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林
伯乐
他已经成为大将的时候,他还只是不知名的小将。
但当初小将的心就不小,他一心要收复国土,迎回被敌军掳走的君王。他誓死杀敌,在一次与敌决战中,深入敌军内营,带领八百勇士干掉了敌军的八千大军。但是就因为此次不听将令,他被遣往他处。好在有朋友,小将拿着朋友的介绍信,来到了大将这里。
大将问:“你能带多少人马?”
“兵不在多,而在勇。”不过七个字,小将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大将拍着小将的肩膀,知道小将是个将才。大将立即分给小将一千军士,小将喜笑颜开,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小将和当初一样,仍旧拼命杀敌,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牛头山一战,是最大的一次胜利,狠狠地挫败了敌军的士气。捷报传到大将耳朵,大将很是欣赏。大将招来小将,和小将对饮了三大碗酒庆功。小将解开了自己的战袍,在他的背部,清晰现出“精忠报国”四个字。这四个字,是他十八岁那天,母亲为他刺上的。看到这四个字,大将感动了,他轻轻为小将套上了战袍。晚上,大将和小将促膝夜谈。大将因为自己识才而自豪,小将因为遇到伯乐而幸运。天明的时候,两人和衣卧在一张床铺上。大将一次又一次地将战功如实上报,在上报的捷报榜上,小将的名字显眼地摆在最前边。
小将在大将的鼓励下,杀敌更加英勇。在小将的心里,收复失地一直是自己的梦想。他有了更大的计划。他想要招募军士,向皇上报告了自己的想法。他知道招募军士是与朝廷规矩不符的,他也担心皇上会疑心自己日后反叛,于是专门向皇上做出承诺,让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妻儿留在朝廷,算作人质。皇上答应了小将的计划,让他招募军士。一支铁军在小将的精心打造下,迅速形成。
有了自己的部队,小将的战斗力更强,接连打了好几次大胜仗。他抗击外敌,也平息内乱。在洞庭湖,他缴获乱军好几艘大战船。这些大战船,都是前方将士们没有见过的稀罕物。战船借助了特殊的装置,在大江大湖上可以行走如飞。战船上边也可以自由跑马,还有装置能发射石头做成的飞弹。
小將想起了自己的伯乐,那位大将,还有那一直在前线征战的韩将军。他选了最好的两艘战船,分别送给他们一人一艘。战船送到了,回营的兵士向小将报告:接到战船的韩将军很是开心,只是您的伯乐那位大将阴沉着脸。
小将猛然想起,这时的自己,已是两镇节度使。自己的那位伯乐大将,是三镇节度使。
“他的地位也还是比我高啊。”已是两镇节度使的小将对自己说。
“但,您的名气已经比他大了。”小将身边亲近的军士小声对他说。
小将是不管什么名气与地位的,他的心里,只是想着杀敌想着收复失地迎回被掳走的君王。他带领着他的军队,不停地驰骋在战场。
在前方不停杀敌的小将听说,自己的伯乐大将正在家里宴请皇上。皇上进门,“初坐”时就上了七轮小吃,每轮十道品种;之后名之“再坐”,上了六轮果品,每轮十一个品种;接着是“歇坐”,御筵才算开始,单单为皇上就上了下酒菜十五盏,每~盏是两道菜,共是三十道,光是吃螃蟹,就有洗手蟹、螃蟹酿橙、螃蟹清羹和蝤蛑签等四种吃法。不过,不到一个时辰,大将让太监三番五次地将皇上请回了皇宫。
“您为什么不让皇上在府上多待会儿?”太监不解。
“你想想啊,”大将慢悠悠地说,“上次皇上到秦太师府上,吃了午饭就回宫了。这次在我家的时间,当然不能超过在秦太师家的时间。”
宴席散了,正在前方战场的小将也接到了班师回朝的圣旨。圣旨一道接一道,传来了十二道。小将长叹一声,带回了自己的军队。他的伯乐大将,正和皇上、太师在一起,悠闲地端着酒杯。
小将抬眼望着北方,仰天长啸。这一年的农历除夕夜,他被赐死于风波亭。
主谋
皇帝在赵地被刺客追杀。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两天之内宫内外的人全知晓了。
“幸亏皇帝骑乘的宝马跑得快,不然就成了那帮杀手的刀下鬼了。”当天跟随皇帝的侍卫李丁透露着消息。
“一查到底,一定要查到主谋。”皇帝摔下了手中的酒盅,愤愤地说。
从京城出发的缉拿卫队还没有到达赵地的时候,赵国参与行动的杀手已经自杀了两个。杀手们知道,皇帝这次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与其被处以极刑,不如自我了断。最为担心的是赵国的相国连高,他没有想到这一次周密的计划也没能成功,反而暴露了自己。
其实,让六十多岁的相国连高更担心的是,刺杀的计划是自己召集兄弟们拟定的,可能会怪罪到赵王头上。又有三个参与行动的杀手举起了手中的剑准备刺向自己的咽喉,被连高叫住了:“你们不能死啊,你们死了,我们的赵王就死了!我们要活着,为赵王做证,赵王没有参与我们的行动!”杀手们丢下了手中的剑,将身子站得笔直。三天之前,连高就向皇帝主动上书,讲明是自己组织了杀手进行的刺杀行动,行动的原因是上个月皇帝巡边来到赵地,进入赵王府时言谈举止不像个皇帝倒像个无赖,皇帝当晚将赵王当成畜生小儿一般使唤,正如将赵地的人们当作蝼蚁一般。
让人意外的是,缉拿卫队直接进入了赵王府,将赵王捆了个结结实实。同时传达了圣旨,皇帝只拿赵王一人,其他人员暂不处理,也不可进京。但是在赵王的冈车边,还是多了一个自称家人的人,他穿着粗布衣衫,跟着进京。卫队不管这些,到达京城,一并将这自称家人的人投进了监牢。
他是赵国的相国连高。
既然来了,这桩刺杀案就从审问连高开始。
“刺杀的所有计划是我连高制订的,与赵王无关。”连高连声叫道。
“这是你相信的事,反正我是不信。”主审官一脸的疑问。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啊……”连高又高叫。但话音没落,他身上已挨了重重的三皮鞭。连高又要开口,又是七八下皮鞭。
第二天再审,连高又道:“我是主谋,与赵王不相干。”主审官不回话,有根长长的铁锥子,深深地刺进了连高的身体。连高一声长叫。
第三天再审,依然传来连高的声音:“与赵王无关……”等着他的是一把烧得通红的火钳,像毒蛇般靠近了他的身体。连高昏了过去。
再审,又是铁锥,又是火钳。相国连高的身上几乎没有丁点儿好皮肤了。他只要有气力,只是那一句话:“我是主谋,与赵王无关。
硬的不吃,那来软的。这一天,进入监牢的是连高的老朋友泄公。泄公心疼地看着连高的伤情,述说着当年两人美好的回忆。两个时辰之后,还是回到了主题:“老友,你就如实招了吧。”
“主谋是我,与王无关。”连高丢下了八个字,扭头向里,不再理会老朋友。
皇帝听了主审官的汇报,不由叹道:“好一个连高!”
真正的案情皇帝心里再清楚不过,况且,他面对的赵王还是他的女婿呢。皇后哭哭啼啼闹个不停,皇帝下了圣旨:赦免赵王之死罪,解除其王位。
皇帝又加了一条:赦免连高,着其在朝廷任职。
消息是老友泄公传给狱中的连高的。连高手舞足蹈。眼泪,从他笑着的脸上,顺着深深的皱纹缓缓流下。
老友泄公走近监牢里边的连高,正要恭贺几句,却见连高没了声音。一探,他已没有了呼吸。一摸,才知他已经白行了断。
“唉……我真不能算是你的老友。”泄公自言自语道。
能人
王要寻访能人,他要让能人成为他的丞相。
朝堂之上,被人称作能人的人也不算少。王一个人坐在王宫里掐着指头算过,一个一个地在心里掂量着。王晚上睡不着,他觉得这些能人确实不错,都是能人,都可以作为丞相人选。可是,第二天早上,王醒来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些能人都不算作能人了,他们好像没有什么能力做丞相。
王对丞相的人选拿不定主意。
王想到了先生。先生是当年跟随自己一同打天下的好兄弟。王好多次在朝堂上说:“要是没有先生,恐怕我这个当年的放牛娃,如今也只不过是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子。”王曾拉着先生的衣袖,久久不松手,他想请求先生留下做丞相。可是,先生却骑着头驴走进了山林。
王要去找先生了。王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一路狂奔,来到了几百里之外的山林之中。就像多年前约好的一样,先生站在山头的青松下,笑呵呵地将王迎进了自己的草庐。王也不客套,坐在草庐的上位,端起先生泡好的清茶,一饮而尽。先生只是笑,不开口。王却有些急了:“先生,我是来找你有事的。”
“君上莫非为着丞相人选之事?”先生轻声说。
王重重地点了点头:“正是。”王又猛地喝了一口茶。那茶,是滚烫的,似乎烫着王的喉咙了。
“想來君上心里已有人选,说来听听。”先生说。
“徐将军如何?”王说。
“徐将军常年在外征战,若论兵法,他是知之甚多。可是,让他真正做丞相……”先生的话没有说完。王自然知道先生的意思了,这徐将军,只懂用兵之道,是不能做个好丞相的。
“那张大人如何?”王接着问。
“有丞相之才,无丞相之气。”先生回答,脱口而出。
“汪大人呢?”王追问。
“汪大人好酒贪杯,心胸更窄。”先生的答案似乎早就想好。
“胡大人?”王又问。
“贪财之人,迟早翻车。”先生直接回答,更是干脆。
王的脸色凝重起来。他用手推开了面前的茶碗。茶碗,茶盖,天青色,淡淡的水彩很有些情趣。
先生捻了下白白的胡须,小声地问:“如今现任之李相,不是好好地在任吗?”
“李相年事已高,恐怕要告老矣。”王说,声音却大了。
先生“哦”了一声,算是应答。先生和王都了解李相,李相也是当年一同出生入死的铁哥们儿。先生知道,李相的身体还硬朗着,还能够处理众多繁杂事务。
先生起身,又泡好了一壶好茶。
王也起身,走向了草庐外的白马。白马正打着响鼻。王跃上马背,留下一道长长的烟尘。
圣旨第二日从王宫传出:李相被免。
接下来的不到十年时间,丞相更替,如走马灯一般。徐将军做丞相,汪大人做丞相,张大人做丞相,胡大人做丞相。
和王最亲近的王后,趁王在一次酒后高兴时,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任用丞相之事,君王为何不听先生之言?”
“妇道人家,何必多言?先生何等聪慧智者,他能看上眼之人,乃非凡之人,若为相,即便身为君王如我等,恐亦不能驾驭也。而李相之权,早已胜吾之君王威严矣。”王轻声笑道。
他端起手边的茶碗,将碗中的茶一饮而尽。那茶碗,大红的颜色,很是耀人的眼。
壮士
梁王这回遇上了麻烦。
皇上前些日子召见梁王,梁王知道这不是好事,他知道其中的原因。就在上个月,那个代王谋反了,皇上让梁王出兵相助。可是,偏偏梁王的头痛病又犯了,他就派出副将带了三千人去了。皇上觉得梁王不够使劲儿,想让他去京城里说一说情况。梁王知道自己为什么头痛,自然是为着好兄弟代王,想不到他真的会谋反,他不想面见代王。他更明白,这一去京城,恐怕就不能回到梁地了。
“我的头仍然很痛。”梁王让使者这样去回复了皇上。
谁知道,才过了五天,梁王在梁王府里被皇上派来的人捆成了粽子。“你造反了!”来人大声呵斥。
“我没有造反!”梁王慷慨回应。
来人轻轻笑了笑,一一列出了梁王府内的十二处武器库,写出了梁王手下那些精良的将领名单,甚至说出了梁王举事的时日。
“他似乎比我还清楚呢。”梁王笑了笑。这下,他其实知道了告状者是谁,不是别人,正是梁王府里的太仆。上个月,梁王得罪了这个家伙。
梁王知道,如今只有面见皇上,向皇上当面讲清白己没有造反,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梁王不说话了,戴上了枷锁,顺从地被押到了皇上面前。梁王从自己最初征战说起,说到自己的游击战术让楚王得不了一点便宜,说起当年一起围剿楚王的英雄壮举,像是回忆美好的故事一般。皇上静静地听着,最后从那紧闭着的嘴里飘出了八个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梁王被判流放到蜀地。梁王庆幸总算捡回了一条命,他被押解着,行走在前往蜀地的道路上。是不是造反,梁王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有谁还比自己心里清楚呢?他更想着回到自己的梁王府,与妻儿相聚,可是,这享福的日子确实太短,这一切似乎来得太快。他想着尽最大可能地回到自己的梁地。
这一天,阳光明媚,一路鸟叫。梁王看了看地形,他知道已经走到了陕西河南的交界处了。前方有一大队人马经过,梁王凭着自己的经验,远远望去,知道对方是有身份之人。等到能看清车辇的样式,他明白这是皇后的车队。皇后从京城出发,要去东都见皇上。
梁王叫住了皇后前行的车队。皇后那张漂亮的脸,正对着阳光。
“皇后,您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梁王说,一字一句。
“皇后,都知道,您是最有仁心的。”梁王说,他的头抬高了一些,他看清皇后的脸了。
“皇后,您替我说说情。”梁王又说。
皇后的脸转了过来,缓缓地抬起了她的右手,对着梁王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那,壮士……你就跟着我回去吧。”
梁王连连叩首,他身上的枷锁立即被人卸下。梁王伸了伸他结实的臂膀,对着蓝天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他紧跟着皇后,坐上了马车,车队缓缓地走向东都。
到达东都的那晚,皇后将梁王安置在最好的馆驿。
“壮士,累了多日,你好生歇息吧。”皇后对着梁王轻声说。等到皇后的车马走远了,梁王还跪在地上谢恩。有随从拉起了梁王,进到了馆驿。梁王清理自己身边的衣物,准备着明日回到梁地。终于能见到自己的家人了,这是人生最美好的幸福,梁王心里莫名地冲动。
第三日,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馆驿门口,将梁王迎上了车。梁王伸手准备带上自己整理好的行装,却被一名胖胖的兵士叫住了:“梁王,这个就不必带上了。”
“其实啊,梁王你什么也不用带上了。”另一名高个子兵士补充道。
就在那个下着暴雨的黄昏,梁王结实的身体被无数把锋利的刀剑切成了烂泥。
胖胖的兵士叹息说:“好一名壮士!”
高个子兵士大声宣读:“皇上有旨,梁王谋反被诛,任何人不得收殓不得祭祀,违者油锅伺候。”
暴雨下到第二日的黄昏还没有停。一名将军模样的人跌跌撞撞跪倒在烂泥一般的梁王肉身前:“兄弟,栾布来看你来了,我宁愿被丢进油锅……”
真假
王在宫中彻夜难眠。
他在思念自己的父兄,思念自己的母亲,思念着自己的兄弟姐妹。
十六年前,一场战乱,战事失利,敌军掳走了王几乎所有的家人,将这些家人押往了天寒地冻的北国。那时的王只是个王子,遵王父之命在千里之外的小城招兵买马,很幸运地躲过了这场劫难。风雨之中的小王朝,唯一的王子成了理所当然的王。
这几年,打打谈谈,谈谈打打,王和敌国的关系已经融洽了许多。王想着让自己的家人回到自己的身边,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好消息立刻就传来了,因为,王的二十妹回到了本国。
二十妹,不,应该叫她“二十公主”,她终于回来了。这是回到王身边的第一个亲人。尽管这个二十妹只是王同父异母的小妹,但在王的心里,已经胜过所有的人。王的身边真的没有亲人了。
“王,您得验明正身。”最亲近的老宦官小声地说。
王点了点头。二十妹当年前往北国时不过十七岁。王找到了十多年前宫中的老宫女梅,请她进行测试。
“你的名儿当年是叫作雪儿吗?”老宮女梅问二十公主。
“是的,我的名儿就叫雪儿,我一出生就叫雪儿,十岁时母后又赐给我一个名儿叫柔福。”二十公主慢慢地说。梅这才想起,这雪儿后来确实改了名儿叫作“柔福”的。
“那当年服侍你的宫人都有哪几位?”梅又问。
二十公主几乎没有思索,随口回答:“当时陪伴我生活的宫人有小月、秋云和星姐,秋云年纪最大,我们常常叫她‘乌云,她一点也不气恼。最小的是小月,如今应该也是二十六岁的年纪了吧。
老宫女梅一惊,她没料到,这二十公主会记忆得如此清晰。她继续问:“请问二十公主,当年你住的房间的门的右边那块,下半块是什么颜色?”
二十公主想了想,说:“那是块破了点角的门,下半块是绿色为主,镶嵌着点红色。我小时候,常用手指抠那红色,那红色就掉了下来。”
老宫女不停地点头,她向王禀告:“王啊,这就是您当年的二十妹。”
一旁的老太监不放心,追问了二十公主一句:“请问二十公主,你的脚为甚是放大的,而没有缠足?”二十公主笑了一笑:“很简单,我是缠过足的,但是没有缠好,这从北国一路走来,经过沙漠经过水洼,双足自然就又大了一些。”
老太监点了点头。王早已控制不住自己思亲的情绪,走上前,和二十妹拥抱在了一起。二人哭泣不止,诉说着多年的思念之情。
王的二十妹回来了,王得为二十妹成婚。就在当年秋天,在新建的府邸,在王的主持下,二十公主和刚刚寻得的郎君成婚,少不得好一番喜庆。
喜庆的事接连不断。
王向北国写了书信,宁愿称臣而换回自己的母亲。北国自然答应,一路护送着王太后返回了京城。母子见面,更是高兴,二十公主也一并来见过太后,太后见了二十公主,却不言语。
王察觉到了母亲的神情。当晚,王找了个时机,问了母后:“母后见了二十妹,为何不言语,不开心?”
母后顿了顿,小声地说:“儿啊,当年的二十公主,早在八年前就病故在北国了啊。你怎能认一个民女做妹妹?”
王惊奇不已,他没有想到,最先回到自己身边的二十妹,居然是个假冒的妹妹。王知道,对这假冒公主,是要处以极刑的。
太后对自己的儿子肯定是没有说假话的。王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第二日,王即传旨意:二十公主八年前已病故北国,如今的二十公主系平民女子假冒,当斩。
没有任何调查,就在当日下午,这个假冒的二十公主被斩于市,新婚的驸马也受了牵连。
几乎就在同时,相国手中一份北国传来的书信,被愤怒的王用双手撕了个粉碎。信中说:太后在北国曾下嫁于人,生有二子……
正业
太后的旨意着人送到端王府的时候,端王正在自家院子里撅着屁股画一只鸟。那鸟儿,不是寻常的喜鹊,更不是呜叫的斑鸠,是一只五色的鹦鹉。
下人催促第三次了,说:“王爷,太后的人已经等候了快一个时辰了。”
“好了,就好了,就画完了。”端王仍是不急。
端王拿着画笔,最后两笔“点睛”,是画这五色鹦鹉的眼睛。他画鸟儿的眼睛,却用生漆。干净利落地点上,这五色鹦鹉就活了起来。端王起身,整了整衣袖,自个不由得笑出了声。
接了太后的旨意,端王急急地向宫里跑。才进宫里,被两个宫人扶上了座椅。那座椅,是父皇当年的座椅,之后六哥做了皇帝也是坐着这座椅。他端王作为十一王子,是从来碰都没有碰一下这座椅的。
端王成了新的皇帝。
上朝了,臣子们一一奏报前方战事,皇帝转身,望了望身后帘子里的太后。太后开始发话,皇帝开始发话。皇帝觉得这个皇帝也好做。
吏部官员接着商谈几个重要官员的任命,各自摆出了自己任命的理由。末了,吏部尚书发话:“以上任命,请皇上定夺!”已经年近七十的尚书跪在地上,等候皇帝决断。可是,好大一会儿却听不见皇帝回话。
大家正看着皇帝,皇帝正用自己的手指当作毛笔写字,口中念念有词:“这字体,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若可名之,则名之瘦金体也。”
“皇上,你怎么看?”太后从帘子后发出了声音。
“哦……”皇帝回过神来,“那,就依太后之言。”
可惜的是,六个月之后,太后也离皇帝而去。太后临终,告知皇帝:“你要寻一个得力的宰相……”
皇帝心中正有此意,有人推荐了好几位大学士。名单呈报上来,皇帝直接用笔勾出了大学士京。近人小声问:“同为大学士,京何以为相?”
“观其书面,便知其人也。京之书法,遒劲有力,几可与苏子媲美。”皇帝得意地回答。
有了京为宰相,皇帝便觉安心。他醉心于自己的瘦金体,专心于自己的花花鸟鸟了。那瘦金体,“至瘦而不失其肉”,乃千古首创。那花花鸟鸟,桃鸠图,梅花绣眼图,竹禽图,芙蓉锦鸡图,疏荷沙鸟图,无一不有,皆传世佳品。
有报,山东梁山泊有反贼。宰相一声令:“剿灭之。”
又报,反贼力量太强大。宰相又令:“招安之。
皇帝听说,连连叫好。这是个雪天,皇帝正行走在皇宫外出的地道中,他要去會一个才艺佳人。佳人起身,为皇帝弹唱: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妙矣,妙矣!”皇帝击掌赞道:“此词正写你我生活。”
皇帝回宫,一直寻思:此词写佳人与我之生活,何人如何得知而写?
皇帝一个人的寻思自然没有结果。不好的消息却一个接一个。全国上下,都传京相是奸相,误了国事。也有人传,皇帝不务正业,误了国了。更可怕的是,前方战事吃紧,就要打到京城来了。
接连几天上朝,所议之事都与战事相关。
“皇上,前方战事正紧,我军粮草不足啊。”户部尚书上奏。
“皇上,当务之急得物色三名优秀的将军带兵啊。”兵部尚书接着说。
“今日散朝吧,明日再议。”皇帝有些烦了。他的心里,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些麻烦事。
皇帝心里有些恼怒了。他不再上朝,他叫来自己的长子:“来,你也成年了,你做皇帝吧。”儿子成了皇帝,皇帝成了太上皇。
他顿觉轻松。在一个秋日,他叫来身边宫人,说:“我们骑马外出,到东山上去找一找野斑鸠吧。我想画一画它们。”
“太上皇,您不能外出,战事正紧,请您以自身安危为重,以国事为重!”年岁最长的宫人发出了低沉的请求声音。
“带上面笔!”他像没有听见,仍旧大声向宫人发出了命令。
他带着一行十多人,如脱笼之兔,向东山而行。在东山一处山崖的树枝上,他看到,两只斑鸠立在不高的枯枝上。
他静静地拿出了画笔。开始画这难得的枯枝野鸠图。就在他最后用生漆为斑鸠点活眼睛之时,一把锋利的战斧横在了他的面前。
战斧,是金国元帅的兵器。他认得,这把战斧全名叫作“螭尾凤头金雀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