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建海昏散记

王祥夫

南昌的新建，因为以前没来过，只以为它是个“新建”的地方。在中国，1949年之后出现了许多与“新建”相关的地名，比如新建路、新建里、新建大厦、新建浴池、新建商店什么的。而让人想不到的是，南昌的新建却是个历史十分悠久的地方，早在宋太平兴国六年（981年）它就存在，粗粗算一下，至今已有一千余年。也就是说，早在一千多年前，它就叫“新建”了。新中国成立后，那些遍地开花叫“新建”的地名和场所，只能说是南昌新建的“徒子徒孙”而已。南昌新建虽然历史悠久，而近些年再度声名鹊起，还在于海昏侯墓的发掘。

海昏侯刘贺，是汉武帝刘彻之孙，初封昌邑王，后为汉朝皇帝，但他这个皇帝只当了二十七天即被废掉。刘贺在中国历史上可以说是个传奇人物，他从出生到去世，经历了西汉王朝从巫蛊之祸到昭宣中兴的一系列重大历史进程，称帝时间短，被废也充满了传奇色彩，而且废掉其帝位的居然是位大臣。据说刘贺和其祖父汉武帝刘彻的爱好颇为相似，且才情超人，通晓《诗经》《尚书》。他的祖父汉武帝的那首《秋风辞》：“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诗中充满了感叹时光易逝的情愫。相信作为先祖的汉武帝对他的子孙会有很好的影响。在古代，文学艺术往往是王公贵族之家代代相传的。刘贺的大墓中出土了成套的编钟、编磬、琴、瑟、排箫，以及数千件制作精美的青铜雁鱼灯、青铜火锅、青铜镜、铜车马器，还有孔子画像和竹书《论语》，这也足以让人看到刘氏皇族的另一面。

海昏侯大墓的发掘让人们再次一睹汉代文化的辉煌，也让新建的名声再度大噪，让南昌的名声也跟着大噪。海昏侯大墓以及海昏侯国遗址，无疑是我国目前发现的面积最大、保存最好、格局最完整的典型汉代列侯等级大墓和列侯国都城聚落遗址。所以说，现在如果来南昌新建，我认为最值得一去的地方就是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我们一般人去博物馆参观，一是浏览，二是细看，如果真要想细细地把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看个遍，我认为一天的时间远远不够。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内设有“金色海昏”“书香海昏”“丹漆海昏”“遇见海昏”四个展区，陈列了海昏侯国遗址的各类出土文物1200余件。参观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的时候，我想到河北保定中山靖王汉墓和江苏徐州龟山汉墓，这两个汉代大墓都在视觉上不如海昏侯墓这样的金光闪闪——到处是金子！

中国古代金属货币通常有“元宝”和“通宝”。以黄金白银制造的船体形状的货币被称为“元宝”，而铜钱则被称为“通宝”。从古到今，黄金货币形态大多为金元宝或是金条，而汉代的马蹄金到底应不应该算货币一直是有争议的事。海昏侯大墓发掘出土的马蹄金多到让人吃惊。

据历史记载，马蹄金为汉武帝发明。汉武帝晚年在陇西一带巡游，曾得到一头白麒麟，后来又得到一匹“天马”。马在汉代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而汉武帝在泰山的时候又得到了黄金。汉武帝晚年特别热衷于求仙问道，白麒麟和“天马”的出现不只是一种奇遇，在过去会被认为是天降祥瑞。汉武帝遂命人用黄金铸造成了这两种动物的脚，其中就有马蹄金。之后这马蹄金也就成了汉武帝赏赐给诸侯的东西。参观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也许不少人都会问：为什么海昏侯刘贺会有这么多的马蹄金？这与他的父亲分不开。

海昏侯刘贺的父亲刘髆是汉武帝的第五个儿子，刘髆被封为昌邑王，自然会得到汉武帝不少赏赐。在出土的马蹄金上，分别有“上”“中”“下”三字，经考古人士研究，认为有三种可能，但是其中真正能够在学术上站得住脚的只有一个。

在刚开始发掘马蹄金的时候，出土的马蹄金上都带有“上”字，因此有的专家就联想到了上林苑，即秦始皇修建的园林。

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后来秦朝覆灭，上林苑也毁于大火，一直到汉武帝时期才被重建。因此专家们推测这些带有“上”字的马蹄金是存放在汉代上林苑中的祭品。然而，随着出土的马蹄金越来越多，相继出现了带有“中”字和“下”字的马蹄金。如果说“上”代表上林苑，那“中”和“下”又代表的是什么地方？所以说认为马蹄金上的“上”字是指曾经存放在汉代上林苑中的祭品的说法不太可信。

马蹄金外形多为椭圆形或圆形，底部深凹，中间为空心，形状很像马蹄，所以称为马蹄金。在马蹄金的上缘，还有非常精细的花纹，这是把黄金拉成非常细的金丝，做成各种各样的纹样，然后焊接上去的，也就是现在的“掐丝工艺”。在马蹄金的中间还镶嵌有琉璃片，琉璃在汉代是相当珍贵的材料。马蹄金由黄金、琉璃加上复杂的工艺制造而成，因此在汉代也有着非同寻常的价值，是西汉皇帝给诸侯王的赏赐品。

关于马蹄金上的“上”字、“中”字、“下”字，或可这样解释。《汉书·武帝纪》中提到，汉武帝即位之后拟仿古制，按照儒家传统设立一座祭祀的明堂，即上古史料中提到的“昆仑台”。先秦时期，昆仑台是古人祭祀时夜观天象的所在，分为上、中、下三层：上层叫灵台，主要放置观星设备;中层为宗庙，为天子居住的地方;下层为宣室，用于祭祀和陈列各种祭品。

如此一来，有人认为马蹄金的“上”“中”“下”是指放置在哪一层的意思：有“上”字的马蹄金，放在上层的灵台，用来祭天;有“中”字的马蹄金，放在中层的宗庙，用来祭祖;有“下”字的马蹄金，放在最下层的宣室，表示祭地。也有人认为马蹄金并不是用来做祭祀的，而是把此祥瑞之物放在上、中、下三台以辟不祥。而祭祀之后，这些马蹄金都要赏给刘氏诸侯，所以刘贺墓的马蹄金应该是汉武帝的赏赐物。

刘贺后来被废为庶人，但允许他保留了从前昌邑王府的家财，所以他的大墓里才出土了大量的金子，这应该是他继承的一部分。后来他和他的家人一起被囚禁于府中。一直到霍光死后，大权在握的汉宣帝封刘贺为海昏侯，封给其食邑四千户，结束了他十多年的囚徒生涯。

历史总是存在着一个又一个的谜团，许多谜团有待后人去破解。但马蹄金是汉武帝的杰作却是不争的事实。汉武帝之前的金子多做成金饼，古称“柿子金”。而麟趾金的出土很晚，大约是1974年在上林苑遗址内被发现，每个重约250克，一般为帝王赏赐之用，并非流通货币。

值得一提的是，海昏侯大墓东临赣江，北依鄱阳湖，向北与永修县吴城镇相距约20公里，向南距南昌市城区约60公里。其东北面便是汉代的紫金城遗址，可以说海昏侯大墓与紫金城是一个整体，这在国内汉代遗存中是少见的。

紫金城遗址总体呈方形，分内城和外城。外城长约2公里、宽约1.7公里，有4座城门，北面还有“瓮城”。城墙外有环绕的护城河，护城河与城内水路相通，可达鄱阳湖。内城呈长方形，位于城区东部，为宫殿区，面积约20亩。这对研究汉代城池建制有着十分珍贵的价值，这种城池结构对后来的城市建制也有着十分深远的影响。

紫金城的西面和南面分布着历代海昏侯的陵墓，现已发现6处。这样一个汉代的建筑群与墓葬群的整体，相信是新建的旅游资源富矿，也希望有更多的人前來新建感受辉煌的大汉文化。

现在人们到了新建，下车伊始，首先就是要看一下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这是肯定的。可以说，连海昏侯自己也想不到，在他去世数千年之后，他会成为新建的一张名片。

（插图：珈 铭）204A1EA4-EA43-45A8-9B47-22D36E32C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