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籍视频博主、中国乡村与国际网友的媒介化交往情境建构

2022-06-30 13:44邹煜卫酉祎
国际传播 2022年2期

邹煜 卫酉祎

【内容摘要】中国乡村故事是中国发展的缩影,是国家话语建构中必不可少的一环。本文以媒介情境论作为研究框架,对外籍博主拍摄并发布于YouTube平台上的中国乡村题材视频进行分析发现,从情境布置来看,视频中“建筑屋舍”与“乡间道路”构成“新农村”的主要场景意象;从角色呈现来看,外籍博主在视频中扮演了“探访者”“主人翁”“推销员”“代言人”等多重角色,着重通过亲密视角和仿真视角连接国际网友与中国乡村;从交往行为来看,以“惊异”为起点的情感表达,带动国际网友进入与中国乡村的媒介交往情境之中,并基于日常生活实践的知识传递,实现了跨国界、跨文化的积极互动。

【关键词】全球传播;媒介情境论;外籍博主;中国乡村

一、研究问题的提出

2021年5月3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加强我国国际传播能力建设进行第三十次集体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学习时强调,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 从安徽小岗村包干到户,改革开放的号角吹响,到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中国消除绝对贫困,为全球贫困治理提供了中国智慧,中国乡村的变迁始终与国家发展紧密相连,也与中国国际传播能力建设密切相关。习近平总书记在2013年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上指出:“乡村文明是中华民族文明史的主体,村庄是这种文明的载体,耕读文明是我们的软实力。” 因此,在国际传播视野中,中国乡村故事代表着中国的发展逻辑,是中国话语建构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互联网正在成为推动全球传播的主要媒介和重构力量。在国际传播向全球传播的范式转向中,公民个体逐渐成为基本的传播单位。民间叙事越来越多地通过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在积极的对话交往中使更多的“我”变成“我们”。

新媒介的发展推动乡村参与全球传播过程,在知识互动和情感共鸣的双重作用下建构了一种以中国乡村为中介的交往情境。一些外籍博主热衷于拍摄中国乡村故事,这为我们观察在全球交往情境中的中国乡村形象建构提供了独特视角。基于此,本文聚焦YouTube平台上外籍博主对中国农村的视频呈现,以期在全球传播视域下,探究“中国乡村”如何参与到外籍博主与国际网友的媒介化交往情境中。具体研究问题如下:

1. YouTube平台上的外籍博主建构了怎样的“中国乡村”叙事?相较于“在地”乡土叙事或“李子柒视频”描绘的浪漫化乡村有何不同?

2. 外籍博主和作为叙事主体的“中国乡村”在视频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3. 外籍博主与“中国乡村”、国际网友如何参与媒介化的情境交往?交往行为呈现出什么特征?对中国乡村的全球传播探索有何启示?

二、文献综述

(一)全球视野中的中国农村形象历史变迁

西方记者和学者对中国农村的访谈研究由来已久。1914年,清华学校社会科学系教授狄特摩尔(C. G. Pittmer)发表了《中国生活标准的一个估计》,对清华园附近的195个农户进行了访谈。美国社会学家葛学溥(Daniel Harrison Kulp)1925年编著的《华南的乡村生活—— 广东凤凰村的家族主义社会学研究》着力于研究村庄的权力结构,成为了解20世纪20年代中国华南农村社会的一个窗口。 埃德加·斯诺(Edgar Snow)的《西行漫记》和威廉·韩丁(William Hinton)的《翻身》分别以纪实文学的形式记录了中国共产党在乡村领导革命和农村土地改革运动的过程。新中国成立之前,由国外学者主持的中国农村调查有十余次,多以村庄为基点进行区域性调查,注重社会结构和农业技术的发展。 改革开放后,西方学者延续其固有的学术传统,侧重在中国农村改革与转型、集体经济与乡村治理、村庄治理与民主、选举制度与公民参与等方面展开研究。然而,在西方的国际传播研究中,城乡二元对立和西方中心主义的城市偏向根深蒂固。

新中国成立后,诞生于乡村土壤中的赤脚医生、乡村教师、电影放映员等故事在西方引发反响。 中国改革开放之初,农民中的“万元户”、异军突起的乡镇企业,代表着改革开放最初的成功,构成了中国乡村对外传播的主要內容。 随着网络信息社会的来临,人的主体性越来越受到关注,“以人为本”的研究范式 渗透到媒介与乡村社会互动的研究中。乡村青年以反映乡土生活为题材的直播、短视频作品流行于网络,在全球与地方、城市与乡村互动的媒介空间中,乡村传统对于建构乡村传播主体性和传播关系的精神作用日益凸显。

随着中国如期完成脱贫攻坚任务,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中国乡村的发展再次引发世界关注。乡村作为中国的社会根基,是“中国”这一概念的构成主体。 费孝通认为,从基层上看,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 乡村是中国故事力量之源。讲好乡村中国故事,有助于在全球传播视野中发掘和重塑乡村文明的价值。

(二)多元主体的全球传播趋势

基于国外对中国农村研究的历时梳理,可以发现中国农村早已在世界上留下了具有吸引力的故事。借助国外媒体或用户开展传播的策略无疑是拓展国际传播路径的有益探索。以民族国家为主体的国际传播向以多元传播为主体的全球传播范式转移,更多的民间行为参与其中。 互联网的技术赋能,使得人际传播成为主要的传播方式之一。基于生活实践产生的对话、信任、平等延伸至社会组织、民族国家和全球秩序中。

以YouTube为代表的视频分享平台,为人们创建了一个更具心理接近性的媒介交往情境,为超越“独白式”的国家叙事,建立复调共识,提供了对话的平台。有学者对YouTube平台上的中国网红作品进行分析,发现主题集中于生活体验、观念探讨、视频节目、推荐好物,尤其以生活体验类和观念探讨类为主。 个人作为国际传播的主体,赋予跨境信息以情感温度,人物间情感关系的呈现触碰到人类共通的情感,更易打动海外观众。 网红这一“人格化”的形象以个人身份进行传播更易被海外受众和媒体平台接受、引发共鸣。 以个人为主体的传播模式的要素和路径,以及多元主体之间的互动方式和效果,成为目前主要的研究方向。B0031262-05E6-44AD-BCB7-C8C8C8903014

(三)媒介情境论与媒介化乡村

结合欧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的“拟剧论”和哈罗德·亚当斯·英尼斯(Harold Adams Innis)、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等人的媒介研究,约书亚·梅罗维茨(Joshua Meyrowitz)观察到媒介对社会交往系统的建构作用。 电子媒介使得权威的后台不断暴露,个人的私人情境进入公共情境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并认为新的信息流动模式对人类交往性质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但“媒介理论”(Medium Theory) 对媒介逻辑的强调,难免陷入单向度的技术决定论。学者们基于此探讨了“媒介化”(Mediatization)概念,从社会建构传统出发,重点将媒介化置于日常生活语境下,关注主体对媒介工具的能动性使用。 潘忠党以此为理论基础,尝试探索“人们如何运用中介的手段和机制来展开他们的生活”这一问题,认为应该从平凡、琐碎、自我、边缘的日常生活现象中看到人们如何创造性地运用新媒体技术,尤其是个性化的、移动的、可无限删改且集体创作文本的、无时空限制的技术,重构他们与社会、公众、公共空间、民族、国家等的关系。 本文拟借鉴媒介情境论对交往形态的研究思路,结合媒介化视角,探讨外籍博主对中国乡村的情境建构。

广播电视“作为连接乡村与城市、乡村与国家的媒介形态,重塑了农村的作息方式与交往空间” 。新媒体平台的兴起,尤其以短视频为代表的媒介形态,则创造了构建现代乡村形象的更多可能。有研究引入“中间景观”概念,认为农村短视频建构了数字时代城乡交往的新模式,城市观看者对原生态田园生活的渴望与乡村居民再造日常生活的创意化展示构成了短视频下的交往情境。 在YouTube平台上走红的“李子柒视频”所营造的浪漫主义的农村景象,不仅超乎都市人群的想象,也超出了农村群体的日常生活体验。 但需要指出的是,21世纪以来,在现代化、全球化浪潮中发展的中国乡村,严格意义上并不仅是田园牧歌般的诗意乡村,而是一个充满多样性、混杂性和差异性的“新乡村”。

因此,本文将媒介化的“中国乡村”放在国际交往视野中,探讨在新媒介的情境交往中,“中國乡村”景观是如何被建构的。

三、研究设计

本文主要采用内容分析法,从情境布置、角色扮演、交往行为三个维度建构分析类目量表。之所以采用这样的分析思路,缘于媒介情境论的阐释框架。该框架指出,当媒介环境发生变化,媒介所定义的“社会情境”也趋于复杂,基于情境而萌发的社会角色和行为也会随之变化。 基于该理论范式,探讨国际传播话语体系中的“中国乡村”,及其如何在与创作者、国际网友的互动中被呈现与建构。

(一)样本选择

以China rural / rural areas in China / China village / village life in China等为关键词在YouTube平台上进行搜索,共得到272个视频,并依据观看次数进行排序。在播放量前100位的视频中,根据创作者个人页面简介、视频发布时间标签筛选出由外籍博主近一年内发布的视频作品。经人工逐个观看视频后,去除视频拍摄地点为中国境外的作品,最后共得到27个研究样本,平均播放量14万次,平均时长为12分25秒。外籍视频博主的账号信息如表1所示。

此外,为进一步观察用户的交往行为,本文在27个视频样本中选择播放量超过30万次的视频,采集了其用户评论共计6920条。根据YouTube平台按评论热度排序的规则,分别选取了前20%的视频评论作为高频词分析样本,共得到1383条数据。为了便于分析,将占比较少的中文评论翻译为英文后,人工去除与视频无关的内容、英文停用词等文本,并将英文复数形式、动名词形式等变为原形。利用语料库分析工具AntConc 3.5.87 得出高频词词频,进而考察高频词的前后文语境、搭配关系等。

(二)类目编码

网络交往从根本上而言是一种建立在实物交往基础上的符号交往,语言符号系统使得人们的交往中介由物质性中介(资源和财富)向精神性中介(情感和知识)转变。 本文立足于“情境—角色—行为”的分析路径,借鉴曹钺等 对农村短视频的“扎根理论”编码,针对样本视频的拍摄内容、剪辑制作等方面进行内容分析的类目建构(见表2)。场景布置主要包括视频内容涉及的典型景物和典型人物活动,剪辑制作涉及的拍摄视角、背景音乐和视频字幕;角色呈现主要包括出镜人物以及作者(即外籍博主)、乡村在视频中扮演的角色;交往行为基于情感和知识两个层面。其中,情感表达的划分借鉴了郑飏飏等人的多维情感分类。

根据表2构建的类目编码,本研究取了6个视频样本(占比近20%),由两位编码员进行各自独立编码,在编码过程中对操作化定义表述模糊不清的地方进行讨论,并修正明确了部分定义表述。编码完成后,采用计算编码者编码一致性的霍斯提公式来度量内容分析的信度。经计算得到编码一致性系数为0.93,达到了较好水平(0.9以上)。最后,由其中一位编码员根据修正后的操作化定义完成了27个视频的样本编码工作。

四、研究发现

(一)混合情境:亲密视角中的现代化乡村

“情境”是与个体直接产生联系的环境。 欧文·戈夫曼的情境观(Situational Perspective)认为,人与人之间面对面互动和信息交换构成了情境,个体是社会建构的多个部分重叠的意义系统的一部分。 这种情境观依托于具体的物理地点而存在。在电子信息环境下,约书亚·梅罗维茨将情境概念拓展到信息系统,综合电子情境和物理情境提出“混合情境”。

在外籍博主拍摄的中国乡村视频中,93%的博主会在视频简介中或开头明确拍摄地点。如图1所示,华南、西南、华东地区最受青睐。基于乡村的区域性特征,外籍博主用镜头或语言突出了中国乡村的部分元素。由表3可知,“屋舍建筑”出现频次占比最高,“乡间道路”“商铺工厂”“特色美食”也被着重提及。值得注意的是,“耕地菜园”“青山绿水”“民俗工艺”等乡村传统或特色景观,在外籍博主的镜头下并不特别突出—— 城镇化进程中,乡村中的部分“乡土性”隐匿在新屋、新路背后。来自英国的YouTube博主Barrett(粉丝量32.3万)拍摄了山西寿阳县某村庄新旧房屋的变化,原来由水泥和稻草糊成的墙面和翻新后洁净的砖瓦形成鲜明对比。与此相呼应的是,视频中重点提及的村民活动为“休闲娱乐”和“招待访客”,出现频次均为14次。田间耕作、手工制作等典型的“小农经济”生产生活场景被弱化,老人在村头聊天、孩子在屋前玩耍以及村民的下棋、打麻将等休闲娱乐活动被凸显。B0031262-05E6-44AD-BCB7-C8C8C8903014

从交往方式上看,外籍博主与村民们的交往或呈现出家人间的亲密或表现为朋友间的平等,而少有陌生人视角下的凝视。例如,嫁到中国东北农村的印度博主Ruchi in China,记录了一日三餐等一家三代五口人的日常活动;英国博主Barrett在山西寿阳走访时意外受邀到一户人家做客。在外籍博主的镜头下,农村村民是美好生活的创造者与分享者,但这种生活景观不同于李子柒式的浪漫化、作为治疗“城市病”的田园诗“解药”而存在,而是一种生发于此时此地此人的本真性体现。其中,“网络设备”的出现频次尽管占比不高,但博主Barrett和博主Living in China均以乡村的直播带货为主题拍摄了视频。视频中,60多岁的老人拿着新鲜的蔬菜,在直播间里生动介绍着自己家的农产品。观众跟随着博主“目瞪口呆”的表情,感受到了媒介技术对当地经济结构、人民生活状态的影响。

这些外籍博主拍摄的视频并非简单地对日常生活片段或行为进行堆砌或拼凑,而是将看似普通的景物、活动以不同的视角、快慢变化的镜头等表达手法编织进一定的审美范畴,成为列斐伏尔意义上的“日常生活的艺术” 。从视听语言设计来看(见表4),多数创作者采用了“亲密视角”和“仿真视角”,各占比33.78%。借助类似“坐在博主肩膀上”的视角,模拟观众与视频内事物、人物之间的互动,通过视听想象将这种互动关系从单独的观看空间延伸到视频内的情境中 ,加上嘈杂的环境音,帮助观众在潜意识中对视频中的景象产生自己的理解。超半数的视频插入了背景音乐,以欢快和抒情风格的音乐奠定了轻松愉悦的情绪基调,渲染出乡村的“可观赏性”。从面向的受众群体来看,23个视频添加了字幕,其中添加中文和双语字幕的视频占比较高,可见多数博主考虑到中国受众的需求。

(二)“中区舞台”与角色融合

欧文·戈夫曼以“脚本”“舞台”为隐喻来描绘情境静态视角 ,认为人在社会交往中扮演了类似“表演者”的角色:在前台区域,人的行为力求给予“观众”某种印象或尽量避免与给予的印象相抵触;在后台区域,则更为放松,显露出更本真的自我。以空间的物理分隔为前提,人进行着自我与角色的社会舞台建构。在这一观点基础上,约书亚·梅罗维茨提出,情境之间存在某种融合,对于情境可以进行动态观察。据此,他提出“以后区和前区观念为基础,在混合场景中出现的新行为可被称为‘中区行为” 。本文将YouTube平台中的中国乡村视频视为“中区行为”的展示舞台。基于数据分析,视频中同时存在“后台前置”和“前台后置”两种角色融合形态。

由表5可知,27个样本视频中有26个的创作者出镜,多以Vlog的形式记录了中国乡村样貌。标题为The Village of Long Hair Women的视频中(播放量62万次),博主Nas Daily虽然未出镜,但其以旁观者身份拍摄的中国广西“长发村”村民的梳发场景,也是对日常生活的展现。因此,27个乡村视频均将村民的生活场景与网络传播场景融合,通过适当展示私人生活到前台,完成社会角色建构。47.73%的外籍博主以“探访者”的角色进入乡村,例如,博主Barrett拍摄了家具布置、祭祀用的桌台,博主The China Traveller走进迁入新居的村民家中,博主Busayo AD记录了村民在院子里处理食材、做饭等景象。而“探访者”也加入了包饺子、乘坐乡村班车、与十几口人一同吃饭等生活情境中。5%的创作者已融入了乡村生活,因此以“主人翁”的身份进行记录。例如,名为“Miriam Follin 米粒的一家”的博主,是一位嫁到青海乡村的瑞典女性,她的视频中记录了和老公从大学到乡村的爱情故事、怀着宝宝在乡村创业的历程、向婆婆学习做饭的有趣细节等。这种极具生活化、私人化的场景,弱化了前后台行为的差异性。

此外,创作者也扮演着“推销员”(27.27%)、“代言人”(9.09%)的角色。例如,博主Barrett在视频中穿插介绍中文教学培训机构、寻求观众打赏点赞;博主“Miriam Follin 米粒的一家”则在记录当地特产、菜园耕作的同时推广自制的肥皂。“代言人”角色体现在视频中有“人民日报”字样,或外籍博主与CGTN记者一同出镜,并作为介绍中国乡村建设成果的代言人出现。例如,博主The China Traveller在视频结尾放上了“PD人民日报国际部”字样,但仍是以个人账号发布的。在混合情境中,创作者具备了多种社会角色功能。一方面,博主通过探访者、主人翁或旁观者的角色带领观众一睹乡村样貌,通过亲密视角、仿真视角与观众形成一种既远又近的关系;另一方面,又与商业或媒体机构合作,与观众形成消费或推介关系。

(三)惊异表达与知识互动

强调“播报你自己”(Broadcast Yourself)的YouTube平台,在面向全球公民展现人群多样性的同时,制造了“语境坍塌”(Context Collapse)的环境。 在多样化、异质性的受众面前,呈现一个可证实的、单一的身份,有助于应对多种的张力关系。结合互动行为中的情感表达分析,可以发现,不论外籍博主是作为乡村情境的“旁观者”,还是“探访者”“主人翁”,“好”(44.00%)与“惊”(36.00%)两种情感在视频中的占比突出(见表6),反向“证实”其作为“外来人”的单一身份。

同时,“外来人”带有明显的现代性视角,“惊异”于乡村的转变或对传统的固守。例如,视频中既有从悬崖上搬进新社区的新农民、坐在网络直播间里神采奕奕的农村老人,也有为留住长发而世代不离开村庄的农村女性,嫁入东北农村的印度姑娘Ruchi则在视频中着重表现了“婆婆”这一掌持家务、熟知各种菜肴制作的女性角色。如表6所示,10个视频中表现出的“情感冲突”(37.04%),主要源于外籍博主對乡村现代性和封闭性的两种想象与乡村实际状况之间的冲突。一方面,部分外籍博主惊讶于村民对传统习俗的坚守,另一方面,农村基础设施的现代化、电子商务等互联网经济模式的嵌入,与外籍博主对“乡村田园生活”的固有想象大相径庭。个别视频中的“情感冲突”体现在对陌生人的怀疑,比如视频中跟随外籍博主拍摄的“村里人”。B0031262-05E6-44AD-BCB7-C8C8C8903014

但无论何种想象,都建立在“中国乡村”这一媒介塑造的虚拟真实景观之上。营造“现实感”的典型交往方式之一便是“知识互动”。知识不仅是抽象的社会建构,更是贯穿于历史时间的、特定社会劳动的产物。 知识使得客观现实与主观认知获得同一性,并通过习惯化、制度化和合法化的过程彰显其自身的客观现实性。在外籍博主拍摄的乡村视频中,新奇的知识融汇在村民的日常生活之中。印度姑娘Ruchi in China记录的“婆婆擀面条”,尼日利亚姑娘Busola Deborah到乡村朋友家学习包饺子,非洲姑娘Busayo AD体验端午节风俗活动,从微观视角传递了多样有趣的乡村知识。

结合国际受众的评论高频词来看(见表7、表8),外籍博主对中国乡村的“感性材料”收集,一定程度上激发了网友的认知与想象。高频词“China”被网友提及频次最高,常出现在“rural China”“real China”“visit China”语境中。高频词“good”则是网友最常用的形容词。结合搭配词来看,多是对视频、对创作者的好评,并以“Thank you”表达了观看者认可视频所展现的是真实的乡村、真实的中国,对博主表示感谢。

五、讨论与思考

(一)道路与围墙:建设中的乡村

本文从外籍博主对中国乡村的景观呈现出发,描述并分析国际交往情境下中国乡村的样态。基于前文的分析,可以发现,一个现代化建设中的乡村影像逐渐在道路的翻修、新家的搬迁中浮现。麦克卢汉曾指出:“公路的改善把城市日益引向农村。”不论是外籍博主以“仿真视角”开着轿车、骑着电动车或共享单车行进在平整的乡村道路中,还是站在十字路口,赞叹公路的开阔,乡村这一意象与“城市”越来越交融。

但需要指出的是,外籍博主记录的“建设中的乡村”仍以乡土为根。与此同时,在政府政策支持下,从宽敞明亮的“新家”,到新兴的“网络直播间”,新技术、新人才、新建筑逐步融入乡村。翻新的“围墙”重新划定了一家一户的位置关系,“庭院经济”(这一命名出自博主The China Traveller的视频)将连片的“田间耕作”浓缩进独家独院的“菜地果园”。在外籍博主的镜头下,搬进新社区的村民过上了新生活,孩子玩耍的地点也从田间地头变成了建有健身器材的“小公园”。“乡村的社区化”成为外籍博主重点捕捉的新意象。

关琮严认为,城镇化进程中,农村的乡土性弱化但并未消解,属于“半乡土社

会” 。外籍博主拍摄的“中国乡村”呈现出显著的“半乡土社会”的再地方化特征。在城乡融合的社会空间中,基于地方性的鄉村社会结构依旧存续。血缘关系和地缘关系仍是村民进行社会交往的重要根基。27个视频中,“屋舍建筑”作为典型景物出现在25个视频中,大多外籍博主也是以“家庭”为单位进行拍摄。36.96%的视频中,乡村作为“生活住所”呈现(见表5),网友评论中“family”一词出现96次(见表7)。在外籍博主的镜头下,乡村家庭中的“女性角色”占据较高比例,是熟悉家庭事务、习俗文化的家庭主角。总体来看,一个以家族血缘为根基、建立在情感基础上的现代化乡村形象,在外籍博主和网友的媒介交往中逐渐清晰起来。

(二)知识与情感:从吾土吾民到吾国吾民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在国际网友评论来看,视频虽然拍摄的是乡村,但“showing a real China”,反映了在受众的理解中,乡村是中国的缩影,而不限于一隅乡土。赵月枝提出“从全球到村庄”,中国的乡村振兴超越了西方工业资本主义的偏颇,讲述了农耕文明在经历欧美风雨冲击后,对自己的发展道路和生活方式不断探索的故事。

将中国乡村纳入全球传播话语,知识和情感的共享与共通或许是值得探索的路径。通过对本研究的样本进行分析,可以发现,在国际网友参与的乡村视频情感互动中,多以“good / beautiful / great”等表达个人对中国乡村的积极情感。而“house / family/ Chinese”等形成了共通的文化符码,在“家”的视域中讨论习俗、美食、政府支持和个体发展。其中,成为乡村家庭成员的外籍博主,虽然所占比例不高,但以“主人翁”身份参与乡村的日常生活,能够通过扎根于生活的符号和文本解读乡村的多个方面。并以“家庭”为共通意象,引发网友对“幸福乡村”的想象,建立更为稳定而持久的情感连接。因此,后续研究可聚焦这一主题的外籍博主视频作品,为中国乡村的全球传播提供更长远的实践方向。

(责任编辑:姬德强)B0031262-05E6-44AD-BCB7-C8C8C8903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