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雨师[组诗]

余修霞，80 后诗人，出生于湖北十堰，现居武汉。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芙蓉》等刊，荣获《星星》诗刊“诗酒趁年华”三等奖、全球首届杜甫诗歌奖等。

初雪应该朝天上飘

漫天都是梦，都是六角形

如果能把大地翻转过去

那我就不会对着一地的水泊

寻找消失，寻找洁白

寻找六角形词汇

固体和液体总是相互较量

留下水洼般的残局

我练习定格术而不是炼金术

定格雪，定格消失之前

那样我就一生轻盈

我就一生不需要融化

你说你会来看我

乘坐三月第一艘白帆船

船舱中间，装满栀子花瓣

你像梦一般，轻轻停船靠岸

我期盼，江水早一点变蓝

蓝得像一场冒险

蓝得像你说过的春天

青草长势缓慢，柳丝腰肢纤纤

水光潋滟，小木船蓝帆船

朝阳画出你金色笑脸

晚霞写下你玫瑰色信笺

天空流云万千

哪一朵最柔软

把路过的船都染成白帆船

把盛开的花都染成栀子花瓣

我害怕我一说出春天

春天就像沙滩，在水中沦陷

剩下白帆船，剩下小花瓣

剩下我独自冒险，天空流云万千

蛇在洗澡，扭出曲线

不亚于模特对线条的痴迷

乌龟和螃蟹都喜欢石头

它们斗争，往往不动声色

只见周围水色一片混浊

鱼专注于诱饵，不止咬一次

反复试探，缓缓扯动尖钩

每条鱼都幻想取走诱饵

企图全身而退，却最终落网

垂钓老手，从不仓促收钩

只需要静静地等待

一直对完美充满敬意

所以，我渴望像溪水一样改錯

看见山，我改掉直肠子

当我学会迂回，又遇见悬崖

直通通跃下，我后悔了

在平地，应该改掉巍峨

每次订正完成，对方就变卦

改错本已经写完秦岭七十二峰

与错误打交道

活着就要习惯改错

常常错误百出，对错混淆

越错越会错得离谱

我不怕改错

就怕改错改习惯了

看见什么，都要去订正

当我登上武当山

青牛山以及其他山不再躲避

带着白云的斑纹显形

一伸腿就可以摘到棉花

一低头就是漫山遍野的褶皱

子宫般，繁衍着小路

总有一条小路落满积雪

延伸到山顶的盖头附近

盖在一个叫“想象”的新娘头上

西北风闹着洞房，忘了形

山体只是捧着神秘褶皱

一一呼应着我竭力隐藏的部分

当我像一首旧诗

从诗集中渐渐模糊

黄昏变成它逃避的模样

玉米正准备把黄金还给土地

高粱在红，沉甸甸的红，从低处

一直延续到远方，红色紧勒着风的缰绳

成熟的结局，恰好呼应小别

是时候笑饮镰刀的收割

是时候，把红色还给土地

是时候躺在打谷场上，晾晒湿秸秆

是时候像高粱红一样离开土地

却留下了离开的方式

土地收走了曾经给我的颜色

并酝酿出酒一样的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