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同形态元宇宙的辨析

■ 文/王普玉 邹传伟

行业对元宇宙的认知还未达成统一共识，总体而言分为以下3 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元宇宙是对物理世界的镜像；第二种观点认为，元宇宙是从数字世界衍生出来的一套独立于物理世界且拥有完整经济活动的虚拟空间，这种形态的元宇宙也被称为数字原生；第三种观点认为，元宇宙是“物理世界×虚拟世界”，能够拓宽物理世界的边界并允许每个身份构建自己的元宇宙。虽然行业对元宇宙的具体形态有着较大的争议，但是对技术维度的元宇宙认知较为一致：元宇宙指用户通过增强现实（AR）、虚拟现实（VR）等技术，基于5G、物联网、数字孪生、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技术，可以随时随地、低时延与元宇宙链接，在元宇宙中应用各种低代码引擎进行创作，也可以在元宇宙里沉浸式办公、游戏、社交、购物等。那么，从技术层面看，上述3 种主流形态的元宇宙究竟是否符合元宇宙的定义？

对物理世界镜像的元宇宙

对物理世界镜像的元宇宙，是指通过数字孪生技术映射出一个与物理世界1 ∶1形态的虚拟世界，并使用物联网技术对物理世界进行实时感知，让用户随时随地能够访问与物理世界镜像的“真实”虚拟世界。对这类元宇宙，行业专家普遍将其定性为“新瓶装旧酒”，其主要目的是通过概念的营销吸引资本以及二级市场的注意。这类元宇宙项目比较典型的有文旅元宇宙、工业元宇宙等。

●案例分析

就在众多元宇宙项目仍处于概念输出的阶段，围绕文旅行业布局的元宇宙已经进入大面积的实践中。例如：位于陕西省西安市的大唐不夜城景区，基于唐朝历史文化背景打造的元宇宙项目“大唐·开元”，让游客不管身在何处都可以在线上游览“大唐不夜城”；位于新疆的天山天池景区开发的AR导览功能，让游客能够在景区服务中心“云游”各个景点。

工业元宇宙从产品研发、生产制造、运营维护及办公等4 个环节着手（如表1 所示），旨在提升生产协作效率、降低生产制造及研发成本、打破地理位置限制，通过数字化手段及沉浸式技术让生产管理更加便捷。在行业布局方面，宝马集团依托英伟达公司的 Omniverse平台构建端到端的数字孪生，实现生产网络中31 家工厂的全真模拟，将规划流程的效率提高了30%。数字孪生平台提供商DataMesh通过AR、VR 等技术对员工进行培训和现场指导，降低了培训成本和现场操作失误率。

表1 工业元宇宙与传统工业生产运营模式的对比

●“数字孪生+AR/VR”不等于元宇宙

那么，“数字孪生+AR/VR”是不是就等于元宇宙呢？从技术标准看，所谓的文旅元宇宙项目属于AR 和VR 产业内容的拓展，而非元宇宙，这也很容易解释为什么行业认为元宇宙是“新瓶装旧酒”的营销活动。同样，在上述工业元宇宙的案例中对31家工厂的全真模拟，应用的是数字孪生技术，该技术在元宇宙概念提出的前10 年就已经开始被广泛使用，只是在元宇宙概念出现后，行业对最新的数字孪生技术进行包装并以元宇宙为名广泛宣传。

既然上述项目都不属于真正的元宇宙，那么什么是真正的元宇宙？这些项目距离真正的元宇宙还缺少哪些功能或要素？游戏公司Roblox 在其招股说明书中对元宇宙给出了八大要素说明，分别是身份、社交、沉浸感、低延迟、多元化、随时随地、经济系统和文明。假设Roblox 公司给出的八大要素能够被市场认同，那么，AR、VR 和数字孪生技术能为用户提供可视化场景和沉浸感体验，5G 和物联网技术能够提供低时延的虚拟与现实的信息互动，但这些技术无法提供让元宇宙持续运转的原动力：经济系统和文明。

数字原生视角下的元宇宙

数字原生视角下的元宇宙是一个完全独立于物理世界的空间，用户通过数字分身加入元宇宙的不同生态中，可以沉浸式生活、办公以及创作，而且所赚取的资金能够用于物理世界。相较于对物理世界镜像的元宇宙，数字原生视角下的元宇宙拥有自己的经济系统，用户可以在数字空间里创作和开发数字产品，并授权第三方生产数字产品，同时可以在不同平台上销售数字产品，也可以去消费并销售他人的数字创新产品。

数字原生视角下的元宇宙又分为两种形态。第一种是中心化的，即开发、运维和管理都依赖于一个中心化机构。第二种是去中心化的，更强调公平和内容创作。公平体现在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元宇宙所构建的生态是去中心化的，所有用户都有权参与生态治理和投票；第二个层面，在元宇宙中用户对个人的数据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案例分析

网络虚拟游戏第二人生（Second Life）是迄今被公认为最接近元宇宙（中心化）雏形的项目。该项目诞生于2003 年，月活跃用户数一度突破百万人。用户可以在第二人生中创建一个或若干个虚拟数字分身（Avatar），数字分身能够在虚拟空间里社交、购物、旅游等。第二人生被认为是“网络游戏+社交平台+Web 2.0”。现实中，一些媒体和科研院校也在第二人生中设立了办事中心、教育中心和科研中心。从某种层面而言，这种形态也接近于第三种类型的元宇宙的雏形。

虚拟现实平台Decentraland 与第二人生在内容方面有着相似性，但其画质、娱乐性等方面与之仍相差甚远。看似普通的初创项目，其月活跃用户人数却能在2021 年11 月接近50 万人，这其中还不包括70%以游客身份进入平台的用户。该项目能够获得如此高的市场关注度，主要有3 个方面的原因：一是脸书（Facebook）公司创始人扎克伯格在“Facebook Connect 2021”大会上对外宣布，“Facebook”改名为“Meta”，并全面进军元宇宙；二是Decentraland 被认为是最接近去中心化元宇宙雏形的项目；三是受区块链各类公有链项目价值波动的影响，Decentraland 虚拟世界中最便宜的土地价格已经超过1.3 万美元，而最贵的土地已高达上百万美元，且价格仍在不断上涨。因此，不少用户抱怨Decentraland 项目的投机属性大于元宇宙本身价值。

相较于第二人生，Decentraland 的优点主要包括以下4 个方面。

第一，在信息互联网（Web 2.0）阶段，创作者的数字作品版权是无法得到有效保护的，在未经原创者允许的情况下，其他用户能够轻易复制分享给他人。区块链技术的出现为我们提供了一套解决方案，通过数据上链，让同一生态内的数字作品复制抄袭行为能够被有效遏制。非同质化通证（NFT）是一种被称为区块链数字账本上的数据单位，每个NFT 可以代表一个独一无二的数字作品，作为数字作品所有权的电子认证或证书，避免了同一生态中数字作品被其他用户随意使用的问题。在Decentraland 中，数字分身（Avatar）所穿的每一件衣服、佩戴的每一样饰品，甚至场景里的每一棵树以及建筑的原材料等都是独一无二的，用户可以使用软件开发工具包（SDK）创作这些数字作品，并在Decentraland 的交易市场（Land Marketplace）中买卖，这些内容都能鼓励用户创新并促进创作者经济的发展。

第二，第二人生是一个中心化游戏，版权归属于Linden 实验室，所有用户数据都被储存在一个中心化服务器里，假如Linden 实验室放弃中心化服务器的维护工作，用户数据都将被删除且无法找回。但是，Decentraland 的用户数据被储存在区块链上，用户拥有对数据的绝对控制权，且他人无法获取以及删除这些数据。除此之外，Decentraland内容创作依赖于所有用户的共同努力，任何人都可以购买土地并进行创作，而不依赖于任何一个中心化机构。

第三，在第二人生中，中心化机构Linden实验室全权负责对奖惩机制以及各种游戏规则的设计，因此用户会遭遇一些不公平的待遇。Decentraland 构建了分布式自组织DAO，所有用户均有权参与社区各项事物的提案和投票，投票结果将被智能合约自动执行，区块链技术让参与者从“不作恶”到“不能作恶”。为防止用户作恶，Decentraland 采取质押模式将投票者利益与社区利益进行“强绑定”，当用户因作恶导致社区市场价值下降时，自身利益也将受损。

第四，Decentraland 拥有更加完整的数字产业网络。市场对第二人生的定位是休闲游戏，其有一套单一的经济模式，且只有少数用户能够通过创作在第二人生中盈利。Decentraland 对参与者、经济资源、经济活动内容的划分更加细化，且其经济模式不是固定的，随着发展会有更多经济形态出现。但是，这些经济活动能否像物理世界中的经济活动一样运转，仍需要接受市场和时间的考验。

●数字原生元宇宙的真假辨析

基于技术维度的元宇宙定义和Roblox 公司提出的元宇宙八大要素，第二人生和Decentraland也未能达到此标准，主要是缺少通过虚拟现实技术所带来的沉浸感。沉浸感问题需要等待虚拟现实技术的突破，这也正是整个元宇宙行业的痛点。如何让用户能够舒适且长时间佩戴VR 或AR 等设备，并且降低画面因延迟产生的眩晕问题，仍需要硬件解决方案的突破。此外，数字原生视角下的元宇宙最大的价值在于其创新，这点与物理世界相同，只有持续不断的创新才能保证经济持续性的发展。但是，从Decentraland 的案例可以发现，用户参与其中不是为了创新，而是为了投机，这有违元宇宙发展的初衷，也不利于元宇宙的可持续性发展。因此，去中心化元宇宙的经济系统仍要经过持续地迭代和打磨，并通过时间的考验才能真正落地。

“ 数字原生视角下的元宇宙最大的价值在于其创新，这点与物理世界相同，只有持续不断的创新才能保证经济持续性的发展。

虚实共生的元宇宙

虽然当前仍处于元宇宙的发展初期，但从行业布局看，无论是物理世界镜像出来的元宇宙还是从数字原生视角所构建的元宇宙，两条完全不同赛道的元宇宙却能互相影响。正如上海万向区块链股份公司董事长肖风博士所说：不同层次的元宇宙一定会在数字空间重构一整套经济体系、经济模式以及金融模式。虚实共生的元宇宙将成为未来发展的终极目标，但也有很多问题需要在前面两类元宇宙发展中逐渐被实践和解决。

元宇宙发展现状总结及展望

截至目前，行业已经开始布局的元宇宙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对物理世界镜像的虚拟世界，无论是文旅元宇宙、工业元宇宙还是城市元宇宙，主要都是应用了AR/VR 技术以及数字孪生技术。当前仅迈出了元宇宙布局的第一步，未来仍需在身份、经济机制和经济模式上进一步寻找应用场景和创新方案。一些汽车企业已经开始寻找解决方案。例如，在数字世界通过铸造汽车NFT 作为所有权证明，使用物联网对车辆全生命周期数据采集并与汽车NFT 绑定，用于产品开发设计以及用户个性化服务制定等，但该项目仍处于概念验证阶段，距离正式落地尚需时日。第二种是数字原生背景下的元宇宙，最早的代表项目是第二人生，近年来的明星项目Decentraland、Sandbox、Axie Infinity 等均保持良好的发展态势。但是，这些类型的元宇宙参与者的投机倾向较为严重，以致经济资源价值呈现非理性上涨趋势，不利于生态的可持续发展。现有的一套经济机制仍需要接受市场和时间的验证。此外，数字原生背景下的元宇宙仍需在硬件设施、内容创作方面进一步升级改善。

元宇宙的发展绝非一蹴而就。首先是需要在基础设施（包括硬件和软件）上实现突破，能够在用户体验方面满足基本要求。其次是内容方面，需要更多低门槛创作工具的出现，让更多用户能够参与创作，这也是元宇宙价值的根本。最后是经济模式方面，合规问题不可避免，只有在发展的过程中长期磨合，才能够打造一个更健康、可持续发展的元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