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青的诗[组诗]

苏小青，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祖籍广东省潮州市，居石家庄。

初夏的午后，一群远方的人

带着马群来到我梦里的山谷

我听到赶马人的歌声

抹平了床上的裂缝

还有马的嘶鸣

震碎了墙上的时钟

我时常记得小时候

睡在麦地上的清香

声音在田野中放风筝

有人呼唤我，风筝落在我脸上

一群无名的人

如今大概都有了

各自的姓名

我没有花一分钱

就得到了梦中的马

那马群中的两匹

黑暗的马在黑夜

白色的马在黎明

梦是一场更大的交易

也许明天，我就会忘记那片山谷

也许现在，当我听到城市的风声

月光升起在黑色大地

夜里种植种子的人

穿着雨衣，手持长笛

走向静默的村子

睡着的孩子紧握气球

想象童话，满地的毛绒玩具

形成一个短暂的世界

分割着人类的幻想

孩子们什么都不说

在黑夜拥抱着我

一种语言被埋进我的身体

违反着死亡的定律

我为一阵虚构的声音哭泣

或者我从未听到什么

只是行走在昨天的路上

仿佛平日的天空中

突然落下一阵巨鲸

死亡的哀嚎

我曾懂得，在天使的语言里

没有比诞生更值得骄傲

而今巨鲸落下，成为平日的城市上空

孤独而无声的迷雾

我们生活的这座城市

存在着动物，像所有孤独的城市

它们古旧，穿着过时的长袍，步伐蹒跚

有点发胖的这座城市，被人嘲笑

有人开始讲述关于长颈鹿的童话

你就是那只时隐时现的远方动物

纏绕一种抽象的概念，然后走进黑暗的街道

学习生活的技巧，然后从东到西来看我

乘坐一辆锈迹斑斑的公交

我们建造许久的长颈鹿城堡

我们知道，永远不能建成

描画素描的唯一途径是全神贯注

如果你允许，我想画下你

当我看你，我并不在看你

我知道如何分解一个躯体

观察她，并不触摸她

单纯的三角形，圆，矩形，椭圆

无限可分的你，当我无比了解你

我遗忘你，我不知道那些几何图形

对我的爱情作何反应

她们每一部分都渴望爱

但成为整体时却如此冷静

如果我画你，我一定重新调整组合

让化学和几何均匀地融合

我看到她们代替你微笑

当我完成时，你便会爱我

遥远，却更恒久地注视我

从生到死，直至我被彻底地遗忘，不只是我，

我爱过的，恨过的，恐惧的，欢喜的，那

些事物

那许多未知的眼睛，在这个我曾存在的世界

存在，在我不在的世界继续存在

我的荣誉、苦楚、痴迷和爱情，没有什么比

你更漫长，如果某一天，我相信我能再次

活过来

我一定会用更多的时间回望你，亲吻你，献

给你，星辰，你是唯一的证据

对于那些无人回应的真理

影子没有朋友

影子只有一个名字

影子喜欢看一只小鹿

经过忧伤的窗户

在他孤独的黑眼睛里

影子看到曾经的自己

影子偶尔也会邀请孤独的鹿

来他墙上的家里，并问他：

“你可愿

听枯叶上的脚步声？”

秋天深处，鹿鸣阵阵

土地上的霜，雾中的城

传递无心之人的语言

我饲养一种声音

为在清晨听到自然

无心之人点着灯火

路过平安的秋季

一只忧郁的鹿

身披九种色彩

钟声不再，风很孤独

一只忧郁的鹿走过

野花战败的国度

江湖不如茶壶

庙宇不如诗书

此生无意争执位子，自在山云

随性洋流，我梦中所求

春日听琴，嫩绿孵化一切颜色

冬日倚床，寂寞声来自风的慨叹

这些扩张到无边的实在

加剧我对幻象的憧憬

因此摄影、书法、绘图、摆弄玩具熊

都归于虚无的事业

因此捕捉流星、采撷花瓣、收藏雨水

可以更好地负责生命

孤独冷却我什么，我便强韧

光影暗示我什么，我便敏锐

刀客馈赠我什么，我便自省

山水教育我什么，我便形成

获得解脱的旋转木马，试着

在草地上行走。行走，跌倒

孩子们去扶他

榫卯和齿轮有点松动，油漆有点脱落

最重要的疾病，是面对直线时的难堪

他眩晕，怀念那个圆

走走停停，永远

无法走远

我不知道它留恋什么

也许担心没有人收养它

但草地清香的绿色只能观看

饥饿的木马，愚蠢的木马

为什么不去寻找草原

快走，快走吧，我喊，自由的木马

但它沉默着，这次停了更久的时间

我无奈地离开它，忘记它，直到某天

我看到草地上的夜火

它已被什么人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