。已有文献表明,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所处的外部环境会对创业绩效产生重要影响。例如,邬爱其[27]通过对浙江省农民创业的数据进行分析,发现区域生态系统能够通过激发和促进农民开展多样性的创业活动,从而提升创业绩效。张思敏等[26]研究发现,以政策支持环境、社会经济环境、科技文化环境、金融服务环境和基础设施环境五个维度衡量的创业环境对农民工创业具有显著影响。佟光霁和邢策[28]基于演化博弈的分析,发现政府支持对农民工返乡创业具有重要影响。朱红根等[29]基于DEA-Tobit模型,发现经济发展环境和基础设施环境对创业绩效具有正向影响,科技文化环境和资源禀赋环境不利于创业绩效的提高。徐辉和陈芳[30]通过对6省市的新生代农民工的调查,发现政府补贴、税费减免等公共政策支持对新生代农民工创业绩效具有显著的影响,培训支持政策对新生代农民工创业绩效的影响不明显,政府的金融支持政策对新生代农民工创业绩效的影响存在不一致。综上所述,可知现有实证研究在创业环境对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是否具有显著影响的研究结论并不一致,一些研究表明,以政策支持环境、社会经济环境、科技文化环境、金融服务环境、基础设施环境为测量指标的创业环境对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而另一些研究则表明,政府提供的培训支持政策和金融支持政策对返乡创业绩效的影响并不明显,这表明创业环境是否会对返乡创业绩效产生影响还需要进一步论证和检验。
在组织行为领域,能力(A)和动机(M)是影响个体行为绩效的两大关键因素,并可归纳为个体行为绩效=F(能力×动机)。随着该理论的深入发展和应用,以Blumberg和 Pringle[31]为代表的一些学者指出,即使个体有能力和动机去从事某活动,但能否成功还受到所处环境的影响。也就是说,个体的行为绩效不仅会受到能力和动机的影响,还会受到环境的影响,并据此提出“机会(O)”维度。在此基础上,Appelbaum等[32]最早提出AMO系统理论框架,并认为个体的行为绩效或产出会受到能力、动机和机会三方面的共同影响。依此逻辑,遵循创业绩效的定义,本研究在区分以往的创业过程和创业者特征研究的基础上,基于AMO理论框架,从新生代农民工的创业能力、创业动机和创业机会三个方面,对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心理资本和创业环境等因素影响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的内在影响机制做出系统性解释,并以此整合已有研究,建立一个系统性的研究框架,如图1所示。
图1 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的整合模型
在AMO框架中,能力主要是指能够帮助个体有效完成工作的认知和心理能力。而在创业情境中,创业能力作为创业者开展创业活动的必备素质和技能,主要是指创业者所拥有的能够促使创业成功的一系列知识、技能和态度的集合,是创业过程的核心能力。唐靖和姜彦福[33]提出,新生代农民工的创业能力可以分为机会能力和运营管理能力,其中,机会能力是指新生代农民工在创业活动中感知、识别和开发创业机会的能力,而运营管理能力是指新生代农民工对初创企业进行计划、组织、协调和控制等所需的能力。彭莹莹和汪昕宇[34]探讨了社会资本中的社会网络对新生代农民工创业能力的影响,结果发现以网络规模、成员异质性和关系强度为指标的社会网络可以直接影响新生代农民工创业的机会能力,但对运营管理能力的直接影响不明显。王洋洋[35]基于陕西省220份新生代农民工创业者的调查数据,验证了产业网络嵌入和社会网络嵌入对新生代农民工创业绩效的积极影响,而机会获取能力和资源整合能力所构成的创业能力在其中发挥中介作用。芮正云和庄晋财[36]通过对187个农民工创业样本进行实证研究,发现农民工创业者的网络能力能够正向影响自身的动态能力和市场绩效,且动态能力在农民工网络能力和财务绩效之间起到完全中介作用。芮正云和史清华[37]通过实证研究发现,农民工创业网络能力和创业学习能力对创业绩效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而创业认知能够调节网络能力和学习能力与创业绩效之间的关系。
在AMO框架中,动机主要是指个体从事某项活动的心理和情绪倾向。具体到创业情境中,创业动机主要是指创业者在内在创业意愿和外在创业环境的共同作用下所形成的支持个体参与创业的动力体系。关于新生代农民工的创业动机,学者们尚未形成一致观点,但是普遍认为新生代农民工的创业动机可以分为生存型、成长型和价值型三种[38]。其中,生存型创业是指新生代农民工为了生存或赚钱养家而选择创业;成长型创业是指新生代农民工为了自我发展而选择创业;价值型创业是指新生代农民工希望自己能够一展所长,实现人生价值而选择创业。伍如昕和何薇薇[39]通过实证研究发现,新生代农民工的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和心理资本对新生代农民工创业动机均具有显著的影响。陈万明等[40]通过对219份新生代农民工调查问卷进行分析,发现以网络规模、网络中心度和连接强度为指标的社会网络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创业动机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在AMO框架中,机会主要是指对个体行为起到推动或阻碍作用的外在情境因素。而在创业活动中,创业机会主要是指形成新的手段、新的目标,以达到引入新产品、新服务、新原材料、新的组织方式的可能性[41]。不同属性的创业机会不仅决定着创业活动的价值创造潜力,而且会影响到创业绩效。罗军等[42]认为,新生代农民工的创业机会可以分为创新性机会和模仿性机会,创业机会的创新性越强,新创企业的持续盈利能力越强,创业绩效越高。陈梦妍等[7]发现新生代农民工心理资本能够通过影响创业机会识别影响创业绩效。
作为创业实践者和研究者共同关注的一个重要指标,创业绩效用以评价新业务创建的效果,反映了创业活动的有效性。本文采取文献回顾的方式,从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心理资本和创业环境四个方面系统梳理了影响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的各项因素,并借助AMO的理论框架,从能力、动机和机会视角解释了这些因素对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不同的内在影响机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新生代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的整合模型,对当前农民工创业的相关研究提供了系统的借鉴和思考。
尽管农民工创业的研究产生了很多成果,但是仍存在一些不足,需要未来研究进一步探讨:(1)前因变量方面。已有研究大多从资源或外部环境视角探讨影响新生代农民工创业绩效的因素,较少从情绪或情感视角进行探讨。创业者的积极情绪能够通过影响创业行为从而对创业绩效产生影响。未来的研究可以从创业者的情绪视角入手,进一步探讨创业者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可能对创业绩效产生的影响。(2)中介变量方面。已有研究主要聚焦于农民工创业者创业动机、创业机会的内在解释机理,对农民工创业者创业能力的关注还比较少,未来研究需要进一步探讨农民工的创业能力结构对创业绩效和创业质量的影响。此外,现有研究的内在解释机理大多是单一和分散的,缺乏对不同中介机制进行比较分析。未来可以开展不同中介机制的整合研究,分析不同内在解释机制的相对重要性,以进一步丰富现有研究。(3)因变量方面。现有研究主要是从新创企业的经营绩效方面选取指标,对新生代农民工的返乡创业绩效进行测量。然而,这些指标不够全面,不能够反映新创企业的成长和发展,未来的研究需要选取能够反映新创企业生存与成长的创业绩效指标。此外,农民工返乡创业不仅为创业者和创业企业带来经济效益,而且能够推动农民工创业者所在家乡的经济社会发展,因而具有重要的社会效益,而现有研究多侧重于分析创业企业的经营绩效,对社会绩效的分析明显不足。未来研究需要从多方面衡量农民工返乡创业绩效,构建既反映经济绩效又反映社会绩效的返乡创业评价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