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绘风雷，泼墨写四季

郑学富

江南春图 纸本设色 106cm×30cm 明 文徵明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立春不仅是节气，也是一个传统节日。3000多年前，就有立春日迎春的习俗，天子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去东郊迎春，祈求一年风调雨顺。一年之计在于春，猫了一冬的人们走进田野，春耕春种，开始忙碌。古代的画家们妙手丹青，创作出一幅幅美不胜收的画作，将五彩缤纷、鸟语花香的春天呈现在人们面前。唐朝画家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再现了虢国夫人及其眷从春游踏青的情景;明代画家文徵明的《江南春图》，描绘的是江南的湖山春色。

春分节气平分了春季。古人将春分分为三候：“初候玄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玄鸟就是燕子。燕子是典型的候鸟，对气候的变化非常敏感。每年春暖花开时节，燕子便由南方返回本乡。它们衔来泥和草，在农家的堂屋里或屋檐下筑巢，繁衍生息，安居乐业。杜甫有“旅食惊双燕，衔泥入此堂”的吟诵，孟浩然有“燕子家家入，杨花处处飞”的诗句。燕子是春天的象征，为人间带来了热闹和诗意。清末画家任颐的《风柳群燕图》描绘的是春风中群燕嬉戏的情景，亦是画家运用以实托虚的手法成功表现“风”的代表作。缥缈、抽象的风通过振翅翻飞的燕子和飘舞的柳叶被表现得既具象又生动，不仅令“风”有了可视的形象，而且突出了作者“轻燕受风斜”的创作主题。整幅作品从构思到笔墨都反映了作者在绘画创作成熟期的精湛技艺。

风柳群燕图 绢本设色 152.5cm×40cm 清 任颐 故宫博物院藏

虢国夫人游春图 绢本设色 51.8cm×148cm 唐 张萱 辽宁省博物馆藏

太液荷风图绢本设色 23.8cm×25.1cm 宋 冯大有 台北故宫博物院

夏季历经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六个节气。充足的光照、适宜的温度以及充沛的雨水给植物提供了所需的条件，使其旺盛生长。漫山遍野的绿色将夏天装扮得生机勃勃，蝉的鸣叫声增加了几分燥热之感。唐代诗人高骈的《山亭夏日》诗云：“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画家们也描绘了一幅幅夏天的景致。南宋画家冯大有的《太液荷风图》描绘了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优雅风姿;明代画家唐寅的《石林消夏图》刻画了古人借助大自然中的清凉之景平心静气、驱除烦热的景象。

芒种时值农历五月，是夏季的第三个节气，此时群芳飘零，即将迎来烈日炎炎的盛夏。为表达对花神的感激之情，民间多在芒种之日举行隆重的祭祀花神仪式，为花神归位饯行，以期来年再会。美好的传说为才子佳人提供了想象的空间，他们围绕迎送花神，演绎了富有诗意的节日雅俗。明代唐寅的《江南送春》曰：“夜與琴心争蜜烛，酒和香篆送花神。东君类我皆行客，萍水相逢又一巡。”《黛玉葬花》是清代画家费丹旭的《十二金钗图册》中的一幅作品，画中的林黛玉娟秀清丽，站在一株花树下，手持花锄，正小心翼翼地为落英缤纷的花儿立冢。画意出自曹雪芹的小说《红楼梦》，表现的正是芒种习俗—送花神。

石林消夏图 纸本设色 42cm×110cm 明 唐寅

十二金钗图册·黛玉葬花 绢本设色 20.3cm×27.7cm 清 费丹旭 故宫博物院藏

《黛玉葬花》简洁明了地勾勒出了人物的活动环境，黛玉的形象颇具“风露清愁”的气质，画家以轻盈淡雅的笔调，刻画出了黛玉的多愁善感。《红楼梦》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中，详细描写了众女子饯祭花神的场面。“（大观园中）那些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棵树上，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飘，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

大观园里的少女少男们对花是非常珍惜的。多愁善感的林黛玉面对花谢花飞，不禁伤春愁思，顾影自怜，不忍那些残花落瓣被风吹日晒，便将其掩埋起来，遂有葬花之举。古人举行祭祀花神仪式，无论是迎花，还是送花，表达的都是惜春之情，是对万紫千红、春光满园的留恋。饯花惜春也表现了人们对易逝芳华的珍惜，对分别离愁的感叹。

秋季历经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六个节气。进入秋季，自然界中的万物开始趋向成熟。唐代诗人杜牧的《山行》诗曰：“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元代画家赵孟的《鹊华秋色图》描绘的是济南华不注山和鹊山一带的秋景，画境清旷恬淡;明代画家蓝瑛的《红叶秋禽图》则让人联想到，地上可能已有大片的落叶，秋意渐浓。

红叶秋禽图纸本设色 明 蓝瑛 天津博物馆藏

秋色梧桐图纸本设色 明 蓝瑛 故宫博物院藏

立秋是秋天的第一个节气。宋人刘翰的《立秋日》诗云：“乳鸦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睡起秋风无觅处，满街梧叶月明中。”立秋后，梧桐树是最先落叶的树种，因此，古人常常把梧桐作為报秋的信使。宋朝时的立秋日，宫内要把栽在盆里的梧桐树移入殿内，等到立秋时辰一到，太史官高声奏道：“秋来了！”随后，梧桐树应声落叶两三片，此乃报秋。蓝瑛的《秋色梧桐图》截取雨后梧桐枝头横斜下垂之景，突出了秋天的特征。画中的梧桐枝叶饱含水墨，浓淡适宜，层次分明，疏密有致，红褐色的桐叶间挂满了桐果;一只黑头蜡嘴鸟栖于枝上，目视前方，气定神闲，素雅可人;上方的一条枯枝横空而出，状如鹿角，虬枝劲健;几枝丹枫穿插其间，参差错落，更增添了秋天的韵味。作品笔墨苍劲雄奇，灵动有致，整体显得粗中有细，豪放中透露出江南画师独有的细腻。

图上有清乾隆皇帝的题款诗：“法传赵荣禄，神是李青莲。更忆梅花石，曾逢德寿边。”赵荣禄是赵孟的又一别名，李白号青莲居士。这首诗不仅高度评价了画作的形神兼备，更重要的是讲述了一段文坛佳话，丰富了画作的意蕴。

冬季包含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六个节气。冬，即“终也、万物收藏也”，意味着生气开始闭蓄，万物进入休养状态。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冰封千里，唯有梅花凌寒独自开。

宋代诗人卢梅坡的《雪梅》诗云：“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南宋画家夏圭的《雪堂客话图》描绘了江南寒江雪景，天地清旷，作品水墨苍润，画境悠远。元代画家黄公望的《九峰雪霁图》描绘了高岭竞立、寒林萧瑟的山区严寒景象。

雪堂客话图 绢本设色 28.2cm×29.5cm 宋 夏圭 故宫博物院藏

冰戏图 纸本设色 121cm×64.8cm 清 金廷标 故宫博物院藏

大雪是冬季的第三个节气。《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大雪，十一月节，大者，盛也，至此而雪盛矣。”俗话说：“小雪封地，大雪封河。”到了大雪时节，天气愈加寒冷，广袤的北方大地万里雪飘，河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舟船不能行驶，捕鱼等水上活动也停止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封河。

清代画家金廷标的《冰戏图》是一幅纸本设色画，画面描绘的是寒风凛冽、冰冻三尺的严寒景象，在萧瑟之中却透出生机。古梅傲寒盛开，散发出阵阵清香，树梢上生发出些许绿叶。被坚冰包围的怪石间，几簇野花凌寒怒放，显现出顽强的生命力。赋予画面动感与活力的则是一群玩耍的孩童，他们天真无邪，活泼可爱。有几个胆大的已经下到冰面上戏耍，其中一个被鲜花吸引，摘了几枝便俯下身子慢慢往回挪。另一个不小心摔了个仰面朝天，正张着嘴、瞪着眼，惊恐地叫喊着，两只胳膊吃力地支撑着冰面，挣扎着想站起来。另外三个小孩儿汲取教训，后者扯着前者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行走。岸上的几个孩童手持玩具，有的被冰上同伴的窘态引得大笑，有的露出担心的眼神，有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此图景色描写虽然单一，但是静中有动，暗藏生机;人物刻画细腻，栩栩如生，将一群孩童的体貌特征与幼稚、顽皮的神态表现得淋漓尽致、生动传神，充分体现出画家观察生活之细致。

天行自有常数，时节自有轮序。行走于天地之间的我们，在节气不舍昼夜的流转中，看春雨霏霏，看大雁北归，看鱼游莲底，看暮云四合，看寒林霜雪—希望，就在节气的昼夜轮转中孕育着，生长着。

九峰雪霁图 绢本水墨 116.4cm×54.8cm 元 黄公望 故宫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