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刘绍棠作为大运河之子,一生致力于中国乡土小说的创作,深受京东北运河地域传统文化的熏陶和影响,写出了一部部与大运河密切相关的充满浓郁乡村地域特色的小说。特别是刘绍棠新时期的“京东北运河”小说创作,既是作家身处大运河畔具有浓厚运河情怀的表现,也是多方文学资源助力的结果。在刘绍棠笔下,无论是侠义慷慨的男儿抑或是泼辣勇毅的女儿,都是“京东北运河”地域文化的结晶,极具地域特色。同时,刘绍棠还注重展现“京东北运河”地域的语言特色,以从运河两岸的人民生活中提炼出来的大众化的方言土语为根基,融合评书模式,艺术上兼顾色彩美和音乐美,描绘出京东北运河乡村风俗画,使得“京东北运河”小说成为大众喜闻乐见的文学作品,充满浓郁的运河地域特色。
【关键词】刘绍棠;“京东北运河”小说;地域特色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24-004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24.012
刘绍棠出生在京杭大运河通州流段东北岸的儒林村,童年的美好经历以及青年时期的难忘时光使得他对这片土地有着旁人无法体会到的深厚感情,因此,他的小说均以他所生长的土地即“京东北运河”地域为故事背景,以该地运河两岸的农民为描写对象,力图表现20世纪京东北运河地区的风土人情,形成独具特色的“京东北运河”乡土文学体系。
一、生成背景
刘绍棠创作出的“京东北运河”小说具有浓厚的地域特色,这种地域特色的形成原因,一方面与作家生活于大运河畔从而具有浓厚的运河情怀密切相关,另一方面也与对诸如中国现代乡土文学以及苏俄文学等具有地域特色的文学资源的借鉴密不可分。
(一)运河情怀
刘绍棠极具运河情怀,“京东北地域”这块土地上的民情、风俗、人物等元素构成了珍贵的写作资源,为他“京东北运河”小说的创作源源不断地提供给养。正是有这条大运河的依傍,刘绍棠得以创作出独特的运河小说,作家将浓厚的乡恋情结寄予大运河,同时,京东北运河滩地区的风俗文化为作家的运河情怀提供了客观物质基础,使得这些小说极具“京东北运河”的地域色彩。
刘绍棠总是能以故乡“京东北运河”为依托构建起属于自己的乡土文学世界,正是源于他对家乡的眷恋之情,对作家刘绍棠来说,故乡不仅是生养他的土地,更是他精神皈依的家园,这种乡恋情结成为他“京东北运河”小说创作的内在驱动力。刘绍棠对这片京东北运河平原有深厚的情感,他在儒林村生活了近三十年,在《蒲柳人家》《京门脸子》等小说中,清晰地记录着运河滩两岸的风景以及作家的童年趣事,通过运河人和事展现大运河两岸的景色,使得这些小说带有浓厚的“京东北运河”的地域印记。
刘绍棠在小说中力图呈现各种人物事件的真实面貌,这些“京东北运河”小说都有自身影子的投射以及蕴藏着对乡亲们的感恩图报的孝心。刘绍棠的生活与“京东北运河”息息相关,他对运河的钦佩、对生活的看法以及对乡村的情感都反映在他的小说中,而他的个人经历就是他小说创作的独特经验,小说中的人物和情节無一不被渗透着作家独特的运河生活要素,使得小说呈现“京东北运河”地域的独特面貌。
(二)文学资源
刘绍棠先生在接受学者郑恩波的采访时就明确表明,对自己的创作影响最大的三本书分别是《鲁迅全集》《红楼梦》和《静静的顿河》,刘绍棠能创作出如此具有特色的“京东北运河”小说,与所拥有的这些丰厚文学资源密切相关。
放眼20世纪上半叶的乡土小说,鲁迅的“浙东地区”,孙犁的“冀中地区”,赵树理的“晋东南地区”,每位作家都有自己自小成长的土地,从家乡中汲取创作的养分,这些都给青年时期的刘绍棠带来触动,因此他才能很快确立自己的“京东北运河”地域的创作方向。刘绍棠倡导学习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不使乡土小说的创作走向封闭化,因此,刘绍棠不局限于传统乡土模式写作,而与京东北运河沿岸日常生活传奇有机结合,得以纯粹地歌颂“京东北运河”地区的人情人性美,形成运河地域的时代颂歌。
刘绍棠在“京东北运河”小说创作上亦借鉴明清小说。例如,刘绍棠对《红楼梦》这部书有极高评价,并在自己的小说创作中也如曹雪芹般将诗词韵文穿插其中,描写京东北运河两岸的风景,融入作家热爱家乡的深沉情感。另外,刘绍棠“京东北运河”小说中的女性形象,也与《红楼梦》中歌颂女儿精神相似,凸显着人格和价值。
刘绍棠曾明确表示过,国外的现代小说大家中他最为敬佩的人物就是苏联的运河巨匠肖洛霍夫,肖洛霍夫创作的《静静的顿河》对刘绍棠近半个世纪的文学生涯产生极大影响,促成刘绍棠小说“京东北运河”的地域特色以及田园牧歌风格的形成。小说《蒲柳人家》中对京东北运河傍晚景色的描写就是向肖洛霍夫学习风景描写的结果,“残阳如火,晚霞似火,给田野、村庄、树林、河流、青纱帐镀上了柔和的金色……月上柳梢头了。”这段文字将故乡的柔美温馨勾勒出来,既如宁静动人的瑰丽油画,又如充满诗意的悠扬牧歌,形成一幅独特的具有乡土气息的“京东北运河”图景。
二、运河畔的英雄儿女群像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正是作家表现地域特色重要手段。刘绍棠的家乡属于燕赵旧域,自古有荆轲刺秦王、蔺相如完璧归赵、桃园三结义的典故,透露出燕赵人们的道义精神。同时,自然环境使得该地的祖祖辈辈过着农耕生活或依靠一些小本买卖过活,这种方式细水长流地影响着该地的人民,使他们逐渐养成了质朴厚道、侠义勇敢的文化性格,即男子多侠义慷慨,女子泼辣勇毅。刘绍棠在他的“京东北运河”小说系列中,塑造了一批彰显着“侠义慷慨,泼辣勇毅”的燕赵地域性格的人物群像,既有由农民和革命知识分子组成的运河男儿,也有由“侠气”女性和身世悲惨女性组成的运河女儿,这些人物形象共同具有“京东北运河”独特而深厚的燕赵地域文化内蕴,是“燕赵风骨”的彰显。
(一)侠义慷慨的运河男儿
刘绍棠在他的“京东北运河”小说中塑造了一系列侠者形象,其中以农民为主,他们扶贫济困,维护着社会的正义,这些人物生活在运河两岸的空间内,道出一系列慷慨激昂的故事,构建起属于燕赵地域的江湖世界,充满“慷慨悲歌”的豪气。小说《蒲柳人家》中,刘绍棠塑造了个性鲜明的何满子的爷爷“何大学问”,他脾气虽大、好喝酒,但同情弱者,爱打抱不平,耍刀舞拳不在话下,敢为朋友两肋插刀。何大学问古道热肠,和一丈青大娘救下陷入困境的望日莲,并认这个可怜的女孩为干女儿,慷慨地用了两亩土地来赎回望日莲,何大学问的侠义慷慨体现得淋漓尽致。《京门脸子》中的谷老大伯平时为人低调,从不轻易展现炫耀自己的才能和功夫,但在危难时刻甘愿冒生命危险及时救下“我”和艾窝窝干娘。他们除暴安良、惩恶扬善的种种义举展现着京东北运河的农民豪侠气质,书写着“京东北运河”的地域传奇。
面对帝国主义的侵略,在“京东北运河”畔的燕赵男儿奏响了反帝爱国的乐章。在《地火》《狼烟》《渔火》《春草》等小说中,刘绍棠塑造了侠义慷慨的革命知识分子形象,他们运用自己的知识学养,投身于各种革命斗争之中。《地火》中,以雷响、叶荷、雷虎寅为代表的光彩照人的革命人士解放贫苦大众,建立容身堡垒之所;《狼烟》中的齐柏年在村中自办小学进行教育救国,并成立各类救济会、救国会;《渔火》中的阮碧村从早年的穷学生转变为共产党抗日同盟军,进行抗日斗争;《春草》中的高才生夏竞雄用笔作剑来激发人们的智慧,责备压迫者和迫害者,并组织春草社与之抗争;夏思问逃离自己的封建大家庭,秘密加入同盟会从事保密的革命活动。刘绍棠在这些作品中正面表现革命知识分子们的积极坚定和聪明才智,在特殊年代中显得极为可贵,这些继承了燕赵豪侠之风的男儿们,在悲壮的战争中,为中国及全人类的历史上书写了开辟新纪元的一页。
(二)泼辣勇毅的运河女儿
自然环境影响地域文化的发展演变,燕赵地域的山水灵气寄予了燕赵文化两重性格,衍生出它以刚为主、刚柔相济的特征。男儿的侠义慷慨彰显出“京东北运河”地域形象阳刚的一面, 而女儿的泼辣勇毅则呈现出“京东北运河”地域形象柔和的一面。京东北运河畔的女性善良淳朴, 普遍具有独立自主的可贵品质,同男性一样亦可作为家庭中的“顶梁柱”,敢于反抗恶势力,全力维护着社会的公平和正义。刘绍棠在他的小说中一改自古女性“小家碧玉”的传统形象,转而用“侠气”赋予小说中的所有女性以一种燕赵地域的侠义精神。
《蒲柳人家》中的一丈青大娘是刘绍棠构建的女性人物世界中最具代表性的形象,她堪称“京东北运河”地域最泼辣勇毅的一位女性。在外貌上,她个高脚大,肤色黑亮,嗓门洪亮,骂人毫不留情,与恶人打架也不在话下,虽已中年,但打架的气势仍让年轻小伙们发怵。同时,小说一开头就通过一丈青运河摊怒打纤夫的情节,将“女侠”的形象凸显出来。在日常生活中,作为何满子的奶奶,她挑船打鱼、针织缝补样样在行。一丈青身处困境依然奉献自己,为了使自己的干女儿彻底脱离苦海生涯得到人生幸福,救助身处水火之中的望日莲。《渔火》中的春柳嫂子有江湖习气、为人勇敢,在运河上经常抛头露面领船,涉足男人世界,锻炼出勇武刚毅的心性,在京东北运河岸闯出了一个女豪杰的名声。春柳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与穷学生阮碧村私订终身,不顾封建礼教的约束,无视世俗偏见,执着于以美好爱情为基础的自由婚姻,具有为情而生、为爱而战的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并彰显胸怀民族大义的侠义风范。
刘绍棠“京东北运河”小说系列中的这些人物形象,虽命运多舛,经历了种种坎坷,但最终仍选择积极向上面对生活,以舍生取义的情操投入革命斗争之中。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他们都是燕赵大地上的豪杰英雄人物,“显示着燕赵文化的‘力之美’”。
三、诙谐通俗的方言土语
语言是地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带有地域印记,使用相同地方语言的地区联结起了一个区域,书写地域特色的小说家尤其擅长在小说中运用当地的方言土语来展现某种现实生活的面貌。譬如,沈从文在他的湘西小说中,以湘西方言展现了凤凰古城当地人民生存的纯朴状态;莫言在他的山东高密小说中,以山东方言描绘了山东东北地区人民的生活情状;冯骥才身居天津之时创作的“俗世奇人“系列小说中,运用大量的天津方言描写日常生活。因此,充分运用本土化的语言才能创作出属于作家生活地域的真实的小说。
(一)地域方言口语
刘绍棠在“京东北运河”小说创作中注重在文本中形象化地运用当地的方言土语,老师孙犁曾对刘绍棠小说创作的文本语言表现有很高的评价,刘绍棠以从运河两岸的燕赵人民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本土化的方言土语为根基,表现农村的日常生活,书写苦难之中同甘共苦的人性美。
首先,刘绍棠在小说中的人物对话中运用诙谐幽默的燕赵地域方言土语来突出人物的性格。《鱼菱风景》中的“老轱辘,把这些陈谷子烂芝麻沤肥去吧!”“来找你一块儿喝两盅儿。”以几句燕赵地域的方言土语表明文中主人公吴钩的谅解之意,并且把吴钩作为燕赵人的义气形象展现出来,体现人物骨子里燕赵文化的精神传承。《蒲柳人家》中塑造一丈青大娘时用“老骨头”“熬出斤儿八两的油来”等朴实无华的地域化口语突出她无私奉献的精神。
其次,刘绍棠在他的“京东北运河”系列小说中运用的俗话俗语具有多样的意蕴,能体现出该地自古以来的淳朴原始。例如《蒲柳人家》中,周檎被何满子追问童年时的拜花堂游戏的情节时,作家在写作时用“柳圈儿”“土台”“花环儿”“地梨”等地域方言俗语词汇,灵活地将该地的嫁娶拜堂习俗在周檎与何满子之间“开玩笑”似的对话中展现出来。
(二)评书叙事模式
为使“京东北运河”小说的语言通俗易懂,刘绍棠还运用了评书元素来叙事。生活在“京东北运河”畔儒林村的刘绍棠,从小就对评书耳濡目染,这使得刘绍棠的小说读起来犹如有一位说书人在讲故事,其中最具特色的是长篇小说《敬柳亭说书》。这部小说全文以说书人的口吻创作出来,这是刘绍棠长期身处燕赵文化輻射下的“京东北运河”评书圈的有感而发之作。小说以双线贯之,一条“讲古”——日军占领通州期间,关省刺杀伪冀东政府主席、大汉奸殷汝耕,却误入圈套被捕,以金钟罩、龙抬头为首的武林豪杰争相营救的故事;一条“论今”——论故事的来源以及当下发生的众多事件。两条线索连缀故事,情节结构有“扣子”贯穿交错,跌宕起伏。通常每个章节只刻画一个人物,交代一段情节,并给接下来的故事留下充足的悬念,例如先交代人物的苦难现状和心酸历程,读者若想知道在人物身上发生的事件就要继续往后看,从而充分保留了故事情节,形成悬念,激发读者阅读兴趣。
小说每章“闲话少说,书归正传”评书式语言让读者仿佛置身于评书现场,叙述者本人如说书人一般无所不知,同时还有“我”与说书艺人老乐哥就如何进行评书话本的创作进行家常性的探讨和艺术性的总结,起到对传统文化普及与传承的作用。刘绍棠还将一些评书段子直接在文本中套用呈现,例如《渔火》中的男女主人公三人拜天拜地、结为兄弟;韩秀投靠汉奸殷汝耕时上演《白门楼》的故事,正是评书《三国演义》的说书名段,从而讽刺韩秀的人品以及殷汝耕的无耻行径。
四、结语
与其他大部分以“城里人”的视角反观乡村的乡土作家不同,刘绍棠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长期生活在乡村,因此刘绍棠的小说创作极具真实色彩。刘绍棠先生秉持“深挖一口井”的创作理念,坚持自己的文学使命——用文字记录和弘扬“京东北运河”两岸的风土人情美。无论是用传奇的笔调塑造隶属燕赵大地的豪侠形象,抑或是小说的语言、叙事方式等艺术表现,都是作家自身生活经历与学养在文本中的具体体现,从而赞颂运河儿女们的侠义精神,具有浓厚的审美意蕴。刘绍棠的“京东北运河”小说以浓郁的地域特色,不但丰富了当代中国乡土小说的世界,还为燕赵地域优秀传统文化的弘扬传承起到了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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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婉珊,女,汉族,天津人,中南民族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