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释黄道让致许之叙信札

◆谭立辉（广州）

说起黄道让这个人，想必当下的人们对他的记忆已很是陌生了。但若论到晚清时期湖湘地区的著名诗人，却又总是离不开他的名字。生平笃力创作的他，一生共创作了近万首诗。是次，笔者透过黄道让致许之叙的一通信札，给大家介绍一首新近发现的黄道让未定诗稿。

黄道让（1814—1868），字师尧，号岐龙（也作岐农）。原籍湖南安福县（今临澧县），其父迁居石门县新铺镇，遂为石门县人。咸丰七年（1857），湖南补行壬子（咸丰二年）、乙卯（咸丰五年）两科乡试中举人。咸丰十年（1860）应礼部试，以书法不中程式，中三甲第八十九名进士。官工部主事。工诗文，其诗贵抒真情，有醇正之气。有《雪竹楼诗稿》存世。

是次发现之黄道让未定诗稿，原件现藏于上海图书馆内。此通信札合共两页，均书写在清代晚期扬州著名的南纸店“云蓝阁”所刊印的花果笺纸上，一为土黄色，一为淡红色。无钤印，水墨笺本。释文谨录如下：

恭次彝伯父台大人：

留别兼以言志之作原韵录呈吟坛，即希诲政。满耳弦歌重武城，牛刀转为割鸡轻。监心揲水原无縡，回首天门尚有情。（公曾宰大庸）百里花封非择得，十年宝剑自磨成。分明一样随车雨，缠出山来便易行。四面云山补断城，晚衙退处一身轻。官清岂必全无讼，民爱由来自得情。事到众口凭独断，局防始败卜终成。此心犹恐天瞒住，夜夜焚香告所行。

治愚弟黄道让未定稿

关于此诗札中之上款人“彝伯”，料想许多人对他的名字很是陌生，又或许是早已忘记了。其实，他便是清代咸丰年间担任过湖南石门县令的许之叙。

许之叙，字彝伯，号芝秀轩主人，浙江钱塘人。咸丰七年（1857）任永定县知县。咸丰十一年（1861），官湖南石门县令，并于任内校刻《天籁集》并为之序。有《酒阑灯灺谈》四卷、《芝秀轩遗集》存世。

根据文中所述，此通信札乃黄道让以言志之作原韵呈献许之叙的，且有留别之意。札中论及之“武城”（武陵，即今常德市武陵区）、“天门”（即今张家界市天门山）、“大庸”（即今张家界市），均在湖南省境内。许之叙在湖南曾经任职的地方“永定县”和“石门县”，在清代均隶属于直隶澧州。黄道让原籍湖南安福县（今临澧县），后随父迁居石门县新铺镇，遂为石门县人。而安福县在清代亦隶属于直隶澧州。“父台”，古时乡绅或文人对州县的长官称父台或父母官，是对县长官的一种敬称。因此，从安福县迁居石门县的黄道让于札中上款人处写“彝伯父台大人”，实为对时任石门县令的许之叙的敬称。黄道让在札中所录诗作，文末处自题为未定稿。笔者查阅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编纂出版的《清代诗文集汇编》第733册内收录之《雪竹楼诗稿》，未发现该诗有收录在内。另外，笔者查阅黄道让的曾孙黄宏荃先生所著、学林出版社于1989年4月出版之《黄道让诗初探》，亦未见有将该诗收入。故而，可以判定黄道让此首未定诗稿，实为初稿，未经修订出版。

黄道让所作诗发之于心，继之以铸，各体皆备。诗作既具足性灵之妙，又不蹈浅滑之辙；既眼光锐敏、描写入微，又气势纵横、奔放奇伟。又因深入浅出，故多为人所传诵，为名公所推崇，在湖湘间影响深远。《重登岳麓》七律中有名句：“西南云气来衡岳，日夜江声下洞庭”，至今仍悬于长沙岳麓山之“云麓宫”，为人所传诵。

黄道让是一位具有高尚人品和正直性格的人，思想中有宁肯挨饿也不愿折腰求人的一面。因此，虽然在历经多次科考，最后在四十六岁之时才名登金榜，高中进士，但是在经历官场的种种黑暗后，黄道让依然坚定地选择了辞官归里。据考证，黄道让为官的时间应不超过两年，大致是从1860到1862年。辞官后，黄道让周游名山大川，所历所感，皆发为诗歌。黄道让晚年客居长沙期间，与王先谦、王闿运诸湖湘名流时相酬和。

岐龙公在父亲清例进士黄廷桂的教育和熏陶下，六岁即能诗。于五十寿辰（1864）时收录诗八百余首，辑编为《雪竹楼诗稿》，共十六卷，并延请大学士刘崐及原四川学政何绍基等人题诗写序。黄道让生平诗以万计，然多未收藏，散佚众多，入录《雪竹楼诗稿》者未及十之一二。本文所述之《留别诗》，未见曾经刊录之迹，实乃沧海遗珠，且是留赠地方父母官许之叙，可称难得之至。另，札中未提及此诗作于何时，信札写于何时何地。根据黄道让辞官归里的时间（1862），以及许之叙到任石门县令的时间（1861），诗名“留别”，当为黄道让作于许之叙即将离任石门县令之时，由此可大致判断此札写于1862到1868年之间。黄道让虽一生精于书画，然对当时备受推崇的“馆阁体”无意心追，纯以天性为之，自得其乐。由此通信札观之，诚然如此。黄道让存世的书画作品数量极少，此通致许之叙的诗札，文献价值和历史价值颇高，实可堪珍宝也。

历史上，在诸多书刊典籍中，对黄道让的生卒时间介绍多有误论。其中，《清代人物生卒年表》、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编纂出版之《清代诗文集汇编》等书中所述黄道让“生于道光十七年（1837），卒于光绪十七年（1891）”即有误。按《临澧县志稿——人物志》及黄道让的曾孙黄宏荃先生著《黄道让诗初探》所述，黄道让的生卒时间应为“生于1814年，卒于1868年”。此乃后话耶。

壬寅初春成稿于穗垣“珠芳园”

黄道让致许之叙信札一通（二页之二），上海图书馆藏

黄道让致许之叙信札一通（二页之一），上海图书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