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的房间

王小梅 王峥

一群蜗牛正在苹果林“铺地毯”。

蜗牛们背着重重的壳，以柔软的腹足在地上缓缓滑行，身子后拖出一条湿湿的、长长的、透明的“地毯”。阳光一照，“地毯”闪着耀眼的色彩，蜗牛们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来装扮家园。

蜗牛们闭眼滑呀滑的时候还不知道，一个红色物体正从天而降……

“哇，苹果掉下来了，大家快躲！”耳朵灵光的蜗牛阿丛听到声响，尖声大叫并将自己缩进壳里。阿丛听见那个物体在半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又“噗噗噗”地落在地面上，停在自己身旁。

“呃，不是苹果？”阿丛探出头来，正好和一只红色的小鸟对视。阿丛定了定神，发现没危险，于是喊道：“大家出来吧，不是苹果，是一只红色的鸟！”

小红鸟见所有蜗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马上哈哈大笑说：“住在苹果林的蜗牛，害怕从天上掉下来的红色东西——这件事果然是真的！”

“坏蛋，明明知道还故意捉弄我们！”蜗牛长老生气地说。

小红鸟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如今住在这个安全的地方，还是一样害怕吗？”

小紅鸟说的“这个安全的地方”，就是指现在他和蜗牛们所在的位置——苹果林的中心。这里只有一栋人类很久以前住过的老房子，和满地蜗牛爱吃的野菜，但没有苹果树。

长在四周，将蜗牛们包围的苹果林，七年前不知中了什么魔法，开始一年四季不断开苹果花，结苹果。果子一熟，就自由落下。

苹果，对住在苹果林里的蜗牛们而言，简直是一颗颗结在树上的炮弹。正因如此，蜗牛们早已练就必要时能“跑”得飞快的功夫。但为安全，所有的蜗牛后来还是聚集在苹果林的中心，老房子的附近，世世代代安居乐业到现在。

“唉，习惯……”长老喃喃地说，“对一个东西害怕太久，或恐惧过度，就成了习惯！”

“为什么你们不离开苹果林呢？”小红鸟问。

“就是‘习惯’了嘛！”长老的太太答话，“我们在这里有吃的，有住的，多好。谁要搬？再说，要搬家，得一步一步穿过林子。谁敢？”说着，还做了一个夸张的害怕动作，把蜗牛们逗笑了。

“其实，曾有一只蜗牛想出去……”阿丛在一旁轻轻地说。

“闭嘴！”长老大叫，“不听话的阿澄已经不在了，被怪兽吃掉了！”长老话中的“怪兽”刚出口，全部蜗牛一齐缩进壳里。看来除了空中落下的苹果，还有其他令蜗牛们害怕的东西。

“哪里有怪兽？”小红鸟朝四周看看，“谁又是阿澄？”

阿丛伤心地说：“阿澄是我的妹妹，她有非常特别的红色外壳，更神奇的是，她‘铺地毯’时，心里想什么，‘地毯’上就会出现什么样的图案。她一直想到林子外面看看世界，可长老不让她出去……”这时，阿丛偷瞄了一眼长老铁青的脸，“她躲进老房子的书房里大哭之后，就再也没出来。后来，书房里经常出现长着八只脚的狮子。她，她一定是被怪兽吃掉了！”

这时，长老太太插话了：“其实那个恐怖的房间不只出现过八脚狮，还出现过九鼻象，还有……”

“安静！”长老怒吼一声，“不准再提啦！”

“这里既有‘内忧’又有‘外患’，你们真的不考虑搬家吗？我可以把你们一只只背出去。”小红鸟热心地说。

不等长老说话，蜗牛们纷纷说：“不用啦。那些怪兽从来不出书房，我们也从不进苹果林，这里还是安全得很呢！”

小红鸟眼睛一转，说：“好吧，那我今天在这儿住一晚，明天一早还要继续我的旅程哩。”

“你正在旅行？”蜗牛们感兴趣地问，“告诉我们，你去过哪些地方？”

小红鸟说起它曾飞过的那片开满金针花的草原、那座披戴白纱的雪山以及那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等，蜗牛们听着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呀？”

“想不想出去看看？”小红鸟抓住时机问。

蜗牛们迟疑了一下：“外面‘听’起来是挺好的，可这里也不错，再说吧……”

“哼，你们身上背的，可不只那副重重的壳！”小红鸟不想理蜗牛们了，决定提前离开这里。他转身飞进老房子，想在走之前，去会会什么八脚狮、九鼻象的，好开开眼界。

“喂喂，不要开那扇门，不要进去，里面有怪兽！”见小红鸟停在书房门口，蜗牛们缩进壳里，只露出眼睛惊声尖叫。

书房的门嘶哑着喉咙，被小红鸟用嘴慢慢推开……蜗牛们所说的怪兽没有出现，小红鸟和蜗牛们看到的，是无数朵开在天花板、墙壁上、地板上的橘黄色金针花！

到底怎么回事？除了金针花外，这开花的房间里还响着一种奇怪的音乐。

忽然音乐一转，景色变了。所有的花开始凋谢，一朵朵飘散在空中，转眼间花瓣由黄变白，化成片片雪花，向下飘落。

接着，地面发生倾斜、震动，地板中央倏地隆起一座白色大山，雪片纷纷歇息在大山的头顶、肩上、脚旁。

一会儿，音乐停了，雪片迅速融化。雪山顶端喷出好多海水，水积得快，不久便淹过雪山，蜗牛们站在海洋底部，小红鸟在浪尖上凌空翻滚。

“在这里还可以呼吸，真有意思！”蜗牛们走来走去，四处张望，看到了一只红壳蜗牛。

突然，音乐没了，海洋也跟着消失。

阿丛跑上前：“阿澄，你还活着！”

“哥哥……”两只蜗牛紧紧相拥。

“你为什么一直躲在这里不出来？我以为你死了。”长老来到阿澄身旁，流着泪，“你知道我一直最疼你的！”

“我知道您疼我，可您从来不肯好好听我说。您了解我心中的渴望吗？您知道我多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阿澄大声说，“我讨厌您不让我出去，所以我躲起来，让你们找不到。那时我一直想，如果这里出现怪兽，说不定大家就会吓得想搬家。你们知道，我心里想着怪兽，‘地毯’上就会有怪兽的图样出现。后来‘地毯’太长太多了，我找到一个空的录音带盒，把它们卷在里面收好。一天，我无意中将那盒子插进人类的录音机中播放——居然放出奇怪的音乐，还出现怪兽的幻影。可惜你们看不到，因为你们不敢进来……”

小红鸟说：“原来你们的‘内忧’是这么来的！刚才的景象也是你弄的？”

阿澄点头：“我在书房听到你的故事后，知道你们要进来，就用最快的速度把听到的内容织成‘地毯’再制成录音带，好让大家亲身感受一番……长老，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我们出去看看嘛！”阿澄拉着长老说。

“我老了，走不动了，如果红鸟先生肯帮忙，你就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长老温柔地拍拍阿澄。

“真的？”阿澄好惊喜。

一旦能离开，还有点儿依依不舍。阿澄对哥哥说：“不一起走吗？”

“你去吧，我们都习惯这里了。”阿丛说。

跟大家一一拥抱道别后，阿澄滑上红鸟的背，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一定会回来的，回来之后，用我的“地毯”录音带和房里的录音机，告诉大家我在外面看到、听到的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