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亮程的长篇新作《本巴》如同诗篇,故事就像哲学。小说不写切近的历史疼痛,而直写蛮荒传说;表面写民族记忆,其实追索人类久远幼年。整部小说的核心,即回返原初,叩问存在,记住本真——赋予个体历史意识,于时间中把握此在。而这本书的探索,也抵达很多作家未曾触及的领域——历史与自然如何同构。
混沌不清的意象世界,传说的飘忽,时间的开放,口头流传的随意,反而成就艺术极端自由。那就是无限、未知与混沌。换言之,叙事时间完全靠意象、类比和标记描述。刘亮程发挥口头文学对书面文学的宰制,依旧用模糊性、类比性思维写小说,放弃确定性。同时,小说的往来阔大,更源于作家构建出恢宏的“比例尺”,搭建出符号的帝国:全是一眼万年、一念生死、一瞬枯荣的超量感官,这就是大象无形。历史中的万物刍狗,全成为被摆弄的玩具。小说人物则依赖游戏、符号化生存,他们全成为历史生活的表象与缩拟。
小說的想象力如此蛮荒,具有不可理喻的创造力。可能是少数民族奔放宏大、亲近自然的诗性积淀,给了作家诸多启发。刘亮程完美保有这种原始生态,而故事类型又突破民族的界限。江格尔梦里征战莽古斯,如魏征梦斩,蒙根汗为救江格尔,让儿子洪古尔顶替,如赵氏孤儿。不愿出生的哈日王,以母亲肚脐为眼为口,如刑天之力。从原型分析角度看,这些暗合也揭示人类的命运,有跨民族的共通感与化约性。
(选自《以诗性智慧感应生存哲学》,2022年4月10日《文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