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清
出生于1984年的吴瑕从警13年,勘验各类现场400余个。“飞蝇蛆虫是我还原现场的线索,冰冷的解剖台是我冲破疑云的战场,检查发现的一项项关键物证能让狡猾的犯罪嫌疑人认罪服法。”吴瑕说,这就是她工作的动力之源。2022年,吴瑕被公安部授予“全国优秀人民警察”荣誉称号。
吴瑕小时候,家里院子有个池塘,她在那里养了金鱼和蝌蚪,着迷于观察它们的习性,产生了对生物学的兴趣;中学时,她爱看TVB刑侦剧《鉴证实录》,法医聂宝言在案件现场表现出的冷酷与专业,令她敬佩,她也想成为那样的职业女性。
参加高考时,她填报了四川大学华西医学中心法医系,这个平时有些大大咧咧的女孩将梦想埋在心里,“谁也没告诉”。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吴瑕母亲气得“在床上躺了一个礼拜”。
读大学期间,吴瑕学习刻苦,在实验室里以严格谨慎出名。她的一位老师直言,在做研究方面,吴瑕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吴瑕说:“这也许就是喜欢一件事时该有的样子,乐不思苦。”
吴瑕于2007年从川大毕业,因为没有公安工作经验,一时没能实现成为法医的梦想。她决定“先就业再择业”,报考了上海公安高等專科学校,这是上海公安系统招聘、培养人才的“基地”之一。学校课程包含了大量体能训练,开学不久,她就在参加障碍训练时不小心骨折了,“石膏从脚底一直打到大腿”,但她休养三周便拄着拐杖返校。自认“运动细胞不多”的吴瑕,就这样咬牙坚持了过来。
2009年,吴瑕被分配到上海市公安局杨浦分局中原路派出所当基层民警,负责内勤管理。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法医梦——填入职档案,她在专长一栏填了“法医学”;派出所做人才画像,她的意愿岗位是“法医”;单位内部开展职业调研,她立刻明确表示想当法医;工作时若遇见在职法医,她赶紧毛遂自荐:“你们那里缺不缺法医呀?”
几年时间里,她做好了本职工作,连获嘉奖,但闲下来也不忘翻翻专业书籍,复习法医知识。2012年,吴瑕终于得偿所愿,被调入上海市公安局杨浦分局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从事法医工作。从进入法医系学习,到正式成为一名法医,她积淀了10个年头。吴瑕接到通知,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我要去干我的‘老本行啦!”
按吴瑕年少时的“天真想象”,法医应该和电视剧里演的差不多:拿着手术刀,在整洁的实验室里抽丝剥茧地找寻侦破案件的关键证据。但等到真正接触实际工作,吴瑕才发现,法医常常需要前往情况复杂的“非正常死亡”事件的现场,即便不涉及刑事案件,这份工作基本也跟“干净”挨不上边。
“读大学时,我们班有五十多个同学,女生只有个位数,到现在还做这一行的好像只有三个。”吴瑕认为,女法医不仅要克服心理障碍,还要面对体能考验,楼顶、阳台、深山、放着煤气罐的居民楼……案件可能发生在任何地方,现场也可能有各种各样的情况。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案件现场抱尸体的情况。一位成年男性自缢而亡,为把尸体放下来,她吃力地托住尸体腿部,同事则配合将脖子上的绳子剪开。绳子断开的瞬间,僵直的尸体直接倒向了她。那种“凉凉的”感觉,好一段时间里,吴瑕不敢回想。
女法医的细致敏锐,也时常为侦破案件提供重要助力。一个案件中,死者和犯罪嫌疑人是“半路夫妻”,他们在上海租房居住。死者的儿子发现,母亲与家人很长一段时间里只用微信打字沟通,总是拒绝通话或视频。儿子起了疑,来到母亲的出租屋,发现房里的衣柜被封死,柜门被钉了钉子,贴了胶带。衣柜里有一个编织袋,里面就藏着被害人的尸体。
死者去世约半年了,犯罪嫌疑人和死者曾生活在一个环境里,所有东西都可能留有他的痕迹,该如何取证?吴瑕细细研究屋里的每一件东西,寻找线索。最终,她搜出一卷残余的胶带,并敏锐地将其和衣柜上的胶带相关联。她和同事将搜寻出的物证还原成一卷完整的胶带,并在上面发现了嫌疑人的痕迹。“这证明,就是他掩藏了尸体。”
难闻的气味、血淋淋的现场、非自然死亡……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这是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场面,对于法医来说,却是家常便饭。有人问吴瑕怕不怕,她回答,怕!可是每当一有任务,她拎起沉重的现场勘验箱就走,丝毫不见犹豫。
因为在吴瑕看来,最可怕的不是凶案现场,而是实施犯罪的人。法医工作是解谜之旅,也是打击罪恶、守护安宁之旅。她说:“我的柳叶刀没有用来救死扶伤,而是用来揭示真相。对犯罪的嫉恶如仇,同样是对受害人的医者仁心。”
许多人认为法医的工作就是拿着手术刀解剖尸体,其实并不准确,那只是法医的一部分职责。
“生物物证能为侦破案件提供有力证据。别小看实验室里的坚守,一些多年难解的问题,正是因为生物物证得以‘拨云见日。”通过提取、分析、比对生物痕迹破获盗窃案、助人寻亲……吴瑕在大小案件中运用生物技能为民解困。
2021年8月,一位姓虞的老先生来杨浦分局求助,他于1960年被人遗弃在杨树浦路口,身边只留有一张写着出生日期及出生地的纸条。60多年过去,老人看到公安局张贴的“团圆行动”海报后,重新燃起了寻找家人的期盼。
了解到这样的情况,吴瑕采集了虞老先生的生物痕迹。她被老人热切的眼神打动,连夜开展比对工作。两个月后,民警结合比对结果及走访调查,发现家住江苏宜兴的黄老先生与虞老先生可能存在亲属关系。为了确保信息准确,吴瑕一头扎进实验室再次进行检验比对,最终确认两人为同胞兄弟。
时隔60多年,兄弟相认,他们热泪盈眶,紧紧拥抱在一起。在吴瑕帮助的寻亲者中,失散时间最长的达到62年,与亲人相隔最远的距离超过两千公里。寻亲过程宛如大海捞针,可这个打捞,让吴瑕累并快乐着。
“做这个工作会遇到许多悲剧,但我们努力去淡化悲伤的部分,因为这已经是我们的生活了。”吴瑕尽力在这样一份看似“冷酷”的工作中,为人们送去温暖。特殊的职业身份,让她更加深情热爱这个世界,也让她有着更为豁达的生死观,她甚至将遗体捐赠当做“一桩乐事”。
多年前,吴瑕的父母,因她手背上有块胎记,借此给她取名。后来,她这双手拿柳叶刀、握试剂瓶,让正义没有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