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伏

2022-06-17 23:16:35罗伯特·科比
现代世界警察 2022年4期
关键词:哈代威廉玛丽

【美】 罗伯特 · 科比

离开她的公寓,我径直朝艾萨德先生家奔逃而去。我把汽车停在车道上,像一只被一群人紧追不舍的浣熊一样,逃进了大理石砌成的大厦里。

我问门房:“艾萨德先生现在何处?”

门房说:“我们老板在书房。”

于是,我冲进书房,随手关上了沉重的核桃木门。

艾萨德先生正坐在书桌旁。这时,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对于我的如此冒失,似乎显得很不高兴。但是,他没有撵我出去,反而迅即站了起来,说:“什么事,威廉?”

我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向书桌走过去,把信封放在桌子上。信封里面装着一千美元的现金。

艾萨德先生拿出信封里的钱,神情像是有些迷惑。“威廉,你到玛丽的公寓去了?”

“是的,先生。”

“她在那儿?”

“是的,先生。”

“她没有要钱?威廉,我简直不敢相信。”

“先生,她死了。”

艾萨德先生锐利的目光从钞票上面转向我。他是一个瘦长、英俊的男人,从面孔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只有那头花白的头发,才会暗示出他的真实年龄。“死了?”他说,“怎么死的,威廉?”

“依我看,好像是被人勒死的。我没有多加逗留,去确认是否如此。她脖子上有被勒过的痕迹,舌头伸了出来,脸肿得像灰白的肝。她生前肯定是个相当娇媚、迷人的女子。”我换了口气,补充说。

“是的。”艾萨德先生说,“她是个尤物。”

“可现在看起来不再诱人了。”

“她单独一人在公寓?”

“我猜,是的。我不敢四处探望。看见她躺在起居室的地板上,我就匆匆走了,赶到了您这儿。”

艾萨德先生心不在焉地把一千美元放进外套口袋里。“三个小时前,她还活得好好的。我出门之前,她打了电话给我。我回来后,交给你一个信封;你到她那儿,就发现她已经死了。那么,她是今天下午2点到5点之间被害的。”

“艾萨德先生,那段时间里,她是否可能做了许多买卖?”

“她今天应当不会做买卖,因为她正期待一位携带一个白信封的访客。威廉,你离开公寓时,没看见任何人?”

“沒有,先生。”

“没打电话给任何人?没和任何人说过话?”

“一个也没有,先生。一直到了这儿,我才开口问门房你在哪儿。”

“好。你一向是个好人,威廉。”

“是的,先生。”我说,“我尽量做好。”

这话倒是真的。我来自北卡罗来纳州康福县附近的山区,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那个地方,土地贫瘠,人们生活贫困。有一年夏天,艾萨德先生到那儿度假一周,以钓鱼消遣。那一周的时间里,我为他跑跑腿、打打杂什么的。度假结束时,艾萨德先生问我,是否愿意继续为他工作。他说我聪明伶俐,办事干净利落,待人有礼。他还说,他需要一位司机,兼打杂和干一些私人工作。他说,假如我愿意,就会享有一个很好的住处和一份固定的薪水。我当然不肯放过这个良机,就高兴地答应了。艾萨德先生视我为亲信,信任我,知道我凡事都会守口如瓶。对于像艾萨德先生这样一位拥有电视台和报纸的大人物来说,这一点很重要。

当我从玛丽公寓的惊骇中逐渐平静下来而不再发抖时,艾萨德先生正忙着打电话给哈代法官和吉尼检察官。他俩都是艾萨德先生的好友。他告诉他们,让他们丢下所有琐事,马上来和他见面。他说发生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不是电话里能说得清楚的。他要他们马上到自己的书房来。两个朋友自然听从了他的建议,迅速赶了过来。

首先抵达的是哈代法官。他是本州高等法院最年轻的法官,喜欢宴会和美酒。这一点,从他那开始松弛的脸上可以得到印证。他个子高大,红光满面,大学时是著名的足球明星。他对艾萨德先生说:“什么事,老朋友?我今晚有晚宴,而且——”

“听过我说的事后,你肯定会食欲大减。”艾萨德先生说,“为了省却重复的麻烦,我们等吉尼来了再说。”

哈代法官知道逼他无用,也就安然地坐了下来,点上一支雪茄,试着从艾萨德先生瘦削而严肃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来。

他刚把雪茄点着,吉尼先生也赶到了。吉尼先生是一位秃顶、肥胖的中年人,有一张厚厚的嘴唇和一双饱满的眼睛。

等吉尼先生走进书房、门安全关上后,艾萨德先生便对我说:“告诉他们,威廉!把你刚刚告诉我的事再跟他们说一遍!”

“玛丽小姐死了。”我说。

法官听到这句话,眼睛都没眨一下。检察官的喉部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只手揉着脖子,另一只手摸索着椅子,坐了下来。

“怎么死的?”法官问,声音很冷静。

“我想,是被谋害的。”我说。

吉尼检察官的声音听起来变得粗重起来。

“用的什么方法?”法官问。

“窒息而死。看来是那样。”我说。

“什么时候?”

“2点到5点之间。”艾萨德先生接口道。

“凶手没有逮到,我还没有权力审判,你通知我做什么?你又怎么认为我对此案会有兴趣?”吉尼检察官声音粗哑地说,“我又不认识玛丽这个人。”

“哦,别那样,吉尼。”艾萨德先生说,“玛丽的周旋确实很有技巧,她把我们三个人都应付得很好。她无须拓展财路,有咱们三个人就足够了。她有自己的金矿可挖,就很满足了。她并不打算进一步拓展,以免招致更大的危险。换句话说,也就是无须另觅银矿。”

吉尼先生弓起身子,双手抓住椅子的扶手:“我否认任何——”

“请闭嘴!”艾萨德先生平静地说,“现在,我们不是在法庭上。不过,我们三人都是有可能杀害她的嫌疑人。我有理由肯定,是我们三个人中的某个人杀害了玛丽。哈代,她诈你最久;我是其次;吉尼,你是她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只金鹅。我们三个人,这段日子,捐献的总数估计在六万元左右。”

“糟糕的是,关于那些钱,我们都没有报所得税。”

“你是如何发现这件事的?”吉尼问道,“我的意思是,关于我的事。”

“吉尼,这话问得有点儿傻。”艾萨德先生说,“需要挖掘个人隐私时,我仍然是一位顶尖的记者。别忘了,我有新闻来源。”

“好。”哈代法官说。他像坐在法庭上,正在考虑律师的提议。“这件事摆在我们之间,我们三人都是她任意宰割的羔羊,我们每个人都有充分理由处理她。换言之,我们三个人都搭上了同一条正在透水的船。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是不是有桨可划。不幸的是,今天下午2点到5点之间,我没有不在场证明。你有吗,吉尼?”

“什么?”吉尼脸色灰白,像是在等待服刑一样。

“今天下午2点到5点之间,你在哪里?”

“我——”

“在哪儿,吉尼?”艾萨德先生催问道。

吉尼先生抬起头,看了看他的朋友。“我没有进去。你们要知道,我在一条街以外,将汽车调了个头后又开了回去。我没有进她的公寓。”

“你打算去看玛丽?”法官问。

“是的,我打算去求她。我再也付不起她勒索的款项,打算去说服她必须降低标准,或者根本放弃勒索。我实在筹不出钱来了,不像你们二位富有。”

“可是,你害怕了。”艾萨德先生说,“实际上,你没有去看她?”

“是的,艾萨德。你得相信我。”

“不论我们是否相信你。”法官说,“都没有多大关系。重要的是,你没有不在场的证明。你呢,艾萨德?”

艾萨德先生摇了摇头:“下午两点钟,我接到她的一个电话。她提醒我,要我5点派威廉给她送一千美元过去。我开车出去看了一块有意购买的地皮,回来后便派威廉去送了钱。”

“这么说,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杀害她。”法官说。

“听我说!”吉尼以紧张急促的声音说,“我没有杀她。不过,假如这种丑闻涉及我,我就完了;我们三人。”他的眼睛流露出悲哀的神色,“全完了。市政厅的警察局里,有好多人一直想找我们的茬。我们不能与任何谋杀案沾边,即使艾萨德控制了电视台和报纸,也不能够。”

“完全正确。”艾萨德先生说,“有时候,吉尼,你几乎让我相信,你是有脑子的。除了你在政界所使用的伎俩,我们不能考虑其他办法来掩饰这件事吗?”

“这么说,你有何高见?”法官问。

“来个‘君子协定’!”艾萨德先生说,“不论我们三人中谁被盯上,他都得独自承担这件事,绝对不能向朋友求助或让朋友涉嫌!他必须死心塌地,咬定只有他自己和玛丽有关!无论我们中哪一个被盯上,都应该无愧于心地说,他保护了朋友!”

“这可不怎么好办。”法官说,“当一个人涉嫌谋杀罪时,自然的反应就是提及别人的名字,混淆视线,使问题变得复杂起来。”

“我知道。”艾萨德先生说,“这也就是我邀请你们到这儿来的原因。我们必须预先协定,我们必须同意,没有被盯上的两个人在未来的岁月里,要扶持倒霉者的家人,任何情况,任何麻烦,都要像倒霉者还在世时一样。”

“艾萨德先生!”我说。

他向我转过头来,“威廉,什么事?”

“你们谈话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在想。我有一个主意——”

“威廉!”吉尼先生以一种近乎刻薄的语调说,“我们有比你的主意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艾萨德先生举起手,做了一个制止他说话的动作。他说:“我想,我们听你的话不会有什么损失。威廉,你说!”

“谢谢你,先生。你看,艾萨德先生,你一直待我不薄,给我机会过连做梦都想不到的生活。过去,我只是北卡罗来纳州康福县一个穷山沟里的孩子。”

吉尼先生不耐烦地说:“这不是说感情那种蠢话的時候。”

“是的,先生。”我说,“反正,我要说的全说了。我只是要艾萨德先生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替你们承担谋害玛丽的罪名。”

现在,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我身上。相信我,那时候,要是有一只老鼠从阁楼顶跑过,你们都可以听得见。当然,艾萨德先生的阁楼里没有老鼠。

“威廉!”艾萨德先生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很感动。但我想,你的话还没有说完。”

“是的,艾萨德先生。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们三个人都有出身社会名流的妻子、乖儿女,美满的家庭,以及一切美好生活所必需的东西,一旦涉嫌玛丽谋杀案,它们都将在一夜之间失去。至于我呢,没有显要的朋友,只有我自己,以前也从未有机会去获得一笔奖金什么的——”

“要多少?”法官问。

“哦,你们已经付给玛丽小姐不少了。最后一笔——付给我——就永远结束了。你们每人给我五千美元,我就为你们承担这件可怕事情的一切后果。”

“我不干。”吉尼先生说,“五千美元,我不——”

“别这样,吉尼。我认为你会接受的。”艾萨德先生说。他把背部靠在办公桌上,两眼转向我,“威廉,你打算怎么做?”

“这事简单得就像趁太阳不太热时割麦子一样。”我说,“有你的报纸和电视台站在我这一边,哈代法官在法庭上,吉尼检察官为州政府处理这件案子,我应当不会被判重刑。我就说:我一直在和玛丽小姐暗通款曲,可她最近想要抛弃我,踢开我。为此,我们大吵了一大架。我气疯了,失手杀死了她。这个城里没人会真正关心她,她的死也没人会关注或怀疑。我估计,法官会判我个三五年的。我在狱中循规蹈矩,乖乖地服刑,说不定一两年后就可以保释。”

“然后呢?”哈代法官问。

“我会提着我的一万五千美元,回康福去。”我说,“我不必有更多的挂虑。因为这件事,我们全牵涉进去了,我们一起沉,或一起浮。”

“我提议!”法官说,“你和威廉私下里多演习一下,吉尼。”

“好主意。”检察官说。

“你们不用担心威廉会演砸他的角色。”艾萨德先生说,“放心好了,他是块好材料呢。”

“嗯,诸位先生!”我说,“让我们尽快在这儿演习一下吧。我想,在一个合理的时间内,我得到警察局去自首了。假如我自首,悔恨自己的鲁莽行为,事情会好办些。”

“太好了,威廉!那太好了!”艾萨德先生说。

我得承认,那对我十分有利。我去自首的话,警察就不会详查这个案子了。否则,一旦细究起来,从指纹、足迹、发丝等方面,我也在劫难逃。没有这三个人的帮助,我肯定会被判重刑。照着现在的这个方案,不久的将来,我就可以带着这三个人捐出的一万五千美元回到故乡。玛丽小姐在生前,对自己的未来也有很好的打算的。当我逼迫她打开公寓保险箱时,我总共搜到了四万多一点。

北卡罗来纳州康福县一带的居民,全都参加了政府正在进行的“小康计划”。回到故乡后,我可能就是全镇最富有的人了。

故乡的空气,真是清新!风景优美,民风朴实,女孩子成熟而美丽。我自己呢,可能需要雇一位司机,兼跑腿的。只是我务必要确定,他的名字不叫威廉。

(责任编辑:古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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