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天津柜的设计特征与传承研究

■孙光瑞，王 琦 Sun Guangrui & Wang Qi

(1.天津科技大学艺术设计学院，天津 300222；2.南京林业大学家居与工业设计学院，江苏南京 210037）

民国家具产生于特殊的时代背景下，发展历时虽短，但因对外来文化的接纳与互融程度不同，以及地域文化及民间风俗不一，如上海、广东、青岛、天津等地，而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1]。民国家具研究中有关海派家具的研究成果较多，涉及地域特色、地域差别的研究寥寥无几[2]。然而着力研究不同地域民国家具，对中国家具设计的民族性与国际化交融有重大意义。民国时期天津地区家具在多元文化的背景下，展现出文化间和地域间的融合性，表达自己的独特性[1]。家具的存在形式因时代背景、地域文化的不同，在造型、功能、结构、装饰、用材等设计特征方面都有差异[3]。为丰富民国家具理论及设计实践研究，笔者对民国时期天津地区的典型柜类家具“天津柜”的设计特征和传承创新进行研究。

天津柜，即天津联三柜，是民国时期天津地区常见的民用贮存类家具，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是迄今为止鲜见的以城市名命名的家具。根据收藏家口述及留存实物推断，天津柜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晚清时期）出现，清末时常髹黑漆，之后流行深栗色漆，新中国成立前常用浅栗色。民国时期，随着天津城市的都市化进程与建筑格局发展变化[4]，储存功能强大的天津柜（图1）广为流行，不仅是百姓家中的必需品，也深得国外人士喜爱和好评，常被带出国门[5]。至今仍广为中外人士喜爱。天津柜承载着民国时期天津地区的民俗文化，反映了当时人们的生活习惯、制器理念、审美趣味和情感需求。通过对天津柜设计特征的研究，探讨蕴含在天津柜背后的设计理念。通过将天津柜与明式柜、日式柜进行比较研究，明晰天津柜设计理念的根源。从产品创新设计角度探讨天津柜的传承与创新设计，促进中国传统家具文化的传承和中外家具文化融合的探索。

1 天津柜的由来

清末开始，西方近代文明强势地向中国袭来，与中国传统文明不断地碰撞和交融。中国的建筑样式、生活器物、风俗习惯等各个领域都出现了中西合璧的现象，这些变化与发展也直接映射在家具上。天津临近渤海湾，处于亚欧大陆东岸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其历史文化悠久。民国时期的天津曾有九国租界地，形成了特有的租界文化，其影响涉及建筑、家具等多方面，与天津固有的风俗碰撞和融合[6]，形成了具有天津地域特色的家具。

这一时期，天津九国租界地的严格划分,地域间文化因此形成，形成了风俗和生活习惯的各不相同的社会环境,虽有交流融合，但在最大程度上保持了原貌。在民国时期天津家具中，天津柜极具代表性，与明式联三橱（图2）、陕西民俗家具坐柜（图3）相比，它造型更为时尚，功能更为强大，都市色彩更为浓厚。民国时期，国外人士十分喜爱这款柜子，他们亲切地称其为“天津柜”，并将其带出国门，“天津柜”这一名称由此流传开来。经收藏家鲁培雄先生描述，“天津柜”经历了三次更新迭代：首先由联三桌慢慢发展为储物方便的联三柜，联三柜又演化为提门联三，民间工匠为合理利用空间，在抽屉下方设计了两个小抽屉，这样形制的柜子就是现今所流传下来的“天津柜”。如今，由于建筑和室内环境的发展变化，天津柜在现代居室中已很少见，但作为民俗文化的载体，其收藏价值高于使用价值。

■图1 被带出国门的部分天津老家具（乌豆桶、天津柜、剃头凳）

■图2 带翘头素联三橱

■图3 陕西民俗家具-坐柜

天津柜在构造上传承了传统家具的结构工艺，如图1所示的天津柜，其桌面采用木框嵌板结构，有束腰，马蹄腿，足部回纹装饰。结构上，多用榫卯接合，以挂榫、围栏榫居多。该柜设计特色在于柜体看面的几何化分割，整个看面由五个抽屉和四个柜门组成，三个抽屉在上部，两个对称的柜门在下部中央，柜门两侧为呈对称分布的上抽屉和下柜门，柜门为下翻门。

2 天津柜的设计特征

天津柜又称联三柜，兼具储存和支承两种功能，形成了几何构型、提门结构、金属配饰、“花梨樟”材质等独特的设计特点，下文将就其在造型、结构、功能、装饰、材料等方面的设计特征进行研究分析。

2.1 造型特征

天津柜的造型特征具有其独特之处。天津柜（图4）形态上以直线和方形的“线面”几何构型为主，金属配件“点面搭配”为辅。柜顶面无翘头，四周边缘造型运用上舒下敛的冰盘沿，柜顶面下为束腰，柜身为直线形态，腿足部为方型短腿。天津柜一般横向布置三个抽屉，抽屉下为柜体，柜两侧对称分布有两个小抽屉和柜子，屉面与柜门上常配以醒目的金属饰件。天津柜装饰适度，装饰配件简约精巧。柜身光素，足部常运用雕刻手法进行回纹装饰。整体造型简洁大方，朴素稳重。

■图4 天津柜

腿足部小面积的回纹雕刻在家具整体造型上起到点缀作用。线脚、合页、矩形面叶，以及整体形态上都是以线为主。装饰铜件在抽屉以及柜门所占比例恰到好处。天津柜的点、线、面结合的几何构型方式在其造型上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7]。

天津柜造型特征可归纳为：一是造型简洁，几何构型。造型简洁的天津柜，灵活运用点、线、面等几何元素。二是横长竖短，适度装饰。天津柜与金属配件装饰相结合的形式，为天津柜增加了一抹亮色。

2.2 结构特征

民国时期的家具接合方式延续了中国传统家具的榫卯结构做法，它的特别之处是提门结构以及精细结构划分，制作过程中擅用零料。

天津柜在结构上主要采用榫卯接合，其次是五金件连接。榫卯结构具有结构稳定性，结构装饰性以及拆卸便捷性的特点[8]。天津柜主要由木框结构、木框嵌板结构以及箱框结构构成，抽屉为箱框结构，柜顶面、柜门等采用木框嵌板结构。主体框架是由方材通过榫卯接合构成木框架，框架中间安装板材以闭合空间。柜内则通过设置隔板进行空间划分，使柜内空间分布更加合理[9]。抽屉以燕尾多榫连接形成箱框结构。门板为木框嵌板结构，门板与主体框架中的立柱以合页连接，合页包括合页件和合页轴，柜门依靠合页轴旋转，可灵活打开柜门。

主柜两旁分别有一个小柜门，他们具有独特的开关方式，即提门结构（图5）。提门结构的特点是为了体现简约设计风格，在家具表面尽可能减少相互连接的部件，以保持家具整体的完整性和流畅度。据资料记载，提门结构设计思想源于李渔（明末清初文学家、戏剧家）[10]。

■图5 提门结构

天津柜结构特征可归纳为：一是小结构划分，用料节省；二是柜面简洁，合页接合；三是提门结构，简约平整。

2.3 功能特征

储存功能强大是天津柜的特色之一。该件天津柜尺寸合理（图6），长为1434mm，高为941mm，其内部的功能分区根据需要划分空间，合理安排位置。天津柜的长度和各部分尺寸比例合理，屉和柜的容纳性很强，使得天津柜展露出它的实用功能和“以人为本”的设计原则。天津柜由五抽屉四柜门构成。抽屉用来收纳小物件，中间以及两侧的柜子可以根据需求来储物。天津柜还可以组合成套使用，例如天津柜与联二柜和放水缸的柜子组合使用，形成天津人俗称的“缸套”。如图7所示，这组缸套最左边是联二柜，中间是天津柜，右边则是放置水缸的柜子，其正面做成了与联二柜正面相同的样子，但是柜子是利用柜顶的顶盖进行开启，方便舀水。

■图6 天津柜外观及功能分区示意图

天津柜功能特征可归纳为：一是使用舒适，按需分布。天津柜是在使用者对其舒适程度的体验中不断改进，根据需求划分空间布局。二是合理划分，储能强大。由于时代变革，天津都市化进程加快，建筑室内空间格局变化，人们对家具的实用性和精细化功能要求越来越高，天津柜的功能空间分布不断细化。

2.4 装饰特征

民国家具展示了中国家具的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融合的美感，除了造型外，家具的装饰起到了很直观的作用。天津柜在边抹位置运用线脚装饰，束腰位置增加线的变化。天津柜的装饰手法主要是髹漆、雕刻和金属配件装饰。其表面髹素漆，素漆也称做单色涂，在宋代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11]。腿足部采用浅浮雕回纹图案的装饰手法，使其凸显出来。天津柜铜饰件装饰为其主要特色。

天津柜整体柜面以铜饰件装饰，铜饰件简洁美观，美而不繁。如图6所示，天津柜为对称结构，以左边为例，天津柜抽屉面板A上配有拉环a，B面配有金属拉环b，C面配有金属拉环c，D面用纵向直角矩形面叶f装饰，面叶f上装有吊牌，面页f与吊牌均为轴对称图形，面叶形态简洁明了，吊牌加以点缀，两者相得益彰，展露坚实明快之感。柜门与柜架相连的主要配件是合页e。面叶与合页所占柜门的比例恰到好处，铜配件兼具美观与实用功能。

天津柜在金属饰件的运用上是有规律可循的（表1：天津柜的金属配件装饰总结）。在整体形态上，天津柜横长竖短，吊牌、面叶以及合页形态均为纵向拉伸，抽屉上的拉环与天津柜形态一致，均为横向拉伸。铜饰件对称且有规律的排列，具有强烈的韵律感。在细节变化上，天津柜方体造型搭配矩形面叶，吊牌上不局限于直线，增加了线的变化。

表1 金属配件装饰总结

天津柜装饰特征可归纳为：一是线面结合，回纹雕饰。天津柜线脚及线条变化丰富，腿足部回纹装饰点缀。二是以铜为饰，规律排布。铜饰件与天津柜一样，均以方形线条为主，配件对称且规律排布在柜体两侧。

2.5 材料特征

选材是家具设计与制作理念的一个重要反映，混搭用材是民国时期天津家具非常鲜明的特征之一。天津柜类家具大多使用楸木、榆木以及“花梨樟”材质，天津柜也不例外。“花梨樟”材质的天津柜最为典型，常以花梨木、红木或其他硬木作框架，以樟木为嵌板制作而成。这样的混搭选材用材使天津柜具有优势：一是用材质较硬的花梨木、红木及其他硬木做框架，可使柜子的结构稳定、更加耐撞击耐磕碰；二是樟木作为只起到闭合空间作用的嵌板，其结构强度足以胜任，同时纹理优美，其独特的气味还可以防虫防蛀，祛霉防潮，很好地保护柜内物品。这样木材混搭手法发挥了不同材质的优势，使材料各尽其用，且价格仅为全硬木家具的三分之一，一经推出，广受欢迎，形成了津派家具独特的用材特征，当前在国内外也很受关注[1]。此外，柜体上五金配件以装饰性强的铜材质为主，铜饰与天然的木材花纹互相映衬，体现天津柜独一无二之材质美。

3 天津柜与其他柜类家具之比较

3.1 天津柜与明式柜

将天津柜（图4）与明黄花梨四件柜（图8）的造型、装饰、功能以及结构进行比较研究发现，天津柜继承了明式柜的文脉，又具有创新发展。在造型上，天津柜与明式柜外观均简洁大方，以方形为主。在装饰上，两者均呈现出装饰素净无华，铜活外露，讲究对称的原则。在结构上，天津柜与明式柜在方材接合上都运用格肩榫。可见，天津柜在造型以及装饰上延续了明式家具简约质朴的风貌，在结构上延用了明式家具的精妙结构。与此同时，天津柜也体现出其推陈出新的发展，在造型上充分发挥了点、线、面元素的几何构成，在功能上细化了功能分区，结构上则巧用了提门结构，用材上运用了樟木混搭，相比明式柜，天津柜在风格上更具有时尚都市感。

■图7 天津缸套

■图8 明黄花梨四件柜

3.2 天津柜与日式柜

将天津柜（图4）与日式柜（图9-图10）在造型、装饰、功能几个方面进行比较研究。研究发现，天津柜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日式家具的影响。造型上，天津柜与日式柜均以方形为主，有细致的划分。在装饰上，均简洁大方，铜活外露。功能上，按需求划分柜面，功能性都很强。但二者设计理念不同，天津柜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采用严格的对称结构，而日式柜则不讲究对称。用材上，天津柜采用木材混搭手法，日式柜多就地取材，采用天然木料，以针叶材和阔叶材为主[12-13]。结构上，天津柜在方材接合处使用格肩榫，门板上使用木框嵌板结构，有效增强了部件稳定性且节省木料，而日式柜屉面以及柜门使用整板或两端头嵌端处理，易发生翘曲变形现象。

■图9 日式柜

■图10 日式柜

通过将天津柜与明式柜、日式柜比较研究发现，天津柜的风格、造型、装饰、功能以及结构在继承中发展，传承中创新。它既继承了明式家具文脉，又吸收了日式家具在形制及功能上的细致。

4 传承与创新

传统家具的传承与创新设计要做到把握精髓及赋予深意[14]。天津柜设计巧妙，其几何构型的造型以及简洁装饰的搭配，铜配饰与柜门比例以及功能分区值得借鉴。

文化传承路径下的家具创新设计，更多的是从形式美法则以及功能性的角度去调整和创新，取之精华。从形式美的角度分析：一是意形结合，家具内涵与造型相互融合；二是合理运用，提取传承的元素，并合理将其与现代家具结合[15]。从功能性的角度去分析，功能为要，家具的重点在于使用舒适。天津柜可采用去繁就简、解构重组、选择抽象以及功能拓展几种创新设计手法进行尝试[16]。

基于前期对天津柜的分析研究，设计团队对天津柜进行解构重组创新设计尝试，使其与现代人的审美观念更加贴合（图11）。天津柜衍生的系列家具产品以功能为先，根据所需调控空格的位置，使得功能精细化以及合理化[17]。外观上，以几何形态搭配金属配件，以回纹样式作为衍生柜拉手，选用黑色板材与木色搭配。天津柜衍生的家具产品更加简约时尚，给使用者带来不一样的使用感受。

■图11 天津柜衍生系列柜（笔者团队设计实践）

5 结语

津派家具中柜类家具最为经典，其中典型代表就是天津柜。天津柜映射了当时天津地区人们的日常生活状态，也反映了当时天津家具制造业的发展情况。它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同时很好地保留了中国传统家具特色。它美观实用，深受百姓喜爱而留传至今。

天津柜最鲜明的特色体现在其外观造型上，柜体看面以几何构型为主，呈对称简约的线面划分。装饰上，擅用金属饰件、雕刻纹样进行点缀装饰，精致大气。功能上，呈现精细化功能空间划分，柜体空间利用率提高。材料上，多使用楸木、榆木，并采用特色的“花梨樟”“红木樟”材质。其设计特征可以归纳为：（1）几何构型，以铜为饰；（2）巧用结构，合理划分；（3）素色一体，樟木搭配。

天津柜常出现在老城厢地区[18]，因受政治和地域环境等综合因素影响，其上固守与求变设计思路在相互影响、相互促进中体现的淋漓尽致，是中外文化互交互融的经典之作。

在文化传承视角下，民国家具是连接中国家具的过去与未来的桥梁，是中国家具设计的民族性与国际化交融的重要探索，在中国家具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19-20]。要延续传统家具文化发展，当代青年设计师要建立家具创新意识，不断探索，寻求更具内涵的家具设计方法，为现代家具提供新的创新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