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走了婆婆来了：生死之外，一切都是擦伤

秋水

得知老公劈腿当天，同时接到人生“大礼”：肺癌晚期。江苏省常州市的小老板娘邹文娟却爽朗地接受了现实：好好活着，不要辜负每天的太阳。

爱情走了，婆婆来了

2022年1月31日，农历除夕。

肿瘤医院里，邹文娟，已确诊3年的晚期肺癌患者，拔掉输液针头，强撑着来到楼下病房，看望70岁的婆婆。婆婆也是肺癌，不过早期的，刚做了手术。

出院时候，正是大年夜。两人手牵手走出来，天上微微飘雪，邹文娟感慨道：“活着，真好！”

邹文娟，现年46岁，江苏省常州市人，服装店小老板。小时候，父母离婚，母亲拖着病体养大她和姐姐。姐姐初中毕业回家务农，邹文娟留在城里打工。后来，姐姐就和得了老年痴呆的母亲一起生活。

邹文娟扛起了这个家。她从摆路边摊卖服装做起，慢慢进入商场服装城，生活渐好。2000年，邹文娟经人介绍认识了张鹏。张鹏父母都是农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家庭条件一般。在去张鹏家见过温柔慈爱的准婆婆后，邹文娟喜欢上了这家人。俩人顺利结婚，并于一年后生下儿子。那些年，邹文娟开店，张鹏在私企打工，夫妻俩买房买车，没有外债，儿子2018年考上985大学，一切平顺妥帖。

没想到，2019年3月8日，天灾和人祸结着伴找上了门。那天，邹文娟早早开了店，准备恭迎女神们大驾光临。然而，女神没等到，妖精先来了。一个满头金发的女人扭进店，挑衅地对邹文娟说：“张鹏跟我在一起很久了，你赶紧腾地儿吧！”

直觉告诉邹文娟，老公跟这个女人真有事儿。她把女人撵了出去，然后一个电话把张鹏从单位叫回了家。面对质问，张鹏红着脸承认了。他说，那女的是离异发廊妹，自己根本没想过跟她一块过。邹文娟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年，自己为这个家忙里忙外，他呢，甩手掌柜一个，除了上班屁事不管，竟然还偷情出轨。这样的男人，要他何用！

没啥好说的，离婚！打定主意，邹文娟揪住张鹏上了车，一起驱车赶往民政局。就在路上，邹文娟接到医院电话，说体检结果出来了，情况不妙，最好带家属来。她只得调转方向盘，先去了医院。

体检报告上说，她左肺下叶食管旁有明显不规则结节，FDG代谢增高，纵膈淋巴结增大增多，考虑肺癌可能性大。此刻，邹文娟顾不上离婚，赶紧听从医生安排住了院。十几天后，一份诊断书摆在眼前：肺鳞状癌，晚期，伴多处骨转移。按医生的话，邹文娟也就5—10个月的存活期。

厄运当前，娘家人肯定指望不上，她只得先把婆家人叫到一起商量。公公多年前患上脑梗，说话走路都不利索，平日全靠人照顾，他没啥发言权。张鹏和他弟弟两口子口径一致，保守治疗，吃中药。

他们说，既然医生都说是晚期，那指定是治不好的，就别硬扛了，花钱又受罪，最后还人财两空。

议论声中，婆婆缓缓站起身说：“不放弃，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如果放弃了，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了。娟儿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她的病得治，砸锅卖铁也治！”婆婆的话说完，邹文娟的眼泪就下来了。

2019年4月中旬，邹文娟开始第一轮化疗。住院时，全靠婆婆奔波照顾。老人每天早上安顿好另一半，坐公交赶到医院，下午再坐公交回去。第一期化疗结束，邹文娟骨髓抑制导致白细胞降到2.0，恶心、呕吐、便秘，身上还冒出大片疹子。

在家待了没两天，由于升高白细胞必须打针，她又住了回去。第一针打完，全身骨节酸痛，像无数小针同时往骨头里刺，又如同有成群的蚂蚁在身体里乱咬乱爬，那种痛苦，生不如死！

打了一周的升白针，她的白细胞才恢复正常。出院在家休息一周后，马上又要准备第二期化疗。一想到要把种种酷刑重复一遍，邹文娟怂了：算了吧，与其活得这么痛苦，还不如早点解脱。

相伴抗癌，向阳而生

“糊涂虫，傻蛋！”放弃的念头刚出口，邹文娟就被婆婆训了一通，“如果医院说没辙了，咱放弃那是没法子，现在明明有那么多药，为啥不再试试？能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知道不？”说着，婆婆端来一碗骨头汤，催邹文娟喝，又悄悄补充道，“最好的报仇方式，就是比仇人活得好、活得久！”

邹文娟这才知道，原来，老公出轨，婆婆已经知道了。在婆婆支持下，邹文娟挨过了五次化疗。她瘦脱了形，一头长发尽数离岗，体重不到八十斤。但是，检查结果显示，原发病灶明显缩小，无新增转移，这意味着，与病魔的第一轮交锋，她赢了！

这期间，最辛苦的人，是婆婆。为了给邹文娟补充营养，她不是炖鱼汤骨汤，就是熬各种营养粥。

刚化疗完那些天，邹文娟吃不下饭。婆婆每隔一小会儿就来劝饭，她最常用的撒手锏是：“吃口吧，就一口，医生说了，这一小口值五百块钱呢！”就这样，眼前的食物幻化成一堆百元大钞，邹文娟抱着饭盒边吃边数：五百、一千……

家里背阴的阳台上铺满了新鲜的蒲公英。婆婆说，蒲公英泡水喝能抗癌，她一有空就挖。相比自己的婆婆，老公张鹏的态度淡漠多了。邹文娟也懒得追问，毕竟，这个人已经不重要了。

暑假里，邹文娟的儿子回来了。得知妈妈的病情，他双眼红肿，脸上却堆着笑说：“妈，没事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的病肯定能治好。”邹文娟一拳捶在他肩膀上，说：“瞧这点出息，还安慰你妈呢，倒把自己整哭了。放心吧，妈一心向阳，死不了！”

张鹏听说儿子回家了，很快也跟着回来，又做饭又做家务，对邹文娟关心备至。为了孩子，邹文娟没有拆穿。开学返校前，儿子送给她一顶假发套。

短暂的平静延续到2020年初，在又一次例行检查中，邹文娟双肺均有新增小结节，颈部淋巴结肿大。医生给出“免疫療法”的建议，据说很有效，只是全部自费，一年下来怎么也得三十万到五十万。

邹文娟的积蓄已经消耗殆尽，为了继续治疗，婆婆提议把现住的商品房卖掉，然后搬回老房子住。或许是上天怜悯，就在邹文娟犹豫之际，婆婆那边传来消息，老房子要拆迁，可以置换四套楼房。

喜从天降，婆婆将房子平分给张鹏兄弟俩，每人两套，两位老人和邹文娟住到了一起。婆婆还当即做主，让张鹏卖掉一套，用作邹文娟的治疗费。

就这样，邹文娟有了续命钱。此后住院，她坚决拒绝婆婆陪护。一个人在医院试了一阵子后，她发现，在肿瘤病区，只要病情不是特别严重，多数病号并不需要陪护，旁边有人搭把手就行。比如帮忙打饭，在输液换药时叫一下护士，或者上厕所时举一下液体瓶。如果能把大家伙组织起来，互帮互助，岂不是大大减轻每个家庭的负担？

邹文娟利用打完吊瓶的空余时间，去各病房摸情况，然后跟大家说了想法，当即就有七八个病友表示赞同。她们建了一个“抗癌战友团”微信群，邹文君任团长，负责统筹调度。群里讨论热烈，每天都有人探讨病情，交流经验，也分享快乐和悲伤。一时间，邹文娟成了病房里最忙的病号。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邹文娟为自己赢得了一帮生死朋友，也赢得了一个好心态。2020年底，第二轮化疗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希望是火，失望是烟，而生活就是一边点火，一边冒烟。2021年初，邹文娟又出现声音嘶哑、呼吸困难的症状，几天之内发展至无法出声的地步。医生推断，可能是肿瘤压迫喉返神经导致。

那天，婆婆领着公公出门买菜，邹文娟在卧室收拾东西准备入院，忽然间胸闷得厉害，嗓子又痒又堵。在一阵剧烈咳嗽后，只觉喉间发甜，随即鲜血喷了出来，然后便狂吐不止，瞬间积了半痰盂。头晕目眩几近窒息的她，挣扎着想打电话，身体却不听指挥，她只能靠坐在墙边，视线渐渐模糊。

就在她以为要死的时候，门口传来锁孔转动的声音，她看到一个模糊身影，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生死之外，都是擦伤

三天后，邹文娟睁开眼，邹文娟看到双眼红肿的儿子。儿子告诉她，是奶奶告诉他的消息。“那，是谁送我上的医院？奶奶吗？”“是爸爸。”听到儿子的回答，邹文娟沉默了。原来，那天碰巧张鹏回家取证件，救了邹文娟一命。

“妈妈，奶奶要我把这尊护身佛给你！”儿子拿出一枚小小的玉佛，挂在邹文娟的脖子上。孩子说，这是奶奶去江苏省无锡灵山大佛那里求的。灵山大佛，高88米，大佛身前，有216个台阶，代表了人一生中的108种烦恼和108种愿望。“奶奶说，她走一级台阶就磕一个头，心里为你祈祷。妈，奶奶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因为烦恼和灾难都迈过去了！”

抚着胸前的玉佛，邹文娟只觉眼眶酸涩，婆婆都快70岁了，还有关节炎，那一步一跪该是何等艰难。她忍不住问婆婆：“妈，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婆婆眼圈一红，“孩子，因为你值得呀……”

那天，婆婆讲了好多事儿：曾经，在这个家里，性情软弱的她是最不起眼的存在。丈夫工人出身，脾气暴躁，经常酗酒，喝醉了还打她，两个儿子怕父亲，从不敢为她出头。张鹏上中学那会儿，公公在外面有了人，要闹离婚。婆婆为了俩儿子，坚决不肯离，忍气吞声撑了好些年。直到公公得了脑梗，外边的女人从此消失，公公这才回归了家庭。

婆婆一直觉得自己命苦，总选择逆来顺受，直到邹文娟出现在这个家里。以前她认为女人就是做在人前吃在人后，做好饭从来都是自己最后一个吃，是邹文娟进门后，坚决改了这陋习，饭上桌后，坚持等婆婆坐下后全家才能开吃。公公在家斥责婆婆时，邹文娟总是毫不示弱地上前维护。婆婆告诉邹文娟，自己人生中第一套高级内衣，是她买的;第一次烫发，是儿媳带着去的;第一趟出门旅行，是邹文娟给她报的“常州——无锡”二日游，也正是那次，她知道了灵山大佛的故事。

她说，自从有了邹文娟这个好儿媳，她才在亲戚邻里间挺起了腰杆。桩桩小事，在邹文娟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婆婆却把它们当作记忆中的珍宝，并且，用加倍的爱来回馈。

“娟儿，一定要好好活着，咱娘俩相互陪伴的日子，还远远没够呢！”邹文娟握紧婆婆铁锉般粗糙的手，郑重地点头，泪花纷落。抗癌路上，屡战屡败，邹文娟发誓，要做个最英勇的战士，除非死亡，绝不退场！

和病魔苦苦缠斗这么久，她以为自己已在谷底，哪知道，命运竟还在拉着人下坠！2022年初，婆婆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频频发热。去社区医院检查，医生建议婆婆去大医院进一步检查。

当时大家都认为，没必要再去医院折腾了。邹文娟的弟媳妇怀了身孕，她说：“这种病要治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打一场持久战，嫂子就是例子嘛，妈去住院，谁来照顾她，爸又怎么办？”

全家人都主张放弃，包括婆婆自己，可是，邹文娟不同意。她向全家表态，婆婆治病的事自己来管，他们只要照顾好公公就行。在他们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中，邹文娟强撑病体带着婆婆去了医院。

婆婆住院后，经检查确认为肺腺癌早期，在邹文娟的开解下，她很快接受了手术。

婆婆手术那天，恰好也是邹文娟化疗的日子。

手术前要求家属签字，邹文娟只好先溜过去安顿婆婆，目送她被推进手术室，自己再赶回去化疗。

踏进病房时，已经负责她三年的主管大夫，正在病房里大发雷霆。这位女医生因为找不到病人，急得失了态，她逮着邹文娟兜头大骂。在得知患者是去给婆婆签字后，医生眼圈一红，低声说了句：“既然知道自己这么重要，你更得把命当回事儿，不能儿戏，懂吗？”邹文娟点点头。女医生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邹文娟的肩，那一刹，抚着医生拍过的肩膀，邹文娟终是没忍住，泪崩。

很幸运，婆婆的病灶被完全切除，预后情况良好。而邹文娟，距当初确诊的日子已经过去整整三年。出院那天，张鹏带着儿子来接她们。

听婆婆说，张鹏和那个女人早就掰了。“他好歹是我儿子，我没得选，但是你原不原谅他，自己决定，不管怎么做，媽都支持你！”邹文娟明白，若不是这场病，两人早已离婚了。可现在，自己连恨意都没有了。生死之外，都是擦伤。

她对张鹏说：“我们肯定回不去了，但你永远是妈的儿子，咱儿子的爸爸。”邹文娟和婆婆相约，余下的日子好好活，不辜负每一天……

编辑/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