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生命线

2022-06-23 14:49张霞
时代报告 2022年5期
关键词:母亲

我歪着身子坐在简易的轮椅上,迎着从低矮的院墙照进来的夕阳,眼睁睁地望着大门口。隔壁的陈大爷赶着牛,那牛准是饿了,哞哞地叫着走远了。

先是一头老羊,羊身上带着的一股骚气味冲进我的口鼻,接着是一群羊咩咩地叫着从大门口经过,我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一只一只地数着,最后是放羊的冯老八,他肩上耷拉着羊鞭子朝我斜了一眼。我心里想着丈夫在地里收玉米那疲惫的样子,邻居家的小红身穿兰花袄,脖子上系着红领巾一蹦一跳从门口经过。这一幕令我回想起37年前初春的那个早上。

过了春节刚刚入学的第二周,我穿着母亲给我缝制的兰花袄,奔跑在那条通往昌邑小学蜿蜒的土路上,路边的刺槐、榆树还没有发芽的动静,炭黑的枝条直楞楞地伸向天空。田野里草木衰萎、凋零、空旷、萧索,大片大片灰暗的泥土裸露着,地里零零星星的玉米棵或者茼麻秆,在冷风中瑟瑟地抖动着。

我踩着土路上的羊屎蛋蛋和土坷垃,还有未融化的积雪,尽管一阵阵冷风掠过我的脸颊,我低头看看飘在脖子上的红领巾,心里就美滋滋的,心想,上一周我都没敢举手回答老师的提问,星期天我已经背熟了,今天我一定大胆地举手,那样同学们都不会小瞧我。春风吹着我到了学校,上完第一节数学课,课间我和英子、娟娟等正在丢沙包,忽然英子喊:“啊!你流鼻血了!”接着我捂住了鼻子,鲜血顺着指缝滴到地上,瞬间,同学们都惶恐地围了上来,鼻子里的血不住地流,英子急中生智,撕开棉袄的角缝抽出棉絮,为我堵住了鼻孔,渐渐的鼻血不流了。

放学回家后,我正帮母亲烧火做饭,父亲回来了,他每天拉石头去卖,今天卖完石头后,看到巨野县城有卖甘蔗的,就给我买了一根。那时从来没有见过甘蔗的我,吃了两小节甘蔗,感觉一点儿都不甜。不一会儿,我就倒在地上,蜷曲得像一条蚯蚓,哗哗地吐,父母吓坏了,借来一辆地排车,拉着我就去了镇医院。在路上母亲不住地哭着呼唤我:“春妮啊,你可别吓娘,你醒醒,马上就到医院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娘和爹可怎么活呀!春妮儿……”

在镇医院的急诊室,大夫看了看,建议马上到省城医院治疗。父亲把我抱到地排车上,恍惚听见有人说:“唉!去济南看病,这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济南,说不定就会死在半路上了。”

母亲把我和父亲送到长途车站,父亲抱我上车、下车连续倒了好几次车,才到了济南省立医院。在医院,父亲抱着我,挨个检查了个遍,最后打上吊瓶,父亲没白没黑地一个人守著我,每天都在呼唤我:“春妮,都怨爹,怎么就买了一根甘蔗回来,要不是爹,你也不会中毒,闺女,是爹害了你呀!”爹爹哭得涕泪横流……

父亲不停地给我按摩、翻身。一到晚上父亲就望着窗外的那轮明月默默地为我祈祷。就这样,一天天地煎熬着,熬到我昏迷的第十五天。

那天,父亲忽然见我右手的食指动了动,急忙叫医生来,医生说:“有希望。”

父亲一阵激动,立马给医生跪下了,一下子抱住医生的腿:“求求大夫救救我闺女,让她快醒过来吧!她才11岁啊!”

到了下午,我的眼睛先是微微而无力地睁开一道缝,父亲惊喜地用热毛巾帮我擦了擦脸,慢慢地我睁开了双眼,可是我的腿和手动不了,第一次父亲听我含含糊糊咬字不清地说:“我饿……”

“我的闺女啊!你15天都不吃不喝了……”父亲哽咽着。

医生说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要吃软食。

父亲跑到楼下的小卖部,买来一包方便面,用热水泡上。我躺在病床上,父亲喂我,我嘴里嚼着方便面,那是从没有过的味道,父爱深深的味道,我嘴里嚼着方便面,眼睛里噙着泪花,以前父亲总是起早贪黑地奔忙,因为父亲当过3年兵,幼年时的我,总感觉父亲严厉又严肃,很少能与父亲亲近,这是第一次与父亲挨得这么近。

父亲临走借来的钱,支付医疗费花光了,医生告诉我们,医院尽力了,回家休养吧。

在临出院离开济南前一天,父亲给我买了一个书包,军绿色的一个小背包,父亲对我说:“闺女,咱们回家后还要接着去上学。”

那时我的精神状态是头脑清醒中带着昏沉。父亲抱着我,肩上背着行李,从医院到车站的这段距离,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就连坐在客车上那一幕我也只有点滴模糊的印象。

上车后,我坐在靠车窗的座位上,父亲让我看车窗外济南的风景,第一次坐在客车上的我,不知道是回家的激动,还是坐车的兴奋,坐在那里,只会呵呵地傻笑。前排的一位老大爷在一旁小声问我父亲说,你家姑娘是不是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父亲面朝着我,眼里又流出泪来,泪水一直滴落到我的头发和脸颊上。

这四五百里的路程,我们走了一天,要倒好几次车。回家后看到弟弟妹妹和家里的亲人,我禁不住号啕大哭。

回家后,父亲的苦力劳动就开始了,因为要还为我治病时欠别人家的钱,想再挣点钱,继续给我治疗,于是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我就全靠母亲。

母亲抱不动我,都是背着我去厕所,最小的妹妹也是每天帮我拿便盆,倒便盆。日复一日长时间的吃喝拉撒要人照顾,为了尽可能地少麻烦家人,我就减少食量,少喝水。后来,我学会了在地上慢慢地爬,可时间长了,两个膝盖都磨破了,鲜血直流,疼得直哭。

小妹妹比我小6岁,白天母亲在地里干活,没时间照顾我,这个小妹妹就成了我生活中的全部,帮我洗头、梳头、洗衣服,给我端饭、送水,陪我一屋同睡,就像我的一个小用人一样,这令我心疼万分。

后来,妹妹长大一些,有一天,她帮我梳头时说:“姐姐,如果你以后嫁不出去,我就一直陪着你。”听了妹妹的话,我抱着她哇哇地哭……

我就这样再也没有站立起来。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花儿一样的年华,就这样无奈地被囚困在一个画地为牢的有限空间。我也曾虔诚地问过上天是不是误判了罪刑,让我在这痛苦的疾病纠缠折磨中,忍受着无休止的身心折磨,让我与外面的美好世界隔绝。我在生命线上一次次痛苦地挣扎。

我无数次地叩问苍天,我怨过、恨过,命运为何要这样对待我?多少个无奈的日子里,也曾想过放弃生命。可想想我的父母亲,他们为了给我治病,变卖了家里面的所有财产,那么艰难的岁月中都没有把我给舍弃,我又怎么能用自残来回报他们呢?

现实的生活,无法改变的一切。一天天像蜗牛一样,在爬行中度日如年。家人们不能时刻守在身边,我学着慢慢地爬,膝盖磨破了皮,全身经常被摔得伤痕累累。

父亲看我一个人在家里寂寞,就给我买了一个小收音机。他起三更天开着拖拉机去五六十里外的山上拉了两趟石头,然后再到集市上去把石头卖了,挣了20块钱给我买了一个安装两节电池的小半导体收音机。父亲把那个小方盒打开说:“看看,我给你买了个什么?”

“啊……收音机?” 我喜出望外,含糊不清地说出来。

那时我喜欢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小喇叭节目,哒嘀哒、哒嘀哒……小喇叭开始广播了。听孙敬修爷爷讲故事,听张海迪姐姐的广播剧,听歌曲,听全国各地的新闻联播……来消解漫长难熬的每一天。

后来这个小收音机让我调坏了,再也放不出声音来了,我心疼得直掉眼泪。父亲连忙拿去找人修,也没修好。我的思想又被封闭起来,又听不到外界的一点消息了。

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1985年12月,雪融化了,房檐上垂下长长的冰凌,北风刺骨。

父亲拉了一车棉花去卖。那一年收棉站对棉花收购要凭票限量收,七八毛钱一斤;那一年家家户户都种了很多棉花。快到年底了,千家万户都想卖了棉花来过年。有的人都拿着被褥在这里排了三五夜的队了。我父亲在这长长的队伍中,辛苦地等了3天,才把一地排车棉花卖掉。父亲拉着卖了棉花的空地排车,不顾几天来的疲惫,从棉花站一路直奔供销社,花了85块钱给我买了一台当时最新款多功能的三用机,既能放唱片,又能听收音机。父亲一进院大门,就喊:“春妮儿,看我给你买啥了?”当时感到太意外了,我身体沸腾的血液,与残障带给我的痛苦化作泪水,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爹……”我用自己那残缺的语言深情地呼喊着。

父亲替我擦去眼泪问:“喜不喜欢?相中了不?”我激动地看着这个深绿色的大三用机,不敢轻易地用手去触摸,我真的害怕它万一再坏了。

我把它视为珍宝,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打开。

有一次广播中的主持人播读一篇用脚来写字的自传文章,这个故事如同钻进了我的脑子里,夢里也在想别人是怎么用脚来写字的。当时,我已经一年多没有拿笔写过字了,我在学校里学了3年的字都快要忘光了,写字的手都不会握笔了,这可怎么写字。但心里一直在想着,别人都能用脚来写字,自己好赖还有一双手,我暗暗鼓励自己,一定要试试看。

从此,收音机里广播的魅力像磁石一样把我吸引,每天都在充实着我愚昧无知的头脑,我的精神家园就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我想,每一棵小草,陪伴着大地,而这个多功能的收音机,就是陪伴我的小草,或许我就是一棵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小草。尽管如此,我也要扎根在土壤里。

就是这个小小的方盒子,吸引着我的心在天南海北知识的海洋中畅游,感受着这大千世界变化中的一切美好的事物。

1985年农历三月,我从济南出院还不到一个月。有一天母亲背着我出门玩,在邻居家的大门口围着很多人,母亲也背着我向这边走来,来到跟前才知道是个双目失明会算命的六七十岁的老年人,他脸庞黑瘦、衣衫褴褛,一双不太合脚的大鞋不跟脚,走路拖沓着,他手里拿着一根1米半左右的细竹竿,来回摇摆着摸索着探路。

围观的大娘婶子们见母亲背着我过来了,都对母亲说:“春妮她娘,不如让这个算命的给闺女算算,看啥时候能好。”我听大娘说:“他算得可准了,就1块钱,算个吧。”

她们说的都跟真的一样,在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催促下,母亲也半信半疑,报着试试看的心态说:“要不就给闺女算一卦试试?”

母亲把我放到地上坐下,然后从算卦先生的竹筒里面抽根签,并报上我的生辰八字,那算卦的老先生就开始有模有样地说起来。当时我也听不太懂他说的话,就看到母亲的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他给我算的是,让家人给我认一个干爹干娘冲冲喜,病就好了,再就是说我活不过20岁。

听了他的话,母亲就哭了。她让亲朋好友帮忙四处打听,看看哪里有没有想认个干闺女的人家。人多力量大,父亲的一位朋友,帮着给问到了,他说,村上有一户好人家,他家有一儿一女都大了,想再认个干闺女。

既然找到了这样的好人家,母亲就开始准备认干爹干娘的礼物,要给干爹干娘每人扯上一大块最好的涤纶布,让他们每人做一身衣服,再买上一大包好吃的礼品。

我们把东西和认亲的日子都准备好了,正要出门走时,父亲的朋友骑着自行车急得满头大汗地赶过来说:“不行了,他们让我过来给你们说一声,不让你们去了,他家的闺女不让认,他闺女说,你们要是认了这个干闺女,就不要认我这个亲闺女了!”

就这样,母亲白忙活了一场。

父亲整夜睡不着觉,思来想去,用一把小木椅子安装上4个小轮子,我坐在上面,家人们不在家时,我自己可以慢慢地去厕所,来回不到30米的距离,我却要用一两个小时。这个小椅子安上轮子,不太稳当,我稍微不注意就会摔倒,每天都要摔好多次。有一次我摔倒在厕所门口,家里没有人,自己咬着牙挣扎了半天才慢慢爬起来。

为了减少大小便排泄的次数,我就自己暗下决心,少喝水、少吃饭。那次,母亲做的豆角面片汤,特别好喝,如果不控制的话,我能喝两大碗,母亲问我:“春妮,我再给你盛一碗吧?”

我只有忍住对母亲说:“娘,我喝饱了。”实际上我根本没吃饱。

我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让自己瘦一点,再瘦一点,免得家人背我费劲。

父亲每天到地里干活,都会把我抱到院子里自制的轮椅上,让我晒晒太阳。

我每天只能俯下身,看着地上爬的蚂蚁,看院子的树上飞来飞去的鸟儿和父亲种的向日葵,心里充满悲哀。一只小小的蚂蚁都可以到处寻找食物,而我连一只蚂蚁也不如。我转眼看到父亲种在家门口的几棵向日葵,它们的葵盘朝着太阳,从早上太阳升起,一直跟随到傍晚。我心底涌起一股热浪,虽然我的生命被设置了诸多障碍,但是我有足够的爱,让爱成为我生命中的盐和水,慢慢渗透进我的骨头,我也要像向日葵一样,心中充满阳光。我要越过生命线,走出命运的黑暗。

有病乱求医。父母一直都在求十里八乡的名医和算命卜卦的仙神。母亲为了给我把病治好,讨来了很多不靠谱的土偏方,邻居家的大娘对我母亲说:“18里外的一个村里有个神医,吃一服药就好了。”她神神秘秘地说。

第二天母亲便骑着自行车,带着我一路颠簸直奔那个小村庄。在那条弯弯曲曲的泥土路上,到处坑坑洼洼,母亲带着我小心翼翼地骑一段,再推一段,但还是摔倒了。那时候都是老式的金鹿大梁自行车,母亲让我坐在前面大梁上,我的胳膊也要放在车把上,母亲在拐弯时自行车把会很轴,就这样我们娘俩重重地摔倒在地。

母亲爬起来,先问我:“闺女,碰着哪里没有?让我看看……”

母亲的腿上却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摔得疼,还是心疼。母亲为了给我治病,自身承受着太多太多的压力和委屈。我想,我就是地上的一块石头、一块泥土,它们就是我的命、我的痛,我两手空空来到这个世界上,没能给父母带来幸福,却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痛苦……我哭,母亲也哭……

母亲安慰我说:“等咱这次把病看好了就不用来了……”

片刻的休息,母亲让一位路过的好心人帮忙扶着自行车,又费了很大劲才把我抱到自行车上,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位仙医老者,他让母亲交上2块钱,然后他不慌不忙地燃上一炷香,从点燃的香灰里取出来少许,递给母亲说,把这一包仙药捣在一只活公鸡心脏里,让病人吞下去就好了。

母亲又把我抱上自行车。8月的天还很热,来回将近40里路,跑了整整一天,母亲花了1毛钱在路边给我买了一个烧饼,自己却不舍得吃一口。

回到家,母亲又去问四邻五舍,谁家喂养的有大红公鸡,想买一只做药吃,有一家好心的邻居说,他们正准备杀鸡,可以把鸡心取出来用。母亲千恩万谢过那位好心人。活鸡的心脏取出来时是会跳动的,然后把香灰倒在鸡心里,母亲让我闭着眼睛一口吞下去,我闭上眼睛狠狠地吞了下去。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却无济于事,没有任何效果。

后来,父亲和母亲又带着我去郓城县看病,从我家到车站要走四五公里的路,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离家还有三四百米的地方,母亲忽然惊讶地叫了一声:“我的娘哎,那是不是咱家着火了……”

我们都惊慌地朝家的方向望去,远远地就看到家里冒着浓烟,母亲惊慌失措地抄小路往家跑。父亲背着我也是一路小跑往家赶,父亲鞋子跑掉了,一路上被石子扎破了脚,一瘸一拐跑回家。因家里有年幼的弟弟妹妹,一个7岁、一个5岁,弟弟妹妹们饿了,他们想烧火做点饭吃,却不小心引着了门口一堆柴草。好在扑灭了火,没有伤到弟弟妹妹,家里烧得七零八落,一家人抱着哭成一团……

我母亲不认识字,她恨不得让我的病能尽快好起来。只要是医生开的药,母亲都会哄着我吃下,母亲总是对我说:“闺女,药哪有不苦的,我若能替你吃了,你身上的病好了,再苦的药,母亲也会替你咽下。能走路了你就能出去玩了……”

母亲只知道药能治病救人,母亲却不懂得不对症的药和大剂量服用药物也会损伤人。而我就是这无知药物的试验品。在一次服用了大量的马钱子丸和其他的药物混合后,原本想会有好的效果,可没有想到是服下药不久,我就开始全身难受呕吐,在药物的作用下,我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醒来后,我的手脚开始抽搐,脖子僵硬发挺;眼斜嘴歪、嘴巴张开闭合不上,吃东西不能咀嚼食物;说话舌头发短,言语不清,眼睛发直,目光呆滞,外观看上去呆傻木讷,母亲看到后,不吃不喝哭了好几天。

我只剩一个清醒的大脑在生不如死中备受煎熬,伴随我一生的是时时刻刻挥之不去的痛苦与折磨。

农历十一月底恰好是农闲季节,送戏下乡演出的剧团,正好下村演出豫剧《朝阳沟》和《穆桂英挂帅》。母亲看我整天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对我说:“今天咱庄南头有唱戏的,我用地排车拉着你,咱看戏去。”母亲说着就把地排车推到了屋子门口,又拿了一个被子铺到地排车上,母亲费了很大的力气把我抱到了地排车上。母亲拉着我在泥泞的土路上吃力地行走。

寒风阵阵,吹拂着母亲的头发,母亲拉着车走得很慢,尽量将步子放轻,此时只有风吹得枝条嘎嘎响的碰撞声。我似乎感到了生命是何等的顽强。

因好长时间没有出門了,外面的美好世界我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心里既兴奋又紧张,既想看戏又害怕看戏。来到了演出地,看戏的男女老少已聚集了很多人。我和母亲没有占到一个好的位置,我也看不到戏台上的演员。

不大一会儿工夫,很多人好奇的目光都聚拢到我的脸上,也有很多人围了过来,我那特别的样子,吸引了很多看戏人的围观,他们问这问那。他们那或关心或讥讽的话语和那种异样的眼光,都朝着我。此刻,我就像一个稀有动物一样,羞辱剥夺着我那一点点脆弱的自尊心,自卑感在心里翻腾膨胀。

我含着羞辱的泪水,催母亲:“娘,咱们不看了,快走!快走啊!”母亲知道我内心受到的屈辱,赶紧拉着我往家走。一路上我是哭着回家的,这一路上,我不知道流了多少泪。

母亲哭着说:“春妮啊!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娘知道你在哭,都是娘不好!”

我为了不让母亲伤心,用力憋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自那以后,我就封闭自己,很少出门,怕给父母和自己丢人。

每年冬天父亲都会在屋子墙角处的地面上用玉米秸秆儿和麦秸秆儿垛起一个宽2米、长2米的大地铺,先把玉米秸用绳子捆起来摆放在四周和地面上,当中铺上厚厚的麦秸和干柴草,柴草上面铺个粗布褥子,整个冬天就在这个大地铺上睡觉。每天早上起来,头发上、内衣上都会粘上很多的麦秸草,扎得身上很刺痒。为了手脚不被大面积冻伤,也只能是一天天慢慢地熬过这个冬天……

马上就要过春节了,母亲想到的是女儿身残,更应该穿得漂亮一些。上身是母亲亲手一针一线给我缝制的枣红色的大花棉袄,枣红色底布上面印着白色的小碎花和绿叶。远远看去,特别好看。家里没有取暖炉,为了防止手脚冻伤,母亲给我做的棉袄、棉裤都是当年自家种的新棉花,一件棉袄一两斤重,只有里三层外三层地多穿衣服来保暖,整个人都显得很臃肿笨拙。

我整天望着窗户想,我这样一个卑微的生命,只能在这残酷的天地之间,在寒风和峭壁中间挣扎。风在我胸膛里呐喊,我多么向往窗外的蓝天和鹰,哪怕只要让我能在蓝天上翱翔一次,然后跳下悬崖,能够溅起我灵魂的火花,也足矣。

父母还是不死心。他们商量着要去北京给我看病。1986年正月二十六去北京,为了赶早班车,天刚蒙蒙亮母亲就起来给我和父亲一人煮了两个鸡蛋,母亲叮嘱我和父亲说:“你们爷俩把鸡蛋都吃了,感觉饿的时候会长些。”

母亲怕我冷,又慌慌张张地推过来地排车,母亲很吃力地把我抱到地排车上,边给我盖被子边说:“让母亲再抱你这一次,可能从北京回来你就能走路了……”尽管我怀着一线希望,但又感觉母亲是在安慰我。然后,母亲用厚棉被包裹着我。

父亲在前面拉着地排车,母亲在后面帮父亲推着,走在坑洼不平的泥土路上。一路上母亲叮嘱我和父亲说:“出门在外,不像在咱家,事事都难,你们爷俩都要好好的,到了北京来封信,人家都说三六九往外走,今天是正月二十六,咱就图个吉利数。”

一路上母亲不断地问我冷不冷。在这个初春早晨,朝路边田野里望去,刚刚返青的麦苗上覆盖了一层白白的霜,父亲怕误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得很快,走得冒汗了,他把前胸棉袄的扣子全都解开了,母亲在后面推车紧跟,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地冒着热气,从我家到车站约有10里路,父亲和母亲推拉着我却徒步走了近1个小时才到车站。

一路上,父亲不是背着就是抱着我,父亲喂我吃东西,我都摇头说,不渴不饿,因为去厕所太难了,每次背我去厕所时,都要等有打扫卫生的阿姨进去时,父亲才敢抱着我进去,让我大小便。

一次,父亲见打扫卫生的阿姨已经进去了,就抱我进卫生间,没想到那个阿姨低头打扫,我父亲叫了几声,她没听见,因为我实在憋不住了,父亲就抱我进去了,忽然,那位阿姨大叫一声:“抓流氓!”

父亲惊呆了,双臂在颤抖,一个劲地解释,才得到谅解。父亲求那位阿姨,先等一会儿,等让我大便完后再离开,阿姨摇了摇头,说了声:“唉!你们父女真可怜!”我却因不敢喝水导致便秘,她就一直等到我大便后才离开,我父亲千谢万谢,说了无数的感谢之词,才背起我赶往医院。

我们借住在婶婶的母亲家,我叫她姥姥,姥姥他们对我们也不错。他们家5口人,三室一厅一卫,还给我们爷俩腾出来一间房子,两位老人都70多岁了,清净惯了,怕吵。为了不打扰到他们休息,父亲在家时都是轻手轻脚地走路,有时外面的天气好,父亲就带着我在外面坐着,等天快黑时,才回房间去。

城里人吃饭,吃得少做得也少,父亲整天在田地里干农活,饭量大,每次姥姥让我们在她家吃饭时,父亲都吃得很少很少,不到一个月,父亲就明显瘦了好多。

在北京医科大学第一医院,给我得出的结论是:“患者智力中度低下,四肢稍有僵直,活动不便,不能步履,全身乏力,嘴咬嚼不便,生活不能自理。按摩,加强功能训练。”

除此毫无办法治疗。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就像风中的高粱弯着腰祈求大夫,大夫只是摇头,让我们别花冤枉钱了,回家按摩训练。此时,我们还穿着棉袄,父亲脸上却冒出冷汗,一滴滴砸在我的心窝里。

从北京回巨野,要用两天的时间,我清楚地记得,在我们临走时,姥姥给我们蒸了几个馒头让我们路上吃,姥姥把每个馒头掰开一道缝,往里面夹两片薄薄的火腿肠片,然后再用一根白棉线把夹着火腿肠片的馍馍给扎住就不会散开。在车站等车时,父亲把火腿肠全都给我吃了,自己却蹲在一旁干啃馒头。

1992年农历八月,秋雨一直淅淅沥沥下着,这天雨停了,我刚从屋里坐着带轮子的小椅子,慢慢地挪到院子里来透透气。这时,我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从门外推着一辆自行车进来,我认识他,他是整天给未婚男女牵线搭桥的媒人。

当时家里没人,就我自己在家,那时我心里既胆怯又不能说话,见到陌生人就紧张害怕。他在离我五六米远的地方把自行车扎好,站在那里问我:“你父亲、母亲在不在家?”我摇了摇头。

他不再问我了,便直愣愣目不转睛地瞅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毛,突突地乱跳……心想,他这样直视着看我,是什么意思呢?

又过了一会儿,母亲从外面背着一筐青草回來了,他就小声地跟我母亲说:“我给你家这个闺女说个婆家,你看行不?”

母亲看了看我,没有推辞,就说:“行,我家闺女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俺也不藏着掖着,她自己生活上不能自理,吃喝拉撒还得用人照顾,俺这边只有一个要求,只要是男方人品好,对俺闺女好,能伺候她就行,别的我们什么都不要求。”

那个媒人说:“吴庄那边还真就有一个这样老实的好人家,就是这个男孩爹娘的年龄大了,家里比较穷,个子比较矮,也一直没找到对象,这个男孩的人品还不错,我和他家离得很近,对他很了解,放心吧!我哪天把他领过来,让你看看。相中了你们就是亲戚,相不中就拉倒。”说完那个媒人就推着车走了。

第二天,又是小雨绵绵,雨不紧不慢地下着,那个媒人淋着小雨又来了,他进门就喊:“家里有人吗?”

我母亲赶紧出门迎他,让他进屋坐,他对我母亲说:“我把人给领来了,就在门外面呢,你们找几个人先看一看吧。”

那个年代,在农村相对象,都是在门外的大街上,如果相不中是不会往家里领的。

我母亲赶紧出门叫了邻居家的大娘婶婶们,从侧面先替我远远地看了看。那个男人站在街口双手不知所措地搓着。大娘婶婶们都说:“看样子人很老实,又是个正常人,就怕咱春妮配不上人家。要不让他俩都见一下,相中相不中的叫他们自己看着办。”

在大家的说合商讨下,这才又让他从我家院子里走了一趟,让我们俩都相互看了一下对方。第一次见面,都没有敢当面正看,我只见他瘦瘦小小的个子,上身穿一个军绿色的褂子,下身穿一条黑裤子,头发上和衣服上都被小雨淋得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头皮,雨水直往脸上流……就这样见了第一面后,他们那边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半个月。

这天邻居家的亲戚在路上碰见了我母亲,她的娘家就在吴庄村,她对我母亲说:“要不让他们再见一次面,再相互了解了解?”我母亲立马答应了。

这天,母亲边烧火做饭边跟我说:“春妮,给你说个婆家是真难,很好的人家吧,咱配不上人家,还怕你以后挨打受气,不管是穷是富,咱就求一个能一心一意对你好的人就行,别的咱们啥都不图。”

我心里一直繃在紧张的状态中,心想,如果和他见面时,我说话不清楚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他能接受我这样一个残疾不会做饭,不能干活的女人吗?要不我就事先写个纸条,也不知道他认不认识字?用着用不着得先写一张纸条准备着。

于是,我在纸条上写了简简单单的三行字:

你能接受我这样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吗?

你如果愿意陪伴我走过余生,就请你走到我的身边来。

不同意就可以走了。

谢谢!

1993年8月18日,又是一个下着小雨的上午,邻居家的婶婶领着三四个中年妇女来到我家,直接就领到我的房间里,一个远房婶婶说:“你就是春妮吧,你不出门,我还真没有见过你呢。”

说着,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都聚集在我身上,我紧张得只是傻笑。心想,她们这几个人是干啥的呢?稍后,她们说明了来意,原来都是男方的家人,趁下雨,不能下地干活,特意来相看我的。她们几个人在一旁小声说:“看春妮那样,可能不傻,脑子可能正常,就是不能走、不能动,也是个愁人的事。”有个年龄稍大的妇女打着手势说:“唉!要我说,她要是能走能动,也不会找咱这样的穷家庭了。”

过了一会儿,在他们家人的商量决定下,安排让我和他正式见面。

那天,我在床沿上坐着,他在离我2米远的门口站着,我们俩都很尴尬,只听到院子里大家说说笑笑的声音。

我鼓足了勇气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张纸条,慢慢地伸出手,他走过来接了过去,并打开看了看,迟疑了一下,那一瞬间我惊呆了,天哪!他竟然走到了我的身边。

也许是老天的眷顾,成就我们俩的这一世姻缘,他将会是我婚姻路上的第一个男人,也是陪伴我残弱生命患难与共、携手相伴的唯一一个男人。

家徒四壁,连吃盐点火的钱也没有,既然成了一家人,我也没有要他一分钱的彩礼。只为了他这一个人,我把我的一生都托付给了他。

说来也巧,我和他的两次见面,都是在秋雨绵绵之中,那年正在热播琼瑶的电视剧《庭院深深》,我很喜欢里面的主题曲《烟雨蒙蒙》。

耳边又响起了这首歌:

“第一次偶然相逢,烟正蒙蒙雨正蒙蒙,第二次偶然相逢,烟又蒙蒙雨又蒙蒙,从此后……”

定亲后的两个月,他第四次来我家,人老实憨厚,不多言不多语的,我问他:“咱俩认识两个多月了,你对我的状况也有了些了解,如果你和你的家人对我有不满意的地方,千万别凑合,现在分手还来得及,我也不会强粘着你,你得好好考虑考虑,我们在一起又不是三天两天,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这段话,我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来,也不知他是否能听清楚。

他一脸神情严肃凝视着我说:“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决定要照顾你一辈子,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是和你过日子,又不是和他们过日子,你就放心吧!我向你保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着,我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我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华丽的语言,他用最朴实的几句话,给了我一个让我心里踏实的承诺。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一路坚持的。

然而村里没有人认为我的婚姻会有长久的未来。

1996年农历四月十四,我与他终于结婚了。他从村里借来一辆拖拉机,铺上粉红色点缀着牡丹花的床单做我的婚车,从邻居家借来一个圈椅让我坐在上面。我们的结婚仪式非常简单,婚车开到婆家门口,我还没下车之前,有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人拿着一个用柴草绑的小火把围着婚车从前面绕到后面,绕一圈(叫燎车),下车后,丈夫的两个嫂子手里拿着高粱来撒我,然后把我用圈椅抬到婚房,我们就这样结婚了。

一天,几个邻居在我家门口说说笑笑闲聊天。一个能说会道的妇女,把话题直接就转到了我和丈夫身上,她话语中带着嘲讽地说我丈夫:“你亏了是媳妇迷,才娶了个这样的傻子!啧啧啧!”

也有人会指指点点地说:“看,合之家媳妇都傻成这个样?要东西没东西,要人样没人样……”句句如利剑般刺入我的心,我在众人眼中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惊喜的是,3个月后,我怀孕了,也许是上苍眷顾我们。十月怀胎,丈夫对我格外细心,怕胎儿缺钙,他每天抱我出来晒太阳,给我擦洗身上。丈夫出去干农活,都是给我准备好吃的和水,中间总会跑回来看看我,再给我弄点吃的。

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为了这个像蜗牛一样负重前行的家能维系着不散,太多的压力他默默地承受着,他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农活,付出别人双倍的艰辛。别人有的自由他没有。一个人在外面不管有多累多苦,回到家来连口热茶也喝不上,还要给我做饭。作为人妻,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不中用的我却不能帮他做任何事情,他娶了我这样的一个女人做媳妇,心理上承受了太多的屈辱。生活中,他是我的守护者,离开了他的照顾,我寸步难行。别人家的丈夫都能外出打工挣钱来改善家庭的生活条件,可我这个绊脚石却拖累着他不能外出去挣一分钱。有一次,我看丈夫太累,就劝他说:“你为了我值得吗?要不你就放弃我吧!”

他却说:“今生我们夫妻一场,虽然我们的日子很苦,有你陪伴我心里真的很知足、很幸福。”他依然闪着坚定而又温和的目光说:“以前那么难咱都熬过来了,今后的日子总会一天比一天好的,如果没有了你,我一个人过还有什么意思?我会悉心呵护和守候你的。”

他不会花言巧语,却让我泪湿双眼。上天把我们两个苦命的人结合在一起,那么多苦难的日子我们都闯过来了,我只能是在他遇到难题、烦心事,或是疲惫时给他一点鼓励,成为丈夫前行的动力而已,却不能帮丈夫分担起早贪黑辛苦的劳作。

人生路上的磕磕绊绊,让瘦小的丈夫忍辱负重扛起了这个摇摇欲坠支离破碎的家,为我撑起了生命的一片天。

经过艰难的十月怀胎,我终于剖腹产下了儿子。

一个肉坨坨的小婴儿,我的手不得劲,抱不住孩子,怕把孩子摔了,每次我给孩子喂奶,都要一个人抱着孩子托着孩子头,孩子才能吃到我的一口奶,如果家里没有人,任凭孩子哭闹,我也抱不起孩子。孩子他爸又当爹又当妈,一个老爷们把旧衣服撕成布片,来给孩子当尿布,天气又热,孩子尿布的臊气味太浓,丈夫他天天都要用手洗一大盆的衣服、尿布,还要烧火做饭,一天三顿饭,除了清水白面汤,还是白面汤……有时往白面汤里放上点葱花和盐,就成了咸汤,因为没有一点菜和油水,经常没有奶水。那时孩子经常哭闹不睡觉,也找不到原因,后来邻居家的大嫂说了一句:“你的奶水孩子能吃饱吗?”我才恍然醒悟。

我母亲放不下我们一家三口,不说天天来看我,也是隔二连三地来帮我带孩子、干农活。

只要有点时间,我就尝试着去写字,可是手却不听使唤,握不住笔,只能攥着笔来划字,蹲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还要把右胳膊固定在膝盖上,写字如同刻字般的艰难,每写一个字都要花费一分钟的时间,记得我第一次写字的时候,手抖得厉害,写的字也是歪歪扭扭,有时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写的字,一天下来也只能写两三个字。

自学不怕起点低。我就这样鼓舞着自己,既然今生是个人,无论是站着走,还是趴着行,自己的思想都不能颓废堕落,人残了,热爱生活的激情不能泯灭。凭借着大脑中一点点的记忆,我开始学习写字,遇到不会的生字就一遍遍地查字典。

一天,丈夫下地干活走了,我自己在轮椅上坐着,想写点东西,有一个单词不会写,我想够到旁边的字典查一下,好不容易够到了,忽然一个不小心,一下子从轮椅上滑在了地上,头倾斜到了轮椅左侧边上,恰巧,轮椅边上裸露出来一个螺丝,正好挂住了我脖子后面扎着的马尾辫。头发松不了,我用力挺挺身子,试图把卡住的头发弄下来,可是没想到,我越是挣扎后面的头发卡得越紧,疼得我直咬牙。我在地上半躺着,如同吊挂在那里一样,身体也只能是直挺挺的一个姿势仰着脸,心里说不出是疼痛是委屈,还是恨自己的不中用,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无望地等着,期盼着丈夫下午能早点回来。两个小时后丈夫终于下地回来了,他看到我的样子,又生气又心疼地吼道:“你这是干什么呀?摔倒在这里多长时间了……”我有气无力地说,快帮我把头发弄下来,他也是强拉硬拽地撕扯下来一缕头发,才算是把我从那个卡我的螺丝上给分开,那一瞬间,我差一点快要休克过去,躺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2014年我写了《守候》,2016年在父亲节前夕,我含泪写下了《感恩父亲》,相继刊登在《菏泽广播电视报》,并在微信公共平台“止儿文学”“新锐创作”“大爱文学”等发表了若干散文作品。我就在这一天天的坚持和积累中慢慢地学习写作。把自己内心表达不出、不能释怀的情感都倾吐在这片文字的方寸之间,在这片精神的家园,我不会受到歧视和不公平的待遇。在这方心灵的净土上,我默默地静守、耕耘了30多年。

曾经有很多人说我活不过20岁,现在我的儿子已经30岁了,我已经有了生命的延续,不仅是儿子,还有我那一个个从骨缝里蹦出来的文字,我欣慰的是:我用坚强的毅力超越了生命线。

作者简介:

张霞,山东作协会员。出版长篇小说《红丝巾》《月圆月缺》《沧海蝴蝶》,出版诗集《雪的深處》《月光吟》。在省级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十几万字。

责任编辑/孙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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