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程，您一去无返

邓中和

行走在人生的道路上，身边的人与事就如道旁的风景——美丽，却不会一直伴我们同行。回头望时，他们早已一去无返。

坐在老家的土房中，我望着头顶发出微光的白炽灯，身边都是抽泣声。忽明忽暗里，我的思绪回到了往昔。

我记得，儿时每次回乡，您总是最先迎出来，在我的口袋里塞上几颗带着您体温的糖果。也是您，总陪我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用我听不大懂的方言给我讲故事。握着您青筋暴露、骨瘦如柴的手时，我却总能感受到一种温馨与幸福。

后来，您随我们一起搬到了城里。此时的您开始变得有些迟钝，不那么聪明了。每次去外面散步，走着走着，您就忘记了回家的路。有好几次，都是我们从派出所把您领回家的。爷爷叮嘱您不要走远了，不要出小区，可您似乎总是忘记。

另外，您还喜欢捡些泡沫塑料、纸箱子，堆在家里的阳台上。爷爷每次看到，都会把您数落一顿。您望着爷爷，一言不发。爷爷把那些东西全部丢进外面的垃圾桶后，第二天它们又会重新出现在阳台上，把爷爷弄得哭笑不得。

有一次，您不知何时“买”来一个灯泡，自己爬上没有架稳的梯子，就要往天花板上的灯座里安。我担心您摔下来，忙叫来了爸爸。爸爸把您从梯子上“解救”下来，爷爷奶奶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责备。您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叹了几口气。从此，梯子被锁了起来，那个灯泡也被扔在了工具箱里。我知道，它是乡里淘汰的“土灯”，只能发出忽明忽暗的黄色光芒。

一天放学，我和小伙伴有说有笑地出了校门，却在校门口看见了您。您佝偻着背，歪戴着帽子，提着装有纸盒子的塑料袋。因为不知道避开风口，寒风吹得您瑟瑟发抖。我迟疑了一下，低下头，搭着伙伴的肩就要走。谁知，您却走过来拉我，还嘟嘟囔囔地说出一堆我们听不大懂的方言，好像是说要接我回家。伙伴们都笑起来，笑我有魅力，能吸引乞丐。我窘得脸上发烫，冲着您大吼大叫了几句，就一个人跑走了。跑到街道转角处，我藏在墙后偷偷看您。只见您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我跑走的方向，身体如风中的烛火，抖得更厉害了。

再后来，您执意要回乡，爸爸只好把您送回了老家。

今天，再次见到您时，您与我已经隔了一层棺木。您安详地躺在里面，再也不會被数落、指责和嫌弃了。

唢呐的呜咽声突然响起，我起身跟着出殡的队伍缓缓前行，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滚落。

我的太奶奶啊，这一程，您一去无返。时至今日，我好像才真正读懂了您的慈爱、坚强与自立。虽然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您只陪伴我走过了很短的一段路程，但这一程的陪伴，充满了真情与深意，让我永难忘怀。

（指导老师：李茹）

点评

在叙述人称上，本文独具一格。开头部分采用第一人称，说明主题，引起下文。然后画风一转，开始了自己的回忆。回忆部分是文章的主体，采取第二人称叙述事情，便于抒发自己内心强烈的情感，增强了文章的感染力。

在塑造人物形象上，作者综合运用了多种描写手法，尤其是细节描写，例如“在我的口袋里塞上几颗带着您体温的糖果。也是您，总陪我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用我听不大懂的方言给我讲故事。握着您青筋暴露、骨瘦如柴的手时，我却总能感受到一种温馨与幸福”，生动形象地写出了一个农村老奶奶的外貌特征和对孩子的疼爱。

（刘玉真）5F6355C4-96B9-445A-B904-4E47412145F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