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意与希望

2022-07-11 05:04祝珍妮
歌剧 2022年3期
关键词:武神瓦格纳尔德

祝珍妮

自上一次英国国家歌剧院将完整的《指环》搬上舞台以来,已过去了近20年。2021年11月,英国国家歌剧院与大都会歌剧院联合制作的新版《女武神》在伦敦上演。

如今全球进入后疫情时代,歌剧界也充满挑战。在这个时间节点推出一部全新制作的《女武神》,英国国家歌剧院与大都会歌剧院可谓雄心勃勃。在《女武神》之后,两家歌剧院将继续合作,初步计划是于2025年在大都会上演《指环》四联剧中的其他几部。不难想象,英国国家歌剧院在这一庞大的计划与实施中承担了不小的财务和艺术风险。我非常喜欢瓦格纳的音乐,尤其是瓦格纳歌剧的序曲。我的个人感觉,他与威尔第在创作上的相似之处是,两位大师都在较长的序曲中,完美巧妙地融入了歌剧中的一些主要旋律。动人的音乐在序曲中已经在我脑海里展开一幅色彩丰富的画卷。每每听到管乐声部齐鸣时的沸腾辉煌,或是弦乐声部浮云游丝般的轻柔优美,都会使我身心感到震撼。我从未在现场观看过瓦格纳的歌剧,《女武神》的上演使我终于得到了欣赏这一杰作的机会。值得一提的是,新版《女武神》的译者为著名英国音乐学家、瓦格纳学者兼翻译家约翰·德斯里奇(John Deathridge)。

赞赏与困惑交织的作品

《女武神》是《指环》四联剧的第二部。故事讲述年轻铁匠齐格蒙德受人追击,带伤躲进齐格琳德家。齐格琳德对齐格蒙德描述,一个陌生人在自己的婚礼上将一把剑插入一棵大树,无人能够拔出。若有人能拔出,齐格琳德所受的所有痛苦都会解脱。剑其实是沃坦为他们留下的。齐格蒙德拔出了剑,二人认出彼此是李生兄妹,但还是不顾一切爱上对方并决定私奔。齐格琳德的丈夫洪丁回来后,发觉齐格蒙德是仇敌,便约他次日决战。沃坦命令女武神布伦希尔德相助齐格蒙德,但沃坦之妻弗丽卡却主张惩罚齐格林德与齐格蒙德的不伦之恋。沃坦屈从于弗丽卡,在齐格蒙德与洪丁的战斗中击碎了齐格蒙德的剑,使他战死。布伦希尔德因将怀孕的齐格琳德藏起而受到沃坦惩罚,长眠于烈火山崖。

在此次的新版制作中,齐格蒙德由苏格兰男高音尼基·斯宾塞(Nicky Spence)饰演。斯宾塞2021年9月在皇家歌剧院雅纳切克(Leo$ Janacek)的歌剧《耶奴法》(Jenufa)中饰演的拉卡(Laca),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斯宾塞的高音明亮刚劲,中音区的胸腔共鸣丰富深沉,吐字优美清晰,演唱风格清新、温柔、富有魅力。一幕中,齐格蒙德对齐格琳德和洪丁叙述自己不幸过去的时候,光润完美的连音,使瓦格纳的音乐听起来如德国的抒情风歌曲一般动情而感人;二幕中,布伦希尔德欲救齐格蒙德的性命,但齐格蒙德拒绝留下齐格琳德,宁愿与齐格琳德双双赴死时与布伦希尔德的二重唱,二人演唱的强度和热情完美匹配,可谓剧中的音乐亮点。齐格蒙德头发松散、胡须蓬乱的粗犷形象,表现出身为局外人的悲剧性格。斯宾塞的表演准确地捕捉到齐格蒙德从悲凉到爱得热烈的强烈变化,出色地呈现了一个生动而富有同情心的齐格蒙德。但是舞台上恋人彼此间的热情似乎还不够炽烈,而且与瓦格纳英雄般的音乐风格相比较,斯宾塞的演唱偏重抒情。但必须承认他对乐句精致细腻的处理令人赞赏。

齐格琳德的饰演者为女高音艾玛·贝尔(Emma Bell)。贝尔毕业于皇家音乐学院(Royal Academy of Music),曾在包括皇家歌劇院、威尔士国家歌剧院和世界一些歌剧院舞台上现身,并举办过个人演唱会。

艾玛·贝尔的嗓音明亮抒情,丰富的音色在中低音域尤为出色,最高音极富张力,甚至有点狂野,令人惊叹。齐格琳德是一个层次丰富的角色,在被洪丁凶暴地欺凌时她或许显得软弱,但当她决意挽留不期而至、疲惫不堪的齐格蒙德时,她又变得勇敢而足智多谋。二幕中兄妹俩逃离洪丁,当齐格琳德因不伦之恋感到羞愧难当而恳求齐格蒙德放弃她时,贝尔将齐格琳德的恐惧和勇气表现得非常迷人。贝尔塑造了一个充满着温暖与同情心的齐格琳德,有些遗憾的是,她与斯宾塞的“爱情二重唱”没有擦出真正的火花。

洪丁的饰演者为著名男低音歌唱家布林德利·谢拉特(Brindley Sherratt)。谢拉特曾在皇歌剧院多部作品中出演主要或重要角色。他的嗓音深沉而雄浑,又显得有些油滑而黑暗。他为表现威胁齐格琳德时的凶狠咆哮,令人不寒而栗。谢拉特以气势磅礴的演唱,极为出色地呈现了恶毒而凶悍的洪丁。

男低音马修·罗斯(Matthew Rose)饰演沃坦。罗斯毕业于美国费城(Philadelphia)的西福德学院(Seaford College)和柯蒂斯音乐学院(Curti

Institute of Music),是2003年皇家歌剧院“青年艺术家项目”的演员。他曾在一些世界著名歌剧院演出,并与许多各大乐团合作举办过音乐会,还演唱过众多清唱剧曲目。罗斯是多年以来出现在伦敦歌剧舞台上的第一位全新“沃坦”,此次也是他首演这一角色。

罗斯强劲巨大的低音和深沉丰富的胸腔共鸣,赋予沃坦所需要的庄严。他的演唱有一种火山爆发时岩浆迸发的灼热感,也好似山峰般高耸而险峻,尊严而壮丽。他亦出色地应对了该角色具有挑战性的多变音域和情绪变化的色彩色调,生动勾勒出从威严粗暴的众神之王到温存柔情的布伦希尔德之父的多面形象。尤其在第二幕中,沃坦败于妻子弗丽卡的论点,不情愿地放弃保护齐格蒙德之后,向布伦希尔德讲述完整故事的长段独白,罗斯在节奏、语言和音色的丰富变化中亦保持着充沛的情感与活力。罗斯的表演亦非常引人入胜一戴着眼镜、步履蹒跚的沃坦,有时懒惰自恋,被弗丽卡羞辱后又萎靡抑郁,受挫后又变为愤怒激动……他的内心在最后时刻仍充满着对布伦希尔德温暖的父爱。罗斯的沃坦令人印象深刻。

戏剧女高音雷切尔·尼科尔斯(Rachel Nicholls)饰演布伦希尔德。尼科尔斯被誉为同时代歌唱家中最出色的戏剧女高音之一。她曾几次饰演布伦希尔德,并在国内外一些歌剧院以及音乐节和音乐会上亮相。

尼科尔斯并非传统的瓦格纳“大嗓门女高音”,她的声音金属般明亮、清脆而充满光辉,颤音轻盈美妙,抒情乐段的演唱又美妙动人、十分悦耳。尼科尔斯娇小的身躯非常适合表现布伦希尔德这个“叛逆少女”:她投掷着飞镖,浮躁顽皮而不乏天真,对人类和世界充满了爱与同情;她因多愁善感压倒了责任感而不服从沃坦,与沃坦孩子般地争吵。尼科尔斯完美表现了这一角色正在觉醒的女性气质,和伴随成长与之俱来的心理矛盾,以及逐渐萌发的道德与情感冲突的人性。经验丰富的尼科尔斯引人入胜地塑造了布伦希尔德。有些遗憾的是,在与斯宾塞的二重唱中,她的嗓音与男高音不搭配,因而略显苍白。

威尔士女中音苏珊·比克(Susan Bickley)饰演的沃坦妻子弗丽卡,戏份不多。比克利厚重优美的嗓音音域广阔,表现力丰富,在强求沃坦惩罚齐格蒙德和齐格琳德时的恼怒凶悍,充满火药味与戏剧性。

剧中的另8位女武神中,有两位是国家歌剧院青年艺术家培养计划“哈伍德艺术家项目”(Harewood Artist)的演员。女武神们在与沃坦愤怒对抗时的合唱,凶猛而惊心动魄。群星般的阵容,天籁之音的合唱,她们确是十分不俗的女武神。

此次歌剧演出由经验丰富的指挥家马丁·布拉宾斯(Martyn Brabbins)执棒。瓦格纳的歌剧乐队编制庞大,为增强戏剧性氛围,他在一些剧情中让某些乐器格外突出。因此除乐池内的乐团外,舞台两侧的包厢内还分别放置了四架竖琴和几组打击乐器。布拉宾斯执棒下的乐团出色展示出瓦格纳交织着悲伤、柔情、愤怒和感情强烈冲突的音乐画布,色彩纷呈,为听觉带来十分美好的享受。

舞台、服装与视频投影

苏格兰戏剧导演兼舞台设计师斯图尔特·莱恩(Stewart Laing)为英国国内的一些剧院和歌剧院做过成功的设计,颇富知名度。但他这次为《女武神》所做的舞台和服装设计难以匹配瓦格纳的作品,不免令人失望。视频投影设计是来自印度的阿基拉·克里希南(Akhila Krishnan),她曾在印度皇家艺术学院和国家设计学院(Royal College of Art and the National Institute of Design,India受培训。

幕布拉开后,光秃秃的舞台中心是一个北欧风格的小木屋,上层的阁楼是洪丁和齐格琳德的卧室。屋里堆着木头、一个汽油罐和一些供洪丁和手下人享用的食品罐头;屋内三面都挂着单调的灰色窗帘,屋子中央设置了一棵巨大的枯树,中心是齐格琳德与洪丁结婚时一个陌生人插入的剑。木屋外一片黑暗,几个潜伏着的黑衣人幽灵般徘徊,似乎在观察四周的动静,黑衣人会根据剧情变化,移动或改变某些布景。

相比之下,第二幕中沃坦的小木屋则显得洁净舒适。出于安全考虑,威斯敏斯特区政府在歌剧上演前的最后一刻宣布,禁止在舞台上使用明火,因此歌剧终幕布伦希尔德为烈火所围困的宏伟场面未能实现。因时间仓促,也不可能重新设计以照明或投影替代真火,结果导演将其改为沃坦将布伦希尔德裹进他的红外套,再用电缆将她绑起后吊上半空,让人们想象她被烈火吞噬的情景,

十分古怪又毫无震撼感。

剧中,天神与凡人的装束没有区别:沃坦穿着带帽的红色半长防雨外衣,洪丁穿的则是荧光夹克和T恤衫,齐格琳德穿着黑色上衣与牛仔裤,而齐格蒙德看上去像是街上的行人,布伦希尔德如少年棒球手,女武神们则穿着肥大的防雨布般绿外衣。

新译本与导演

德斯里奇的新译本,将神灵的虚张声势与凡人的接地气融为一体,着意表现可识别的凡人而非神灵。该剧的导演是被誉为英国戏剧和歌剧界重要人物的理查德·琼斯(Richard Jones)。在长达30余年的职业生涯中,琼斯的作品多次获劳伦斯·奥利弗奖(Laurence Olivier Awards)和其他一些奖项,但他的一些作品也曾引起争议和英国媒体的强烈反应,这一作品亦不例外。

琼斯赋予这一版《女武神》以魔幻加现实主义的黑暗色调,除了神灵与凡人看去几乎无异外,还增加了某些漫画和该谐的喜剧元素,使瓦格纳的作品失去了宏伟高贵的史诗光彩。剧中众女武神骑着身穿漫画服装的演员扮演的马,下马时这些马或在舞台上蹒跚,或聚在舞台后方,与整个事件的脱节感使人感到莫名其妙。三幕里黑雪从天降落在空旷的舞台,或许在暗示一个垂死世界的末日,在其中的人类将与险恶的拟人化的神灵共存?二幕舞台背景上现出阿尔贝里奇的巨大投影,是导演富有想象力的创意(注:阿尔贝里奇是《指环》中窃走指环的侏儒,未在原《女武神》里出现)。在沃坦对布伦希尔德诉说着长篇独白时,额上刻了“尼伯龙根(Nibelung)”的阿尔贝里奇的恶毒面孔在黑色背景中出现。当沃坦转身时阿尔贝里奇的面孔立即消失,后又重现,几次的反复使沃坦如被噩梦缠绕不休。这一创意增强了沃坦对阿尔贝里奇的恐惧感和舞台叙述的生动性。从积极意义来说,琼斯更多地从凡人而非神灵角度出发的这部作品,深入探索了人物敏锐的心理感受,偏重人性而非神性,如为沃坦所溺爱的布伦希尔德像个年轻、充满活力和幼稚想象的战士,在一幕中她以非凡的温柔拥抱安慰著沮丧悲伤的沃坦,和三幕里父女平凡而又令人心痛的拥抱告别。英国国家歌剧院这一先行的《女武神》为2025年大都会上演的其他几部巛指环奠定了基础,占有诸多优势。但不知琼斯是否会改变某些导演手法和风格,使忠实传统主义的观众满意和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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