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牵手放手,更懂“中国味道

2022-07-11 05:04程蔚
歌剧 2022年3期
关键词:丽萨歌剧院王国

程蔚

“爱一个人意味着什么?为他(她)的幸福而高兴,为使他(她)能够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并從这当中得到快乐。”

当你读懂车尔尼雪夫斯基这段爱的格言,一定能明白,为何一段浪漫揪心的爱情悲剧,在奥地利作曲家弗朗兹·莱哈尔的笔下,竟然是一部情趣盎然的轻歌剧,也会豁然领悟,为何中国王子苏城在怅然送别爱人时还会露出宽厚的微笑。

2月25日-26日晚,上海歌剧院带来三幕轻歌剧《微笑王国》,让人们在轻松愉悦中感知爱的真谛。西方的音乐语言、东方的人物形象,通过一段20世纪初的异国恋故事巧妙联系起来,饱含着幸福的甜蜜和分离的沉重,贯穿着文化的冲突和理性的抉择……当然,最舒心的还是西方大调式与中国五声调式交相辉映的美妙音乐。

很悲情的轻歌剧,更具中国情调

西方歌剧史上,与中国联系最紧密的歌剧“姊妹花”,一部是普契尼的《图兰朵》,一部就是莱哈尔的《微笑王国》知名度上,《图兰朵》可谓“妇孺皆知”,一曲“今夜无人入睡”传唱度极高。但我认为,在展现中国情调方面,《微笑王国》更深入细致,尤其是对人物心理的刻画,简直“入木三分”。很难想象,一生从未来过中国的作曲家莱哈尔,竟能深刻洞悉中国儒家“克己复礼”的思想内核,并用西方的音乐语言进行灵活自如的表达——因爱牵手,为我们的幸福而微笑;因爱放手,为她的幸福而微笑。《微笑王国》有两条鲜明的爱情主副线。主线是中国王子苏城与奥地利伯爵之女丽萨的爱情,一个帅气又绅士,一个美丽又刚烈,他们之间的爱情真挚动人,却横亘一条中西方文化差异的鸿沟,难以逾越他们的爱情是深沉而痛苦。副线是苏城的妹妹梅和奥地利古斯塔夫伯爵的爱情,一个可爱而俏皮,一个风趣而多情,他们的相遇和相恋充满喜喜乐乐的趣味浪漫,纵然有分离的不舍,但很快又会在各自的生活中找到新的快乐—他们的爱情是追逐的风花雪月。

男一号”中国王子苏城的身上,集中了百年前欧洲音乐家对于东方人的想象,最动人也最深刻地表达了对于“爱意味着什么”的理解。第一幕维也纳的丽萨生日舞会上,苏城是全场最有教养、最显品位的“大暖男”,光彩夺目;第二幕“黄袍加身”回到中国后,虽深爱丽萨却不得不迎娶四位满族妾室,苏城是接受了西方自由思想却在行动上深受中国封建礼教约束的“套中人”,无奈挣扎;第三幕,丽萨在痛苦和乡愁中执意离去,苏城深深理解她对于“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精神追求,是宁愿内心哭泣也要呈现微笑的“双面人”,隐忍克制……正如全剧结尾的点题:“我们所秉持的,保持微笑,永远快乐;即使痛苦,仍然微笑。”

轻歌剧一般以喜歌剧为主,富有生活气息和较强娱乐性,主角大多是开心的、逗趣的,而《微笑王国》恐怕算是一部最悲情的轻歌剧,是惆怅的、苦涩的。令人意外的“喜中带悲”,不仅带来更强烈的戏剧冲突,也让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大大地上了一个台阶。

人物是所有戏剧作品的灵魂。虽然《微笑王国》的故事完全是虚构的,但将主人公苏城的复杂心理刻画得真实又深刻,既符合20世纪初中国和欧洲扩大交往后不断滋生的异国恋社会现象,又揭示了东西方人在面对文化差异和冲突时无法解脱的心理困境。即便跨过百年,经历了广泛的全球化浪潮,来到21世纪的当下,谁又能说类似的文化冲突没有加剧或大大减弱呢?也许,只是表现形式和覆盖领域有所不同吧!

普契尼的《图兰朵》于1926年在米兰斯卡拉歌剧院首演,莱哈尔的《微笑王国》于1929年在柏林梅特罗波尔剧院首演,两位作曲家其实是好朋友。据说,《微笑王国》首演后,莱哈尔问普契尼感觉怎么样。普契尼回答说:“这部作品只有一个遗憾。那就是,它不是我写的。”

普契尼大师此番话或有恭维之意。在我看来,《图兰朵》里的爱恨情仇是普世的情感,像带刺和滴血的玫瑰;《微笑王国》里为爱牵手放手的回转更有“中国味道”,倒像清新芬芳的茉莉花呢!它“举重若轻”于意趣盎然间,更贴近生活,真实自然。

有儒家思想的中国王子,更动情入心

疫情的日子里,每一场完整版歌剧都是极其难得的饕餮盛宴。上海的观众们都很“懂经”,早早抢购演出票,更有不少乐迷冲着国内一流的轻型抒情男高音歌唱家石倚洁而踊跃“二刷”。

2018年11月,上海歌剧院版《微笑王国》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首演大获成功后,“石头版”(注:“石头”是乐迷们对石倚洁的昵称)咏叹调“你是我心中的挚爱”早已成为大家心中的“标准版”——优美动听的旋律,抒情奔泻的情感,配上“石头”明亮通透的音色,松弛自如的演唱,乐迷们笑称“余音绕梁,三年不绝”!

时隔三年多,当石倚洁再次站在东艺舞台上,带来熟悉亲切的咏叹调“你是我心中的挚爱”时,一些观众情不自禁地随之哼唱起来。这一次,石倚洁的演唱更动情、更入心了!

首场演出前,我问石倚洁:“这是你第二次饰演苏城王子,和三年前会有什么不同?”石倚洁想了想说,2018年是自己第一次演出《微笑王国》这部歌剧,时间上不够充分,主要还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在这三年半中,他有时还会拿出剧本和谱子来看,从中思考和感悟,因此在角色的理解上会更深入些,比如苏城的身上明显带有中国儒家思想的特点,事业上有“兼济天下”的抱负,爱情上有“仁者爱人”的宽容,表现得更为内敛隐忍,与外国人敢爱敢恨的风格大不相同。演唱时,虽然完全用的是西方歌剧音乐语言、美声唱法的发音方法,但唱的是中国故事、演的是中国人物,带着传播中国文化的自豪感,也倍感亲切。

果然,阅历更丰富、思考更深入后,舞台上的石倚洁也更得心应手。他在演唱时充分发挥音色纯净的优势,声音明亮而致远,松弛而圆润,高音时如金色阳光般灿烂,低音时似银色月光般柔和。他在剧中两次演唱“你是我心中的挚爱”咏叹调,第一次情感醇厚,深情中带着奔放,第二次情感苦涩,呢喃中透着失意。在两次的起音、呈示段和结束句,他的处理有所不同,演唱的力度、速度和起伏上也刻意调整,音色的层次细腻,线条的结构连贯,将同一角色在不同情境下的心理变化,进行精湛而严谨的把控。

表演上,经常在国外演出、如今回到中国工作的石倚洁,也是刻画“中西合璧”苏城的理想人选。身着全套白色西装时,他显得步履轻盈;身着厚重的宫廷官服时,他流露黯然神伤作为同一人物形象的不同侧面,从外形、动作、眼神等方面,石倚洁的表演能力亦可圈可点。

音乐的语言是相通的。一个熟练唱着德语的“中国王子”,美妙的声音打动了中国观众,自然也会打动世界各地的观众。

很独立的本土化制作,更细致打磨

犹记得2018年第一次观看《微笑王国》时,我对于上海歌剧院制作团队水乳交融的“中外混搭”颇为赞赏,例如当时扮演“男一号”苏城是中国演员,“女一号”丽萨是外国演员;导演和舞美以外方为主,配角与合唱以中方为主,中西合璧,驾轻就熟。

受疫情因素影响,这次演出有点像“从中外‘牵手’到外方‘放手’”,几乎要靠中方独挑大梁了,能否“拷贝不走样”?上海歌剧院独立自主的本土化制作,不仅保持了首演版本的优点,还进行了更细致打磨,此次制作颇有些亮点值得称道。

舞美设计和服装编舞等变化不大,皮影戏、水墨画、花鸟图、木偶、变脸、迎亲轿等中国传统元素依然沿用。尤其一开场的皮影戏,巧妙概括剧情,极具“中国特色”,依然是吸睛亮点。

变化较大的是女主角丽萨“由外转内”,改由上海歌剧院女高音歌唱家宋倩担纲。中国人演外国女郎,外形上自然“吃了亏”,好在宋倩凭借实力,演唱方面“扳回局”,受到好评。

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后赴意大利米兰音乐研究学院声乐专业深造的宋倩坦言,意大利歌剧唱过不少,却是第一次接手《微笑王国》,也是第一次演唱完整版的德语歌剧,加上这部歌剧除了演唱的段落多,还有大量的德语对白,因此德语的学习掌握是最大的难点。更何况,其他演员大多参加过2018年的演出,这次主要是复排和打磨,而她是第一次上阵,必须加快速度与其他演员的融合。

执棒此次复排的青年指挥张诚杰曾在德国莱比锡门德尔松音乐学院学习。他和宋倩一起琢磨德语对白的音节、语法、语气、语感,不仅要唱得合乎吐字规范,还要让对白如日常生活中的交流,表现出语言的节奏律动。舞台上的宋倩,较为顺利地闯过了语言关,演唱上更突出戏剧性的情绪起伏,陷入爱恋时柔情似水,放弃婚姻时“火力全开”,大开大合间,生动展现出一个爱得汹涌、恨得惨烈的异国女性形象。

男女配角于浩磊和熊郁菲,主要承担了这部作品的“喜剧色彩”,除了音乐上的轻快喜感,在表演方面也狠下功夫,表演细节动人出光彩。于浩磊扮演的古斯塔夫伯爵,动作略带夸张,表情丰富多彩,十分诙谐可爱,谁能想到他还是原创歌剧《晨钟》中李大钊的扮演者?但好的演员,就该跟着角色“因变而变”,还要带着角色“熠熠发光”。女高音熊郁菲扮演的梅,年轻单纯,冒点傻气。熊郁菲有些舞蹈功底,在台步走位、动作细节方面认真琢磨,俏皮灵巧,令人喜爱。

这次的舞蹈表演少而精,基本“不抢戏”,且与音乐的匹配契合比以往更佳。第一幕的宫廷舞第二幕的脸谱舞等,舞蹈动作与音乐节奏的节点保持高度一致。例如音樂节奏强烈时,舞蹈动作力度强、幅度大,音乐节奏舒缓时,舞蹈动作力度弱、幅度小,不仅视觉和听觉上“步调一致”,也强化了音乐语言和舞蹈语言共振共鸣的美感。

对于这次演出,复排导演张庆新既有压力又显自信。他的底气来自这些年来,上海歌剧院一直在学习、借鉴和吸收国外制作团队的优秀经验,通过一部部作品的演练和实战,锻炼队伍,提升实力。这次的《微笑王国》,从“中外混搭”到“独立作战”,看似受到外界疫情因素影响而不得已为之,实则也是应该走也必须走的发展之路。

如果说,《微笑王国》里中国王子苏城最后露出微笑意在成人之美,观众们带着微笑离开剧场出于惬意满足,那么再添良好口碑的上海歌剧院制作团队,也将带着微笑,继续向独立自强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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