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树

2022-07-03 00:46陈建勤
中国铁路文艺 2022年6期
关键词:沙坡头治沙车厢

大概是源于自幼生活在铁路边的缘故吧,我对火车总是有着难以言喻的热衷,少年时更是梦想着能够驾驭这头“钢铁怪兽”纵横千里。

成年时,我如愿以偿地成为一名铁路职工。由于工作的缘故,我经常会去很远的地方工作学习,自然也就少不了乘坐火车。每次我都会选择靠窗的位置,以便可以观察不同的车站。在我眼中,车站既是起点又是终点,是无数次的相逢和送别。我面迎着人群走进车厢,更多的人则是肩背行囊涌入我身后的这座城市。

这次我要独自去离家数百公里的宁夏中卫,疫情之下的火车车厢里旅客不多,大家都分散在各自的角落。这趟列车要经过一片浩瀚的沙漠,漫长的旅途时光总是那么无聊,而我正好借此次旅行,看看沙海中时隔数载的车站有何变化。

这是中国首条沙漠铁路。火车驶过武威以南的小镇一路向北,行进在腾格里沙漠边缘。在十多年前,我初到这条铁路的某个小站时,满眼尽是突兀的沙丘、一派凄凉的景象。不过是十几年时间,在经历了干武双线提速改造后,要不是在新建铁道旁连绵的灌木丛后偶尔闪过的遍布草方格的沙梁,我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正在穿越一片一望无垠的沙海。

不过很快我就有了明确的答案,列车经过土门车站正式进入沙海腹地后,车窗之外闪过的一丛丛树林就是最好的例证。38年前,六个血气方刚的古浪汉子面对步步紧逼的沙丘,义无反顾地走进八步沙,开始了漫长的治沙生涯。这一干就是38年,以六老汉为代表的八步沙林场硬是在腾格里沙漠中完成治沙造林21.7万亩,管护封沙育林草面积37.6万亩。正是因为有了三代治沙人的持之以恒,才有了今天绿色的硕果。

2012年这条沙漠铁路又一次迎来新的机遇,干塘至武威南铁路增建二线工程,并对沿途的沙梁进行科学防治,采用了更加高效的治沙手段,所以如今沿途的沙丘早已覆满植被。

难怪我在记忆的沟壑间,努力追忆着破碎的画面,却怎么都找不到契合的答案,只有透过窗外一闪而过的站名,还能依稀分辨出当年生活的痕迹。

火车过了乌兰敖包,我对这段铁路最后的斑驳印象就此戛然而止,未知的铁路之旅将会给我留下怎样的印象呢?

天色渐暗,车轮依然飞奔不止。经过干塘,就进入了宁夏的地界,不知何时铁路转过了一个大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借着夕阳的余晖,沙坡头景区笼罩在一团金红色的薄纱中,就连浑浊的黄河水也变得亮闪起来。

沙坡头因黄河水出甘入宁在这里拐了一道弯,形成了独特的沙漠绿洲景观。但是,让沙坡头更加出名的是一条铁路和一群守护它的铁路人。自从1958年包兰线通车以来,这条铁路一直被国外的专家预言不会“存活”超过30年。因为从干塘到迎水桥的这段路上植被覆盖率不足5%,厚厚的砂层不断流动。感谢那些最早扎根这里的铁路人,他们用简单的麦草方格为世界沙漠治理创造出了治沙的传奇。如今的铁路两侧以卵石防火带、灌溉造林带、草障植物带、前沿阻沙带、风草育林带形成了多重防护治沙体系构成的綠色城墙。

在夜幕中,很遗憾我不能仔细一睹沙坡头的真容,但我能够想象出湛蓝的天空下,满眼都是金黄的细沙,一列火车沿着绿树夹映之下的铁路在沙海里蜿蜒,紧邻一旁奔涌不息的黄河水面上摆渡人撑起的羊皮筏子吟唱婉转的小调。

铁路与沙梁一路相伴,渐渐地,灯火构成的城市轮廓隐约出现在夜空之下。随着火车开始减慢速度,车轮碾过道岔,车厢开始有点摇晃,窗外刚才还是黑乎乎的,忽然间就变得外灯火通明。

我下意识地起身贴着玻璃往外张望,浓稠的夜色里,这座车站就像一座城市,繁忙但又秩序井然。整座站场被灯桥上一排排雪亮的灯光照得恍如白昼。庞大的车站里一列列满载的货物车厢静静地停在轨道上,等待号令再次出发。远处一列长长的车厢正在有序地被分解成若干节从驼峰上溜放下来,巨大的制动夹钳瞬间紧贴车轮边缘发出金属摩擦的啸叫后,便顺着道岔的切换进入预定的轨道,它们将在那里被重新组合在一起。不用说,这里就是中卫的迎水桥编组站,通过包兰、干武、宝中、太中银线等途经陕甘宁三地的货物列车,在这里经过修整编结之后便又重新整装待发。

火车保持着缓慢的速度行进着,恰巧此时相邻的铁路上,一辆机车正在与我并排前进。高高的车厢边上一位身着橙黄色工作服的调车员的身影被定格在了车窗里。他正挥动手里的灯光显示着信号,我甚至可以借着灯光看到棱角分明的脸颊洋溢着青春的自信。

火车再次加速,很快他就消失在夜色中。窗外不时传来机车的鸣笛声、车钩的碰撞声、制动的排气声。这样的夜晚,他不知道已经干了多少钩了,不断重复着攀上跳下的动作,将一节节车辆重新编成一列。平心而论,铁路工作十分单调又需要耐心。一个简单的动作每天需要重复数百遍却不能出现丝毫差错。我熟知北方的春夜,漫长而寒冷。在这难挨的夜晚,整个世界都在昏昏欲睡之时,年轻的调车员却在春夜的寒风中依然一丝不苟地坚持着,瞭望、联控、信号显示,当好火车的“眼睛”。

我突然意识到,每当不经意地从车窗望去总能看到不同树木的影子,那时我觉得不过是一种巧合罢了,然而就在此时我突然明白了铁路人对绿树的挚爱,他们就像那些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木一样,在缺少生命的沙漠中顽强扎根,用彼此的肩膀抵挡暴风雨雪,终年守护着钢铁命脉孕育着绿色的希望。

火车终于在站台边停下来,我随着人群走出车站。在灯火阑珊的城市下,中卫这座小城显得恬静安逸。驻足街边,一簇含苞待放的迎春花引起我的注意,惹眼的嫩黄色即便是在黑暗的角落里还是那么醒目,就像车窗外刚刚擦肩而过的那身信号黄让我着迷。在春日的夜晚,灯光坚定有力,温暖如初。

作者简介:陈建勤,1979出生人,现供职于兰州局集团公司武威工务段,先后任线路工、大机司机、工长。诗歌、散文等作品曾在《兰州铁道报》《焉支花》以及学习强国甘肃平台刊载。4F8ACB12-1E66-41CE-94B3-A238096ACB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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